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逝者如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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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逝者如斯夫
逝者如斯夫
二、逝者如斯夫
無意站在門外,已站了很久,那道沉重厚實的銅門隔絕了一切的聲響,聽不到有任何的動靜傳來,彷彿那裡面根本就沒有人,也彷彿根本就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推開門,只不過是一道門隔著,然而就只是這一道門的距離,裡面和外面就彷彿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楊晉之就象是要急於擺脫什麼似地,快步走了出來,然後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吐盡了胸腔中的一口濁氣。
站在這裡,迎著剛剛升起的和煦朝陽,清新的晨風輕拂過臉龐,雖然沒有了在裡面時那種教人幾乎無法呼吸的窒息感覺,然而此刻照拂在臉上的初升陽光,不知為何卻又令楊晉之感到無比的刺眼。
這一剎那間,他也不知是在厭惡著這陽光,還是在厭惡著自己。
儘管從外表看上去,楊晉之與平日並無什麼不同,一樣的風神如玉、溫潤似水。但是侍奉他已久的無意卻能夠感覺得到,從裡面走出來的楊晉之,彷彿全身上下都被一層若有若無、令人心悸的陰霾籠罩著。他可以確定,就在剛才,就在那裡面,一定曾經發生了什麼,但他什麼話也不敢多問,只一言不發地緊緊跟在楊晉之的身後。
走出了內院,楊晉之卻並沒有向外走,而是沿著長長的遊廊向左拐,走向“碧涵居”的更深之處。
看著前面一身飄逸紫衣的高挑身影轉了方向,無意微微怔了一下,又連忙追了上去。
他們倆人很快地就來到了“碧涵居”的深處,在幾株參天古樹的濃蔭之下是一座的噴水蓮花池,池中一方太湖巨石高約三丈,具體而形微,倒也頗得奇峰異石之神韻,有種巍巍然險峻之意,假山石之上綠苔橫生,還有一脈細泉自山頂汩汩流出,飛流而下,走珠濺玉。
“開啟。”楊晉之低聲令道。
無意連忙應聲上前,彎腰開啟池邊暗藏的一個暗格,伸手入內輕輕按動幾下,就只聽到“軋軋軋”的一陣轟然悶響,那座假山竟然從中分成了兩半,向後退開,露出了掩在其下的一條幽深曲折的暗道。
留下無意在外面,楊晉之獨自一人順著臺階緩緩地走了下去。
這條暗道既然位於水池之下,自是陰冷潮溼,兩旁的冰冷石壁上遍生青苔,還不時向下滲著水滴,觸手溼寒。所幸倒還甚亮,因為暗道裡每隔幾步就有一盞長明燈幽幽地燃著,不過此時的火光因為暗門開啟使得空氣湧入而一陣搖曳晃動,看過去只覺得燈影憧憧、陰森可怖。這般一步一步地向下走著,恍惚間不禁生起一種正從陽光明媚的人世間走入陰森地獄之中的錯覺。
大約下了十幾級臺階,就是暗道的盡頭,而暗道的盡頭則是一個極大的地室,在正對著的一面石牆上,用精鋼鐵鐐鎖住手腳釘著一個人,那個人的頭無力地低垂著,亂髮披面,渾身浴血,一動也不動,亦不知是死還是活。
這時,兩個黑衣人自地室的陰影之中猶如地獄鬼魂般地現身而出,向著楊晉之躬身行禮。他們的身上彷彿帶著種奇怪的鐵鏽味,而在這整個地室之中,也同樣散發著這種揮之不去的濃重鐵鏽味。這種氣味撲鼻而來,令人不由得感到難受、恐懼和噁心。
楊晉之微一擺手,黑衣人就又很快地隱沒到了陰影之中,無聲無息。
楊晉之一動不動地站著那兒,看了一會兒,然後伸手從對面的牆上取下了一柄粗長的蟒皮鞭。
整整一面的牆上,一排排地置放著各式刑具,那些刑具上面彷彿還殘留著長期凝澱下來的無法洗去的腥黑色血汙,在躍動不定的火光中不時閃動著森冷寒厲的暗光。
楊晉之轉過手中的皮鞭,將牆上那人低垂著的頭抬了起來。
幾日的囚禁與刑拷令此人的臉慘白得全無人色,上面滿是結塊的發黑血汙與皮肉翻卷的可怖傷口,還有幾綹不知是被汗還是被血黏在臉上的髮絲,不過從這張已經變形的臉上,還能依稀瞥出幾分曾經有過的文弱與清俊。
被堅硬帶刺的蟒鞭頂著下頷硬生生地將頭抬起,這個人的眼睫輕輕動了動,又過了好一會兒,終於緩緩地睜開了低垂的眼睛。
在這個幽暗陰冷的地室之中,接連被折磨了好幾日,每日只能喝些冷水果腹,此人分明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過看這雙眼睛倒還是明亮如昔、平靜如昔,只有在偶一閃動之間才會露出裡面深掩著的深沉光芒。
這個被囚禁於此並且嚴加拷問的人,竟是蘇幕遠座下的第一親信寧世臣。
寧世臣慢慢地睜開眼,藉著周圍昏暗閃爍的火光,看清了來人一身紫衣,華貴異常,年輕的臉容俊美出色,舉止更是優雅高貴,尤其是那一雙微微挑起的鳳目,在昏暗之中亦是顯得溫潤似水,不覺微是一怔,隨即便想到了一個人,緊接著,寧世臣慢慢地展開了他所特有的那種溫文無害的微笑,使得這張看上去慘不忍睹的臉容之上亦是現出了一絲動人的神采。
“原來,是紫月公子,失敬失敬。”他的聲音因為受刑而嘶啞異常,不過語氣之中卻是微帶著幾分調侃之意。
就在三日前,他奉蘇太傅之命來到了碧涵山莊,借賀壽之際欲與莊主楊景天祕密洽談,誰料想還未見到楊景天,就已是變生肘腋,等他從昏迷中醒來之時,就發現自己已是身陷在這個暗不見天日的地牢之中。
這幾日來,他一直在暗自辨析情勢,只不過他唯一能接觸到的就是地牢之中那兩名對他施刑的黑衣人。而這兩名黑衣人顯然是受了嚴令,無論他在嚴刑拷打之中如何以言語去試探引誘,他們除了問一個問題之外,就絕不再多吐露半個字。所以這三日來,他縱是一向自負聰明過人,卻也只能是一籌莫展,根本無從得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變故,甚至連自己是落於何人之手亦不得而知。
此刻,看著站在眼前的楊晉之,寧世臣的臉上雖然還保持著最初的平靜,彷彿絲毫不動聲色,但是腦中卻在飛速地運轉著。
在此之前,寧世臣並沒有見過楊晉之,而這一點,寧世臣此時已經意識到這很可能是個極大的錯誤。
在世人的傳聞之中,楊晉之含著金匙出生,血統高貴、家世顯赫,從小嬌生慣養,從未經歷過挫折磨難,性喜奢華享樂,是一位聰穎過人、多才多藝、溫良謙恭的翩翩濁世佳公子,大有其父之風,被譽為“紫月公子”。
是了,正是因為這最後一點,他才會忽略了、輕視了楊晉之這個人。因為在與碧涵山莊打交道的這些年裡,他對於楊景天此人可謂是知之甚深,他深知,象楊景天這樣的人,永遠都只會循規蹈矩,是做不出驚天大事來的,他自然更是不會去關注那個父蔭之下的世家公子了。
而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楊晉之,雖然與傳聞中一樣,年輕俊美、優雅溫文,眼角微微斜飛的鳳目之中似乎總是帶著溫潤如玉的笑意。但是,在那微微笑意的下面,寧世臣卻能夠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就如同是平靜海面深處的暗流旋渦,深深潛藏著某種極為危險、令人悚然心驚的東西。
他之所以能夠敏銳地感覺到這一點,或許是因為楊晉之在本質上與他其實是同一種人的緣故。
也不知是因為地牢中陰森可怖的氛圍烘托,還是因為已經不需要再加以掩飾,這樣的楊晉之,此刻所展現出來的,似乎才是他最真實的一面。
寧世臣憑著自己的直覺,他確信應該是後者的成分居多。不過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心也不由得一沉到底。因為他知道,象他們這種人,也只有在面對永遠不會再開口的人時,才會覺得不需要任何的掩飾。
“不知少莊主將寧某留在此處,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寧世臣望向對面的楊晉之,深沉的眼底帶著探詢的意味。
碧涵山莊之前靠著長孫家族的支援而迅速崛起發展,後來又一直依附於蘇太傅的勢力之下,楊景天這顆棋子一向聽話順從,楊晉之的驟起發難,應該不會是受命於楊景天,想必此時的楊景天也已落在了楊晉之的控制之中,只是一時間卻猜不透楊晉之此舉的真正意圖。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楊晉之微微一笑,笑顏如春風輕拂水面。
這是寧世臣第一次聽到楊晉之說話的聲音,這聲音用好聽已是無法形容,聲線優美動人、柔和輕緩,彷彿還帶著極其悠揚的韻律,縱然是在這樣一個陰冷寒溼的地牢之中,也會予人一種溫暖親切的感覺。
“哦?少莊主想知道什麼?”
其實這句話寧世臣是根本不必問的,因為在這陰寒恐怖的地牢之中,這三天裡,每一天他都被拷打著反覆逼問著同一個問題。
起初他是非常意外而吃驚的,他很少這樣驚訝過。因為他實在想不到自己被抓來、被嚴刑逼問的問題,竟然與蘇太傅或是蘇家的祕密無關,卻是關於一個名叫沈靜的男子的。
“寧某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少莊主若是不肯相信,寧某也實在是無能為力。”寧世臣似是微喟一聲。
“那麼我就再問你最後一次,”楊晉之還是微笑著,寧世臣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因為就在一瞬之間,那樣好聽的語聲之中似乎有著某種莫名的情緒閃過,“你應該知道沈靜這個人,你查過他對不對?以蘇家在皇都的勢力絕不會什麼也查不出來吧?”
寧世臣的確知道沈靜這個人,他也的確去查過有關於沈靜的一些事情。只是他之所以會在事務繁忙之餘去關注這樣的一個人,起因卻是因為他偶然察覺到有幾撥人,其中甚至包括天底下訊息最為靈通的風雨樓,亦在暗中追查此人的事情,這讓他感到很是蹊蹺,方才引起了興趣,抽調人手進行了一番查探。
不料越是查下去,他就越是感到驚疑。透過蘇家在皇都的各方勢力,他很快便查出這個沈靜只不過是當年皇太子君宇玦的一名普通侍讀,後來被送給睿王君宇珩做了隨侍,這在皇族之間本也是常有的事情,後來這個沈靜死於六年前,也就是新皇登基、睿王攝政的那一年。
其實就這一點而言,也並不為奇,因為就在新皇登基的那一年,皇太子謀逆案再加上長孫世家的滅族,當時死了太多的人。
讓他感到又驚又疑的是,就連他動用了手中蘇家全部的情報網路,居然也查不出有關於這個名叫沈靜的男子的更多的事情,彷彿所有與之相關的線索、人事,都在新皇登基的那段風雨飄搖的日子裡被湮沒得一乾二淨,這個人的身世、經歷,包括最後的死亡都似乎被掩藏在了一層神祕莫測的迷霧之中。
他可以斷定,是有人刻意地抹去了與沈靜有關的一切,而在被刻意掩去的事實真相下面,定然藏有極為驚人的祕密,只可惜無論他用盡所有的方法,也根本無法觸及。
“不錯,我的確查過,但我也只能查出這個沈靜先是皇太子的侍讀,後來被送給睿王,最後死於六年前,死因未明,亦不知最後被葬於何處。”
寧世臣正說著,卻不由得頓了一頓,因為他忽然發現楊晉之的神情似乎有些極其微妙的變化。
明明在這樣昏黃明滅的火光之中,所看過去的一切都顯得有些模糊不清,無法辨明細節。但寧世臣並不是用看的,而是敏銳地感覺到,楊晉之雖然還在淡淡微笑著,但那微笑卻似乎是在一分一分地黯淡下去,微笑之下,彷彿掩藏著灰燼,燃盡了的灰燼。
寧世臣不覺微是眯起了眼,仔細打量起了面前的楊晉之。
而此刻的楊晉之,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此刻又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不是早就已經確認了的嗎?
可為什麼再一次聽到的時候,心依然象是被重新撕裂了開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竟是一分一毫也沒有減少?
此刻的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為什麼要確認,如果不確認,他是不是就還可以繼續幻想著,幻想沈靜還活著,活在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原來,沈靜是真的已經死了。
那個寧靜之中有著無盡溫柔的人,是真的死了,死在了六年前,不知為什麼而死,也不知道死在了什麼地方。
原來,一切都已遠去,再也回不來了。
寧世臣強抑住心中的幾分驚異,看著楊晉之,他一向最是善於察顏觀色,他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個沈靜一定與楊晉之有著莫大的關係,而且對於楊晉之來說,想必是一個極為重要、極為特別之人。
寧世臣正腦中急速飛轉,這般思忖著的時候,卻發現楊晉之什麼也不再多說,突然轉身而去。他竟是真的只問這一句話,而在得到答案之後,就絕不停留地要離開。
“少莊主將寧某留下,應該不會就是隻問這一個問題吧?”寧世臣當然不想象個廢棄物一般,被扔在這個地牢之中無聲的爛死,“寧某既已是將死之人,還望少莊主能讓在下死個明白。”
楊晉之聞言,身形凝住,但卻沒有轉過身來。
過了一會兒,他微微地側轉過了臉來,寧世臣發現,他的臉上又帶上了那種溫潤如玉的笑意,而之前那些情緒的波動已如漣漪般散盡,只是這樣的臉容彷彿沉石之後的深潭,卻更顯得深不可測。
“太傅大人不是一直都想置攝政王於死地嗎?”原本沒有想過要說的,但在這一瞬,不知因為什麼,楊晉之忽然改變了主意,“今晚,太傅大人的這個願望就會實現。”
“原來你是想殺了攝政王,然後嫁禍於太傅大人。”所有的前因後果有如電光火石一般在頭腦中過了一遍,寧世臣輕輕吐出了這幾個字,但這幾個字卻是重如霹靂。
作為蘇幕遠身邊的第一心腹,寧世臣當然清楚碧涵山莊對於全國經濟的控制,還有與朝中重臣的諸多來往,長年收受碧涵山莊賄賂的大小官員更是不計其數,若是真的以這借刀殺人之計,順利除掉攝政王與蘇太傅,那麼由碧涵山莊在幕後操縱把持朝政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好一個借刀殺人之計!”寧世臣輕嘆著,“竟不知少莊主如此心懷巨集志,寧某若非是雙手被縛,當真是要擊節讚歎了。”
“寧先生不愧為太傅大人座下的第一智囊,果然是個聰明人。”楊晉之只是淡淡地一笑,暖如和風煦陽。
他如此說話,自是對一切都應承不諱了,而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又怎會在寧世臣的面前坦誠此事?
“太傅大人派人刺殺攝政王一事,少莊主想必早已將物證準備好了吧?”寧世臣知道自己在楊晉之的眼中,與死人無異,不過他雖是在說著自己的生死,倒還是臉容不改,侃侃而言,“而我,當然就是那個人證,只不過我這個人證到了那時,只怕早已是死無對證了吧?既是人證物證俱全,想必太傅大人就算是滿身長嘴也是辨不清了。”
“說得好。”楊晉之輕輕頷首,笑意忽然間就盈滿了整個臉容,“所以我一向都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轉身緩緩地拾級而上。
隨著慢慢地向上,外面的光亮漸漸地越來越亮,明明是向著光明走過去,然而楊晉之的目光卻似是愈來愈暗,深暗得彷彿聚集著可怕的風暴。
是的,就在今夜,一切都要在今夜結束。
而一切,又要從今夜開始。
看著楊晉之慢慢地踏上臺階,然後一步一步地向上,修長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了眼際,寧世臣忽然有些忍不住地笑了起來,低聲地彷彿自語一般地喃喃說道,“可是我,並不喜歡做聰明人。”
因為,聰明人總是活不長的。
明明被告知了自己的命運,但卻又無法改變,只能被動的接受,這種無能為力、無奈等死的滋味實在是並不好受。
儘管自己從前也曾經這麼做過,並且從中得到過樂趣,但寧世臣不得不承認,當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他想不到的是,楊晉之竟然也是這樣一個具有惡趣味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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