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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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爺點點頭,想了想忽然又道:“那丫頭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我當時只想著她那嘴頭,那剛強性子,競和綠梅一個樣兒,唉,多少年了,再沒遇見這樣剛強的丫鬟。
王妃的面色也黯然下去,好半晌才嘆氣道:“沒想到王爺還念著綠梅呢,若她九泉下知道,也該含笑了。說起來,也是她沒福氣,當日我是有心要把她給王爺的,誰知怎的就急病去了。剩下蘭兒跟我到現在,我們還時常唸叨著呢
。”
蕭應搖頭道:“算了,都是往事,只不過經年未曾想起,如今卻不知道怎麼想起來就沒完了,總之我是和她沒緣分的。”
王妃當日和王爺的緣分,說起來綠梅還算是牽線人,夫妻倆一直都很喜歡這個丫鬟,王妃更是直接和綠梅說過要把她開臉給王爺做姨娘,誰知後來綠梅卻得了絞腸痧,任眾人怎麼努力也沒救過來,這一直是王妃和王爺心中的憾事。此時王妃聽見丈夫往事重提,心中忽然間就有了一個想法,自己不由得先是一怔,之後方輕笑道:“王爺既說那丫鬟像綠梅,不如納了她……”
不等說完,就被王爺瞅了一眼,聽他沉聲道:“我哪裡有這種想法?別說是這種時候了,就是太平時日,我也早絕了納妾的心。說起來,我這個當老子的,還不如兒子呢。我當日的確喜愛綠梅,然而這丫鬟再怎麼像她,也終究不是她。你就別亂想了。不過那丫頭倒的確是很不錯的,將來我們若能度過這一關,有那不錯的小子,好好給她配一個,別沒的配個尋常人,倒糟蹋了。”
王妃點點頭,面色也是有絲黯然,心道度過這一關?我們真的能度過這一關嗎?
那邊芳書回去,也把事情和元媛說了。元媛笑道:“你管的本沒有錯,不過有人心裡大概會不痛快,也罷,不管了,這些日子委實太過囂張,剛過去的新丫鬟,就又有兩個讓她打了個遍體鱗傷,有人觸一觸她也是該的。你下去歇著,若是有人來找,自有我在這裡呢。“
芳書擔心道:“姑娘是個姨娘,如何和她爭?”一語未完,就聽門外有人道:“郡王妃駕到。”
元媛嘆氣道:“她本不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此時這麼快就過來,可見是把這王府裡的人都不放在眼裡了。也罷,我就去聽聽她怎麼說。”
剛出了屋子,就見呂淑嫻帶著一群人趾高氣揚的過來,一見芳書,軟香便大叫道:“就是她,就是那個賤人。”
芳書看見軟香和氣勢洶洶的呂淑嫻,不自禁的就想擋到自家姑娘身前去,俗話說,一人做事一人當,她自己惹出來的禍,若讓姑娘背了,還能有好兒嗎?誰不清楚郡王妃恨姑娘恨到了什麼地步?
元媛卻是不動聲色的將她向後一拉,然後迎上去,淡淡笑道:“姐姐怎麼又有空來這裡了?如今妹妹事多繁忙,唯恐禮數不周呢
。何況等下還要去探望王妃,不如姐姐稍等下,和妹妹一起去給王妃請安?”
呂淑嫻看著她,心裡氣就不打一處來,她前日進宮,從皇貴妃的口氣中聽出來,如今諸事已定,這敏親王府是不可能再翻過身來了。自己也不可能在這裡久呆,只是胸中這口惡氣不出,如何能甘心。此時一見元媛,只覺心裡眼裡都冒火,若不狠狠打兩巴掌,再不能消去這惡氣。
因也不答話,抬手就要掌摑元媛。誰料那手剛抬起來,就被元媛給擎住了,大怒之下看去,只見元媛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一雙眼睛清澈若深潭,慢慢的,一字一字道:“姐姐氣勢洶洶而來,連個緣由都不問就要打人,恕妹妹斗膽問一句,難道這河東悍婦的作風,便是堂堂郡王妃的家教嗎?”
呂淑嫻怎麼掙扎,這隻胳膊卻都不能動,元媛那隻手看上去細細白白的,但就好像是螃蟹鉗子般鉗住了她,只把這向來高傲的女人氣的面紅耳赤,大聲叫道:“你們是死人嗎?還不給我打?”
“誰敢?”元媛斷喝一聲,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冷冷道:“我雖是個姨娘,身份不如郡王妃高貴,但這香塵院,也是王爺王妃所賜。我看誰敢無緣無故的就在這裡撒野,王府最近雖然不太平,卻還不至於就沒了王法。姐姐想出氣也行,和妹妹一起去王爺王妃面前,只要能說出個子午卯酉,能讓王爺王妃覺著我該打,便是被打死,也絕不皺眉頭。”
“哼,闔府上下誰不知道你這狐媚子的手段高明?”呂淑嫻咬牙切齒的冷笑道:“只不過如今你別做夢了,王爺王妃?他們自身都難保,還有閒暇保你?你自己逞強不要緊,連帶著教出來的下人也都是逞強的貨,我今兒就教教你們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話說得好。”元媛終於放了手,輕輕拍了兩下手掌,隨即目光驟然銳利起來,緊盯著呂淑嫻冷笑道:“請問姐姐,妹妹如今是在誰的屋簷下?君蘭苑嗎?還是掃北王府?好像都不是。我在敏親王府,還是在我自己的院子裡,我有必要不得不低頭嗎?”
“你就是會說是不是?我看你這張嘴爛了的時候還是不是這麼會說。”呂淑嫻色厲內荏的叫著,卻再不敢自己上前打元媛,環視了一圈,就指著幾個王府裡的丫鬟嬤嬤道:“你們上去,把這賤人的嘴給我撕爛了,問問她,誰許她和我姐姐妹妹相稱起來?她不過是一個下賤的妾。”
那些丫鬟婆子都面面相覷,誰也不肯上前
。但看著呂淑嫻的面色,又覺頭皮發麻。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忽聽元媛冷笑道:“原是為的這個才來打我,難道姐姐記性這般不好?當日我從鄉下回來,在院外遇到姐姐,分明是姐姐上前親熱的噓寒問暖,以妹妹稱呼,妾身這才敢斗膽喊姐姐的,且以後姐姐也都沒有反對啊。怎的這時候卻忽然改了口風?這翻臉可也太快了點兒。”
呂淑嫻讓元媛氣的氣血翻騰。其實若是以前,以元媛的心思,並不會冷嘲熱諷逼她到這個地步。她總是念著對方一個二八年華的女孩兒家,卻因為政治鬥爭和蕭雲軒對自己的愛情,落了這麼個結局,不管這下場是不是她應得的,這場婚姻中她都是悲劇的一方,所以平時言語上受些嘲笑,她一概都不理論,就連蕭素嫣那一回,她都暗示過呂淑嫻,誰知道對方不聽,而蕭素嫣又不是善茬兒,才給她弄得灰頭土臉,自然,這賬是不敢找公主算的,也都算在了元媛頭上。
今天之所以這樣寸步不讓,實在是呂淑嫻的所作所為讓元媛憤怒不齒之極。蕭雲軒在戰場上下落不明,更有可能深陷敵國,究竟有沒有通敵現在還沒有訊息,一旦真的把這個罪名坐實,只怕就是親王府,也難逃大劫。上上下下都在為蕭雲軒和王府的命運擔憂,這呂淑嫻不擔心也就罷了,卻在這個時候和她的丫鬟們落井下石煽風點火,在她們眼裡,蕭雲軒的通敵罪名好像已經坐定了似的,這怎不讓元媛怒火中燒。
呂淑嫻也沒想到這個安分隨時的元媛今日竟這般剛強起來,一時間竟愣住了,偏那些下人她也不太使得動。兩幫人就這麼僵持著,彼此間憤憤對視。
忽聽院外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原來郡王妃在這裡,正好,娘娘叫您和元姨娘過去呢。”隨著話音,小丫鬟秋香領著王妃房裡的翠喜走了進來。
呂淑嫻心裡“咯噔”一聲,心知要糟糕。但是想了一想,反正王府已經這樣了,還敢拿自己怎麼樣?如今掃北王府的勢力可是京城中最炙手可熱的,表哥蕭素睿便是借這個勢頭,暗中培養的勢力甚至已經隱隱超過了太子的人。
因想到這裡,又覺底氣十足,但終究不敢抗命,哼了一聲,帶著軟香和絲雨揚長離去。這裡元媛也交代了浣娘幾句,便帶著芳草芳齡也來到清玉院,剛走到遊廊裡,就聽見裡面傳來王妃的呵斥聲,她連忙住了腳步,旁邊耳房裡碧雲碧玉走出來,在她耳邊嘻嘻笑道:“不必怕,在這裡悄悄聽著娘娘發落郡王妃,可出氣呢。”
元媛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只聽裡面屋裡傳來王妃的聲音道:“你也是大家子的千金小姐,手下丫鬟怎的竟是如此做派?還是說,我們敏親王府如今已經不被放在你這掃北王孫女的眼中了?”
這話語氣已經十分嚴厲了,連元媛在外面聽著,都覺心中惴惴,何況在屋裡挨訓的呂淑嫻
。一聽這話,忙跪下道:“娘娘容稟,媳婦並沒有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都是丫鬟們胡說,媳婦回去定然好好罰她。”
王妃冷笑一聲道:“也是,我倒也不能冤枉你。我先前還以為,雲軒下落不明,又有人說在敵國京城看見了他。因為這個,敏親王府現在可以說是風雨飄搖,媳婦心裡也早就存了脫離關係的念頭呢。今兒一聽,原來你並不是那樣的勢利小人,我心裡挺欣慰。至於那個丫鬟,能說出這樣張狂的話,論理就打死也不為過,只是我們家並未做過這種事,便打三十板子,攆到別的莊上做洗衣奴婢也就行了。”
呂淑嫻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看著王妃,好半天才顫聲道:“娘娘,那是隨我陪嫁來的丫頭,我……”不等說完,就聽王妃冷哼一聲道:“怎麼?你陪嫁的丫頭我處置不得嗎?”
“媳婦不是那個意思。”呂淑嫻肚子裡好像吞進了好幾把刀子一般,恨得咬牙切齒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她畢竟是聰明人,不可能沒發覺到,今日的王妃一掃往日和氣,變的有如刀鋒般凌厲。而且就如對方所說,敏親王府雖是前途暗淡,但眼下畢竟還沒倒下去,自己還真不敢和這當家的老王妃較勁兒。
因心裡轉了十七八圈主意,卻仍不得不打起千百樣的楚楚可憐來哀求道:“娘娘,媳婦自嫁進來王府,是個什麼光景娘娘也明白,幸得身邊有這兩個陪嫁丫鬟,漫漫長日長夜裡說笑聊解寂寞……”剛說到這裡,王妃就再一次揮手打斷她,淡淡道:“正因為是你身邊的丫鬟,才越發不能縱容,這若是別人,我或許還不會下這麼重的懲罰。你是郡王妃,不管雲軒怎麼想的,你總是他名義上的妻子,貼身丫鬟在外面說這樣話,倒好像是咒雲軒似的,讓別人知道了,你有什麼臉?今兒中午王爺回來,氣的眉眼都變了,你難道不知這個兒子就是我和王爺的**嗎?”
呂淑嫻張了張嘴,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出來,忽見王妃如刀子一樣銳利的目光直射過來,沉聲道:“媳婦即便是想著將來置身事外,此時卻還總是敏親王府的人,要時刻記著自己的本分才是。”
一句話說的呂淑嫻再度白了臉,心中千言萬語,只說不出來,只好垂頭道:“媳婦明白了,這就回去處置那賤婢。”說完咬牙切齒的退了出去。一抬頭,便見元媛穩穩站在迴廊邊,她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卻終究還是不敢在王妃的大門前造次,只好恨恨的一甩袖子,帶著絲雨快步離去
。而軟香,早在剛才就被家丁們拿下了。
元媛這才進屋,先上前給王妃請了安,還未等說幾句寬慰話,就聽王妃長嘆了一聲,苦笑道:“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不苦,怎麼會苦?有娘娘在上頭這樣護著我,哪裡有人敢給我吃苦。”元媛笑著,卻見王妃緩緩搖頭,眼神直愣愣看著不遠處擺放著古玩的博古架,喃喃道:“這裡有好些東西,都是雲軒弄來的,他這孩子細心,我和王爺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他心裡都有數。”
“是啊,小王爺其實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對王爺王妃也是真愛戴孝順。”元媛在王妃身邊坐下,握上她顫抖的手,只覺嗓頭疼得慌,再說話難免哽咽,就忙將情緒強行壓下去,剛想再說點什麼,忽見王妃急急的回過頭來,握住她手的力道也驀然緊了幾分,一邊喃喃道:“元媛,你說,雲軒是那樣的人嗎?他會通敵嗎?會賣國嗎?”
“不會,小王爺怎會通敵賣國?”元媛臉上一片鄭重,抓著王妃的手沉聲道:“雲軒的人品,別人就算不知,難道娘娘還不知?你是他的親孃啊。不要說他是宗室子弟,保家衛國的念頭深植腦海,就算他不是郡王,他又怎能通敵賣國連累父母。”
王妃長出了一口氣,點點頭道:“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明白?只是,既如此,他跑去烏拉國的京城做什麼?又為什麼和敵國太子在一起喝酒?他……他雖不是大寧朝的太子,卻也是薄有聲名,那烏拉國的人怎會不認識他,若……若不是有些淵源,只怕這時候早將他投進監獄了,怎還可能和他坐在一起喝酒?”
元媛緩緩道:“這一點我也想不通,論理,雲軒就算想要詐降,烏拉國人也不會相信的。但不管怎麼樣,我信他,我知道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目的,我只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王妃定定的看著元媛,良久方慘然笑道:“都說問世間情為何物,你這個做妻子的,對軒兒的信心竟比我們這做爹孃的還大,和你一比,我這親孃……唉,我雖然知道自己兒子的人品,但我……但我實在是沒有你這般堅定……”
“小王爺的命運此時和王府息息相關,娘娘這只是未雨綢繆,不敢往樂觀的方面去想,這本也是人之常情……”元媛寬慰了王妃幾句,其實心裡也是嘆氣,對於王府的前景,她同樣抱著悲觀的態度,只是這悲觀不代表認命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