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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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第194章
翌日烏蒙散盡,山中雨停。
裴鈞一夜未曾閤眼,又因臂上刀傷無藥醫治而膿腫生痛,此時已開始周身發燙,整個人十分虛弱。可眼見日頭升起,他卻仍舊澀目強撐著起了身來,領一行人出了土洞以林間草葉果物充飢,又徒步走出山林,終在正午時分,到了臨近一處縣城。
見有守軍圍城查檢,眾人便未進城,正是愁著如何填補物資時,一隊走鏢的商隊出了城來。
裴鈞腦子一動,在城外攔下其人馬,奉上銀錢,讓他們與自己一行換了衣衫,又買下了鏢隊所有的糧食、馬匹和兩輛舊車,這才將幾個體力已經不濟的傷員安置了,眾人也終於吃上頓飽飯。
他思索一番,料想眼下他與閆、方都是朝廷通緝的“罪臣”,若被認出,將會拖累整隊、耽擱行程,於是便與閆、方二人坐入馬車之中躲藏,令護衛詳細打聽好前往寧城的近道,一行人這才改頭換面,重新上路。
有了車馬,眾人腳程都快上許多,原料該要兩三日才能抵達的路程,眼下只用再行一日夜即可。
對裴鈞而言,這意味著他將更快見到姜越了。
他的心間由此激盪出一絲難言的安撫,“姜越”二字也化為旱地中的雨露,在他乾涸的神智間蔓延遊走,令他在搖晃的馬車中想起了二人過往的點點滴滴,想起了冰天雪地中的垂釣,想起了姜越遞到他手中的花茶,甚至想起了那茶水滑落喉間泛起的回甘。
豔陽肆意發散著熱氣,烘得馬車裡悶熱生燥。眾人都是精疲力竭,一路也輪番入馬車休整,可一直到第二日天明時分,哪怕護衛們輪番歇了再多次,哪怕方明珏、閆玉亮已頂不住睏意合上了眼,裴鈞也一次都不曾睡去。
他甚至一次都不曾放鬆地靠在車壁上,也一次不曾吃完過分到他手中的糧食。
第二日午後,寧城終於在望,裴鈞忙派出一騎護衛先行打探,至此,緊繃的心絃才稍稍松下一分。
閆玉亮聞聲醒來,眼見裴鈞已熬紅雙眼卻仍抱著傷臂苦撐,便在他身邊勸道:“子羽,眼下才到十里坡,許還有半個時辰才能進城,你還是睡睡吧?”
方明珏也憂心道:“是啊,自打咱們從船上下來,就沒見你真正睡過。你身上還有傷,若一點不睡,可怎麼受得住——”
“不是我不想睡。”裴鈞打斷他,抬手按了按發酸發痛的眼眶,沉聲道,“是見不到晉王爺,我睡不著。”
方明珏還想再勸,可此時馬車卻忽然停下了。
裴鈞眉心一擰,放下手來:“怎麼回事?為何停車?”
簾外傳來駕車護衛的聲音:“大人,前頭的路……被堵住了。”
“堵住了?”裴鈞不耐煩地撩開車簾,剛想起身下車看看,站直時卻一陣頭暈目眩。
他連忙扶著車框閉目片刻,待穩住了身子再開眼看去,卻被眼前的景象猛然懾住。
只見他方才剛派去打探的護衛正停在前方不遠處,騎在馬上面對他們,高舉起雙手,作出了“停行”的手勢。
在這護衛身後,是一片茂密的叢林,而在這片叢林中的泥地之上,此時此刻竟堆疊著滿地的死屍、死馬和燒爛的戰旗,當中流出的灰黑血水已滲入泥土,更因經久滯留而發出惡臭,招來了大堆的蛆蟲和蒼蠅啃噬叮咬,整個一副修羅境地。
方明珏在裴鈞身後探出頭來,見景大驚,轉眸看了裴鈞一眼,顫聲問道:“這是誰家兵馬?該不會……”
裴鈞只覺一股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此時立即下了馬車,趔趄地向前走去。
越向前走,他見到的死屍、死馬便越多,惡臭也愈益濃厚,這叫他不禁抬手捂住了口鼻,四下急尋間,終於看見一副尚未全毀的戰旗正塞在一匹馬屍之下,似乎能看清旗上字樣。
他連忙抖著手抽出那戰旗,一把展開來,霎時間,那戰旗上的血渣與泥漬都被撣落下來,旗上鮮紅的繡字也顯露而出——
“晉”。
裴鈞腦中轟然一響,雙目猛瞠、雙腿發軟,整個人頓地一晃:“不,不不不……”
他緊緊揪著那戰旗,臉上已失卻了所有血色,一時更著急地扶著樹幹又繼續向前尋覓,不一會兒,又再度扯出一張死屍手中緊捏的戰旗,見旗上仍舊是一個鮮紅的“晉”字。
裴鈞只覺全身血液自腳底倒流而上,如冰水一般灌入後腦,令他全身都僵住,再行不得一步路,此時唯可向一旁護衛叫道:“快……快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護衛似被他吼醒一般,一夾馬腹便狂奔向前。此時閆、方二人與其餘護衛也相繼圍了過來,一見林中的死屍不計其數,身著兩種戰甲、手中緊握兵器,便知此處曾是險惡戰場,再見裴鈞孤身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似乎鎖定了某處,他們心下便愈發拔涼,待慢慢地靠近裴鈞,順著裴鈞目光看去,只見四五步開外的地上臥著一匹死去的棕馬,馬的前腿已被砍斷缺失,馬身下是一灘幹掉的血水,而馬頭的一側,一頂插有紅纓的銀色頭盔,此刻正靜靜躺在血跡之上。
閆玉亮正欲說話,裴鈞卻忽而一動,放開了扶著樹幹的手,轉而撲跪在地面上,伸手撥開了死馬的馬尾,顫顫從中撈出一物。
此物掛在裴鈞沾滿血汙的手指間,自然地垂落下來,竟是一枚藏青底子、面繡麒麟踏雲的垂穗香囊。
哪怕是在如此的惡臭骯髒中,這香囊也散發出素淨寧人的草木香氣,微末卻清新,似乎是想盡了最後一分力氣,要叫人知曉它的氣息。
裴鈞的手指雙臂開始震顫,胸腔中發出轟鳴,耳邊似乎聽見了姜越的聲音:
“讓你去去濁氣的,沒人送給你。”
“……都被你用髒了,我還收回來做什麼。”
……
他雙膝一酸,跌跪在地上,正此時,前去打探的護衛策馬趕了回來,急急喊道:“裴大人,不好了!”
待至近前,那護衛稟報:“大人,我趕至前方探路,卻遙見寧城城牆上掛滿了蔡氏的旗幟。寧城應是已被蔡氏佔領,此處戰場,也定是蔡氏襲擊晉王爺所致!”
裴鈞赤紅著雙目,瞪著手中的香囊不語,一旁方明珏急問:“蔡渢的人馬還在京城,怎麼會忽而到此佔領寧城?”
“方大人,眼下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那護衛道,“戰場未清,蔡軍定會派人前來埋屍,咱們應當快些離開此處,不然若被察覺了蹤跡,就沒法脫身了!”
閆玉亮聽言也道:“此地在寧城境內,蔡軍若駐紮在此,我們切切不可久留。”說著他轉向裴鈞道:“子羽,我們在江中換船前便與趙先生約定,倘若行程有差,便四散逃生、往江南會合。眼下咱們有車有馬,不如即刻啟程前往江南,說不定第三船已然在江南——”
“不!”
眾人之間,裴鈞咬著牙吐出一字,忽地攥緊手中的香囊和紅纓銀盔,堅聲下令道:“不準走!沒我的命令,一個人都不準走!”
方明珏聽言一驚,和閆玉亮對視一眼,上前兩步扶住裴鈞道:“大仙兒,現在不是頹喪的時候,晉王雖罹難,可咱們還能去江南和趙先生他們會合,說不定還能——”
“不!不……”裴鈞高聲打斷他,突然扣著他手臂勉力站起來,渾身發抖地環視周遭護衛道,“所有人……跟我把這場上的死屍都翻一遍!我……我要看看……”
他說著已經彎下腰去,翻找起了就近幾具屍體,艱難道:“我要看看他在哪裡……我不信,我不信他會死在這此處……”
“子羽!”閆玉亮上前拉他,卻被他一把甩開,只好上前架住他:“子羽你冷靜一點!你聽我說!天下亂了,誰也料不得明日如何,咱們還有物資,只要人還在,一樣還能打回京城,還能從頭來過!”
“從頭來過?”裴鈞一把掙脫他,瞪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紅眼朝他吼,“你知道什麼叫從頭來過?他若是死了,我怎麼打回京城?他若是沒了,我這還叫什麼從頭來過!”
閆玉亮被他吼得一怔,正是不明所以間,忽被方明珏拉了一把:“師兄,你還不明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