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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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他終於重視起了這個無人教訓就上房揭瓦的失怙子。於是在一個夏雨驚雷的午後,他提早結束了一天的授業,叫人將裴鈞從課堂上叫醒,領到了自己跟前來,別的並未多說,只讓裴鈞跪下。

“從今以後,我張嶺來做你的師父,今日你便拜師罷。”

窗外恰一道白電驚雷,將裴鈞懵然震醒。在因電光而陡亮的耳廂之中,他此生第一次懷感心驚地抬了抬眼,像是隻走失狼群的小獸般雙目驚疑,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張嶺已經知道他是個犯下死罪的人了,卻怎麼還保他、護他,還肯收他做徒弟?

可搗蛋的少年一點也看不懂堂上尊師的神情。或可說張嶺因了這博陵張家的姓氏,原本就沒有什麼神情。

他的臉依舊冷如玄鐵,見裴鈞不跪,只沉沉一聲:“愣著做什麼,不願意?”

裴鈞霎時一怔,此刻只覺雷鳴早已不在窗外,而在他腔裡。

下一刻,他雙膝一曲便跪在了地上,學著他在一眾好友拜師時偷偷看來的那樣,雙手疊過頭頂向張嶺拜下,從此叫出一聲:

“師父。”

那日張嶺隨口拷問起裴鈞的學問,發現這少年雖平日尋釁惹事、鬥雞摸魚什麼都做,可先生教過的詩詞篇章竟一一都懂得背得。照此,他確信裴鈞不應是個全無德智的孩子,只不知怎會作出如此翻牆行凶之事,不免就有些奇了:“你究竟為何打了晉王爺?”

裴鈞梗著脖子衝他咧嘴一笑:“為了好玩兒。”

氣得張嶺抬手在桌案上一拍:“說實話!”

裴鈞被唬得一跳,直覺是父親尚在時都沒這麼凶過他,氣勢登時軟了一截兒,咬了咬牙,說了實話:“寧武侯家的兒子打了小明珏兒,眼窩子都給他打青了,我總得幫他打回來,卻未想……打成了晉王爺。”

“……就為了這?”張嶺瞠目盯著他,“你以為此事就是毆揍皇親這麼簡單?你以為你那免死金牌就能免你死罪?——刑律課上教了國法宮規,你難道不知這後院的牆也是皇城的牆麼?擅翻城牆等同忤逆行刺,若是當日晉王爺將你認出來了,今日你就該在天牢裡等砍頭了!”

翻牆一事,裴鈞事後想來也確覺不妥,眼下被罵了,實在還不了一句嘴,便只好不吭聲地垂著頭。

張嶺有些頭疼地閉了眼,搖頭嘆:“裴鈞哪裴鈞,你便是那‘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而不見輿薪’,雖則是一身賢明底子,可往後若還是如此意氣用事、罔顧後果,雙目就遲早會為情所蔽,只見咫尺、不見高樓,旦遇深淵,則萬劫不復矣……”

跪在他跟前的裴鈞愣愣聽著,只覺越聽越糊塗:“師父……您這說的是什麼——”

“你可有表字?”張嶺忽而睜開眼看他。

裴鈞搖頭,“家中不識筆墨,開蒙先生也不敢給起,故還沒有。”

“那方明珏叫你‘大仙’是從何而來?”張嶺問他。

裴鈞撇嘴,覺得有些臊臉,卻還是老實道:“前些日子先生教了周易,我拿來唬了小明珏兒,替他瞎佔了一卦,說他日後必有飛黃騰達——結果他隔日就在學監門口撿了錢,還非說是我算得準。”說到這兒他嘆口氣,“大仙大仙地叫上了,也沒說銀子分給我點兒。就這樣。”

“……”張嶺依舊面無表情,聽完了再度輕嘆一聲,片刻後道:“那往後,你的表字就是‘子羽’了。”

裴鈞眉頭微皺:“可古時候的澹臺滅明就表字子羽,我不想同別人一樣。”

張嶺聽言涼涼開口:“那就等什麼時候你的德行能蓋過了澹臺江侯,想改再來改罷。”說罷另起一頭道:“越牆行凶之事雖所幸未被追究更深,可你此舉卻已將整個青雲監置於險地。”

“裴子羽,我不管你今日之前是哪般心高氣傲、因勢欺人,今日之後我要你記住,你父親曾是個臣,你以後也是個臣,青雲監中更不是隻教百生做學問,而是教你們做官。為官即是為臣,古文‘臣’者,頭低而目立也,是俯首,是順從,上順天心,下順民意,這不僅是門學問,更是門技藝,是故監生拜師不稱‘先生’,而稱‘師父’。今日你既拜我為師,此技我便今日就開始教你。”

他從桌上拿起幾冊增補黃箋的書來,放在裴鈞面前:“這是晉王爺在寶蟾宮的授課,交由我敬讀批閱,可晉王爺近來在北城營地受訓,不在宮學,這批閱就無法呈進,如此明日便會耽擱課業。總歸你日日都在學堂裡睡覺,待在監中也沒用處,不如替我將這批閱送去晉王府上,雖那行凶之事你不能認,可這也算是給晉王爺賠罪,且替你自己贖罪了——”

“這不僅是教你何謂君臣何謂門第,更是教你‘法懲罪,罪應罰’。日後你也需記住,今日造孽,必有明日來還,世事輪迴,休要再有僥倖逃避之舉。”

“是,學生知道了。”裴鈞耷拉了腦袋接過書來,正想著跑去晉王府放了就是,回來路上還能找老曹喝酒呢,此時卻又聽張嶺古井無波地再道一句:“書必須親自送到晉王爺手上,聽見沒?”

“……”裴鈞只好憋著氣點頭,“是,師父,學生知道了。”

雷聲止了,午後的雨卻到日暮也未停,一直在簷外滴噠。

裴鈞百無聊賴等在晉王府前廳,見姜越遲遲未歸,府裡下人又不許他四處跑,便只好翻開一本帶來的書看看解悶。可那滿篇的仁君義主、賢明世道讀來也煩,他便又合了書,撓撓頭,隨手翻出夾在書裡的黃箋來看。

黃箋上字跡挺秀有力,都是小王爺姜越的課業讀悟,一頁頁密密麻麻、引經據典,仔細寫了條條論述,居然滿是對書中仁義賢明的質疑,偶有幾句還看得裴鈞捧腹,頓時只悔沒早點兒翻開。

這廂他正逐行讀得津津有味,外面卻忽叫:“王爺回了!”他趕忙合書夾好了黃箋,一抬頭,見姜越正由下人撐傘送入,一身戎裝未褪,衣帶雨汽,此時更顯眉目清明、身量挺拔,比那日打架時候見著的還更英氣些,只小臉兒上還趴著那條被裴鈞撓出的小紅蛇,又將這英氣點染些淘氣,終是番矜貴少年的模樣,卻唯獨叫裴鈞看來,心中起了分小小的愧疚。

裴鈞起身來給他行禮,奉上書道:“王爺,這是張大人叫送來的批閱。”

“不是慣由館役送來麼……”姜越狐疑接過書來,垂眸隨意打量了裴鈞一眼,再去看書,卻見書裡黃箋有些亂糟糟的,頓時眉頭一皺,耳尖發紅地再度看回裴鈞臉上,一時仿似是想訓斥他偷翻自己讀悟,卻又礙著面子不願露軟,這模樣看得裴鈞跪在地上垂頭忍笑,過好一會兒才聽頭上傳來姜越略微艱難的聲音,極力平靜道:“既然送到了,你便回去覆命罷。”

裴鈞哎聲答應,站起來便往外走,臨到前院兒拐角又還想起自己揍錯了人的事兒,不免有些心虛地回頭去瞧,卻見廳中的姜越雙目灼灼,竟還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背影,嚇得他連忙再度掉頭快步,匆匆出府去了。

然而第二天,他便知道了姜越那最後一眼的意味。

他被館役叫去了張嶺的耳廂,而張嶺把一摞叫他頗為眼熟的黃箋拍在桌上,勒令他跪下,怒斥道:“孽徒!我讓你去給晉王送書贖罪,並未叫你認罪伏法,可你卻依舊做了這等好事!果真是毫無悔過之誠心!”

被尊師摔出的黃箋飄零出幾張落在地上,裴鈞跪著,莫名其妙低頭一看,只見這些曾工工整整、一絲不苟的黃箋竟像是被雨水全全淋溼了一般,眼下已然幹了,卻已經褶皺不平,就連上面秀挺的字跡都氤氳得不太清明瞭。裴鈞眉頭一皺,急起來:“師父,這不是我乾的!我昨日明明將書全都護在衣裳裡,還打了傘,送去王府還好好的,我坐在前廳還看了呢!那時候絕不是這樣的!”

張嶺神色一凝,稍稍思索片刻問:“那我囑咐過你必須將書親手送到王爺手上,你可做到了?”

“做到了!我送到他手裡了!”裴鈞梗著脖頸抬了頭,大聲辯解道:“他從我手裡親手拿過去的,這之中根本沒有其他——”

說到這兒他忽而住口,下刻心中一動,突然睜大了眼睛看向張嶺:“所以……是他?弄溼這些箋子是他默許的,或根本就是他自己做的?……難道是他認出我了才如此報復我?要不,就是師父忽而讓我替了館役送書去,叫他查出為什麼了!”

聽了裴鈞的話,張嶺冷硬的脣線仿似有了絲微彎,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進一步問道:“那如果晉王爺猜出了翻牆打人的是你,卻為何不當場命人將你正法,反要留你一命呢?”

裴鈞一愣,全然被此問難住,一雙迷茫的眼睛求助地望向張嶺,可張嶺只是深深看他一眼,沒有給他答案,接著又曲指在桌面的黃箋上敲了敲道:

“晉王今日耽誤課業皆因你而起,自然要由你來補救。這些讀悟,我要你事無鉅細、一字不落地為晉王爺重抄一遍,不許抄錯,抄好前不許上課、不許見人、不許出監,日落前抄好,再送去晉王府邸,求他原諒。”

“可是師父,”裴鈞直身叫道,“明明是晉王他——”

“讓你抄就抄。”張嶺言簡意賅,“萬事因你衝動而起,這便是你要吃下的果,是苦是甜從不會由你來選。今後,你需謹記此事,絕不可再犯。”

“……是。”裴鈞不甘不忿地低了頭,捏緊拳頭,拼命忍氣道:“學生知道了。”

姜越的讀悟多且艱深,若是引用了裴鈞沒學過的篇章無法辨認字跡的,還需翻看原籍再來謄錄。這叫裴鈞跪在張嶺桌前耗費了一整日,不僅抄得肩酸背痛、手指發軟,還根本沒有任何閒暇去學堂聽課,更別提與監中好友嬉笑同樂,如此一日到頭,他就算心中再想起姜越臉上的紅痕,也再難對那誤傷之事心存愧疚了,不過暗自寬慰道:為了贖罪,便任由那小王爺撒撒氣得了,就當是欠他的。

那日傍晚時他再度去了晉王府送書,且告知了姜越張嶺新佈置的課業。其時姜越剛從北營回府吃飯,依舊是一身戎裝、正襟危坐,見他來了,只叫他放了書便退下,而裴鈞卻在廊外站定了,說昨日黃箋受損是他過錯,今日已全全謄抄一遍奉上,求王爺寬恕,今日不如就等王爺寫好課業由他帶走,好早一些交給張嶺,以免再出了差錯耽擱課業。

這些話裴鈞幾乎是咬著牙說完,末了他一挑長眉抬起頭,正正看入堂上姜越的眼中,叫姜越一時聞言,也停筷端碗看向他來。這短暫的視線相接中,姜越一容淡漠中似乎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片刻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