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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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第157章
少年涼漠的嘆息隱沒在秋夜燈燭的噼啪聲裡。在那晚睡前,裴鈞只記得梅林玉嘆了又嘆,輾轉復輾轉,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明兒一早,我送妍姐入宮去。”
裴妍當年入宮,是去陪安華公主讀書的。偏安華公主書不怎愛讀書,只愛吃,宮中便宴慣比會多,食慣比詩多。裴妍書沒讀完兩本,第一回 歸家放沐卻先豐潤了兩分,更見肌膚如玉如雪,腹軟脯渾,笑起來頰上又現一雙梨渦,柔若毛羽,甜似含蜜——只要沒有裴鈞搗蛋引她呵斥,任誰見了都要叫一聲嬌人閨秀,公侯王孫求親之流便是未曾踏破門檻,暗地裡也託著媒人打聽過數度了。
一日她從宮中回府,正巧梅林玉、曹鸞在家中耍鬧,便相熟笑轉一圈,直如九天上下來識塵的仙。
梅林玉被她娥粉的裙釵晃花了眼,拍起巴掌贊她好看,連裴鈞都勉強吐了個美字兒,偏曹鸞只在一旁葉目含笑,說:“安華公主果真食澤深厚,阿妍見著是又胖了。”說完直被將門虎女打罵著追出門去。
裴妍這一出去,直等到上燈時候才回來。她面上餘下的笑意竟似染蜜,手裡還拿回個陶泥小人兒,扎去窗邊條桌上的蘭花壇子裡,往後每每回來瞧著就樂,直樂到園中花謝花開,綠葉作黃又抽芽,直至泥人乾裂、敗色,亦分毫未改。
“……那時他說,我清減三分如秋梧落葉,豐潤三分似紅梅蓋雪。他握著我的手說喜歡我,四時不滅。”裴妍陷入過去時光的沉思,笑容只是淡漠的,諷刺的意味卻不減。裴鈞為她包紮手,聽她蕭然唏噓:“那時我是盼望出宮的,更盼著每一次你出門吃酒拉他回家讀書打諢,盼著每一次家中祭宴。因為我知道,那時他就會來。我希望他來。”
“我生命最好最美的年華傾在了曹鸞身上,我等他給我承諾,等了三年。那時他是我的天,是我夜裡盼明時的一輪月。我們拉手,哪怕只碰一下就分開,我依舊悸動,就像是大雨打繁花……直到一天,我想,為什麼我非要等他來開口?為什麼不讓他比我的天還高上一分,成為我的夫君,成為我的歸宿……”
——那是裴妍作為女人的第一次慾望。她想和他在一起,哪怕這是多麼不可能,她也依然強勢地對曹鸞說:“曹鸞,你娶我吧。你去我娘面前提親,我要嫁給你。”
那時她想過了所有坎坷,想過所有人的阻撓和勸慰,想過門第不和、世俗冷眼,卻唯獨沒料到這一切黯淡尚未開始,他二人的前路已折在了曹鸞凝眉望向她的一句話:
“可是阿妍,我配不上你。”
第100章 其罪六十 · 刁難(下)
所謂三教九流,世俗早已分得清明。
曹鸞祖上由胥吏晉升,始得官名,到其父一輩,卻舉家牽連入地方黨爭,被扣上帽子淪為罪臣。身為罪臣之後,曹鸞無望科舉,入行訟師更是成了無流之階輩,而裴家世襲侯爵、一門忠烈,裴妍乃將門之女、公主伴讀,身貴千金,二者雲泥之別,如何相與?
曹鸞忽而的醒悟讓裴妍無法接受。她抓著他的袖子,執拗地將他往家中拉去,邊走邊吼:“人還活著,有什麼不可能的!你只是不能參科做官,卻還能隨軍打仗,還能去爭軍功啊!就算當真與我平凡安閒一世,那又有什麼不可?”
曹鸞卻掙脫她,極為苦痛道:“參軍打仗拼的是運氣、是性命,哪裡是說說就能的?平凡安閒是溫飽之餘才能作想的,我給不了你好日子。阿妍,你我二人的命是從出生便定了,你跟了我,是如花似玉卻委身鼠輩,若是傳出去,全京城都會笑你有眼無珠、有辱門第,會笑你裴家家門不幸!我不想害了你!”
“誠然他當年說得不假……”裴妍講到此處深吸口氣,面上譏諷的笑意漸收,“可到了那時候,又有什麼用處?這話他若早三年說,一切都不會有,可三年過去,他說出來卻只是叫我知道——我裴妍瞧上的男人,氣魄也不過如此。”
“那時我給了他一巴掌,讓他滾,讓他從此再也別見我。他紅著眼走了,垂著頭,袖著手,在哭。我從沒見過他那樣窩囊……”
裴妍的聲音低弱下去,無神的雙眼看向裴鈞身後的石牆,蕭然道:“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哭著跑回了家。”
“我決定要忘了他。”
從這往後的事,似乎漸漸開始在裴鈞腦中浮現了。他確然記得裴妍有一次哭著跑回,關在閨中一個多時辰,大哭,任誰問緣由都一字不說,直到入夜才又出來伺候病榻中的裴母飯食,似沒事兒人般共母親打扇敘話。可一月後,姜汐藉著宮中酒會在太后面前再度耍賴求娶裴妍時,裴妍卻竟在幾年來的多次婉拒後點了頭。
翌日宮中傳下太后懿旨,令裴妍嫁給瑞王爺姜汐為妃。此訊一經傳至忠義侯府,即刻讓裴母一氣之下昏厥過去。
得信狂奔而來的曹鸞正撞上宮中宣旨的太監從忠義侯府的雕花門檻邁出。他自知一切無可挽回,腳步便生生頓在門外。
前庭中裴鈞情急大呼著母親的聲音越過高牆穿透他耳骨,宛如鋼針釘入他心上,他手一鬆,手中投名狀紙落地攤開,沁了地面殘餘的夜雨,溼透了邊角簽印的“曹鸞”二字,終令數月後開拔的大軍中沒有了他本想一爭的位子。
而這些裴妍並不會知道。裴鈞也不過是後幾日在酒桌上扒出了曹鸞身上這投名狀,才質問曹鸞為何參軍。
曹鸞那時也並未給什麼解釋,不過只在醉中苦笑著,直說是想岔了,眼瞎了,當場將那投名狀扔進銅爐燒掉,次日便依舊換上灰布衣衫,往衙門上寫訟狀去了。
此後他再沒提過參軍入伍之事,全然像一切都沒發生過,裴鈞便也無從多問。也是時至今日與裴妍的坦白兩相一對,裴鈞才明白,原來在他不知實情的光陰背後,曾發生過靜默可悲又撕心裂肺的故事。這些故事翻入了時光的皺褶裡,每一次想起都是種無聲而痛苦的打磨,終將這些皺褶打磨成鋒利的摺痕,夜以繼日地在這二人心上割出深刻入骨的傷口,至今已絕難平息。而如若曹鸞所面對的僅僅是求而不得的悲苦和從不提起的錯過,那與他相較,裴妍所遭受的無疑是太過不公的命運的懲處。
“我現今都還記得娘當年罵我的話。”裴妍並不期待裴鈞說些什麼,見他沉默,她只苦笑一聲,目中不無追悔地說下去道,“她曾說姜汐打小不是個品行好的,若不是龍嗣,怕是隻配在街邊做個混混,答應嫁給他我是老鼠進了腦子、豬油蒙了心,往後可有我的苦果子吃。她那時一邊咳一邊勸我回頭,苦心叫我去求太后收回成命,我那時卻太固執,也太幼稚、好面子,總道她不會懂我心裡真正的苦處,也根本不能告訴她那許多。我不過是為賭那口渾氣,便想著,倘若姜汐是個敗類,卻再差也是個皇子,那我好歹也會是個王妃——總歸情愛之事,若在這京中到底是場笑話、是成不了的,那不如佔盡榮華富貴也好。”
“既然曹鸞說他配不上我,我就要讓他一輩子都配不上我。”
裴妍不顧母命、擅自答應了瑞王的求親,被接入太后宮中等待出嫁,這說來雖是天降榮寵,卻到底讓裴家聲名有損。裴母在家中氣急病重,內務府、禮部卻幾度上門備辦裴妍出嫁,不免為她疊加憂慮,而這憂慮重病的訊息傳不進喜事將近的宮裡,又更叫她病症愈發難熬。
那陣子恰是裴鈞剛入宮侍讀,少帝身邊的所有事宜都亟待他儘快感知。他閒時不多,又早已在朝會大殿外與張嶺爭執、決裂,便失卻了朝中高位者的人脈,尚無力置喙裴妍的婚姻。母親的重病讓他對裴妍此舉的不解在日復一日的強壓下化為憤憤,終於在裴妍成為了瑞王妃後,轉化為對裴妍的怨責。
母親在當年冬天逝去。
雖然一切早已在多年之中被太醫預告多次,可當死亡切實發生,裴鈞面對床榻上灰敗衰老的母親的容顏,心中卻依舊感到絕頂的沉痛和悲涼。
他把一切都怪在了裴妍頭上,認定是裴妍氣死了母親——哪怕心底某處也知道這只是讓他無處宣洩的憤怒和難耐有了個支點,哪怕知道從此以後這世上變成了無父無母之人的還有裴妍,他也始終強持著那一份皮表上卸不下的怨憤,忽略了母親的不治,不承認自己的無用,甚至不懼用最惡毒的揣度去攻訐裴妍,去譏諷傷害她,藉此來短暫轉嫁心底那處空虛帶來的痛苦,就像個混賬。
當府中搭起靈堂,裴妍惶然歸家哭喪,由前後僕從開鑼喝道護送前來與裴鈞兩相一見,無疑更是將裴鈞的憤怒激化到頂點。
他當著前來弔唁的百十京中高門的面,指著裴妍的鼻子,紅了眼,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喝令她滾出裴家。
默契有時真是殘酷的東西。裴鈞這話沒說出任何因由,也不加任何威脅性的後果,可裴妍在赤紅了雙目的悲哭中,卻似聽懂了裴鈞的所有意圖。
她在這一刻哭出了聲——為母親,更為此時失去的弟弟。她艱難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轉眼看向母親靈堂上慘白的花束與綾條,暗含無限懇求的淚眼無言地望向裴鈞,淚水撲簌簌滾落了一臉,換來的卻只是裴鈞在董叔阻攔下怒目看向她的眼光。
她只能走。
她走得一言不發,僅只是哭,帶來的喪物件件華貴非常,卻一樣都沒能抬到裴母靈前。她在眾人暗含譏誚的指點聲裡背過身去,拾袖揩了眼睛,走出裴府的大門,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便由奴僕扶上了車架,一路回王府去。往後八九年中,哪怕是祝宴相逢或姜煊出世,裴鈞與她縱使相逢也再無一句好話,若不是這一世瑞王之死讓一切祕辛浮出水面,二人間絕無可能冰釋前嫌。
裴妍紅著眼眶問裴鈞道:“裴鈞,如今……你還恨我麼?”
裴鈞抬手替她將鬢髮別至耳後,搖頭沙啞道:“原本我恨的就不是你,而是當時無能為力的我自己,和命。”
他再度張手將閉目落淚的裴妍攬在肩頭,由她哭著,輕輕拍拂她後腦,直覺鼻尖發酸、眼下發痛,片刻方道:“對不住,裴妍,這些年實是我對不住你,那些混賬話我往後再不講了,等接了你出去,咱們日日都是好日子。你我和煊兒,咱們再不分開了。”
裴妍在他肩頭哭著點頭,不由問他:“煊兒眼下可好?”
裴鈞道:“姜湛為了牽制我,將煊兒接進宮去了,還下旨要納煊兒為嗣。這你不必憂心,眼下境況,煊兒在宮中正比在宮外萬全,待接出了你,我定然想辦法將煊兒也接回來。”
裴妍從他肩頭支起,細眉微顫:“我還能活著見到煊兒麼?”
裴鈞哽咽地望向她,肯定道:“能。我即刻就入宮去找蔡延,只看是我的命和他兒子的命,他更想要哪一個。”
“裴鈞,你切切要萬事小心。”裴妍抬手撫上裴鈞側臉,極力告誡道,“煊兒已經沒了我,再不能沒了你庇佑。這世上我和他唯有依靠你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