簡體版 繁體版 第58章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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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58章

外面的胡黎終於聞聲掀簾進來,一見帳中的狼藉景象是眼睛都瞪大了:“哎喲裴大人,您這是怎麼惹了皇上生氣了?”又快步走去扶住姜湛道:“皇上您可息怒,您身子要——”

“滾開!”姜湛抬手便推他一把,在厲咳中再度憤恨地看了裴鈞一眼,便拂袖走去屏後了。

胡黎還想來勸裴鈞服軟低個頭,可裴鈞此時卻是再不想於這帳中待下去。他不等胡黎說話,也不再管屏後的姜湛一聲一聲撕心裂肺的咳嗽,只冷著臉就轉身掀簾出了帳去。

一時他差點與帳外端了鐵爐烤兔而來的雜役撞出熱燙滿懷,待險險避過,他才終於想起——

此行前來,其實他原本只是被姜湛招來,要一起吃吃薑湛偶然獵殺的兔子的。

入帳前僅存的餘暉此時已盡數褪去,墨藍的夜色漸漸漫上天際。

裴鈞悶頭疾走到一處空地中,在周遭冷風火炬裡深作呼吸,抬首隻見半輪凸月掛在穹頂,周邊寒星四散,飛雲流移,一切都看不清軌跡,而低頭間,所見足下雪地上卻有極雜亂的腳印:大的小的,深的淺的,自前後左右,往南北東西,竟也各有通向,似各有際遇——

只不知這些印跡都是何時留下,亦不知這一個個腳步都是誰疊了誰的、又誰踩過誰的,更不知當中可有人曾交會並行、可有人曾費心追趕、可有人曾駐足等候,又可有人曾用力拉扯——甚或曾在風塵中雙雙勉力奔赴著,卻只來得及回頭相望疾呼個名字,就見那眼中的人漸漸失散在莽莽人潮的推搡裡……

他開始曳步往西南走去,抖了抖袍擺被潑上的菜漬湯料,不禁想起他上一次被姜湛這樣扔砸東西,還是姜湛十五歲的時候。

那是姜湛登基為帝的第三年了,可年輕的皇帝卻依舊畏懼朝臣非議,便還是屢屢稱病不敢上朝,這自然讓軍政大事都被內閣、被蔡氏握在手裡,幾乎從不在御前定奪了。

那時的姜湛因此而苦惱,因此而困頓,卻依舊將自己縮在帝宮中,從不敢伸頭動作,終至一日,裴鈞看不下去了,便起了個大早去了崇寧殿裡,把姜湛罩上寶珠龍袍就扛上肩頭往朝會大殿裡走,待走到了,就在姜湛極度驚慌的掙扎中,一把將這毫無準備的少年天子推進了殿裡,推到了滿朝文武的面前。

那一刻,大殿上交頭接耳的沸議戛然而止,待一旁司禮監的掌事後知後覺叫出聲“皇上駕到”,滿殿官員便都生疏而驚奇地跪下,面面相覷著,零零散散高呼起萬歲。

眼見此景的姜湛怯生生地回頭看向裴鈞,連身子都發起抖來,那一張白皙又巧美的臉上眼睛紅著、睫羽顫著,雙脣都失了顏色,無不像是在說:“我要回去,裴鈞,你快帶我回去!”

可裴鈞卻只是站在殿角龍屏後的陰影裡,向姜湛嚴厲地揮了揮手,低聲勒令他道:

“坐上皇位去,你是個皇帝。”

——那就是姜湛第一次上朝。

雖然他上御階時差些跌倒,可總算也知道了自己扶住旁邊的檀木架,最終是忐忑坐在了高臺上的大金椅裡,按捺著顫抖的喉音,學著裴鈞平日教他的話,說了句:

“眾卿平身。”

那日下朝後的姜湛撒了好大一通脾氣,在御書房裡一邊咳嗽一邊大罵他:“你害我!你就是想我在百官前出醜!你和他們沒什麼不一樣!”又在他的好言規勸中砸了他一身筆墨紙硯,將他身上都砸出幾塊兒青來,最終還是太醫來了又走了,給姜湛上了鍼砭,姜湛也累了,他這才哄好了姜湛,看他在榻上安睡了,這一場大戰才算個止。

後來他便開始強拉著姜湛去講武堂聽課、去世宗閣議事,上朝就更是家常便飯了,而姜湛的怒氣雖也再有過,卻又漸隨著年歲增長,而日復一日在龍袍下平靜了,最終,也慢慢和他那些掛在宗祠裡的先皇先祖一樣,在雕樑畫棟的恢弘宮殿間,變成了一個沉浮在權勢漩渦中,再不動聲色的皇帝。

而再往後的三年,五年,十年……當裴鈞以為他已將這昔日驚惶的少年塑成了一樽不偏不倒的天子玉像、終於也可以放手為其歸置左右權勢、掃明天下的時候,一切卻因他手中經年累積的種種權勢萌發了姜湛對他的猜疑,如此便開始徐徐脫離了他原本設定的軌跡。

裴鈞如今回頭去想,當他奮力把姜湛往前拉動的時候,同路的姜湛或許也曾掙扎拒絕過,也曾勉力追趕過,甚至在追不上時大聲叫喊過他的名字、對他發過脾氣,可慢慢地,當姜湛不再能每一次都跟上他、朝中局勢也不允許他停下來多做解釋時,他便總想著:再快一些走到更前面去等他吧,等那時候,就一切都清楚了。豈知他們二人間拉開的差距裡,卻漸漸湧入了越來越多的人,越來越多的事,慢慢叫他們只能雙雙隔著喧囂與動盪,雞同鴨講地匆匆讓彼此保重、讓彼此信任,道最後,終叫“忠無不報”和“信不見疑”面對皇權和取捨……皆徒虛語爾。

他們走散了,散得那麼離譜卻從未發覺,而時至今日隔了光陰和生死,又因了裴妍一案,裴鈞才終於明白——原來前世那條鋪在他和姜湛腳下的路根本從一起始就註定了結局:原來他們本以為彼此心意相通和神靈契合的樁樁件件,至此看來,卻是他從不懂得姜湛,姜湛亦從不懂他。

原來同路者,從來未必同行。

前世生前的最後三年裡,他北上南下、議政點兵,與姜湛言談大多寄於書信,每每還在篇末故作鬆散地問起姜湛最近生兒子了沒,敦促他要快些生個皇嗣安穩民心。一開始,姜湛總還耐心回覆、撒撒怨氣,後來卻漸流於公事,再往後,若不是胡黎偶然代書幾句,便是一字不回了。

那麼,在那從睜眼到閉目都不得閒的三年裡,他究竟有幾次見過姜湛呢?……一隻手能數過來嗎?可在那屈指可數的幾次相見裡,他卻已記不清自己究竟說了多少次“姜湛你要信我”了。

一切大變之前,姜湛曾在北河行宮裡召見過他最後一次,二人依舊效同魚水,盡鸞鳳之歡,末了,姜湛半闔雙眼趴在他胸膛上,一雙瀲灩的眸子望進他眼裡,很認真地問他:

“裴鈞,你還在幫我嗎?”

那刻他給了姜湛極為肯定的回答和懇請他再度信任的話,他輕柔撫過姜湛髮梢,動情吻過姜湛脣角,而幾息的溫存散去後,數月一過,秋來冬至,等待他的,卻是在刑臺上斷絕萬念的一斬。

鍘刀落下前,他跪地示眾、低頭所見的刑臺木隙間,不是腥碎經年的汙垢,便是冷至徹骨的霜雪……那時他臨終一望,才覺年輕時他為了姜湛總可以即刻就死,就算曆一身千刀萬剮都不會退半步,卻從未想過千刀萬剮和死亡並不是一個表情達意的方式,而僅僅是他前生悲慘故事的結局罷了。

今時今日他與姜湛這一番吵鬧,無疑只證明這場孽債,遠比他曾想的還要荒謬。

不知不覺,回去的路繞了遠,待裴鈞終於醒神獨行回姜煊的帳子時,但見帳中已點起了燭火,燈光投了一大一小兩道人影在帳布上微動,是方明珏和他外甥姜煊。

他正要掀簾進帳,一時卻聽裡面方明珏正在問姜煊說:“……那怎麼就喜歡你七叔公啊,你七叔公有什麼好的?”

裴鈞腳下一止,不禁站在簾外,抬手勾起一些帳簾挑眉看進去。只見姜煊正在**盤了小短腿,叮叮噹噹搖著手裡的玉鈴鐺,神氣滿滿衝方明珏道:“你瞧,這個就是七叔公送的,漂亮吧?”

見方明珏無奈點頭,他便繼續眨眼道:“七叔公自己也漂亮,每次來府裡看我,還都給我帶漂亮的東西。”

“那你舅舅呢?”方明珏繼續循循善誘,“怎麼昨日對你舅舅就又打又撓的?你舅舅也挺漂亮啊。”

姜煊聽言就有點兒委屈了,噘起嘴:“舅舅是漂亮,但舅舅凶啊。舅舅還不還我小笛子。”

這時娃娃一抬頭,竟見方明珏身後的帳簾隙了條縫兒,當中正是他口中凶惡無信的舅舅盯著他看,一時直嚇得哇哇大叫起來躲到方明珏後面要哭:“舅、舅、舅舅偷聽!”

方明珏好笑回了頭,果見是裴鈞打簾走進來,便只迎他句“回啦”,便意料之中地看著裴鈞一把就將姜煊提過來彈了下腦門兒:“小子,你說我凶?背後說長輩壞話還想把笛子要回去,你想得也太美了。”

兩大一小逗了會兒笑了會兒,方明珏忽然一拍腦門兒道:“對了,晉王爺方才來過了,看你不在,就留了個東西給你。”

說著他指指桌上,裴鈞順著看去,便見桌上放著姜越給他換藥用的那個木盒。

“他剛走?”裴鈞起身拿過那盒子來看,見裡面東西一樣不少。

“嗯。”方明珏隨手往裴鈞來的方向一指,“我見著往那邊兒走的,你沒看見他?”

裴鈞一愣,想了想,合上了藥盒子,最終還是搖頭。

——原來他因了姜湛的事情不經意繞了遠路,卻竟和捷徑中的姜越彼此錯過。

他慢慢坐回床榻上,由著姜煊在後面抱著他脖頸繼續央求著小笛子,心裡卻不可避免地開始尋思:

如若他和姜湛前世算走散,那他和姜越呢?

若他與姜湛是同路而不同行,那他和姜越……是否應叫同行而不同路了?

姜越永遠和他在同一場朝堂局勢裡,永遠和他你進我退地小心經營著自己的牌面,卻永遠都與他相對而立。這就像是兩條同時走出的墨跡,雖一直都在同一時速,同一張紙裡,也看似齊頭並進,可卻一直是兩條從不**的線,也許會一直同行,卻永不會在同路中照面,更不會並肩。

而先一步,慢一腳,扭頭卻不相望見,這樣簡單的錯過,就確然是好尋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