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戲話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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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宴戲話過往
自那夜之後,林金山好一段時間沒來過梨園,餘毅也只在白天來聽過一段譚思麟的獨角戲。梨園每天來往的人很多,且各界人士都有。譚思麟在無意中聽到他們交談時事,總之林金山看來是惹了不小的麻煩。
“那夜我被班主攔在園外,你不會怪我的吼?”小六趴在桌上,怏怏地說道,他在為那天沒有及時給譚思麟送去外套而內疚。
“不是你的錯。”譚思麟將衣服褪下,今天晚上一整場戲他都是主角,疲憊映在他臉上,“你幫我衝杯茶潤潤喉。”
小六去廚房接了一壺熱水泡上茶,雙手捧著遞到他手上。譚思麟在杯壁上捂暖了手,才抬起手往嘴裡送。
“毛尖?我房裡沒這麼好的茶啊?”
“上次餘爺帶的。”小六笑嘻嘻地拿出那包在紙裡的茶,說道:“他還讓我不要告訴你。”
“真當我味覺失靈。”譚思麟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回去休息吧。”
小六應了一聲,關上房門走了。譚思麟坐在梳妝鏡前,愣愣地看著杯中細長透綠的茶葉。他記得上次餘毅來的時候,確實是跟小六耳語一陣,自己也只當看不到,沒想到他倒是有心。
在如今這動亂的年代,重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發生著什麼事情。餘毅雖說是個土霸王,但時局的事情也與他有關。何況林金山自從來了這裡,就一直想要壓住他。
餘毅之前在寨子裡說過,要他幫忙對付林金山,想必也是與這些有關。
還有半月便到春節,梨園上下商量好,再唱十天就歇了,直到元宵那天再搭臺。譚思麟正琢磨著這個年要怎麼過,便接到林金山的邀請,要他帶上幾個師兄弟妹,一齊去赴他的年宴。
譚思麟拿著帖子當即就皺了眉頭,林金山這隻狡猾的老狐狸啊!既然是赴宴,卻又著他帶著一班兄弟姊妹。如果是聽戲,卻又正正經經給了帖子。
他這隻老狐狸真叫人摸不透想法,饒是譚思麟這般剔透,有時候都要傷腦筋。林金山調來重慶三年,名聲早已響徹內在,直指餘毅這個土霸王。
說起餘毅,倒也是奇怪。從京城來的人物,對於京劇甚是喜愛,也難怪林老頭那天要請他過來聽戲。譚思麟成為梨園名角也不過兩年光景,但是從小在這裡長大的他,卻從來沒見過餘毅一面。
土霸王土霸王,既然是霸王,那壞事兒也沒少幹。譚思麟前些年就經常聽班主抱怨說狂風寨把米鋪的米囤了大半,搞得米價大漲。又聽客人說餘毅騙了一個黃花閨女,害了相思病不說,還差點上山去尋死。
譚思麟再單純,也知道這些坊間傳言是不可放在心上的,可也絕對不信餘毅是個好人。無論怎麼說,人家可是個土匪呢!
他拉開衣櫃門,拿出深藏在裡邊的小鐵盒,用鑰匙開了鎖。這裡邊放著的,是他多年來攢下的積蓄和聽戲的客人送他的貴重禮物。除了他的這些東西,還有餘毅給他的兩塊玉佩。
那隻羊玲瓏可愛、栩栩如生,譚思麟看著也很歡喜。不過真正令他在意的,是餘毅拿錯的另一塊,刻著他生辰八字和姓名的玉牌。
餘毅在山上稱王稱霸的這些年,也沒少掩蓋他的來歷。別人只道是京城逃命來的小子,卻不知道他是真真正正的貴人。
不過貴人又如何,如今,也不是同一片天了。
“呀!舉目不禁神魂蕩,雲鬢花顏一紅妝……”
舉杯推盞,觥籌交錯,譚思麟還是坐上了林金山年宴的酒席。他與餘毅挨著,不知是林老頭的意思,還是他故意的,譚思麟的手臂隔著幾層衣服和他的碰在一起。
他們這一桌坐的都是些不怎麼重要的人物,按道理餘毅應該被安排在主桌,但他反而神態自若地坐在他身邊喝酒,也是吸引了眾多各色各樣的目光。
譚思麟今日穿了一套西裝,是他年前買的。他一向不中意那些洋鬼子的東西,但是林金山那上頭的主張西學,譚思麟再怎麼不願意,也不能落了主人家的面子。
反觀餘毅,就自在多了。他身著一身棉布勁裝,外面套一件薄薄的棉衣,寒冬臘月竟也不覺得冷。更好笑的是,他居然半踩著布鞋,真真是痞味十足。
譚思麟想到這裡,忍不住藉著喝酒掩住了笑意。
他在接到請帖的時候其實是不怎麼想來的,畢竟身份有別,他也沒有那個臉皮與一眾大人物坐在一起飲酒作樂。但是隔天,餘毅便找上門來,要他跟著自己一起去,而且是一個人,不準帶戲服。
“你穿得這麼好看,我該怎麼辦?”餘毅攤著手問道。他的棉外套搭在腿上,上衣領口也大大敞開著。
譚思麟賞了他一個白眼,說道:“你管我。”
“其實只是吃頓飯喝杯酒而已,不用擔心落了那老頭的面子。”
“餘爺,你可真是位爺,我怎麼能跟你比呢?”
這可確實,林金山在重慶跟他的明爭暗鬥中,一直是處於下風。現下不管勢力財力,都得對他禮讓三分。既然餘爺這個霸王不能動,那便找譚思麟開刀。
譚思麟又不是傻子,一路上戰戰兢兢的,不就是怕林金山動起真格來,自己扛不住。
“爺說過,保護你。”
“當真?”
“那便拭目以待。”
年宴開始了好長一段時間,廳裡熱鬧非凡。同桌的都在互相攀談,不同桌的便走來走去敬酒。唯獨他們這一桌,八個人有六個是不勝酒力的知識分子,一個堅持沉默是金的戲子,和一個埋頭苦吃、毫無形象的莽夫。
“鮑魚和龍蝦很鮮,能把這些東西運進山溝溝裡,林金山費了不少功夫。”餘毅把一隻燜香的鮑魚夾進他碗裡,吩咐道:“多吃點。”
文人雅士總是細嚼慢嚥,於是半桌菜都進了餘毅和他的肚子裡。其他六個有的神色自然,有的卻是看不起他們這股野蠻,譚思麟毫不在乎,解開襯衫袖釦,徹底放開來吃。
他們吃得正歡,林金山就帶著幾個人來敬酒了。他們圍住餘毅,惹得其他人露出豔羨的目光。譚思麟在心裡默默唸叨,大人物。
“餘老弟,我為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手下的副官,這是上頭來的一位將軍,這是……”一通介紹下來,在座的人也只有閉嘴的份。無論是哪個人物,這一桌好像也只有餘毅可以與其平視的。
餘毅故作深沉,端著酒一一與他們碰杯。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餘毅這麼個土霸王坐在這兒,他們也得給足了面子。
他今天是以生意人的身份來的,如今的世道,土匪也不好做了。狂風寨名下的產業遍佈重慶,大到賭坊,小到涼茶鋪都有涉獵。林金山打的什麼主意誰都知道,現在政府缺的是錢,如果餘毅被“招安”,這真金白銀不就嘩啦啦地流出來了。
“餘老弟頭腦好啊,產業遍佈全城,我都羨慕。”
“大哥謬讚了。”餘毅微微一笑,搖頭開始裝醉,“今晚酒喝的有點多,失禮失禮。”
譚思麟在旁邊挑眉偷笑,這匪頭的酒量豈是幾杯白湯就可以填滿的。
林金山也識相,哈哈笑了幾聲,便調轉話鋒道:“思麟……”
沒想到有人搶了白,餘毅攬住譚思麟的肩
膀,說道:“這位是我的朋友,梨園名角譚思麟,譚先生。”
他微微彎腰作了禮,朝他們微笑。林金山身邊的人物他都沒有那個身份去認識,也沒有那個心神去記住官位姓名,這樣是最好最得體的。
年宴不過是一些上流人士互相攀關係的地方,達官貴人應有盡有,有幾位闊太太已經認出了譚思麟,還與他攀談了起來,惹得在場諸位男士紛紛側目。
他一向不喜歡這種場合的原因就是這個,他既出了名,在這裡也就是個戲子身份,沒有哪個貴人會正眼看他,除了那幫時常到梨園去的太太們。
餘毅跟在他身邊,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們的虛偽。他拿起酒杯灌了一口,拉了譚思麟要走。
譚思麟拉好袖子,慢慢地整理著裝,然後跟著他從角落裡離開。他打賭林金山一定會注意到,他可是把他的眼睛都放在自己身上呢。
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此刻腳步微亂地跟在餘毅後邊,只差沒有酒勁兒上頭摔倒在路邊。他的頭腦異常清醒,對著餘毅喊道:“你拿我來氣他。”
“不,是你幫我氣他。”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噁心!”譚思麟踉蹌一步,雙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微微顫抖,“我恨不得挖了他那看我的眼睛,砍了他那摸我的手,還要……撕爛他那張嘴……”
“呵,真狠心。”餘毅撐著他繼續走了一段,直到手下人開著車過來接他。“我送你回去。”
“不,不回去。”譚思麟半躺在車座上喘氣,“一次就好,我不想看到梨園的門匾,也不想看到梨園的人。”
“回寨子裡。”餘毅對著前座兩個沉默的男人吩咐道。
“我十二歲就在梨園,八年了。每天早上最早起來練功的是我,最晚睡覺的也是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熬出頭了嗎?沒有。”譚思麟搖搖頭,嗓子裡略帶一絲哽咽,“他們賣了我師父,還要把我賣了。”
“你恨他們嗎?”
“恨!你知道我是怎麼來到重慶的嗎?是人販子帶來的,是班主買我進梨園的。”他閉著眼睛回憶,皺著的眉頭顯示出他現在有多麼憤怒,“他們給我一口飯吃,我謝。他們打我,罵我,把我師父推入火坑,我恨。”
“這個社會成了這個樣子,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為自己活一次也好。”
“我答應你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事成之後,我就會離開重慶。”譚思麟睜開眼睛,讓自己整個人都窩在車座裡。
“去哪裡?”
“去找我師父。”
“真好,你還有個師父。”餘毅嘆了口氣,似乎還有點羨慕他。
譚思麟笑了起來,漸漸的越笑越大聲,笑得都出了眼淚。他轉頭看向匪頭那剛毅的眉眼,說道:“我給爺唱一段戲。”
車外雪花飄落,車內氤氳霧氣。譚思麟閉著眼睛,提起嗓子唱道:“深感司徒情意大,又蒙小姐的美意佳。忙將斗酒來飲下……”
“真好,我好久沒聽到這段了。”
譚思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提著戲腔說道:“那便靜聽。”
“關雲長揮大刀猛虎一樣,張翼德抵蛇矛勇似金剛。劉玄德舞雙劍渾如天神降,怎抵我方天戟蛟龍出海洋。只殺得劉關張左遮右擋,俺呂布美名兒天下傳揚……”
大清亡了,餘毅也只是餘毅。人群散了,譚思麟也只是譚思麟。
“我別無所求,只求有一個家。就算只有我一個人,也是個家。”
“爺這十五年來拼死搏命,也沒為自己求得一個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