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4章 華妃世蘭

第4章 華妃世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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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華妃世蘭

三日後才四更天就起了床沐浴更衣、梳妝打扮。這是進宮後第一次覲見後宮后妃,非同小可。一宮的下人都有些緊張,伺候得分外小心周到。

流朱浣碧手腳麻利地為我上好胭脂水粉,佩兒在一旁捧著一盤首飾說:“第一次覲見皇后,小主可要打扮得隆重些,才能豔冠群芳呢。”流朱回頭無聲地看她一眼,她立刻低下頭不敢再多嘴。

我順手把頭髮捋到腦後,淡淡地說:“梳如意高寰髻即可。”這是宮中最尋常普通的髮髻。佩兒端了首飾上來,我挑了一對玳瑁製成**簪,既合時令,顏色也樸素大方。髻後別一隻小小的銀鎦金的草蟲頭(1)。又挑一件淺紅流彩暗花雲錦宮裝穿上,顏色喜慶又不出挑,怎麼都挑不出錯處的。心知我在新晉宮嬪中已佔儘先機招人側目,這次又有華妃在場,實在不宜太過引人注目,越低調謙卑越好。槿汐進來見我如斯打扮,朝我會心一笑。我便知道她很是贊成我的裝扮,心智遠勝諸人。我有心抬舉槿汐,只是與她相處不久,還不知根知底,不敢貿然信任,付以重用。

宮轎已候在門口,淳常在也已經梳洗打扮好等著我。兩人分別上了轎,康祿海和槿汐隨在轎後一路跟了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轎外有個尖細的嗓音喊:“鳳儀宮到,請莞貴人下轎。”接著一個內監挑起了簾子,康祿海上前扶住我的手,一路進了昭陽殿。

十五名秀女已到了**,嬪妃們也陸陸續續地到了。一一按身份位次坐下,肅然無聲。只聽得密密的腳步聲,一陣環佩叮噹,香風細細,皇后已被簇擁著坐上寶座。眾人慌忙跪下請安,口中整整齊齊地說:“皇后娘娘萬安。”

皇后頭戴紫金翟鳳珠冠,穿一身絳紅色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氣度沉靜雍容。皇后笑容可掬地說:“妹妹們來得好早。平身吧!”

江福海引著一眾新晉宮嬪向皇后行叩拜大禮。皇后受了禮,又吩咐內監賞下禮物,眾人謝了恩。

皇后左手邊第一個位子空著,皇后微微一垂目,江福海道:“端妃娘娘身體抱恙,今日又不能來了。”

皇后“唔”一聲道:“端妃的身子總不見好,等禮畢你遣人去瞧瞧。”

江福海又朝皇后右手邊第一位一引,說:“眾小主參見華妃娘娘。”

我飛快地掃一眼華妃,一雙丹鳳眼微微向上飛起,說不出的嫵媚與凌厲。華妃體態纖穠合度,肌膚細膩,面似桃花帶露,指若春蔥凝脣,萬縷青絲梳成華麗繁複的縷鹿髻(2),綴滿珠玉。衣飾華貴僅在皇后之下。果然是麗質天成,明豔不可方物。

華妃“嗯”了一聲,並不叫“起來”,也不說話,只意態閒閒地撥弄著手指上的一枚翠玉戒指,看了一會兒,又笑著對皇后說:“今年內務府送來的玉不是很好呢,顏色一點不通翠。”

皇后微微一笑,只說:“你手上的戒指玉色不好那還有誰的是好的呢?你先讓諸位妹妹們起來吧。”

華妃這才作忽然想起什麼的樣子轉過頭來對我們說:“我只顧著和皇后說話,忘了你們還拘著禮,妹妹們可別怪我。起來吧。”

眾小主這才敢站起身來,我口中說著“不敢”,心裡卻道:好大的一個下馬威!逼得除了皇后之外的所有妃嬪必須處處顧忌她!

忽聽得華妃笑著問:“有一位夏才人,聽說十分能幹,還是選秀時皇后娘娘親自要留的牌子?”

皇后含笑:“本宮能有什麼主張,不過是皇上覺得夏才人的名字在春夏秋冬中佔盡三季風光,意頭祥瑞,又出身甚佳,容色豔麗。本宮不過是順著皇上心意罷了。”

夏才人微微自得,眼風掃過我與眉莊,亦帶了炙熱的溫度。她嫋嫋出列,行禮道:“華妃娘娘吉祥,嬪妾就是才人夏氏。”

華妃打量她兩眼:“夏才人真會打扮,這身衣料就足見名貴啊。”

夏才人滿面春風:“是皇后娘娘賞的料子,今日覲見,嬪妾特意穿上。”

華妃看皇后一眼:“夏才人對皇后娘娘知恩圖報,是有心人啊。”

皇后微笑不語。

華妃又問:“沈小儀與莞貴人是哪兩位?”

我與眉莊立刻又跪下行禮,口中道:“臣妾小儀沈眉莊”

“臣妾貴人甄嬛參見華妃娘娘,願娘娘吉祥。”

華妃笑吟吟地免了禮,說道:“兩位妹妹果然姿色過人,難怪讓皇上矚目呢。”

我與眉莊臉色俱是微微一變,眉莊答道:“娘娘國色天香,雍容華貴,才是真正令人矚目。”

華妃輕笑一聲:“沈妹妹好甜的一張小嘴。但說道國色天香,雍容華貴,難道不是更適合皇后麼?”

我心中暗道:好厲害的華妃,才一出語就要挑眉莊的不是。於是出聲道:“皇后母儀天下,娘娘雍容華貴,臣妾們望塵莫及。”華妃這才嫣然一笑,撇下我倆與其他妃子閒聊。

華妃位下是愨妃。皇帝內寵頗多,可是皇后之下名位最高的只有華妃、端妃、愨妃三人。不僅正一品貴淑德賢四妃的位子都空著,連從一品的夫人也是形同虛設。端妃齊月賓,虎賁將軍齊敷女,入宮侍駕最早,是皇帝身邊第一個妃嬪,又與當今皇后同日冊封為妃,資歷遠在華妃甚至兩任皇后之上,十餘年來仍居妃位,多半也是膝下無所出的緣故,更聽聞她體弱多病,常年見君王不過三數面而已。愨妃是皇長子生母,雖然母憑子貴晉了妃位,卻因皇長子天生遲鈍不被皇帝待見,連累生母也長年無寵。華妃入宮不過三四年的光景,能位列此三妃之首已是萬分的榮寵了。

當今皇后是昔日的貴妃,位分僅次於家姊純元皇后,一門之中出了太后之外,還有一後一妃,權勢顯赫於天下,莫能匹敵。當年與貴妃並列的德妃、賢妃均已薨逝。聽聞二妃之死皆與純元皇后仙逝有關,一日之間皇帝失了一後二妃和一位剛出生便歿了的皇子,傷痛之餘便無意再立位尊的妃嬪,寄情的後宮諸女除有所誕育的之外位分皆是不高。

等到一一參見完所有嬪妃,雙腿已有些痠痛。皇后和藹地說:“諸位妹妹都是聰明伶俐,以後同在宮中都要盡心竭力地服侍皇上,為皇家綿延子孫。妹妹們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處。”眾人恭恭敬敬地答了“是”。皇后又問江福海:“太后那邊怎麼說?”

江福海答道:“太后說眾位的心意知道了。但是要靜心禮佛,讓娘娘與各位妃嬪小主不用過去頤寧宮請安了。”

皇后點了點頭,對眾人說:“諸位妹妹都累了,先跪安吧。”

一時間眾人散去,我與眉莊、陵容結伴而行。身後有人笑道:“剛才兩位姐姐口齒好伶俐,妹妹佩服。”三人回過頭去一看,卻是最不願見的夏冬春,只見她款步上前,語含挑釁:“兩位姐姐讓奴才們拿著那麼多賞賜,宮中可還放得下嗎?”

眉莊笑了笑,和氣地說:“我與莞貴人都覺得眾姐妹應該同享天家恩德,正想回到宮中後讓人挑些好的送去各位姐妹宮中。沒承想夏姐姐先到,就先挑些喜歡的拿去吧。”說著讓內監把皇后賞下的東西捧到夏冬春面前。

夏冬春看也不看,微微冷笑:“姐姐真是賢德,難怪當日選秀皇上也稱讚呢。看來姐姐還真是會邀買人心!”

眉莊縱使敦厚有涵養,聽了這麼露骨的話臉上也登時下不來,窘在那裡,氣得滿臉躁紅。我心中不忿,這樣德行的人竟也能選入宮中來,枉費了她一副好樣貌!但是我與眉莊行事已經惹人注目,若再起事端恐怕就要惹火燒身了。正猶豫間,眉莊緊緊握住我衣袖,示意我千萬不要衝動。

只見素日怯弱的陵容從身後閃出,走到夏冬春面前微笑說:“選秀那日冒犯才人純屬無心,後來妹妹日思夜想後悔不已。”

夏冬春傲然道:“我家的身份,豈是你小小縣丞之女可比?真真是俗不可耐!”

陵容不慍不惱,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說:“妹妹以為才人出身武家,必定武雙全,果真姐姐如此勇毅,不失家門風範。妹妹本來對才人仰慕已久,可惜百聞不如一見。妹妹真是懷疑關於才人家世的傳聞是訛傳呢。”

夏冬春猶自不解,猶自得意洋洋絮絮地說:“我家家訓一向如此。你若不信,大可去打聽……”我和陵容、眉莊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連身後的內監宮女都捂著嘴偷笑。世上竟有這樣蠢笨的人,還能被封為才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夏冬春見我們笑得如此失態,才解過味來。頓時怒色大現,伸掌向陵容臉上摑去。

我眼疾手快一步上前伸掌格開她的巴掌,氣道:“你與陵容都是宮嬪,怎能打她?”

誰料夏冬春手上反應奇快,另一手高舉直揮過來,眼看我避不過,要生生受她這掌摑之辱。她的手卻在半空中被人一把用力抓住,再動彈不得。

我往夏冬春身後一看,立刻屈膝行禮:“華妃娘娘吉祥!”陵容眉莊和一干宮人都被夏才人的舉動嚇得怔住,見我行禮才反應過來,紛紛向華妃請安。

夏冬春被華妃的近身內監周寧海牢牢抓住雙手,既看不見身後情形也反抗不了,看我們行禮請安已是嚇得魂飛魄散,渾身癱軟。華妃喝道:“放開她!”

夏冬春雙腳站立不穩,一下子撲倒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連話也說不完整,只懂得拼命說“華妃娘娘饒命。”

我們三人也低著腦袋,不知華妃會如何處置我們。華妃坐在宮人們端來的坐椅上,閒閒地說:“秋來宮中風光很好啊。夏才人怎不好好欣賞反而在上林苑中這樣放肆呢?”

夏才人涕淚交加,哭訴道:“安選侍出言不遜,臣妾只是想訓誡她一下而已。”

華妃看也不看她,溫柔的笑起來:“原來皇后和本宮都已經不在了呢,竟要勞煩夏才人你來訓誡宮嬪,真是辛苦。”她看一眼地上渾身發抖的夏冬春,“只是本宮怕你承擔不起這樣的辛苦,不如讓周公公帶你去一個好去處吧!”她的聲音說不出的嫵媚,可是此情此景聽來不由得讓人覺得字字驚心,彷彿這說不盡的嫵媚中隱藏的是說不盡的危險。

華妃悠然眺望楓林醉霞,“今年的楓葉還不夠紅,可惜了。頌芝,你說怎麼辦才好呢?”

華妃身邊的宮女頌芝一臉乖巧道:“奴婢聽說聽聞紅楓要人血染就才紅得好看。”

華妃嫣然一笑:“是麼?那就賞夏常在‘一丈紅’吧,也算用她的血為宮裡的楓葉積點顏色。”

夏常在失聲:“一丈紅?”

周寧海特別恭敬地彎下身道:“回稟夏才人,一丈紅是宮中刑罰,取兩寸厚五尺長的板子責打腰部以下部位,不計數目打到筋骨皆斷血肉模糊為止,遠遠看去鮮紅一片,那色兒可漂亮啦,所以叫一丈紅。才人請吧。”

頌芝亦笑:“小主的血若真染紅了上林苑的楓葉,那可是上輩子積下的福氣呢!”

眉莊面色慘白,低聲對我道:“如此酷刑,夏才人豈不成了廢人!”

周寧海肅聲道:“來人!拖她去慎刑司行刑。”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夏冬春已然昏死過去,被幾個內監拖走了。

我的心“嘭嘭”亂跳,華妃果然是心狠手辣,談笑間便毀了夏冬春的雙腿。我愈想愈是心驚,靜寂片刻,才聞得華妃說:“剛才夏氏以下犯上,以位卑之軀意圖毆打貴人,讓三位妹妹受驚了。只是……雖然法不責眾,但此事終究因你三人而起,夏氏咎由自取,你們也不是省事省心的。好好閉門思過去吧。”

眾人如逢大赦,急忙告辭退下。只聽“哎喲”一聲呻吟,卻是陵容已經嚇得腿也軟了。華妃輕笑一聲,甚是得意。

我和眉莊立刻扶了陵容離去,直走了一柱香時間才停下來。我吩咐所有跟隨的宮人們先回去,與她們兩個在上林苑深處的“松風亭”坐下。我這才取出絲巾擦一下額上的冷汗,絲巾全濡溼了;抬頭看眉莊,她臉色煞白,彷彿久病初愈;陵容身體微微顫抖;三人面面相覷,俱是感到驚懼難言。久久陵容才說一句“嚇死我了。”她害怕不已,“華妃要我們閉門思過,這……”

眉莊安慰道:“思過而已,別怕。”

我沉吟片刻說:“素聞華妃專寵無人敢掖其鋒,卻不想她如斯狠辣……”

眉莊長嘆一聲:“只是可惜了夏冬春,她雖然愚蠢狂妄,卻罪不至此。”

我沉默良久,見眉莊眼中也有疑慮之色,她低聲說:“以後要仰人鼻息,日子可是難過了……”

三人聽著耳邊秋風捲起落葉的簌簌聲,久久無言。

陵容身子發軟,聲音哆嗦:“姐姐,我們回宮去吧。我害怕。”

我們三人正要起身。忽然聽見一個宮女的尖叫聲。

陵容嚇得手按在心口上,緊緊靠在我身邊。

眉莊急忙護住我們:“什麼事?”

一個宮女從不遠處的一口井旁嚇得慌慌張張跑過來,我忙一把攔住:“出了什麼事?”

宮女嚇得說不出話來,拼命擺手。後面跟著跑上來一個內監,嚇得面無人色,勉強請了個安,“三位小主吉祥。”

眉莊正色:“好好說話,別嚇著別人!”

內監整個人都篩糠似的哆嗦:“奴才是上林苑的,奉管事的命來檢視上林苑各處的井裡是否有水,結果才到了這裡……就看就井裡頭……井裡頭……”他嚇得說不下去。

我臉一沉,拍一拍眉莊和陵容的手:“我去瞧瞧。”

眉莊忙攔下我:“別去,怕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我按一按眉莊的手:“放心,我瞧瞧就過來。”

我小心翼翼走近井邊,大著膽子看了一眼,只見一張泡得慘白女人的臉正對著井口,我“啊”地一聲,嚇得倒退兩步,靠在一棵樹上。

眉莊和陵容趕緊跑近前,扶招呼我道:怎麼了?

眉莊想要上前一看究竟,陵容扯住她一臉畏懼地往後退。我忙攔住眉莊:“不要去,有死人!”

眉莊嚇得說不出話來,回過神趕緊對著剛才的內監:“快去稟告皇后娘娘。快去!”

我與眉莊、陵容大受驚嚇,坐了半日才各自回宮。我正沿著永巷走,正見前頭江福海帶著四個內監過來抬著一架白色的擔子行色匆匆。

他見了我,便打了個千兒,“莞貴人吉祥!”

我心有餘悸,便問:“這是什麼?”

江福海隨口道:“上林苑井裡撈出來的屍首,人都泡腫了。”他搖頭,“可憐這丫頭才十七歲。”

我忍不住問:“是什麼人?”

江福海道:“是一個月前皇后娘娘賞賜給華妃的一個奴婢,長得清秀,皇上還誇過兩句呢。皇后還當她是個有福氣的,哪天被封了更衣都說不準。誰知道這樣沒福,失足掉進井裡頭死了。”

後頭一個小內監插嘴道:“誰知道是不是失足呢?偏偏頭上還有被打腫了的痕跡,被了打昏了扔進井裡都有可能。”

江福海立刻後頭申斥,“貴人面前,胡說什麼!你當宮裡誰是這麼不容人的麼?皇后都讓我去問過了,華妃娘娘說是失足,那還有什麼錯的!”

那小內監訕訕不語。江福海忙朝著我笑:“屍首不吉,永巷風也大,怕迷了貴人,貴人趕緊回宮歇息吧。”他招手,“趕緊的,皇后娘娘吩咐厚葬了福子呢。”

我扶著牆根,只覺得胃裡翻湧難言。回到瑩心堂已是夜幕降臨的時分,槿汐等人見我良久不回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我回來都是鬆了一口氣,說是皇后傳下了懿旨,從明晚起新晉宮嬪開始侍寢,特地囑咐我好生準備著。我聽了更是心煩意亂。晚膳也沒什麼胃口,只喝了幾口湯便獨自走到堂前的庭院裡散心。

庭院裡的禺州桂花開得異常繁盛,在澹澹的月光下如點點的碎金,香氣馥郁遊離。我無心賞花,遙望著宮門外重疊如山巒的殿宇飛簷,心事重重。

華妃對我和眉莊的態度一直曖昧不明,似乎想拉攏我們成為她的羽翼又保留了一定的態度,所以既在昭陽殿當眾出言打壓又在上林苑中為我嚴懲夏才人出氣。可是她那樣刁滑,夏才人分明是說為訓誡陵容才出手,華妃卻把責罰她的理由說成是夏氏得罪我。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已樹敵不少。從夏才人的態度便可發現眾人的嫉妒和不滿。只是夏氏驕躁,才會明目張膽地出言不遜和動手。但這樣的明刀明槍至少還可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是明日頭一個被選中侍寢受到皇帝寵愛以致頻頻有人在背後暗算,那可真是防不勝防,恐怕我的下場比夏氏還要悽慘!

一想到此,我仍是心有餘悸。華妃雖然態度曖昧,但目前看來暫時還在觀望,不會對我怎麼樣。可是萬一我聖眷優渥危及她的地位,豈不是要成為她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那我在這後宮之中可是腹背受敵,形勢大為不妙。爹孃要我保全自己,萬一我獲罪,連甄氏一門也免不了要受牽連!

這一驚嚇就擔驚受怕了一晚,早起精神便不大好,我站在廊下望著滿地細碎凋落的金桂出神,風吹過身上不由得漫起一層寒意,忽覺身上一暖,多了一件緞子外衣在身。回頭見浣碧站在我身後關心地說:“小姐昨日受驚嚇了,午膳吃不下,晚膳也沒用。今兒早上好歹要吃點東西。”

我嘆氣:“一時的驚嚇倒不要緊,我是怕以後都要處在驚嚇之中。”我扶著浣碧慢慢在廊中坐下,“浣碧,我覺得頭好疼。”

流朱見我神色鬱郁,想了想笑道:“小姐可還記得咱們在家時,常做桂花蜜糖麼?院中的桂花這樣好,不如我們折些來用糖醃了吃,好不好?”

我沒有心情,卻又不願掃興,勉強笑:“你的手藝好,你做了,我自然吃。”

流朱歡快應了一聲,便去找宮人們幫忙。

一群宮女摘桂花的摘桂花,熬糖的熬糖,一時間倒也十分有趣。

流朱站在風爐前,催促道:“快,再加點兒糖。”

佩兒笑嘻嘻扇著小風爐,一個用力過大,不慎打翻了浣碧手裡的糖罐子。

浣碧跳著腳笑:“佩兒,看你毛手毛腳,糖都灑了。”

佩兒笑著抖開裙子上的蜜糖:“我來掃!我來掃!”

流朱只顧著看小風爐,口中道:“先別管那糖罐子,當心糖熬糊了。”說著又轉身,指點折桂花的宮女們,“要挑剛開的桂花,半開的不能要了,吃著不鮮嫩。”

我坐在廊中,見佩兒丟了掃帚一人蹲在地上看看得起勁,不由站起,慢慢走過去,湊在一塊兒看,“看什麼這麼有趣?”

佩兒指著地上說:“小主快看,這螞蟻搬糖好奇怪呢!”

我彎腰一瞧,地上的螞蟻揹著蜜糖一路圍著兩株海棠樹繞成個好大圓弧,卻不按最省時的直線爬行。

佩兒吃吃地笑:“奴婢覺得這些螞蟻真笨,捨近求遠。”

我心下更覺奇怪,轉頭道:“小允子,你看那群螞蟻遠遠避開海棠樹根,像在怕什麼,你把這螞蟻繞開的地方掘開看看。”

好一會兒功夫,海棠樹下挖開了一個大坑。一個烏黑用膠泥密封的小罈子露出來。

“這罈子真古怪。”小允子慢慢開啟膠泥,湊過去,聳聳鼻子,“但是香得很哪。來,你們聞聞。”

眾人嗅了嗅,紛紛說:“果真好香。”

康祿海驚喜:“棠梨宮本是芳嬪住著的,芳嬪小產犯事後被打入冷宮,當年卻也得寵,裡面是不是什麼稀奇香料也說不準。”

浣碧道:“小姐愛香,不如看看什麼稀罕香料?”

我是怕了昨日的遭遇,也不敢再好奇,由著小允子從裡面掏出個油紙包,一層層裹著,最後開啟卻是大小不同的黑色塊狀顆粒,雜以棕黃色粉末。

流朱捂住鼻子,嚷嚷起來:“這麼沖鼻子,還帶點騷臭氣。是什麼啊?”

我正疑惑,忽然想到什麼,不覺駭然,旋即極力鎮靜道:“不過是些散香,不值幾個錢。浣碧收起來吧。什麼時候用得著也說不準。”

眾人有些興致未盡。

我收斂笑容,勉強道:“起風了,這桂花糖明日再做吧。今兒挖出東西的事別說出去,沒的叫人拿住了說閒話!”

眾人唯唯答應了。

我吩咐道:“浣碧,我覺得冷,陪我進去吧。”等到走進寢殿,我癱坐在床邊捂著胸口,直如翻江倒海一般。

浣碧放下那包香料,著急道:“小姐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我疲倦地一笑:“我覺得身子有點不爽快,命小允子去請太醫來瞧瞧。記著,只要溫實初溫大人。”浣碧慌忙叫流朱一同扶了我進去,又命小允子去請溫實初不提。

溫實初很快就到了。我身邊只留流朱浣碧二人服侍,其他人一律候在外邊。溫實初搭了脈,又看了看我的面色,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問道:“小主有發熱的跡象,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

我淡淡道:“我看了一些本不該看到的東西。”

溫實初倒也鎮定:“那就想辦法忘了那些東西。”

我搖搖頭,他立刻垂下眼瞼不敢看我。我徐徐地說:“當日快雪軒廳中大人曾說過會一生一世對甄嬛好,不知道這話在今日還是否作數?”

溫實初臉上的肌肉一跳,顯然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一句,立刻跪下說:“小主此言微臣承受不起。但小主知道臣向來遵守承諾,況且……”他的聲音低下去,卻是無比堅定誠懇:“無論小主身在何處,臣對小主的心意永志不變。”

我心下頓時鬆快,溫實初果然是個長情的人,我沒有看錯。抬手示意他來:“宮中容不下什麼心意,你對我忠心肯守前約就好。”我聲音放得溫和:“如今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溫大人肯否幫忙?”

他道:“小主只需吩咐。”

我面無表情直視著明滅不定的燭焰,低聲說:“我不想侍寢。”

溫實初一驚,轉瞬間苦笑:“微臣雖然心中不願小主侍寢,但小主既已入宮,侍寢便是遲早的事。為前程計自然早些更好。”

“我實在害怕,這個時候侍寢……溫大人,你看一樣東西。”

甄嬛看一眼浣碧,浣碧取出包裹著的香料放在桌上,溫實初一看,不由大驚色,“小主怎麼有這樣的東西?”

“棠梨宮的海棠今年春天開始便不開花,我今日機緣巧合在樹下挖出此物。聽聞棠梨宮從前住的芳嬪無故小產,想來即是這些東西的緣故。可見宮中勾心鬥角有多厲害,芳嬪只怕至今尚不知自己折損誰手。”

溫實初面色微變:“幸好小主發覺得早,若此物一直在棠梨宮中,只怕對整個棠梨宮中的女子都有大礙。(停一停,憐惜)微臣無福陪伴小主一生,但若能守護小主一世周全,也便是成全了當日的承諾。”

我鬆口氣:“我的病不要緊吧?”

“受驚發熱,重在療心。若是好生醫治,不出半月也就好了。不過小主的意思既是要好好調養,微臣便會開一個好好調養的方子來。”他取過香料收好,“這些麝香仁是麝香之中藥性最強者,小主不宜收在身邊,還是交予微臣,他日入藥,也算了了一樁罪孽。”

我不安:“實初哥哥,我真害怕……”

溫實初深深看我一眼,沉聲道:“別怕。”

他從容道:“小主好生休息,臣開好了方子會讓御藥房送藥過來。”

我吩咐流朱:“送大人。”又讓浣碧拿出一錠金子給溫實初,他剛要推辭,我小聲說:“實是我的一點心意,況且空著手出去外邊也不好看。”他這才受了。

浣碧服侍我躺下休息。溫實初的藥很快就到了,小印子煎了一服讓我睡下。次日起來病發作得更厲害。溫實初稟報上去:莞貴人心悸受驚,感染風寒誘發時疾,需要靜養。皇后派身邊的劉安人來看望了一下,連連惋惜我病得不是時候。我掙扎著想起來謝恩卻是力不從心,劉安人便匆匆起身去回覆了。

皇后指了溫實初替我治病,同時命淳常在和史美人搬離了棠梨宮讓我好好靜養。我派槿汐親自去鳳儀宮謝了恩,開始了在棠梨宮獨居的生活。

病情一傳出,宮中人人在背後笑話我,無不以為我雖貌美如花卻膽小如鼠,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眾人對華妃的畏懼更是多了一層。

開始的日子還好,華妃以下的妃嬪小主還親自來拜訪問候,華妃也譴了宮女來看望,很是熱鬧。一個月後我的病仍無好轉之象,依舊纏綿病榻,溫實初的醫術一向被宮中嬪妃稱讚高明,他也治療得很殷勤,可是我的病還是時好時壞的反覆。溫實初只好向上稟報我氣弱體虛,不敢濫用虎狼之藥,需要慢慢調養。這一調養,便是沒了期限。訊息一放出去,來探望的人也漸漸少了,最後除了淳常在偶爾還過來之外,時常來的就是眉莊陵容和溫實初了,真真是庭院冷落,門可羅雀。誰都知道,一個久病不愈的嬪妃,即使貌若天仙也是無法得見聖顏的,更不要說承恩獲寵了!好在我早已經料到了這種結果,雖然感嘆宮中之人趨炎附勢,卻也樂得自在,整日窩在宮中看書刺繡,慢慢“調理”身體。

我雖獨居深宮,外面的事情還是瞞不過我,透過眉莊和陵容傳了進來。只是她們怕礙著我養病,也只說一句半句的。可是憑這隻字片語,我也明白了大概。夏才人事件和我受驚得病後,華妃的氣焰已經如日中天,新晉宮嬪中以眉莊最為得寵,侍寢半月後晉封為嬪,賜號“惠”。其次是良媛劉令嫻和恬貴人杜佩筠,只是還未成氣候。舊日妃嬪中欣貴嬪、麗貴嬪和曹容華也還受寵。眉莊入宮才一月,還不足以和華妃抗衡,所以事事忍讓倒也相安無事。只是妃嬪之間爭風吃醋的事情不斷,人們在爭鬥中也漸漸淡忘了我這個患病的貴人。

註釋

(1)、草蟲頭:金玉製成的草蟲形首飾

(2)、薛琮稱縷鹿髻為“有上下輪,謂逐層如輪,下**,上輪小,其梳飾此髻時必有柱。”從以上的描述上看,縷鹿髻不可謂不復雜而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