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156章 在意那個白麵小男人

第156章 在意那個白麵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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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在意那個白麵小男人

在整個苗疆,赤索裡唯一尊重也唯一相信的人就是獨空,這個比他整整小二十五歲輕淡得好似不存在於世的男子,只因他卜算出的卦象,從未出錯,簡直就像是能準確無誤地預見命運一般,就好像是神明將他賜給王都一般,所以他不顧眾人反對,廢了上一任大巫師,將他奉作王都乃至整個苗疆的大巫師,第一大巫師!

良久,獨空都未有開口,只是目光沉沉地看著面前顯示的卦象,赤索裡直到再也屏不住呼吸,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出聲,“大巫師,卦象顯示……如何?”

坐了苗王之位三十五年之久的赤索裡發現自己出口的話語竟是沒來由的微微顫抖和小心翼翼。

“魘將歸來。”獨空將掐過香頭的手浸入右邊銅鼎的水中,聲音淡漠得如同巫神殿外撲飛的冬雪。

赤索裡眉心緊緊擰住,面色因為獨空的話而有些驚慌,“什麼……意思?”

“神明之意,還需王上自行揣度,請恕獨空無可奉告。”獨空的聲音涼涼冷冷的,絲毫不因赤索裡是苗王便氣弱幾分,而赤索裡清楚獨空的脾性,能相告,他自然會相告,而他若說無可奉告,便真的只能他自行揣度,而且苗疆所有人深信神明,深信神明之意不可洩露,這是所有卜算之人所遵從的,而一旦洩露神明之意,必將為卜算之人招來噩運抑或殺身之禍。

“五毒教給的竟是假解藥,如今都督府倒下的人更多,今日更是接到都護府竟也皆是人倒馬死的訊息,一月之內要是再不能將此事處理好,都護府便上奏長安出兵苗疆,屆時,只怕王都不保。”赤索裡在朝堂遇到的所有難題幾乎都會與獨空說,期待獨空能給他想出個絕好的應對之法,或者給他卜出一個好的卦象,讓他能夠心安些,此時他得不到“魘將歸來”這四字之解,便期待著獨空能從其他事情上給他點解,“大巫師,對於此事,你有何應對之法,還有……這是不是你說的‘魘’?”

“王上,此等廟堂之事獨空不當參與,而且此等事自有各大人長老幫您想法子,獨空不過是一個會算算卦的巫師而已。”獨空一語避開了對赤索裡問題的回答,赤索裡有些微的吃驚,因為以往,獨空就算不參與國事,可也總會給他出些有用的法子,卻不像今次這般直接拒而不答。

獨空看著面色不佳的赤索裡,略顯關心的問道:“王上,您在害怕?”

赤索裡聞言,眼中震驚難掩,彷彿被窺透了內心最深處的想法,猛地站起身。

“王上,您所害怕的,並不僅僅是長安向苗疆出兵一事,獨空說得可對?”

赤索裡再一次震驚,緊緊盯著獨空的眼睛,恍惚在他眼裡看到了陰毒,以及他似乎沒有說完的話,他彷彿聽到獨空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您害怕的,還有您曾經做過的事情!

不!不可能!他在夢中所見,緊緊是夢而已!絕不會是真的!

知道當年那件事情的人,已經全都死了!

還有那個孩子,早就死了!他親眼看著他被紮了一刀,被扔下了山崖!

“阿爹!”突然,一道清麗的聲音打破了赤索裡心中的恐懼與震驚,將他拉回了現實。

只見一道俏麗的紅色身影衝到赤索裡面前,一腳踹翻了獨空面前的長石案,石案上的銅鼎銀盤頃刻叮噹翻倒在地,混著白灰的清水灑了獨空一身,獨空面上不起一絲波瀾,只是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垂首對著來人恭恭敬敬道一聲,“獨空見過公主。”

“我阿爹的心思豈是你能猜的?”碧曼此刻火氣極大,又在翻倒了一地的東西上踢了幾腳,指著獨空的鼻子罵道,“我阿爹是苗疆的勇士,是大英雄,我阿爹從來不會害怕什麼!就算是長安出兵攻打我苗疆,我阿爹也不會怕!我苗疆有的是勇士!不像你,軟綿綿連把刀都握不住!若是不是我阿爹給你身份地位,你現在什麼都不是!”

“阿曼!”赤索裡扯開了怒氣衝衝的碧曼,呵斥道,“胡鬧!這裡是巫神殿,由不得你亂來!”

“公主說的是,獨空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王上賜予的。”獨空垂眸,語氣平淡恭謹,嘴角卻勾出森森冷笑。

如若他不是逢卜必準,只怕早已是荒野腐屍了,赤索裡之所以給他大巫師之位,瞧中的不過就是他卜算以及會察言觀色的本事,如今他不過是將他內心想法稍加說出來,他便這般任由公主侮辱他最最在意的卜卦器具,若換做以往,遇到此等情況,一記耳光落到公主面上才是最輕的斥責,如今,不過是一句呵斥而已。

呵,若他方才再繼續往下說,只怕便不是被公主指著鼻尖侮辱,而是被他腰間的長刀斷了腦袋。

“哼!”碧曼冷哼一聲,高昂起頭,滿頭髮辮尾端繫著的銀鈴鐺便叮噹作響,挽住了赤索裡的胳膊,崇敬道,“阿爹,你永遠是阿曼心中的大英雄,苗疆的大勇士,神鬼不懼的!”

“我都讓您別老聽獨空胡扯了,信他還不如信您自己!”碧曼繼續補充。

赤索裡被碧曼的話捧得開心,心中陰霾一掃而空,對!他是苗疆的大英雄大勇士,他什麼都不需要怕!至於那些個噩夢,終究不過也僅僅是夢而已,他絕不相信死了的人還能復活!不過,現下還是要給獨空面子,因為還有用他之處,不由又向獨空頷首致歉道:“阿曼性子一向如此,還望大巫師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阿爹!”碧曼不服氣,跺腳。

“王上言重了,獨空不過一介小民,自當尊敬公主與王上。”獨空仍舊垂著頭,心中冷笑更甚。

大英雄大勇士?呵!

“行了,阿曼,不要胡鬧了,跟阿爹回去,這麼大下雪天的,四處亂跑像什麼話。”赤索裡慈愛地替愛女拂掉她肩上還未融化的雪花,眼裡盡是慈愛溫柔,也只有面對碧曼,他才會將他陰毒狠戾的一面完全藏起,全然一個慈父的形象,赤索裡衝碧曼說完,又抬眸望向獨空,用近乎命令的口吻道,“大巫師,如今都督府與都護府一事,只怕還需要勞煩你。”

“盡忠於王上是獨空的職責,更是獨空的榮幸。”獨空故意將頭垂得更低。

“你知道就好!”碧曼又是冷哼一聲,狠狠在那摔落在地的銀盤上踩了幾腳,直到踩得銀盤變形,才挽著赤索裡的胳膊趾高氣昂地走出巫神殿。

赤索裡沒再阻止碧曼的無理取鬧,卻是轉身的時候眼底一抹陰毒閃逝。

最後一次卜算也用完了,有些人,就不必留了。

直到碧曼紅色的裙角消失在視線裡,獨空才慢慢蹲下身,收拾一地的狼藉,伸手拿起那個被碧曼踩得完全變形的銀盤,溼了水了衣服貼著心口,撥涼撥涼。

“暗處的朋友,冰雪寒天夜,偷聽這麼久可覺得冷?可要下來與獨空坐下喝杯熱茶?”獨空將翻倒的石案扶正,將翻落了一地的東西一樣樣慢慢撿起放到石案上,忽然頭也不抬地淡然道。

“沒想到你這樣一個怎麼看怎麼孬的人,竟還能覺得到我的存在。”黑磚石錯落層疊的穹頂傳來女子清清冷冷的嗤笑聲。

“獨空無甚本事,甚至軟綿綿連把刀都握不住,可蛇蠍使在獨空頂頭一直髮出鄙夷的笑聲,獨空若是再無所察覺,那也未免太愚鈍了。”獨空抬頭看向正從穹頂躍下的龍譽,面色不起絲毫波瀾。

“大巫師這是在拐著彎罵那父女倆愚鈍嗎?”龍譽嘴角含笑,冷冷盯著獨空,“我想,大巫師應該不會高聲大喊把那父女倆引回來然後抓了我吧?”

龍譽雖是因為方才所見而對獨空嗤之以鼻,可心中對獨空感覺得到她的存在不禁對獨空的印象稍加改觀,或許,這個男人並不像她所看到的那麼懦弱,而且,他竟知道她是聖蠍使,她成為五毒聖教的聖蠍使不過短短三個多月前的事情,他不過是個遠在王都且看著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男人,又怎麼會知道發生在聖山的事情?

難道是聖山有人相告?可她的直覺卻又是不可能。

“以聖蠍使的身手,大可在我張口喊人之前掐斷我的脖子。”獨空好像沒有察覺到龍譽眼中的冷意一般,轉身面對身後的殿牆,只見他在牆上一個太陽浮雕上輕輕一按,原本厚沉的殿牆便開啟一個兩尺見方的暗格,暗格中整齊地擺放著陶壺陶碗,竟還有煮茶的小陶爐,龍譽在一旁看著心中嘖嘖讚歎著這大巫師看來只怕是個表裡不一的人,獨空將陶壺陶碗以及小陶爐取出來放到了長石案上,一邊繼續平靜道,“而聖蠍使若是了結了獨空,獨空猜這王都的所有人,應當都會是滿意的,包括王上與公主。”

龍譽愈加認真地觀察面前這個長相平凡且懦弱的男人,試著揣度他心中所想,看著他再轉身從暗格中取出烏黑的木炭以及一把不大不小的鐵鉗子,有些驚訝問道:“你已看得出王都不再想留你,為何還要為那個男人卜卦?”

龍譽自小看著苗民艱難地生活在苗疆與中原的夾縫中,而苗王非但不體惜愛憐他的子民,還一次次派人搜刮苗民豐收所得,不僅不知羞恥地向不斷屠戮苗民的中原俯首稱臣,更已是三次將美麗的苗疆姑娘進貢到長安,還三番兩次不顧苗民疾苦強行徵集勞力去為他修建宮殿和祭壇,若是不從,後果只有死,她尤記得有一次她忍不住要衝出去把那王都來的人給殺了,是小哥哥拉住了她叫她不要意氣用事。

還有,六年前的那場慘烈屠殺,她竟查得線索是他們苗疆的王上將訊息悄悄傳到了長安,以三萬苗族英雄的性命來換得大唐對他王位的支援!

所以,她恨王都,更恨那個所謂的王上,她曾經想獨身殺到王都,殺了那個禍害苗民的禍根!可是她不能意氣用事,不僅是她的力量還沒有強大到能獨闖王都,更是因為若她一旦成功,長安或許會有新的理由再一次出兵苗疆,苗疆必將陷入大亂。

故,她能做的,只能忍,先忍著,也因此,她更想要進入五毒聖教,坐上教主之位,擁有力量,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

“許多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懂的,聖蠍使若是覺得獨空是個孬種,那獨空便是個孬種,聖蠍使若是覺得獨空懦弱,獨空也不介意當那懦弱之人。”獨空並未正面回答龍譽的問題,而是提著小陶爐走到了神殿正中央的銅鼎前,把小陶爐中的木炭放到了銅鼎中,木炭遇火,即刻噼啪地跳躍出點點火星,獨空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模樣,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這條命,更不會在乎外人如何看他一般。

這天下間,能懂他的,也只有一人而已。

龍譽看到獨空竟用銅鼎裡的火燃木炭,一時驚訝,不禁分了些神,微微擰眉道:“這是神殿聖火。”

“正是。”獨空將銅鼎裡的木炭翻了個身。

“你用聖火燃木炭?”龍譽對於獨空這種平平靜靜的態度很是驚奇,用聖火來燃煮茶用的木炭,這人怎麼給人的感覺和那個白麵小男人的行事作風有那麼一些相像。

“有何不可?”獨空面不改色,好像在做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情一般。

“你剛剛不是說巫神殿內不可多處燃火?”龍譽擰著的眉心沒有解開。

“呵呵,聖蠍使心中也有懼怕之事,或是說是有什麼不光彩的事情害怕被世人知道嗎?”獨空淡淡一笑,將被火燒得已是微微通紅的木炭用小鐵鉗子夾回小陶爐,抬眸看向龍譽,不疾不徐解釋道,“有些人,想要借神明之力來壓住心中的恐懼與不安,自然怕驚擾了神明,而獨空不過爛命一條,有何所憂所懼?想做什麼便去做什麼就是,心中坦蕩,自然不怕神明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