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085 臘梅吐豔分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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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085 臘梅吐豔分外香
前錦看了那封長信,他心裡是什麼滋味,我不便問。後來才知道,他當時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嘴套著酒瓶咕咚咕咚拼了命似地往肚子裡灌酒。待神志模糊的時候,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隻手在桌面上一會兒拍,一會兒胡亂地抓扯,瘋了似地哭喊著:“怎麼會是這樣子的啊!”後來,他迷迷糊糊地昏睡了,嘴裡含混不清地反覆唸叨一個字:“狗!” “狗!” “狗!”……
他癱倒了,兩天沒粘上一顆飯粒。淚水一半兒流淌下來,一半兒嚥到了肚子裡。
就在這時候,忽又傳來訊息:娘自那天昏倒後,就一病不起,終日以淚洗面。一會兒無聲無語地流淚,一會兒情緒失控地哭叫:“我失去了兒子……我沒有了兒子了啊……老天爺啊……救救我的兒孫啊……”
前景在得知孃的情況後,立刻起身,飛往千里之外的父母所在地。他跪在了父親、母親面前。母親一把抓住兒子:“兒子……兒子……你真是我的兒子?兒子真的回來了……回來了……”
父親、兒子,各自心裡都蓄積著滿腹辛酸的話語,卻都沒吐出一個字來。各人心裡分別交織著各不相同的複雜情感,全浸透在了無聲的淚水裡……
接下來,他去了妻子和兒子住的地方,“撲通”——他跪在了妻子的面前……
兒子幡然悔悟,使前景的娘喜出望外。她的身體一天一天地硬朗起來,可那原本已經漸去平靜的心境,讓兒子這麼一折騰,又起伏起心思了。這心思雖然深深地掩藏在心靈的深處——看起來不動神色,但她“反常”的舉動,還是讓前景他爸看出來了:近些日子,她忽然拿起已經放下多少年的筆,戴起老花鏡,很認真地在一個頗為精緻的皮面本子上,寫著什麼——那筆尖流淌著的一定是她的心語!這麼多年了,這對恩愛夫妻一直相敬如賓。她寫的東西沒有拿給他看的意思,他就大度而真誠地尊重她的**——從未探問過。
一天,前景的娘忽然對老伴說:“景他爸,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一件大事……”
“ 哎呦呦,看看你,都這一把年紀了,怎麼跟我……忽然這般……?”
“我……我想回老家……”
老伴兒一時愣住了,僵住了手腳。好半天才回過神:“你……不是……我聽錯了……”
“你沒有聽錯,我真的想回老家……”
“景兒娘,你是不是……因為景兒的事,精神上受到了……刺激?”
“是受了些刺激。不過,不是刺激糊塗了,而是刺激得醒悟了。”
“哎,景兒娘,古話說得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還是往前看吧……”
“這麼多年來,我刻意地把時間、精力往公司上,往家庭上,往你和兒子身上擠,以便儘可能地不去想過去的事。漸漸地,隨著歲數一年一年的增長,還真就與過去——與老家拉開了距離,漸漸地變得似乎遙遠了。可這一回,兒子……竟又把我給拉回去了哩……我……我真想回去……回老家……”
“哎……”景兒的父親長長的嘆了口氣,“我擔心你……承受不了——尤其是你的身體……”
“ 你誤解了我的意思,也怪我沒把話說清楚,我這身子……暫時不會回去,我是想說我的心……要回去……”
景兒的父親迷惑地看著老伴:“ 哎,我們心心相印地生活了幾十年,現在,我忽然覺得你有點陌生了。我真的揣摩不透你的心思。”
景兒的娘淡淡一笑,忽又嘆了口氣:“想忘還是忘不了啊。老家……畢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是我的根啊。我的娘……還在那兒啊。你……你……景兒他……不也……”
“你別再說了。一提起……老家,我的腦子就發漲,心就……說不出的滋味……”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沉默。
“你說我心裡能不難受嗎?其實,我比你更難受哩。嘴上說把它給忘了——忘得了嗎?那是自欺欺人。再說了,就算你把老家忘了,可老家的父老鄉親,能把我們倆忘了嗎?想起他們,我一方面有一種負罪感;另一方面,我對他們又懷著感恩。”
景兒的父親依舊沉默,低著頭在默默地流淚。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著這事。我想跟你商量,為家鄉做一點事情——做一點像樣的事。前景出事後,我就一直在琢磨一個問題:就是錢。錢多了,既是好事,又是壞事。有的人把前頂在頭上,錢多了,就把天給遮住了;有的人把錢踩在腳下——用錢鋪路,錢多了,就接不上地氣了;有的人把錢堆在眼前,錢多了,就看不到遠方了——只看到錢了;有的人把錢碼在身後,碼得像山,到頭來,斷了自己的退路了;還有的人,用錢把自己給圍了起來,圍在自己的‘小天堂’裡,與親人,朋友都隔著了,甚至連妻子兒女都被隔在那‘小天堂’的外面了——前景不就是這樣子的嗎。因為這個,我就在想,我們現在有錢了——錢多了,竟忘乎所以了,竟忘了還欠著一筆債沒還哩。我想到了老家——我打算為……為‘他’…… 贖罪……”
前景的父親聽到最後兩句,一時顯出幾分驚詫。他想了想,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不是捨不得花錢,可我一時……還是磨不開這臉啊……”
“那好,這事就放一放,等你想通了,再說吧。還有一件事,我想託人買些水泥、黃沙什麼的,把我母親的墳修一下。還有景兒……他……他爺的墳……”
“ 你……你不要再提他啦,我求求你了啊…… ” 景兒的父親忽然控制不住情緒,一下子嗚嗚咽咽地哭出聲來。
“對不起。我……我本不該提這件事,怕傷了你的心。可我思來想去,又覺得不得不提……”
景兒的父親一邊哭一邊說:“你莫要誤解我的意思就行了。老岳母的墳,我一定託人修,修得高高大大的。我……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老人家了。這是永遠賭在我心口的一個死結,這輩子是不能釋懷了啊……”他一邊哭一邊用手拍打著沙發。
“哎,你已經是五十出頭的人了,怎麼還像二三十歲的年輕人那樣,動不動就愛激動呢?你冷靜一下。我跟你說,那墳,要修就得修兩個;要麼,我母親的也不修。你想想,要是……老家的父老鄉親,會怎麼評說?會怎麼評說我,評說你?再說,‘他’……儘管做了不該做的事,可他畢竟是生你養你的上人。不能因為他做了錯事,就試圖把他給抹去——幾千年的人倫,是抹不去的。還有,就衝‘他’臨了……‘他’也不是良知喪失盡了的……”
“景兒他娘,不管你怎麼說,我一時還是不能接受——過不了那道坎兒啊……”
景兒的母親想了想,她起身拿出那個皮面小本子,開啟,翻到其中一頁,然後,輕輕的,深情地送到老伴兒的面前,說:“這算是我的一首抒情詩吧。哎,幾十年前讀書的時候,情之所至,常愛寫點小詩;幾十年後,忽又提起筆,想想倒也有點意思。你好好看看吧。”
原本美麗的人
卻在美麗的地方
留下了醜
忘記它——忘不了
已經刻骨銘心了啊
最好的方法是改變它——
在那浸了醜淚的土地上
種上美麗的莊稼
要不然
我這深藏著家鄉泥土味的心田
將永遠發不了新芽
一年後。
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麻石盤這塊承載著幾代人恩怨情仇的地面上,忽如一夜春風——不知從什麼地方吹來一位“ 財神爺” :一個三十出頭的素不相識的年輕人,竟然投資上千萬元,決定在“麻石盤幸福小區” ,興建一座集健身、休閒、娛樂為一體的“同樂園” !
起初,鄉親們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年輕人投資那麼多錢,特意在麻石盤興建“同樂園”,既欣喜又莫名其妙。上了年歲的人,便把從麻石盤裡走出去的人細細摸排了一遍,接著就有了猜想。
當時,我的老友——前錦的父親再三叮囑我,讓我在與老家的鄉村幹部“牽線搭橋”時,一定不要暴露他的真名實姓(由於歷史原因,他早已改了姓名)。他更不想讓媒體知道,以免大勢張揚甚而炒作。他說只是藉此向家鄉父老表達一點心意,同時,讓孩子他娘如願以償——了卻困擾她好久的一樁心思。自然,誰也沒有我更理解他們的“心意”和“心思”的豐富內涵。於是,我只得信守承諾,守口如瓶。
可家鄉的地方政府,不知透過什麼渠道,最終還是……當老家的鄉親們——尤其是上了年歲的人,知道這一底細後,竟孩子似地歡騰起來,同時又情不自禁地露出幾分驚歎:
“還真是猜中了,果然是——‘他’的孫子呢!”
“嘿,這真就應了那句古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想不到啊……”
人們歡騰的原因,主要是為前錦的父親、母親——當年的“雙喜”和“梅子”……
接下來,鄉親們不謀而合地想到了同一件事:推舉幾個代表——代表全村人,一定要把“雙喜”和“梅子”請回來,接回來……
大夥最後決定:還是讓前錦回去(在興建“同樂園”期間,前錦曾來過兩次,不過每次都是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回),轉達鄉親們的心願吧,這樣,也好給“雙喜”和“梅子”留有餘地。
“同樂園”落成慶典的前一天,鄉親們翹首期盼著。前錦懷著複雜的心情,帶著他端莊漂亮的妻子和聰明伶俐的兒子——新的一家人——第一次踏上了“老家”的土地。前錦代表父親、母親向鄉親們表示由衷的感激和真誠的祝福,同時,也給鄉親們帶來了遺憾:“雙喜”和“梅子”(鄉親們說的是“雙喜”、“梅子”的本名,故加引號。下文同此)終究還是沒有來……
“同樂園”大門的門樓和門兩側,那鑲嵌在牆體上的五顏六色稚拙可愛的童體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光彩奪目。門樓上:“麻石盤幸福同樂園”;門兩側是一副對聯,上聯:“敬老愛幼同建美好家園”;下聯:“以人為本共創和諧社會”。
前錦一家三口人,和眾多的鄉親們在“同樂園”留了合影。接下來,他們到處走走看看,一邊看一邊拍照。後來,他們還去了西河灘“老人塋”……
“慶典”的當晚,全村家家戶戶的當家人,齊聚“同樂園” :鄉親們設盛宴款待遠道而來的“貴賓”——更是老家的子孫。
老村長特意安排了幾位年老的長輩,陪同前錦一家三口入座“貴賓席”。
開席前,年輕的大學生村官,彬彬有禮地致了簡短的歡迎辭之後,便請老村長講話。
老村長站起身,對前錦說:“歡迎感謝的話,剛才我們這位大學生村官已經說了,我就不再重複。我要給你鄭重介紹這幾位上了歲數的老人。我想你父親對他們一定有印象,有的印象可能還特別深。今天的慶典和現在的宴會,我們都攝了像,錄了音。你父母雖然沒有來,但一看到這實況,就如同在場一樣。我在介紹時大多說外號,不說正名。因為在我們這地方,外號比正名還叫得響,傳得遠;還因為你父親小時候一直在學校讀書,後來……十九歲就離開了家鄉,很多正名和人根本對不上號。但一提起外號,你父親肯定熟悉……
“我本人,今年六十四歲,外號叫‘二橫子’。只要提到‘二橫子’,他一準就會想起我了。不過,現在的我跟以前的‘二橫子’比起來,有一點不同了,就是話多。以前是三榔頭砸不出個響屁;後來,民主選舉,鄉親們推選我當了這村幹部,臺上臺下有好多事,催著你逼著你去講……聽聽,介紹別人,倒先吹噓起自己來了……
“我身邊這位戴眼鏡的,乍一看像文酸酸的老夫子,大我四歲。年輕時外號叫‘軟根子’。那外號早沒人叫了,過時了。現在都叫他‘四眼律師’,有時當著他兒媳婦孫媳婦的面,就叫他‘老來硬’——跟他開玩笑哩……”人們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老村長接著說:“這‘老來硬’叫了十幾年了。這外號有兩層含義:一是他財大氣粗——噢,不是不是,應該說是財大氣壯了。有了錢,家裡富起來了,腰桿兒挺直了,家裡家外再不受窩囊氣。第二層意思,是他懂得法律,得理不饒人。改革開放以後,他貸了款,聘了幾個木工,辦了一個木業加工廠。外出走貨,生意場上免不了磕磕碰碰。起先他不懂法,被假冒懂法的奸商給蒙了、詐了。吃了虧上了當,學乖了——他一邊做生意,一邊自學法律。後來,鄉鄰們遇著涉及法律又不懂法的事,就去向他請教。久而久之,這‘四眼律師’的名氣就傳揚出去了。”
老村長說到這裡,湊近我的耳邊,小聲地說:“這‘老來硬’還有兩件喜事,待會兒我私下裡跟你說,請你回去轉告他父親。”
老村長說的喜事是:早年離家出走的女兒“小霞”,二十年後,帶著丈夫和一雙兒女,回老家拜見了雙親。他母親原先半痴半迷神志不清,後經過治療與調理,尤其是見了女兒之後,已基本恢復正常了。
“這個大老頭,”老村長指著坐在“老來硬”身邊的身材高大的老人說,“今年已經七十六歲了,你看看這身板,鐵榔頭都能支兩下。他年輕時的外號叫‘大炮’,現在上了歲數,孫子輩叫他‘炮爺’,侄子輩有的也叫‘炮爺’,叫亂了。時間一長,男女老少都‘炮爺炮爺’的叫順了嘴,甚至連鄉里的幹部也叫起‘炮爺’了。這麼一來,這位‘炮爺’的身價就給抬起來了。村裡婆媳、姑嫂、叔伯兄弟之間,偶爾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嘰嘰咕咕,那用不著驚官動府,都是‘炮爺’一炮定音。不單是鄉鄰服他,就是鄉里的大小幹部,都怵他三分又敬他三分。為什麼?因為個別幹部如果做出了什麼違背民心的事,‘炮爺’一炮轟出去,那是又準又狠,厲害著呢!有人把‘炮爺’比作是地方上不掛牌子的‘老紀委’、‘老監察’……”
老村長邊說邊走到另一位身材略顯矮短,小鼻子小眼睛卻胖得像彌勒佛似的老人身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老弟,你今天怎麼像沒見過大世面似的,有點老來羞了?這可讓人有點瞧不起你了。”接著轉過臉對前錦說:“這位……可是我們村的傳奇式人物。你父親聽了他的‘傳奇’,還指不定信不信哩。他今年六十六了,外號‘金雞王’,方圓十里八里,沒有人不曉得的。不過,在我們麻石盤,大夥都叫他‘瞧得起’。這小老頭平日嬉皮笑臉地愛說兩句笑話,有人便在他的外號裡揉進了樂子,把‘瞧得起’叫成了‘翹得起’。上年紀的又叫他‘老翹頭’,小字輩的便叫他‘翹爺’。早些年,他可是我們村第一個‘萬元戶’。大概是八三年吧,已分田到戶了,農閒時,他一個人跑到浙江的一個遠親家裡去幫工。親戚家辦了一個養雞場,專養烏骨雞——純種的。俗話說,‘人矮三尺必鬼’。這小老頭既鬼又精,他給人打工不拿一分薪水,說只為混飽肚子。半年後,他偷得了技術,回到家自己養起來了。當時,那烏骨雞可值錢了,八十幾元一斤!大一點的一隻雞能賣五百多元!那時的錢可當錢了,那烏骨雞簡直就跟金雞似的。兩年過後,他家蓋起了小洋樓,在當時,方圓幾里,那可是獨一無二!鄉鄰眼紅了,上門求他的人越來越多。後來,全村大多數人都養起來了。當時,外村人把我們村叫作‘金雞村’。‘金雞’值錢,養雞技術更值錢。溫度怎麼調控?疫苗怎麼打?雞生病了怎麼治?……這小老頭可是有求必應。他還有句名言:‘鬼不怕,神不喜,就怕被人瞧不起’。這‘瞧得起’的外號就流傳開了。說實在的,我們村大多數人家,發家的第一步還真就虧了他。俗話說,人不可貌相,這小老頭看著不怎麼樣,在這麻石盤,面子可比我這村長大得多哩。說不定你父親見了,認不出他了。他年輕時是瘦長臉,像個猴;現在瞅瞅,胖成圓臉了,這叫‘老來福’……”
小老頭聽著聽著有些坐不住了,他緩緩站起身,說:“老村長,能不能讓我插兩句話?”
“好啊,你說……你說……”
小老頭看了看前錦,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前……前總經理,我……我……其實是老村長還有莊鄰們寬容我……抬舉我了,我……我……狗長了這把歲數。我……我年輕時做過荒唐事,對不起莊鄰鄉親,更對不起你們一家子。如果你父親能原諒我,不管什麼時候回來,能到我門上喝口水,我……我——死也閉眼了。請你回去轉告你父親,我就是……三十年前的那……那個……不做人事的‘二狗子’……我把這杯酒喝了,向你們全家賠罪……賠罪……”
炮爺聽著聽著“騰”地站起來,按住小老頭的手說:“親家(炮爺的小兒子與小老頭的小女兒結為了夫妻),你怎麼能當著孩子的面,說起這些?”他扭過頭對前錦說:“小前同志,你莫要往心裡去,他這個人,也和我一樣,直性子轉不過彎兒來。今天,老村長安排我們幾個歲數大的,跟你們一家三口同坐一桌,意思是要我們幾個代表全村男女老少,向你父母,還有你們全家,表示感謝,太感謝了!尤其是你母親,他十九歲就離開了老家,一轉眼三十幾年了,可他沒有忘記老家,還時時想著老家,念著老家,為老家謀利造福。作為一個女人,她是那樣大度,那樣寬容,那樣善良,太少見啦。我們全村人實在太感動了,太感激了!太敬佩了!我們大夥再一次向你的父母發出邀請,希望他們能早一天回老家看看,看看家鄉的變化……”
炮爺的話還沒說完,全場的人都站了起來,恭敬地端起了酒杯……
酒過三巡,炮爺心裡還有話想說,可在酒桌上又不便說。於是,他把我拉到外邊,小聲地說:“我知道你是個寫書的文人,老家是桃樹灣的。你現在雖住在城裡,但三十年前我們村發生的那樁事,你年輕時一定聽人傳講過,後來,你一定知根知底。因為我聽說你跟‘雙喜’是患難至交,無話不說的。我想託你給他帶句話:三十年前的事,開初幾年,心裡確實窩個疙瘩;後來時間長了,也就想開了。雖忘不掉那段事,可還得往前看哪,往子孫們身上看哪。到眼下,是絕沒有一個人對他夫妻倆另眼相看。就說他父親的墳吧,後來的每年清明節,都是我和親家——就是那個小老頭,兩個人親手給他圓的……”
炮爺興致勃勃地說到“小老頭”,忽然打住了話,咂了咂嘴,又跟著嘆了口氣。他到底是直性子,還沒等我問,還是說了出來:“唉,說到‘小老頭’,我忽又想起一件事,一件很為難的事,憋在肚子裡好些年了。我們麻石盤還有一個人——不知你有沒有印象——‘老鐵匠’……”
“有印象,他那好手藝,我父親母親還有上了歲數的人,都時常唸叨著呢。”
“唉,他就是‘小老頭’的父親——早死了,死得好慘哪。聽說他去一座山上幫人打眼放炮,準備點火的時候,別人早從山上撤了下來,可他悄悄地躲在一邊,最後,整個身子堵在了炮眼上 ,連一根整骨頭都沒留下……”
“這是傳言還是……”
“一定是真的。因為他臨走時,跟他生死之交的‘老哥哥’說過,他不管死在哪裡,就是打聽到了,也不要去收屍,他說他不會留下屍首的。他說死了也不能回老家——沒有臉見鄉親父老……”
“唉……”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炮爺接著說:“老鐵匠臨走時還給他‘老哥哥’下了跪,求他一件事。可那‘老哥哥’一直也沒能說出口。他臨終時,又拜託了我——我跟‘小老頭’是親家哩。可我也張不開這個口哩……”
炮爺貼著我的耳根子,壓低了嗓音:“他求那‘老哥哥’, 等他孫子長大成人時,親口告訴他的孫子,想起爺爺,就想著爺爺叮囑的一句話:‘爺爺是因你父親斷送了這條老命的啊,你千萬要學好人,走正道,莫讓爺爺死後還閉不上眼啊!’”
“啊!”我聽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炮爺最後說:“他絕沒有想到他的兒子,後半生會變成另一個人。他擔憂他的孫子——他的孫子也三十七八了,一直規規矩矩做人,從未做過什麼爛七八糟的事來,你說我怎麼開得了口?唉,這人一天一天老了,眼看著……可別人託附的事還沒有了結,心裡總不那麼踏實。哎,你能不能把這事也寫到書裡去,讓他的孫子,玄孫……去看看,這樣,也算得上我對老去的先人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