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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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110章
裴鈞聽完只覺腦仁抽疼,立在平地都一個目眩,眼下幾覺是連日來的疲累、心慌終於尋到了破口,一經傾瀉便猛地炸了開來,直炸得他心下突撞,連句話都難以說出了。
——何以在蔡颺入獄、裴妍待審的節骨眼兒上,崔宇這貌似早已平息的舊案突然就被翻出來了?
官中絕沒有這樣巧的巧合。
此案必然是早在老妓身死、其親鬧冤之後,就已經被蔡延覺察了。可那時蔡延卻不揭露剛剛升任刑部尚書的崔宇,反倒只由著崔宇一家盡情地犯錯、犯罪,越犯越大,甚至連其親家沈尚書都一同拉下了渾水,也仍舊只是觀望蓄勢——
只因彼時沒有鹽業、舞弊之亂,蔡家依舊如日中天、無從禍祟,那麼刑部尚書之位雖重,放在泱泱大朝萬千官員間,也決然無法撼動蔡氏的地位。那麼蔡家留著崔宇這一招暗棋,其實已經根本不是為了那當下的安危了,而是千里設伏,開始為之後覆滅裴黨埋下引線。
由此,裴鈞不禁想起前世被姜湛打入大牢後,他曾遠遠地見到,崔宇也被抓了進來。那時他只道是自己的敗落牽連了崔宇,而崔宇被刑審之後,他的罪狀中也果真多出一道“不察”之罪。
此罪何解,監官連念也懶得唸了,抓著他血手就匆匆畫押了事,另一頭又拿著這畫押提訊方明珏去了,一進一出似在趕集般,停都不停。
他那時只當是崔宇受不住刑罰,才順著審官的汙衊,栽贓他這奸佞罷了,人之常情而已……又豈知這“不察”之後,竟是崔宇頭上真有罪過呢?
一想到這裡,裴鈞只覺耳後發涼、頸似灌風,脊背都泛起寒意。他垂頭看沈氏再度哭跪在地上同他磕頭求救,只覺喉頭都齁著一口鏽甜,下刻就調開了眼去,只抬手衝董叔一揮,便揪著錢海清袖子轉身出府道:
“備車,去大理寺。”
第62章 其罪四十五 · 不察(下)
短短几日間,京中官場上錯罪頻發:前有內閣大學士蔡颺和禮部侍郎馮己如舞弊被捕,後有刑部尚書崔宇身涉命案、遭到捉拿。至今,朝中四品以上大員,竟接連落馬了三個,如此再算上李存志千里赴京指控寧武侯府的一紙血書、一通御狀,算上之前的晉王遇刺、瑞王被害,一出出已足可令朝綱動盪、百姓咋舌。
這無疑是把姜氏王朝瘡痍皮骨下的種種腐朽,無可遁形地曝露在了社稷飄搖的晦然昏光下,叫裴鈞坐在噠噠馬車中鎖眉一想,隱約只覺眼下朝政的形勢若愈發險峻下去,那不出一年,也許都快趕上他前世將死之時的亂況了……
事情開始愈發難以預料。
裴鈞忽覺,打從他再世為人一睜眼起,那些曾蜷縮在命運暗角里不為他所知的一個個隱情,似乎就從漆黑的縫隙中接二連三地奔流出來了:姜越的傾心,鄧準的背叛,唐家的滔天巨案,裴妍母子多年受苦……直至如今,原本寡言肅穆的崔宇,居然也被查出是個虐害人命後花錢平冤的人。
而這罪狀在前世還更為他的覆滅平添了一筆,他卻在此時此刻才遲遲驚覺真相。
一切忽如其來,可細想去卻早有伏線——倘若他早早去深究裴妍案發後崔宇連日的不安和疲態,倘若他早早像曹鸞囑咐的那般“留心身邊細變”,那早在此事如此惡化前,他至少能先把崔宇摘出刑部再作論處,總不至讓六部被蔡延一把撕出這大的豁口,更不至讓裴妍的案子也跟著崔宇栽這跟頭……
然而這些“倘若”都不再有意義。事情還是發生了,往後的艱險也即將隨之而來。
“師父,大理寺到了。”
一聲輕呼打斷裴鈞思緒,是錢海清下車替他撂開了簾子。
裴鈞暫且收了所想,下了馬車,長腿健步跨入大理寺部院,一時引內院館役側目,紛紛向他行禮:“裴大人……”
“你們將崔尚書請哪兒去了?”裴鈞開門見山。
館役幾人相視一眼:“回大人話,崔尚書剛被帶回來,眼下在後頭大堂裡上枷,蔡太師正親自籤辦。”
裴鈞一聽這話,徑直就繞過前院影壁往裡走去,七彎八轉停在大理寺正堂外,果見靠北璧的堂桌之後,是蔡延正親自坐鎮籤理文書。而堂下有人肩負了枷鎖,正被差役圍押在中間站著,那一身叫裴鈞熟悉的氣度如今已折了大半,可單看那身量,他卻也識得就是崔宇。
這時蔡延在座上先瞅見裴鈞跨入門檻,灰眉不禁一動:“哦,裴大人來了。”
“蔡太師這大陣仗地請下官過來,下官又豈敢不來呢?”裴鈞不無諷刺地接上一句,側頭看向立在一旁的崔宇。
崔宇一臉灰敗,背脊徒勞地直挺著,面上神情在看見裴鈞進來時忽而大動,可雙目中片刻的期盼只一閃而已,很快便被愧疚和難堪填滿。在裴鈞冷寂的目光下,他終是再度垂了頭,皺眉抿脣不發一言。
蔡延在上座將二人這一望一愧盡收眼底,老目無波,只順著裴鈞所言道:“裴大人此話差矣。裴大人督考身累,正當休整,內閣又何得忍心找裴大人麻煩呢?可如今,新科舞弊之事已然觸怒了聖躬,皇上便納了張大人的諫言要徹查百官,這就讓大理寺協同御史臺清算庫案了……如此出了崔尚書這事兒,咱們也始料未及。內閣也是聽令辦事罷了。”
“好一個聽令辦事。照蔡太師這意思,如今倒怪我六部咎由自取了?”裴鈞笑,“可蔡太師此舉打了六部的臉,斷了刑部的路,所圖之事又豈是區區徹查而已?蔡大學士舞弊被拿,是您蔡氏高門下出了孽臣、孽子。如今蔡太師不究家門、不省家教,反倒攻訐六部、誣告同袍,聲東擊西以求為子脫罪,這豈非是寒了咱們下臣之心?眼下新政方起,萬事還賴百官協力,可這嚴防舞弊的政令一落到實處、打到了您蔡家人,您竟就領著內閣如此作為——下官敢問蔡太師,這還讓咱們底下人往後如何安心為朝廷、為新政做事?”
蔡延簽完了手裡單據交給一旁大理寺卿,顫巍巍袖手站起身來,拿著一疊文書徐徐往堂下走:“裴大人言重了。百官是為朝廷做事不假,可內閣也是為朝廷做事的,二者缺一不可……故裴大人實在不必以此脅迫。”
他走到裴鈞身邊,淡淡抬頭看向裴鈞道:“崔尚書掌管刑部,深明朝廷律令、錯罪刑罰,卻知法犯法、行此惡事,不僅不知悔改,還威逼利誘百姓息訟,其有恃無恐、膽大妄為,足令朝野驚心。如今大理寺已清出此案證據,不日或將請兵部沈尚書也過堂一審了,裴大人貴為少傅、攜領六部,也該提前知曉知曉。”說罷,便將手裡文書遞向裴鈞。
裴鈞接過文書低頭一翻,見當中是崔宇逼人立下的息訟契據,還有老妓一家的手印狀書,心知鐵證已在,崔宇絕難再有翻身之望,便目色涼涼地看向蔡延道:
“蔡太師棋高一著、一步千里,下官實在佩服。只是如今蔡大學士還在御史大牢裡,您就拿了崔宇又拿沈老,步步接踵要毀我六部,難道就不怕六部一破,張家便起麼?還是您就那麼篤定張家不會藉機對蔡氏發難呢?……蔡太師,圍魏救趙雖是良策不假,可這良策卻是齊國的良策,不是趙國的。當年趙國受困求救於齊,若是齊國不願救趙而願伐趙,甚或只等著魏國螳螂捕蟬,再來一出黃雀在後,那趙國又豈能安然?”
蔡延低啞一笑:“一局方起,當中孰者魏、孰者齊、孰者趙,眼下還未分明,不到最後,鹿死誰手猶未可知……裴大人又何必急急定論?而既為田忌、孫臏之流,雖替齊國大勝此戰,後亦被鄒忌反間、為龐涓所害,故人間勝負又豈長久?不過汲營一時罷了。”
說到此處,他轉頭向門外遠目,看向天際道:“裴大人眼下,還是別再憂心旁人的事兒了,顧好自己才是要緊。”
“可怕只怕有人見不得下官安好呀,蔡太師。”裴鈞語帶奚落,“這朝中獐頭鼠輩一見哪兒有空子便定要來鑽上一鑽,如今將六部都鑽出個窟窿了,蔡太師以為這不該憂心麼?”
“那裴大人未免太瞧得起那獐頭鼠輩了。”蔡延瞥他一眼,“刑部掌一朝刑獄律法,其一挪一動重似千鈞,內閣若未得聖意決斷,怎會敢擅自行捕?”
他的話至此一頓,見裴鈞未有言語,繼而說道:“裴大人,老虎雖高猛,卻有蝨子在身上。若長了雙利爪不撓撓自個兒,那捕來再多羚羊鹿子,吃下去也是讓蝨子吸去血了……到頭來皮毛再亮,扒開看還是一身窟窿。這些窟窿可不是旁人來鑽的。畢竟旁人若要去鑽,那不鑽出骨頭挖出心來……又豈能停呢?”
話到此處已是淡漠又悚然的威脅,叫裴鈞聽來,直抬腿逼近他一步,壓低聲道:“那隻願令郎蔡大學士能比家姐早日脫身,否則,如今這窟窿是怎麼鑽在我裴鈞身上的,他日我就怎麼鑽在蔡颺身上——到時候蔡太師若見著了,可別心疼。”
蔡延聞聲,一瞬回頭鷹凖地盯住裴鈞,眸中精光畢現似出鋒芒,息聲一句:“那裴大人也留心腳下罷,可別望得太遠……反跌了跤。”
蔡延說罷,再看了一旁崔宇一眼,便一如往常般半闔了雙目,由身旁門生扶著踏出了門檻去。下刻,外面一聲“恭送蔡太師”響起,裴鈞扭頭去望,只見蔡延一襲飛鶴銀褂,已翩然消失在照壁後了。
差役拿著簽好的單據文書,將崔宇送去班房。裴鈞沉默地跟在其後,站在那道隔絕內外的牢門外,眼睜睜看著昔日老友被推搡進大牢,此刻竟忽而想起崔宇數年前回京時候的模樣。
實則裴鈞與崔宇,並未同時在青雲監待過。崔宇年長他們快十歲,他進青雲監的時候,是崔宇剛考得同進士出身,正該領官赴職的時候。
那時崔宇娶了恩師之女,僥倖入贅,兵部沈尚書家擺了筵席替他請監中同屆、後屆吃飯,是因了閆玉亮早入監半年,與他已相識,這才把裴鈞、方明珏都一齊帶了過去。美其名曰活絡同窗情誼,實則只是為了蹭酒,卻倒也讓裴鈞與崔宇熟識起來,往後或叫聲師兄,或叫聲老崔。
崔宇陡然從一介布衣進了官家大門,大約總還想留在京中躋身宦海或安祿為營的,卻無奈他老丈人沈尚書瞧不上京中書吏、核校的雜職,直道入了此行是沒有出息,要叫他女兒也跟著被朝中同袍瞧不起。
於是沈尚書便託了吏部的關係,把崔宇配去地方做推官,其本意是借這法司職務,讓崔宇升上刺史之位、掌理一方的。可後來去了地方,崔宇才知道頭上壓的是兩樽地頭佛,身系門閥權勢,輕易動之不得,這便又換去府道做巡察,四處奔波、終年不盡,一次次給裴鈞他們寫的信中也多發嗚呼之嘆,足見愁悶,引裴鈞幾人都十分心憂。是故後來裴鈞做了侍讀,甫一聽姜湛說起刑部缺出個主事,便很快進了諫言,請了一紙皇命,急急把崔宇召入京中。
由此,時隔七年,一眾師兄弟才總算又相聚。
崔宇回京的時候,恰是秋日。京門夾道楓樹招搖。他回京的訊息因沒敢告訴沈老,來接他的便只有一眾留在京中的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