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你當真期望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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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你當真期望我死
冬兒和巧卉都有些緊張地屏息著，直到湛藍到了宮廊下，有些不耐煩地轉過身來，抱起雪球兒似地小小恆，兩人才同時撥出一口氣，如臨大赦般，激動地相視笑了。
伊芙宮的專屬御醫趙嶸，在康遼御醫院裡呆了幾十年之久，天份自是比不得御天和李益淳，卻難得勤懇忠厚，如今算是御醫院裡數一數二的頂尖聖手。
湛藍擔心自己舊傷復發，為了方便救治，便安排他暫住伊芙宮後院廂房。
因此，剛一聽聞完顏襲受傷，他便揹著藥箱緊迫趕來配殿，此刻，他正在給完顏襲擦拭著傷口上的血汙，枯瘦的手雖然已顯老態，行動仍是利落潔淨。
湛藍之所以信任他，還因他見證了康遼皇族的變更，也是看著她和完顏襲長大的人，而更為重要的一點是，他曾經是伺候過康遼先皇后的人。
也正是他，在湛藍派蒼龍來徹查先後死因時，他親口告訴蒼龍，先皇后薨，當晚他奉召前來驗屍，經過查驗，先後是中了灑在那條雙鳳戲火珠桌布上的毒粉而亡。
他親口向先皇稟奏此事，然而，先皇卻並沒有追究刺繡桌布之人，而先皇后身旁所有知曉關桌布祕密的人，全都被祕密處死。
湛藍抱著小小恆在遠處站定，看著趙嶸的小心利落的舉動，不禁就想到多年前，他仔細為母后驗屍的情景。
“嶸伯，身為一個御醫，伺候了自己的主子一輩子，最後又送他死亡，那滋味兒一定不好受吧！”
她的話一語雙關，趙嶸聽不出她話中的“主子”和“死亡”是指誰，手不禁就顫抖起來，卻又不敢妄自揣測。
上次那位俊美年輕將軍來徹查先後之死，他並不知道他就是女王陛下身邊的蒼龍將軍，因此話語交談客氣，亦有所隱瞞。
如果女王陛下知道，他其實早就洞悉桌布上的毒粉，並告知了先皇后，又在最後關頭，救先皇后離開了皇宮，女王陛下會作何感想呢？
先皇后為先皇付出太多，然而先皇心裡卻只有那個繡桌布的女子，他當年將一切看在眼裡，悲怒交加，豈會為此袖手旁觀？主子一心為康遼，卻得此下場，當時他氣到恨不能弒君。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不知皇后娘娘是否安好，也不知她們母女還能否再見上一面。
“嶸伯，為什麼不說話？”湛藍看出他蒼老的手有些不穩，言語不禁柔和下來，“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就不必回答了。”
即將昏睡過去的完顏襲卻赫然清醒過來，幽幽看著她，“藍兒，你真的這麼期望我死嗎？”
湛藍不理會他，只冷聲問趙嶸，“完顏襲傷勢如何？”
趙嶸忙拉著衣袖按去眼角的兩行濁淚，聲音蒼老低啞，“女王陛下放心，只是皮外傷，縫幾針，上了藥，包紮好，休息幾日就沒事了。”
“嶸伯，在你眼裡，我這個女王很好騙是不是？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死的？皮外傷怎麼會吐血？”
趙嶸惶恐地跪趴在地上，彷彿一隻驚弓之鳥，戰戰兢兢地顫抖著，不敢在動。
聽到湛藍的怒斥責，完顏襲又驚喜地揚起脣角，定定地柔柔地瞅著緊盯在傷口上的她。
他就知道，她是一個不懂得憎恨別人的女子，自幼看著她長大，她的xing情總是如此柔軟，卻也正是因為如此，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她，而且……變本加厲，不知悔改。
他的手動了一下，想觸到她的手，無奈她離得床畔兩丈遠。
看了眼被她抱在懷中的小小恆，他不禁羨慕那隻貓——可，她那個擁抱嬰兒的姿勢，卻又讓他心痛地氣息失衡。
“藍兒，你放心，我不會耽擱護衛之職的。我會盡快讓自己康復的。”
“完顏襲，你第一天任職就如此疏忽，你不配當本女王的護將！就此貶為伊芙宮雜工，每日清掃院落，至於護將，本女王自有火麟，朱雀，玄武，明貅，椒圖，毒鴆，白澤！”說完，她拋下一句，“明日就開始掃院子”，便絕然轉身離去。
趙嶸在床前無奈地嘆了口氣，“皇上，您剛才何必多言，您重傷至此，罪責讓老臣承擔便是。”
“別這麼說，我還算什麼皇上？恆出手留了情面，不算太重。”他艱澀的喘息著，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傷了幾處，渾身都痛得厲害。
趙嶸不知他到底怎麼了，曾經凶殘冷酷的帝王，如今竟也開始諒解旁人了。“唉！若是再重三分，皇上要筋脈俱損，此生將成為廢人了。這樣也算留情面嗎？”
“比起我對藍兒做的，這樣……的確是寬容了。”想起剛才的打鬥，完顏襲不禁清苦失笑，赫連恆若是能殺了他，倒也算是解脫。“我只希望，湛藍把憤怒和仇恨全部發洩在我身上，她身體本就不好，憋在心裡難過，會生病的。”
趙嶸倒是難得見他如此幡然悔悟的樣子，“皇上到底對女王陛下做了什麼？”
“你大概已經知道，我是被先皇后收養的義子。而我的生母原是靖康王水敖的原配，她實則又是宜周先帝派來康遼的暗人，與靖康王成婚，不過是為獲取祕密。而我的生母所愛的男子，卻是宜周先帝。後來，她身懷有孕，水敖查出了她和宜周先帝的jian情，便多番置她於死地。”
趙嶸腦海嗡嗡哄嘯，心跳不穩，老臉蒼白，多年前甚囂塵上的愛恨情仇，他亦是有所耳聞，卻沒想到，他竟然又見證了那些人的後代，也糾葛於那樣殘忍的爭鬥裡。
完顏襲看著帳頂，懊惱地兩行清淚滾落眼角，“後來，我的生母，為了報復宜周帝的絕情，為了向水家復仇，接近父皇。當年她初入康遼，為刺探情報，也曾向父皇留情，因此，父皇一見她，便舊情復燃，更難以抵擋她歷練多時的嫵媚手段。父皇將我收為義子，交予母后扶養，可我的生母並不滿足於那樣的幸福，她見覆仇有望，不甘心被父皇藏在別院，便意圖奪母后的後位。母后不給，她便繡了一條桌布送給母后……”
趙嶸忍不住老淚縱橫，顫聲說道，“那條桌布上，灑了一種慢xing毒藥，叫做月憐，中毒之人，三月之內神不知鬼不覺的斷了氣，任何人都查不出死因。”
“是。”想起生母的殘忍手段，完顏襲只恨不能將自己千刀萬剮，“而後，我又聽信母親的一再攛掇，為了復仇，利用父皇和母后給我的皇子之位，利用湛藍對我的青澀純真的愛，一步一步登上皇位。後來我又為了穩固江山，把湛藍培養成一個殺手，把她送去和親……”
趙嶸恍然大悟，憑他的閱歷，頓時就猜到了一切。“那些怪不得皇上，是皇上的生母，為皇上灌輸錯誤的復仇信念。老臣記得，年幼的皇上與小公主青梅竹馬，小公主平時磕著碰著，您都緊張地睡不著覺呢！”
完顏襲痛苦地搖頭，“不，事情還沒有完，如果那樣結束倒是好了。”
趙嶸忙為他擦淚，並繼續為他處理傷口。穿了線的銀針刺過傷口，仔細縫合……
完顏襲痛得咬緊牙關，神情有些猙獰，“藍兒離開我之後，我就痛悔對她所做的一切，可我回不了頭。她不在我身邊的每一天，我都思念著她，我的妃嬪再多，卻任何人都無取代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我思念她，徹夜難眠，千方百計打探她在宜周的境況，得知她與赫連恆竟然相愛，她徹底忘記我時，我終於抵擋不住心裡的妒忌，便試圖奪回她。”
趙嶸麻利地剪斷針線，在他細長的傷口灑了藥粉，見他眉宇緊皺，忙拿來面紗給他包紮。
完顏襲倒是已經感覺不到傷口疼，因為心裡的痛無法剋制，他全身像是被痛碾著一般……
“我終於見到藍兒，她卻開始恨我，她看仇人一樣的看我，並揭露了我對她所有的利用，而且，那時，她還說出了我並非皇后嫡子的身份，與我徹底決裂！她不跟我走。
後來，她寧願死，寧願讓我痛苦一輩子，也不肯再回到我身邊。我以為她真的死了，當我再聽到她的訊息時，她竟然失憶，而且和赫連恆住在一處小院中，恩愛甜蜜，還有了身孕！
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手，我不允許她和我的仇人在一起，我利用她的失憶症，偷偷接近她，不惜以死威脅，逼她回到我身邊。
每一天，她盡心的服侍有傷的我，卻無時無刻不思念著赫連恆。
我妒忌地抓狂，於是密謀著如何除掉她腹中的孩子。
我像是一個魔鬼一樣，無法停止心底的殺念。
我知道，赫連恆絕不會放她離開，我更怕她會為赫連恆誕下子嗣，所以我設了一計，讓御天給她服用了絕育的毒藥。”
所有的傷口至此已經縫合完畢，趙嶸擦了擦頭上的汗，沉聲嘆道，“皇上……你，真的太殘忍了！”趙嶸也不願意再稱呼他為皇上，“女王陛下與前宜周帝還能留你一條命，倒也的確是寬容的。”
完顏襲就悽苦地笑了，他望著帳頂，彷彿是望著那個猶如妖魔厲鬼的自己，痛恨，絕望。“趙御醫，您是我們康遼醫術最高明的御醫，我懇求您，儘量醫治湛藍。”
“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趙嶸收起了所有的尊崇，揹著藥箱起身，“歇著吧，完顏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