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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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我在晨曦殿的日子十分清閒,便打聽出了許多事情。
比如說,我的死訊傳入蘇國當日,父皇即遣二十萬大軍壓境,以蘇啟為主將,連斬邊境兩城長官,頭顱送入南朝皇宮,端到秦斂面前。
據說當時秦斂仍然好風度,臉色都沒有變,甚至眼皮都沒有眨,只是淡淡地一聲吩咐,將負責前來奉送頭顱的蘇國使者拖下去來了個五馬分屍,然後便是召叢集臣,力排眾議表示要御駕親征。
再比如說,秦斂和趙佑儀的婚事終究還是沒能結成。秦斂向眾臣給出的緣由竟不是國事第一私情最末——而是用了最直截了當又最匪夷所思的理由,讓趙佑儀徹底死心,讓死而復生的我很是唏噓了一番——他說,王后暴斃,孤甚哀痛,婚事取消。
聽說這短短十二個字的時候,我正試圖用勺子舀起一顆素丸子,聞言半晌停住沒有動,最後“叮”地清脆一聲,小勺掉在地上碎成了兩半。
雖說我當初有點萬念俱灰的意思,然而一心赴死的同時我也不得不承認,那時我心中不無惱恨地想,如果連我死了秦斂都無動於衷,仍要堅持紅白事並行,這邊葬我入倌那邊還要娶著趙佑儀,那就算我再寬巨集大量,也會禁不住要憤怒,我就是下了地獄做鬼也要爬上來騷擾他們。
然而現在死而復生之後再回想,就又覺得秦斂的做法未免有些顛三倒四。我既然已經死了,做這些就都沒有什麼用了,他再哀痛我也不會死而復生,況且他但凡還有點力氣思考,就應該能想到我的暴斃一定會讓虎視眈眈的蘇國有了發兵的藉口,趙家人能文能武還很有錢,他要對付蘇國,就還是得考慮籠絡趙家為妙。
為了一個引起戰爭的被稱為禍水的蘇國公主,推拒掉一門極為有利的聯姻,簡直將秦斂之前的努力付之東流了一半。他自攝政起還不曾做過這樣頭昏的事,這還是頭一遭。
然而不管再怎麼說,秦斂不娶趙佑儀,還是讓活過來的我心中稍稍安慰了幾分。
再接著,我又得知了我是以一副怎樣邋遢的樣子被從南朝運回了蘇國。當時蘇啟來訪南朝給我的那個裝有玉陀花瓣的精緻錦袋,在裡面的夾層裡便有一張和我幾乎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我將那隻錦袋送給阿寂,本來是覺得我既然已經決心赴死,這種東西就沒什麼用,還不如送給阿寂以備她的不時之需,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蘇啟說,按照原先說好的,本來是需要阿寂做替,但我故意將阿寂嫁出宮去,擺明了就是在給他找麻煩。多虧他隨機應變已慣,早早就在宮外尋覓過與我身材相合的女子,然後他又詳細地描述了一遍在我死後是如何讓阿寂麻煩而膽戰心驚地將我替換掉,再如何費勁地運出宮,幸好因為是冬天,又十分小心地儲存,我的屍身才在運抵蘇國的時候得以新鮮完好尚未腐爛。
我聽得完全迷茫,總覺得這等詭異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很是有種毛骨悚然之感。但聽這段故事是在蘇啟說了那五句話之後,我的承受能力已經被他揠苗助長一樣拔高不少,因此雖然覺得驚悚,但也沒有迷茫很久,很快就又問蘇啟,他究竟是怎麼把我妙手回春的。
然而對於這件事,蘇啟一直不肯回答。他很不客氣地告訴我,這是絕密,連我都沒資格過問。我只需知道,我現在確實是活生生的,真的沒有死,就已經夠了。
他既然不讓我過問,我只好就不再問。
至於這幾個月來百姓最為津津樂道的蘇南兩國戰爭,當時戰爭如火如荼時,賭坊中倒是無人押注。這倒是可以理解,先不要說哪家賭坊敢不要命了在打仗時期開這種帶有幾分賣國的賭注,就算真的開了,也真的有人在蘇國押了南朝得勝,那這個人輸則招人恥笑,贏則遭人遷怒群毆,指不定連走出賭坊的命都沒有了。
蘇啟在戰場上將他無所不用其極的路數使了個極致。對壘之初,兩軍本是互有勝負。後來蘇啟在聽說了秦斂將婚事取消的緣由,以及南朝返回的探子稟報之後,很快就讓蘇姿趕製了數多跟我的臉孔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接著又連夜找到了數多和我身材相似的軍妓和附近村鎮的□□,把面具給她們貼上,然後在開戰之前把她們拉到軍隊最前,也不說話,只無聲地把這些和我有同一張臉穿相似衣服有類似身材的女子給御駕親征的秦斂看。
未料效果竟是異乎尋常的好。按照蘇國評書先生的說法,那時候秦斂率萬軍凜然,本是一分內斂兩分從容三分淡定四分運籌帷幄,然而這些內斂從容淡定運籌帷幄在看到那些女子後統統都消失不見,不但驟然血色頓失,甚至連身形都難以維持,如果不是及時攥住韁繩,幾乎就要摔下馬去。他對著蘇啟那邊的挑釁也視而不見,只是直直盯著那些女子看,嘴脣緊抿,目光如釘如箭,像是要從她們身上看出一個窟窿一般。
於是可以想見,主帥軍心一亂,南朝必敗走。那一仗秦斂損士兵兩萬,並一員大將。
等到下一次兩軍兵戎相接的時候,蘇啟更加變態,照例領著那些女子到了陣前,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臉不紅氣不喘地隔空對秦斂喊瞎話:“秦斂,聽說前些日子我妹妹因你自殺後,你死抱著人不肯撒手,口中還不停喃喃她沒有死,瘋子一樣把前去入殮屍身的宮人戳成了羊肉串兒。那你猜猜看,這裡面這些美人,有沒有可能其中一個就是蘇熙呢?”
這一次秦斂要鎮定許多,眼睛雖還是盯著那些女子看,卻還是很冷靜,很快就淡淡地回了蘇啟的話:“蘇熙已經死了。”
蘇啟笑著道:“那南朝陛下為何還要盯著這些人使勁看?”
“這些畢竟是美人,殿下把這些美人領到陣前,不就是為了讓人看的麼?”
蘇啟笑著說道:“不,我還有別的用處。”
接著蘇啟做了一件很符合他詭行莫測的處事風格但同時又很讓常人難以忍受的事。他在那些美人裡挑了一個身材樣貌和我最像的,把她叫到跟前,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讓一個將軍把刀戟對著美人的胸脯捅了下去。
據說那個美人當場血濺三尺死狀極慘,據說這一次秦斂的臉色比上一次還要難看,據說蘇啟這個慣於火上澆油挑撥是非的人還嫌不夠地補充了一句:“說不定這個就是蘇熙,尊敬的南朝陛下,你是信,還是不信呢?”
聽完這句話,秦斂的臉色已經不足以僅僅用蒼白來形容。他就那麼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怔忡了半晌,號角吹響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看到蘇國對著他瞄準的數位弓弩手。
這一仗,南朝損兵六萬,大將死傷六個,秦斂胸口中流箭,氣息奄奄,整整十日昏迷。
經此一役,南朝大敗,大軍狼狽後退三十里。秦斂甦醒第二天,不顧群臣反對與蘇啟簽了和談協議,割三座城池,並依約殺趙佑臣和趙佑儀,直到兩人頭顱裝進木盒送入蘇啟的帳內,他才退回南朝都城休養生息。
南朝自開國以來,不曾遭遇如此奇恥大辱。雖然南朝歷代國君大半都是痴情好色種,但所有的君王都不曾玩物喪志,因色誤國。聽說兵敗的訊息傳到南朝境內後,南朝人悲憤欲絕,自殺的不是少數,失聲痛哭的就更是多。
而至於秦斂,他自從出生以來,首嘗敗績,箇中如何百轉千回,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蘇啟告訴我,秦斂在回宮之後夜夜宿寢永安殿,懶怠朝政,精神消沉,緊接著就是一病不起兩個月餘。
他說完這些後很是仔細地觀察我的臉色,我問:“你看我幹什麼?”
蘇啟握著手中的扳指,悠悠然道:“自然是看你有沒有心疼。”
“我為什麼要心疼?”
蘇啟拿一臉奇怪的眼神望著我:“你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
我聽完後,心中感覺確實不多。
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再糾結在這種無謂的問題上,就實在幼稚了。
當時看不透的,現在也全都想通。
美人離間計,歷來有之。而在我曾經讀過的話本和史實裡,細作和君王的故事,從來沒有善終。死一個算是輕的,死兩個更是悲慘。由此可以推斷,我和秦斂這種從開始動機就不純粹的聯姻,真是上天早就註定了的悲劇。
偏偏當時不信邪,不認命,不聽勸告硬要去南朝,如今回頭來看,那些舉動都無疑是十分莽撞而愚笨的,從一開始啟程去南朝,就已經是錯了的。
蘇啟告訴我,既然我不心疼,以後就不要又怪他對秦斂捏圓搓方心狠手辣。我對他說哥哥你早就對南朝圖謀不軌我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是我太任性不懂事你多擔待,現在我命都是你的了,你做什麼我自然都是十足十地支援。
然後蘇啟就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說:“你就不能別再提那十年壽命?我當債主的都沒叨叨你這個欠債的天天叨叨個鬼。”
我小聲說:“你這麼慷慨,我覺得受之有愧。要不我去給你做個牌匾怎麼樣,就掛在那邊牆上。”
蘇啟拿摺扇敲我的額頭:“腦子發昏了吧你。”
我偷偷瞧著他的臉色,看他心情不算太差,猶猶豫豫地說:“哥哥……”
“幹什麼。”他正端起茶盞喝茶,杯沿已經擱在脣邊又停下來,扭頭看我,剛才還雲淡風輕的臉不知怎麼就變成了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一字一字地說道:“你要是敢問我打算怎麼對付秦斂,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我嘆了口氣說道:“我的腿本來就是瘸的了啊。”
蘇啟噎了一下,才說,“反正就不告訴你。”
“……”
雖然不知蘇啟要做什麼,但轉念一想,南朝雖慘敗,可畢竟還是個地廣人多繁榮富裕的大國,而秦斂也仍是一個同樣詭計多端冷靜自持的君王,不管蘇啟使出什麼下三濫的招數,秦斂在南朝都城,在他自己的地盤上,他大概總會有辦法去破解的。他那麼聰明,比我的腦袋要好使太多,不需要我在這裡操心。
更何況我自己的壽命我不去操心,反倒去操心遠在千里之外的秦斂的未可知的問題,也實在有些瞎操心。
至於聽說秦斂如今的後宮無一妃一後,我則在心中很有幾分自私地想,反正以後他總會娶妻的,說不定明天他大婚的訊息就會傳過來,至於今天,就當是他對我的補償好了。
雖然我在心中不下萬遍地告訴自己不該怨恨任何人,然而我總不會嫌棄補償太多,並且在蘇啟和蘇姿眼中,秦斂本就虧欠我甚多,他們這樣一遍遍地告訴我,我聽多了就也順著覺得假如撇開家國天下,秦斂的確對我有所虧欠,我在南朝活著的時候他沒有做什麼,那麼我在南朝死去之後,他這樣做,我便也就心安理得地收著。
就這樣今天覆今天,一連過了四個月,我還是沒等到他要舉辦婚事的訊息。我又想,大概是現在南朝剛剛慘敗,全國上下都要休養生息,勤儉度日更是要從秦斂自身做起,而婚事這種東西,參考我當時的大婚,實在是太過鋪張浪費,與南朝現今的情勢不相匹配,所以才會延期。
我這麼想著,越想就越莫名其妙的不舒服,於是只好打斷自己的思路,轉頭去想想別的。
自從蘇啟提起蘇國皇室的異人之處,我有一天坐在輪椅上的時候突然想起,蘇國自開國以來,似乎坐上皇位的君王還沒有一個是長壽的。每位君主的壽命都不會超過六十歲,有的甚至是年過而立即暴斃。而最長壽的開國君主蘇燁,也不過是活了五十九歲罷了。
我問蘇啟,他這樣回答我:“不論窺天還是逆天,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又告訴我,因此蘇國的君王一般並不自行窺測天意,常以天命師助之,更不會輕易折損自己陽壽以延命他人,饒是如此,多數也仍然綿延床榻僅數日即莫名而詭異的急病而亡。
父皇便是如此,父皇的父皇也是如此。
於是我便十分憂愁為我延命的蘇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