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三十三章 下

第三十三章 下


花已謝 情難忘 冷少終結者 女大學生的求職生涯 重生之我為邪蟒 鳳落凡塵 開國葷君 重生攜帶遊戲空間 鬼吹燈之盜破天機 鬼妹帶我闖地府 小姐娶妻

第三十三章 下

第三十三章 (下)

可是事情非我所能阻止。

與亭對往事毫不內疚,他坦然對上書亭的目光,爽快答道:“我囧囧他,並且叫人囧囧他。但無論如何,他害了你的姐姐,我的妻子,這個是事實。不要忘記這點。”

面對與亭的回答,書亭輕輕搖頭,彷彿告訴自己這一切不是真的。我看他修長的四肢忽然蜷縮,眼淚從指縫中不斷湧出,而他的身體,如秋風中的落葉一樣戰抖。

他的心已經裂了。

我靜靜看他逐漸破碎,莫名的悲傷,氾濫心頭。

“生生…”書亭回頭來看我。他問:“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似乎已經把我當成一切的受害者,為我找了最好的辯護。對這樣的眷愛,我無法接受。

我搖頭道:“書亭,是我害了你,所有的一切與你無關。”

“書亭,你不過是被他們利用而已。”與將,他竟然在這個時候,冷冷加了一句。意在提醒書亭無意中做了幫凶的行徑

我憤怒地轉頭,恨恨瞪了與將一眼。

與將對我的憤怒嗤之以鼻,他冰冷的眼神,象針一樣對著我的眼睛直直而來,令我驀然一縮。

他恨書亭。

不是普通的憎恨,而是全心全意的恨。

一股寒意,沿脊背爬上。

“好了,現在不必再爭論這些。”與亭終於發言,沒有得意洋洋,吐氣揚眉的威風,我本來以為他會炫耀一番。

可是與亭只是在我面前冷冷說了一句:“生生,你終於還是要死在我手上。這是不是天意?”

書亭一震,失聲道:“什麼?你要殺他?”

“綁都綁來了,難道要我放了他?”

“不行!你不可以傷害他!”書亭擋在我的面前:“一切都是榮與將的錯,要殺,你就殺他。”

我當即吃了一驚,回頭去看與將。

詭計得逞的微笑,在與將臉上一閃而過。

我愕然數秒,忽然醒悟過來。

原來他千方百計把過去種種在書亭面前牽扯出來,不過是為了讓書亭在最後一刻倒戈一擊,保護著我。

不要!我心裡狂叫。

這不但是對書亭的傷害,更是對我的傷害。

與將,你何其狠心,難道要我一生揹負失去你的痛苦?這不是愛,這是殘害。

“書亭,你要幫他?”與亭並不吃驚。

書亭昂然站在我身前,擋住與亭,他沉聲說:“生生是無辜的。”

“你被他囧囧了頭。書亭,難道在你心目中,你大姐還比不上一個黃生?”與亭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

赫然是一把烏黑的手qiang。

這個東西,在電視上看得多了,但忽然真正地出現在面前,卻有令人幾乎窒息的感覺隨之而來。

我從書亭的手臂間縫中,望見那可怕的凶器。

“姐夫,你要殺我?”

與亭很冷靜,他說:“書亭,我今天一定不會放過他們。念在你大姐分上,你快讓開。”

書亭站在我身前,緩緩搖頭。

下一刻,我聽見開qiang的聲音。

我恐怕已經魂飛魄散,才覺得那聲音輕微得彷彿飛鏢囧囧靶子中一般。

接著,書亭倒下。

一切發生得怪誕而不可思議,令我無法作出任何反應。我沒想到與亭會這麼簡單就扣動扳機。至少,他也應該掙扎一會。他沒有。

書亭的胸前,鮮紅一片。

滿眼都是紅色。

“生生,生生…”他捂著傷口,猶用目光找尋我的方向。

極度的驚嚇後,是莫名其妙的冷靜從容,拋開世事的鎮定。我緩緩挪動被反綁的身體,靠近書亭。

“書亭。”我跪在書亭的身邊。

他就快要逝去,如賀氏一樣,如他一直傲視天下的大姐一樣。

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他到如今,居然還對我愛護至此。若我可以愛上他,還他一片深情,恐怕就不會象現在這樣內疚無奈。

“生生,今生無望,來世….”書亭怔怔看著我。

我無法不答應,正要點頭,與將的聲音,搶先傳了過來。

“既然沒有今生,又何必奢望來世?”與將說:“他的來世,也是我的。”

同樣,我也實在沒有辦法,否定與將的說話。所以,我只能看著書亭。

用悲傷的目光,表達我心中的內疚和羞愧。

書亭還是怔怔看著我,片刻後,他閉上眼睛,去了。

瞬間,我象失去了極重要的東西。

我轉頭,瞪著與將,象發洩一樣狠狠說:“他已經到了這樣的田地,為何不能說一句好話讓他安心?”

與將說:“因為我信來世。”他的神情,認真到了極點。

我頓時說不出話來。

與亭在這時候介入:“好一個來世今生。不過,你們有沒有來世,今天就可以驗證一下。”我從來以為,只有職業的殺手,才能面不改色的看著一條生命在自己手下消失。

不料與亭的殺戮本xing,確實與生俱來。

他對著書亭扣扳機的時候,竟然沒有一絲猶豫和後悔。

讓人驚心。

與將彷彿對與亭所知遠遠超出我所料,他對與亭說:“看來今天我們是非死不可。”

“不錯。”

“以你的為人,就這樣qiang殺我們,似乎不夠刺激。”

“大哥,你真是深知我心。”與亭yin惻惻笑道:“你們讓我喪失所有,徹骨之恨,怎能隨便就消?”

我頭皮一陣發麻。

與將從小和這樣的弟弟一起暗中爭奪,虧他忍受得下來。

“與亭,生命固然重要,不過財富也不可小視。我和生生,任何一人的贖金,足以使你平安度過餘生。”

與亭哈哈一笑,磨牙道:“大哥,雖然我確實需要錢,不過我從來沒有想過拿你們來交換贖金。第一,我比較喜歡看見你們的屍體照片登上頭版頭條;第二,你的本事高深莫測,我恐怕放虎歸山,終身不得安樂。”

第二條,倒的確是真的。

與將知道與亭殺機已萌,沒有再開口。

與亭開始得意洋洋公佈他的殺戮計劃。

他把我們用qiang指著推到廚房裡。我和與將的手都被反銬著。我是緊緊得連腳連手,一起鎖在鋼管上。與將稍微好一點,被反銬的身後,連著一條粗鐵鏈,但可動的範圍很小。

“生生,這是我最後給你的大禮。”與亭當著我們的面,在管道煤氣的開關上安裝了兩把利刀。

長長的發白的刀刃,閃爍死亡的光芒。

“你可以借這個機會好好認識一下我的大哥。他不是很愛你嗎?看看他肯不肯為你而死?”與亭伸手,扭開開關。刺鼻的煤氣味,在空氣緩緩摻入。“大哥,你的鐵鏈,剛好可以讓你靠近這個開關。當然,遊戲規則,不能用手,也不能用腳。如果你肯把胸膛送到刀上去的話,或者有機會在死前用牙把開關扭上,救你的生生一命?哈哈,當然,我不能保證這個方法可以成功,不過有機會總比沒有機會好,對不對?”

“與亭!你這個瘋子!”我看著森冷的刀鋒,怒喝起來。

“不錯,我是瘋子。而你們,要死在瘋子的手裡,多有意思。你們不是自詡同命鴛鴦嗎?我倒要戳破你們的醜惡來。煤氣越來越重,我不奉陪了。”與亭再次審視自己的佈局是否完善,滿意地一笑,走到門外。“對了,”他回頭說:“這裡偏僻,儘管大聲呼救,絕對不會驚動任何人的好夢。”施施然去了。

我聽見門關上的聲音,才真切地瞭解到當前絕路。

房間中的煤氣,開始瀰漫。

“怎麼辦?與將,我們怎麼辦?”

與將不說話,低頭想著什麼。

我急道:“與將!你嚇傻了?說話啊,想辦法啊。”

“生生,辦法不是就在面前?”

我看見他淡淡的笑容,心裡寒意直冒。我顫抖著說:“你不要胡思亂想。與亭是有意折磨我們,他留下的方法一定是假的。”

與將的目光,居然幽幽定在煤氣開關上。

“是不是假的,要試過才知道。”

“不要!與將,你瘋了?你會死的。”

“不會,我會盡力讓刀刺不到心臟,然後把煤氣關了。”

分明是騙我,煤氣開關嵌在整體廚具中,只有一個方向可以靠近,以與將被綁的手腳和可以勉強觸碰開關的唯一途徑,怎麼可能避開正面的刀尖?

若避開,牙齒根本無法觸碰開關。

何況,即使避開一把刀,又怎麼能避開兩把。

我的心不斷掠過涼意。

“不要中與亭的詭計,他不過恨你極深,要逼你自己了結自己的xing命。”我哀求道:“與將,求你不要。”

與將看著我,他的眼睛炯炯有神。

“生生,還記得嗎?你當初曾經問我,對所有的一切是否後悔。”他輕輕說:“我悔不當初。”

我的喉頭,被忽然湧上來的某種熱辣辣的東西堵塞。

直到與將緩緩扯動身後的粗鐵鏈,向刀尖湊近,我才驚惶拾回自己的聲音。

我高叫起來:“不要!與將,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求你不要這樣。”

與將恍若未聞,眼睛只望著那開關。

雪白的刀,已經有一把刺入他的胸膛。

我全身一震,彷彿被破開的,是自己的心。

“與將,你不需要後悔,我從來沒有改變。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愛你,我都可以原諒你!求你停下!”

第二把刀,也緩緩刺入他的胸膛。

我終於哭了出來,瘋狂地大哭。

“不要拋下我!不要拋下我一個人!我不要看你死在我面前。你不能如此殘忍,與將!你不能這麼對我!”

終於,與將沉重地呼吸著說:“我也沒有辦法。”

他一字一頓道:“我也無法看你死在我面前。對不起,生生。我到底還是自私的。”

“這不公平!絕不公平!”

與將苦笑一下,猛然用力往前。我聽見刀子插在肉中的聲音,我知道,這兩把可怕的刀已經刺到與將的骨中。

但是,他也因此,可以觸碰到煤氣的開關。

在淚眼朦朧中,我看見他微笑著低頭,用牙齒把開關合上。

沒有絲毫欣喜,真的。我從來不知道,生命在某些時刻,居然會變得如此不重要。

可是,與將並沒有能把開關合上。他試了很多次,終於抬頭,無力地說:“開關被破壞了。”螺旋根本不起作用。

不可一世的與將,靜靜地象犧牲的羔羊一樣掛在刀鋒上。

他對我說:“對不起,生生。”

我不曾想到,他向我誠心道歉的場面,會這麼驚心動魄,讓人恨不得眼睛一閉,從此遠離人世。

心已經碎了。

我反而淡然下來,我平靜地說:“早已料到,對不對?”

“你會死。”

“反正有來世。”分外慶幸沒有答應書亭的來世約。

房間中的煤氣味,越來越濃。我們也許隨時會失去知覺。

“生生,”與將艱難地呼吸著,他問:“你可愛我?”

“愛,我愛你,不論何時,不論何地,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虔誠地回答。

“我知道你愛我。”與將嘆氣:“但是可惜,你並不知道我多麼愛你。”

冰凍和灼熱,同時造訪我不堪重荷的心臟,用截然不同的力量把它撕扯扭曲,裂為無數碎片。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再也停止不了。

就象我的心痛一樣。

這一刻,我終於知道,與將愛我,愛得多麼痛苦。

我貪婪地看著他的臉,祈求上天在我在世為人時不要剝奪這個記憶,讓我在下一世,好好的愛著面前的男人。

時間在倒數著。

最後的一刻,我聽到人聲。

驟然激動後,還不曾呼救,就聽見破門而入的聲音。

幾個男人衝了進來,一見眼前情景,立即分頭負責,開窗的,扭開關的,解鎖鏈的….

“與將!與將!有人,我們有救了!”雖然頭腦被煤氣充斥得混亂不清,我意識仍在,驚喜交加。

不知何時,與將已經閉起眼睛,象安然睡去。

我吃了一驚,大聲喚他:“與將!與將!”來人已經利落地解kai我的手銬和腳鎖,我戰慄著向與將撲去:“不要死!你不要死!你不可以這樣!”

“黃先生,請小心,不要觸動容先生傷口。”

我被來人架住。

這才驚覺與將其實並沒有死,也許是失血過多,昏迷過去。如果我真的撲過去,牽動他的體內的刀,那就等於是我殺了他。

當場嚇出一身冷汗。

又鬆了一口氣。

“醫生,快找醫生。”我緊緊抓著救星的肩膀搖晃,激動得有點口齒不清。

營救很快展開。雖然地點是偏僻度假屋,但在人類的社會中,金錢是萬能的。

直升機轟轟而來,在早準備好的一流醫院降落。我親眼看著與將被送進急救室,在門外坐立不安。

那兩把刀,被救援人員小心地從煤氣開關上鋸下,現在還插在與將的胸膛,等待醫生動手術取下來。

“黃先生,你先喝水。”

我茫然接過,把杯子放在手心上轉動。

這群救星,是與將的私人保鏢。怪不得如此厲害。

“你們早點來,與將就不會這樣。”這是彷徨中的一種言語發洩,說這話的時候,我並沒有苛責他們的打算。

“黃先生,這次的事情,確實有我們保全人員的失職。”他說:“不過,榮先生每次到黃氏附近,都是不許我們跟隨的。”

“哦?”

我還以為,他永遠是保鏢不離身的人。

“而且容先生每次到黃氏附近停留後,情緒通常低落,都會有一段時間獨自一個人,不要我們保護。所以,對於容先生今次的失蹤,我們發覺得很遲。在發現榮先生失蹤後,我們立即啟動他身上的追蹤系統。因為地點在山中,干擾訊號的傳送,所以也耽擱一點時間。”他總結說:“當然,保全公司的責任,我們不可推卸。容先生的醫療費用,我們會負責。”

現在不是醫療費的問題。

我望著手術室門上的燈。

我只要他平安,只要他能再睜開眼睛。縱使送上我整個黃氏,又有何妨?

我在手術室等了整整一晚,不禁胡思亂想。

如果與將真的死了,那我怎麼辦?如果兩人死的時間相差太遠,重新投胎的日子不同,豈非不能再世重聚?

下世來臨,我還是投胎做女人吧,那樣,可以和與將合乎情理的在一起。但回頭一想,反正只要與將愛我,又何必管我是男人女人。

漸漸又開始祈禱為與將手術的醫生,如果與將死了,求你不要把與將的屍體推出來。就讓我在手術室外,懷著希望等上一輩子吧。

我寧願被騙,也不要絕望。

如此翻來覆去,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我慌慌張張站起來,想迎上去,卻發現雙腿是軟的。勉強支撐著自己昂高脖子一看,推出的病**的人並沒有白布遮臉,頓時放心一點。

我慢慢走上去,用小指在與將臉上輕輕一撫。

溫熱的。

與將還活著!

我幾乎狂喜得昏倒,立即精神起來,終於回覆常人的反應,轉身抓住醫生,連聲問:“醫生,他情況怎麼樣?”

醫生的臉色看不出情況好壞,他慢慢說:“病人的情況暫時穩定…”

還沒有聽完,我眼前忽然一黑。

真的高興得昏倒了。

醒來的時候,我也躺在病**面。爸媽都在,關切的看著我。

“與將?與將呢?”我首先問的就是與將。

爸說:“與將情況很穩定,倒是你,本來身體就差,又吸入煤氣….”

我掀開被子,要從**一躍而下。

媽忙問:“生生,你要什麼?我幫你拿。”

“我要去看與將。”

“自己都這樣了,休養兩日再去。他有專人照顧,不用擔心。”

看他們都阻止我去看與將,我忽生不祥之感。

頓時臉色蒼白,連聲音都發抖起來:“與將呢?你們不要騙我,與將他怎麼了?他到底怎麼了?”

爸媽被我的厲聲嚇了一跳。

爸搖頭說:“帶他去吧,他見不到與將,只會胡思亂想,病入膏肓。”

“有你這樣說自己兒子的嗎?”媽罵了爸一句,還是帶著激動的我出了病房。

直到見到躺在病**的與將,我才安靜下來,知道自己疑神疑鬼到了極端的地步。

“與將…”我坐在與將身邊,輕輕喚他。

這真是第一次,輪到我坐在他床邊看他睡容。

“你千萬不要死。”我認真的說:“只要你不死,我會一直愛你,一直陪著你。”

我把這話說了很多很多遍,祈求他可以聽到。

但與將沒有醒。真想把他搖醒。

媽媽好說歹說把我拉回自己的病房,軟硬兼施要我睡一下。我見到與將果然沒有死,安定之餘,乖乖聽了媽的吩咐。

在**躺著,迷糊中聽見有人說話。

“容先生醒了,他要求立即見黃先生。”

“可是,生生才剛剛睡了….”

我赫然睜開眼睛,大聲說:“我去!”居然伶俐地從**翻身跳下。

心中激動無比。

進入與將病房的時候,果然看見那雙熟悉的眼睛,已經睜開了。正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我雖有心理準備,還是肩膀打顫,幾乎嚎啕大哭出來。

與將看著我,輕道:“你沒死,那就好。”

他手術後身體虛弱,說完這句,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安心許多。

我靜靜坐在他身邊,痴痴看著他,再也不肯離開半步。

過了半天,他有醒了,張開眼睛,對我說:“我不會死的。”

“我知道。”

“但你要一生一世愛我,陪我。”

“我知道。”

何止一生一世,至少三生三世。

就這樣,我們的傷口,不論是身傷還是心傷,都漸漸痊癒起來。

與將的身體,恢復得很快。連我也懷疑老天是特意眷顧他的。

他下床的一個星期後,我們在不驚動傳媒的情況下,悄悄出院,同飛香港。

我們相守三月,似回到當年般溫馨。

所有的一切,如隔了一場春夢,醒來又是陽光燦爛。

對於與將的所為,確實,我是感動的。

若一人肯為你連生命也拋棄,此生何求?

何況為你肯拋棄生命的不止一人,而只剩一人活著。

何況活著這個,是你此生所愛之人。

三月後,警察局來了通知,馬來西亞政府已經將與亭逮捕。

他被捕時到底落魄到何等模樣,我不去想象。

很不想在幸福的時候為了這些事而弄壞自己的心緒。

很快,連判決的刑罰也出來了。

判的是死刑。他觸犯的,不僅僅是一條對我的綁架罪,還有其他,我也懶得去理。

這一切都不出我所料。

出我所料的,是與亭在處決前,居然會要求見我。

好笑,有什麼好見?

接到警察局轉達的訊息,我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去。

電話裡負責轉達訊息的人一聽,簡單地說:“既然黃先生不願意,我們也不好勉強。”

他這樣爽快地接受,倒令我有點驚訝。

仔細想想,一個已經到絕境,即將接受死刑的人最後的一個心願,居然被人如此不當一回事,確實有點心寒。

我和與亭有過節也罷了。

那轉達的人處於人道立場,多少也應該盡力一二。

或是最近心情極好,居然連心腸也分外的軟了起來。

所以,當聽到轉達人輕鬆的回答時,我一愣之後,道:“請等一下….”

我考慮一下,又說:“見面的時間,大概有多長?”

“最多隻有一個小時,當然,如果黃先生有什麼疑慮,有絕對權利可以隨時離開。”

“那好,我去。”

當天,我便訂了去馬來西亞的機票。

與將傷口已經好了大半,聽了我的話,道:“我和你一起去,免得你心裡害怕。”

“有什麼好害怕?”

“與亭這個人可怕,馬來西亞那個地方也可怕。”

我一想不錯,點頭道:“那要趕緊再訂一張機票。”

與將吻我一下,笑道:“不需你操心。”

我回過神來,才知道他早有準備。

這人的天羅地網,原來真是從來不會收回片刻。

第二天,我們雙雙到了馬來西亞。

想起以前書亭陪我到馬來西亞,後又掀起的種種風波,唏噓半天。

與將開車載我到囚禁與亭的地方,讓我下車。

“我在這裡等你。他要見你,不是見我。”

不知為什麼,我有點害怕,在車外隔著車窗看了與將幾秒,不肯挪動。

與將嘆氣一聲,把車窗搖下,拍拍我道:“不要害怕,我就在這裡等你。”

我點點頭,終於還是獨自進去了。

早聯絡好的監獄官一直在等我,一見我就安排見面。

其實,賀家雖然已經煙消雲散,剩餘的零星力量還是存在的。

我見的與亭,沒有想象中的落魄,只有將死的了悟,衣裳整潔,臉色還好。一看就知道有人在監獄中照顧。

我隔著椅子,坐在與亭對面。

房間裡空蕩蕩的,沒有看守在旁,不知道是馬來西亞對死刑犯的優待,還是對賀家姑爺的優待。

“生生,沒想到你肯來。”與亭看著我,非常從容。

“我也沒有想到。與亭,人死萬事休,我希望你可以去得安然一點。”

這是心裡話。

想到一個人死前帶著對自己的怨恨,再怎麼也不是滋味。

“不錯,人死萬事休。其實從與將存在的一日起,我就已經註定有今日。你也不例外。”

我嘆氣:“這個時候,你還何必挑撥離間。”

“嘖嘖,生生,你何其幼稚。”與亭搖頭:“與將此人,凡是入了他眼的,都逃不開他的五指山。我如此,你如此,書亭也如此,賀氏如此,榮氏如此。”

我聽他一連多個如此,知道他有滿腹說話,點頭道:“與亭,你旦說不妨。不過請你記住,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好,我只怕你不肯聽。”與亭盯著我的眼睛,彷彿要我把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刻在腦中:“先說榮氏,他如何得到榮氏,你是很清楚的。”

“不錯,這個你不必說了。”

“再說黃氏,他得到黃氏,又交給你,兜轉幾個回合,到底現在誰真正掌管黃氏?”

“掌管黃氏的是我。”

“哈哈,生生,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方法取得大陸特許一半資格證。不過,以與將的為人,除非他讓你,否則你絕對不可能從他手上搶到哪怕一丁點的東西。”

我只有點頭:“好,算他讓我。但黃氏始終是我的。”

“只是與將送你的一樣玩具,他讓你手裡得意地拿著一支水qiang,卻心滿意足地以為擁有和他一樣的武裝。”與亭道:“當然,這比什麼玩具都不給你要好。”

聽了與亭的話,心裡的滋味,不是不難受的。

“繼續說賀氏,與將對賀氏早有窺視之心,說什麼幫你報仇,到最後,賀氏還不是到了他的手中。還有書亭,就算我不殺他,你以為他能活下去?我對你說,與將最恨的人,就是書亭,他當年可以放過我,但絕對不會放過書亭。如果書亭未死,與將定有方法將他至於死地。”

我努力保持鎮定,在椅子上坐得非常端正。

我輕輕說:“與亭,就算與將恨書亭,也是因為他愛我。這一點,你無論如何不能否認。”

“不錯,生生,與將確實愛你。”與亭垂下眼,用同樣輕的聲音回我:“與將捨身救你的事蹟,我已經在報紙上拜讀了。當我被捕後,靜下心,才想到….與將何人,能如此容易被我抓到?那個破門而入的男人,也太會選擇時間了,偏偏在最緊急的關頭趕到。這樣的愛,你難道一點也不害怕?”

不啻於掉入冰窟的感覺。

我心頭如被人狠狠擂了一拳。

蜘蛛網一樣的裂縫,從裡到外,蔓延開去。

只在最表皮的一層,堪堪停住,沒有顯露出來。

這樣的愛,難道一點也不害怕?

腦裡千百個念頭在轉。但,我愛與將,卻是千迴百折再也轉不過彎來的死結。

最是無奈,心已相屬。

我不能不原諒他的一切,如他不能不愛我身心無數的疤痕。

我深深呼吸,緩緩道:“至少,他的血是真的,他的傷是真的。”

“哈哈,哈哈…”與亭閉上雙目,抖動著肩膀笑了起來。

他說:“生生,你真和他是一對絕配,天上地下,再找不到你們這樣相襯的人了。”

我冷冷道:“多謝誇獎。”

“好,好,我承認挑撥不了你們天高海深的愛情。”與亭收了笑容,對我擺擺手。

我鬆了一口氣。

這最後一面,不但是我和與亭的最後較量,更象對我和與將愛情的一場考試。

沒想到與亭,始終是把這最後的心願用到鉤心鬥角上來。

這又何必?

我站了起來,帶著幾分失望。

本來,我就不應該盼望真有對著死亡就洗心革面的人。

“你要走?”與亭抬頭。

“你還有話說?”

“生生,我今天的話,沒有一句謊言。”

“我知道。”我點頭。

但他的說話,卻沒有一句不另含居心。

與亭問:“最後還有一句話,你可肯聽?”

站著看他,隱隱有居高臨下的感覺。

我可以離開,而他,要在這裡等待死亡。

有什麼理由沒有氣量到不聽這最後一句?

“你說吧,我聽。”

“那個晚上,我沒有劃傷你的面。”他冷冷看著我:“破你相的,並不是我。”

那是誰?還能有誰?

我一口氣喘不上來,當即栽在椅上。

天旋地轉,金星滿眼。

如一個接一個的煙花在眼前爆開,卻聽不到聲音。

那個晚上……

我在昏迷中感覺劇痛,醒來見到與將的笑容。他輕吻我的傷疤,似乎全不在意。

他曾對我大吼:我要花多少心血,才能讓你從前眾多的情人不再試圖靠近你!

他恨每一個靠近我的人,所以他恨書亭。

我無力地趴在桌上,終於抬頭,看著與亭。

“你不信?”

我用沙啞的聲音回道:“我信。”

這兩個字象刀。我被自己的言語所傷,血潺潺從心窩流了出來。

我支撐著自己,問:“但是,為何到今天你才說出來?”

與亭答道:“我沒有機會,就算有機會說,你也未必會信。就算你信,對我有什麼好處?”

不能說不恨眼前的人。

我知道自己入了這將死人的陷阱裡。

與亭知道目的已達,站了起來,按動電鈴。

看守立即出現。

“永別了,生生。我即將擺脫與將這個惡夢,你又如何?”

他瀟灑地去了。即使是強裝出的瀟灑,他始終在我面前瀟灑了最後一回。

我不知道,原來人的惡意可以這麼深。

看守奇怪地看著我。在他眼裡,我的臉色恐怕比即將處決的與亭更差。

我請求:“可以讓我再多呆一會嗎?”

他點頭,並且善解人意地離開,讓我可以靜靜留在會面室中。

一切的事情,不可避免的重演。

不錯,其實一切不難看透。

與將,他到底還是掌握所有。從沒有錯過什麼,也沒有遺漏過什麼。

他有完善的情報網路,還有通天的手段,無雙的心計。

贏家若不是他,豈非不公平?

我有何話說?

時間飛度。

安安靜靜的空間,給我足夠的力量與思維能力。

回味並不是美好的事情,尤其回味我和與將的昨天。

世界就是這樣,經歷時是一番光景,回頭再看,卻是另一種驚心動魄。

天羅地網,佈於腳下發端,一觸即牽引無數,不死不休。

我想到自己額頭的傷,想到與將額頭的傷,想到他一直不肯接受任何的整容手術。

想到他抱著我哭,對我說:如何才能撫平傷口?求你教我,生生。

我將所有的經過,其中酸甜苦辣,回味再回味。

在這個地方,我要決定去留。

真有意思,原來馬來西亞的監獄,與我緣分至此,屹然成了我領悟人生的絕佳地方。

可聽過六祖頓悟?

原來天下真有這樣的境界。

黃生何幸,可以體會一二。

出來的時候,已經日沉西山。

對我,恍如隔世。

與將倚在車頭,他一直在外面等我。

見我出來,緩緩站直,沒有半點焦躁。

“見過與亭了?”

我點頭。

與將問:“你覺得如何?”

“我又能如何?與將,你既知與亭要對我揭謎底,為何不阻止?你有這樣的能力。”

“我不想再騙你。”

我驀然抬頭,靜靜凝視他。

目光的交接,如日夜交替般,永無止境的連綿與玄妙。

沉重的事實輾過心頭,但誰又能捨棄這麼千辛萬苦而來的眼神?

終於,我開口道:“與將,我們去書亭墓前祭奠,可好?”

書亭的遺體被送回賀家墓園安葬,雖然不遠,但當我們到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冷清的墓園,只有冷清的風。

站在書亭墓前,我們很久都沒有說話。

忽然,我問:“與將,你愛我多,還是書亭愛我多?”

與將不作聲,他不想回答的問題,從來沒人可以逼他開口。

我又問:“與將,信任已經支離破碎,愛呢?”

他怔怔看我,忽然長長嘆息,把我擁在懷裡。

“彈指之間可分六十剎,剎那間便是永恆,生生,如果人生只有這一個永恆,那有多好。”

我抬頭看他,不知不覺已經痴了。

我知道他的心,永遠錯綜複雜至不可剖析。我知道他掠奪的天xing,會不顧一切將他愛的人留在身邊。

為了留住我,他不惜傷害我,也不惜傷害他自己。

直到我們兩人都傷痕累累,筋疲力盡。

以與將的為人,他可以為我做到這樣地步,還有什麼可說?

這麼多的騙局,這麼多的謊言,這麼多的驚心動魄,不過為了一個情字。

剎那間,我大徹大悟。

人自有真xing情,練出那鐵石心腸、銅皮鐵骨,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有一顆勇於接受愛與現實的心。

愛情的不高尚,只有過來人才能面對,才能放過胸襟去擁抱不完美的愛情。

這一刻,我已立地成佛,達到所求的境界,足以心安理得接受與將過往的所有,和將來的所有。

“不錯,這已是永恆,又何必再管昨天?”我閉上眼睛,輕輕地說:“與將,現在才是我們的永恆。”

然後,我感覺到,一滴溫熱的**,落在我耳後。

無論如何,我相信,這滴眼淚,它是真的。

這滴眼淚,它是真的―――此生此世,都不會懷疑。

可曾聽過燈塔?

茫茫怒海中,只要有一點微弱的燈光,就能知道自己的方向。

這滴眼淚,就是我的燈塔。

這是與將心上唯一的真。

既已得到,夫復何求?

昨天,且煙消雲散去吧。

與將,今夜

請入我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