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204章

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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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第204章

裴鈞動也不動道:“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這次你休想再一個人擔著。”

這時官兵已與護衛廝殺起來,當中一人看見裴鈞,以劍指著他大叫:“皇上有令!捉拿叛臣裴鈞者,賞金百萬!封千戶侯!”

此話一出,四周官兵瞬時都向裴鈞攻來。姜越收緊陣勢,拔劍而上,英姿勃發地怒視敵軍道:“孤倒要看看是誰敢拿他!”

江南茶山的這一場大火被朝廷稱為“剿匪”,在足足燒了三天三夜後,內中廝殺的痕跡隨同火勢滅去,山內外只剩燒焦的黑木田野和滿地屍骸。

昔日美好家園,如今已被夷為平地。

京中皇城司雖成使命,卻傷亡慘重。刑部派來查驗屍體的推官最終在山林密道外找到一具男屍,帶回了京城,上報天子言:前禮部尚書、京兆少尹,兼翰林院侍讀學士、國史館少修等數職並世襲一等忠義侯的裴鈞裴子羽已喪生火海,其同黨大半罹難,而與他勾結的晉王姜越,也率兵倉皇撤離。

這一份折報帶著山火的餘溫遞交到御前,姜湛在早朝上垂眸看過,目中一黯,於清和殿堂上的金椅中站起身來,緩緩走過堂中重臣,輕聲下令:“領朕去看看。”

他在眾臣侍衛的目送下,走過清和殿前銅釘獸環的宮門,踏著卯時敲響的晨鐘,漸漸步履虛浮地奔跑起來,漸漸越跑越快。

他跑過漫長的宮道,一路跑至南宮門邊陳放登聞鼓的聞鼓院中,推開當中官差,一把掀開了案臺上的裹屍布。

撲面而來的惡臭讓他掩住鼻子,雙眼赤紅,四下只見全然的焦黑和男屍手中緊握的短刀,不禁就地一晃,又顫手蓋上了裹屍布。

皇城司負傷而回的司衛跪地道:“啟稟皇上,當晚山中眾人逃竄,裴子羽便是執著此刀殿後將密道關上的,最後許是沒跑出大火,這才……”

聞鼓院外,朝臣們氣喘吁吁地緊隨姜湛跑來,此時趕到,卻見姜湛被侍衛攙扶而出,一張臉慘白好似冤魂厲鬼,抬起眼,對他們亦只說出句沙啞的話來:

“奸賊已死,繼續上朝。”

可說完這話,在眾臣恭賀之聲尚未響起時,他卻雙膝一軟,昏倒在地。

當夜崇寧殿中燈火通明,太醫、術士進進出出,換盆端水的太監宮女來來往往,內閣重臣守在殿外卻僅得一句確話:

“皇上病危了。”

此訊令剛剛恢復氣血的京中朝堂再度提心吊膽起來。

內閣眾臣雖急得無法,可姜湛之羸弱多病,是自他登基之時便如影隨形的,這些年來雖多有調治,人法卻強不過天命,事到如今,蔡渢叛亂後對他的虐待和當初裴鈞遺留的毒,無疑又讓他這本就不堪的身子雪上加霜,所以他們也只能不甘地接受這即將到來的又一次動盪,並著手尋找繼位之人。

姜湛一病倒,朝中公事皆交由內閣決斷,可內閣首座張嶺得權,代理朝政,竟想再度推行當年半路中止的“薛張改弦”。

他將么子張三擢升為當朝少師,著其攜領六部,本以為張三會對此策如數奉行,豈知張三卻與他當庭發生爭執,直至最後,引領半數文官抵制變法,斥生父張嶺為“唯法是尊,不諳疾苦”,在時隔多年之後,幾乎令朝堂重現了當年裴鈞尚在時的盛況。

當九歲的姜煊跪在崇寧殿的龍榻之前,將這聽來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講述給病**的姜湛,他只聽見龍榻垂紗後傳來他皇叔低沉喑啞的哂笑:

“如今看來,蔡張雖同為宗族,可蔡氏負累家世,皆因三個愚兒,張氏執掌來日,卻全憑這個阿三哪……”

說罷他再度咳喘起來,一聲更急過一聲,終在太醫、宮差跑進來時咳出口黑血。

在周遭嘈雜搶呼的人聲中,姜湛放開捂住口鼻的手指,只見黑紅的血液從瘦如干柴的手指間滑落在金絲緞被上,一滴一滴,宛如沙漏的終響。

他雙眼極為緩慢地一眨,心想,原來這就是死亡。

榻邊的太醫面如灰土、頭皮發緊,張嶺和薛太傅等人不知何時圍守而至,在姜湛臥榻看來,竟一一好似半空盤旋的禿鷹。他們還在述說著朝中爭論不休的事和儲君人選,似乎想求姜湛在死前拿個主意,可姜湛滿耳之中最為響亮的,卻是他身側榻邊傳來的哭。

“別哭了。”他不耐煩地看向跪在那裡的姜煊,不知是因疼痛還是因不悅,艱難地皺起眉來,“這世上沒什麼好的,至於你……也沒必要悼我。”

說罷他看向張嶺,再咳了一聲,虛弱地笑道:“你們不是要立新皇麼?”

張嶺聽他在此時發問,心下陡然發寒,還不及說話,姜湛已然再道:“姜煊便是我的子嗣……早已下過詔書、記入皇冊。朕便立他為太子,等姜越帶著人要打回京稱帝……便讓他先殺了裴鈞這外甥再說罷。”

說著他猛烈咳嗽起來,又吐出大口黑血。張嶺等一干文臣被太監擠開,尚未能阻絕此命,姜湛已然再度昏睡過去。

他眼前似乎看見了年少時候的春天和夏日。

是夜,他夢見樹海瓊花林間吻,在榻側眾人不知真假的惶戚哀哭中,駕鶴歸西。

第139章 其罪九十二 · 密會

自古皇權交替,唯有太子繼位和先皇傳位兩種。帝王將衰而立太子是多此一舉,立太子又僅有口諭、未成遺詔,就更是動盪之源。

對於張嶺而言,姜煊不僅有裴氏骨血,曾與裴鈞親厚,又是蔡氏之後瑞王姜汐的遺脈,而此二者曾是當朝大奸大惡之人,一旦姜煊成為皇帝,且不提已被誅滅的蔡氏,裴氏在青史之上便是皇親國戚,尚存之族亦可藉此飽獲恩蔭,這在他所奉行的法理中無疑是“罪而受賞”,是絕頂的畸形,這令他絕對無法受理;而對於晉王派系而言,姜煊雖為皇親,可若就此繼位,便是承姜湛之傳,那麼最後晉王就算反朝奪位,哪怕叫姜煊讓賢,也並不是推翻了姜湛的暴政取而代之,而是佔了姜煊幼子無能的便宜,這在名聲上是極不好聽的。

但國不可一日無君,繼位之事迫在眉睫。朝臣日日爭執,言官之中,張三在內握有實權的中層不無擁護姜湛遺言的,以求讓新皇登基、把朝中動盪降至最低,可張嶺攜領的一干清流,卻力爭法史為大,誓要保證皇室清聖之名,絕不擁立姜煊為帝。

此事最終被一日日耽擱下來,可姜煊在宮中的處境卻因皇位懸而未定而變得一日更比一日艱難。

早慧的他從小在皇族暗鬥中長大,由裴鈞開蒙授課,又數年跟在姜湛身邊,早已見過至惡的血腥。但和姜湛少年時不同,他在極早地接觸到生死、黨爭和朝政後,不是躲避,而是極速地洞悉著周圍的一切,並明白再這樣下去,他一旦繼位,便會成為下一個皇叔,而不繼位,亦可能會在晉王回京之前就死於皇室陰謀,故為求自保,他倚仗了姜湛生前的最後一任親信太監王文義,並在無可選擇之下,咬牙拉攏了當年捉他回京、迫使他與生母分離的皇城司,許之以縹緲的重權,令他們和宦官變成他的眼睛、他的手腳,幫他監控著朝中的局勢,也幫他做一些力不能及之事。

然而宦黨、鷹犬加之幼主,對姜煊而言卻並不是破局的辦法。

正在姜煊日不能安、夜不能寐時,一日正午,王文義託著個錦盒走入流螢殿內,將錦盒恭恭敬敬放在姜煊面前道:“太子殿下,今晨有人送來一物,咱們覺著有些蹊蹺,便來呈給您看看。”

姜煊皺眉開啟那錦盒,只見那盒中是一對再平凡不過的街頭泥人兒,一個穿著紅衣裳,抱著娃娃,一個穿著白衣裳,佩一柄寶劍。

見姜煊似乎陷入思索,王文義怪道:“如此物件兒,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手藝,街上三四文錢便能買到,何至於千里送來?殿下,這是否……”

他話還沒說完,卻見姜煊忽而雙目一亮,站了起來,急急問他:“此物是何人送來?”

王文義一噎:“這,這尚需瞧瞧記冊,可殿下為何——”

“快去查清此物來歷!”姜煊紅著眼眶執起錦盒之中的泥人,出聲哽咽,“這世上唯有一個人知道我曾有過這二物,而如若真是他送來此物,咱們的破局之望,興許便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