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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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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著,我便問霍老太:“婆婆,您到底是什麼意思?”霍老太卻不肯再對我多說什麼,只對秀秀擺了擺手道:“送客。”

我心裡不禁竄上了一股怒火,她以為這是點少爺出臺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這年頭人人跟我說話都是一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樣子,但凡有用的訊息都只給我透露一半,就像是在玩一個巨大型的拼圖遊戲,而他們明明知道我很在乎真相,卻都要端出這種敷衍的態度,可究竟為什麼不能把他們所知的那部分事實告訴我?!

“婆婆,您當初明明瞭解過楚恭王墓底的情況,卻沒有對我們提半句,還讓小花跟在後面把我們弄下陷阱……我爺爺當年就算錯到了底,您難道就真的那麼恨老吳家,非要我以命抵罪不可?”

我這話說得挺絕,一方面是陳述她暗算我們的事實,希望能喚起她的一點良知(雖然這不大可能),另一方面也是諷刺她醋勁很大,霍老太雖然這些年來一直對我奶奶耿耿於懷,說起話來的時候也夾槍帶棒,但是最忌諱被人指名道姓地說出來,我也是指望能引起她的怒氣,這樣真相恐怕還能被激出來。

霍老太一聽這話,臉色果然就變了,可她竟也沒有如我預期般的氣惱,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道:“你就是這麼理解的?”

她這話一出我反倒不好迴應了,只見她將手裡的杯蓋往茶碗上一扣,負手站了起來,身形雖不算很大竟也有種十分迫人的感覺,她看著我的眼睛咄咄逼人地道:“你跟你爺爺像得很,這股不知道個所以然就誓不罷休的勁頭,簡直是一模一樣。”霍老太的脊背挺得很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簡直讓我有種抬不起頭來的感覺,只聽她又說道:“可是你還嫩得很,你以為我不清楚你在想什麼?”

我聽她這樣說,反而豁出去了,大聲道:“您既然把話挑明瞭,我也不旁敲側擊,您身為霍家的當家,又是一位長輩,這麼陷害後生晚輩不覺得理虧嗎?難道這就是老九門的處世之道?霍家家業再大,也一樣只是幾個人而已,就算您自己豁出去了,難道不想著為秀秀積點德?”

我這話雖說得擲地有聲,可心裡卻一點底也沒有,跟一個土夫子講仁義道德什麼的就像是跟悶油瓶討論哪個女明星比較漂亮一樣,總歸有點對牛彈琴。霍老太果然哼了一聲:“好,你身上果然淌著吳老狗的血。”她沉吟著走到窗邊,又回過頭對我道:“我也不妨告訴你,陰兵借道只是野史作不得數,鬼璽也僅僅是一個幌子。我霍仙姑並不是草菅人命的人,只是在那個鬥裡,沒有人以身做餌,剩下的人不可能全身而退。解家小子有任務在身,我必須先保住他。”

我一聽這話就直皺眉,當時悶油瓶割開血管,確實引走了大批的老鼠,使我們有機會從鬥裡脫逃,莫非這就是霍老太口中“有人以身作餌”的意思?可是最後悶油瓶還是從鬥裡出來了,我們這一趟並沒有折損任何人,可見她的話中有水分,便反詰道:“可我們不都活著回來了?這誘餌之說並不成立。”

霍老太也不辯駁,只冷冷道:“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秀秀,送客。”說著也不管我們,一掀簾子便往內室走去。我還有話想問,可若是硬闖女眷的臥房,就太不成體統了,更何況要從她嘴裡套話也實在有點困難,只能作罷。秀秀見我一臉鬱悶,就笑了笑對我道:“吳邪哥哥,你別太沮喪啦,這件事算我一份,我會幫你調查的。”

見我點了點頭,她又道:“那你難得來一趟北京,不如晚上跟我去後海坐畫舫解解悶吧。”我這時哪有心思遊山玩水,便對她搖了搖頭道:“等我把這些破事處理完,再陪你好好地玩。”說著便往門外走去,見悶油瓶還在原地站著似乎是在沉思,便叫了一聲:“小哥?”悶油瓶這才抬起他那雙墨黑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這時我便聽到秀秀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麼呀,看起來小花哥哥說的還真是沒錯呢。”

我這時心裡亂得很,自然也顧不到小花造出來的那些害人不淺的流言了。出了霍家大宅後,我婉謝了秀秀派司機送我們回賓館的好意,硬是把悶油瓶拖進了附近的一條暗巷裡,一把將他按在牆上問道:“你現在可以對我說實話了嗎?”

悶油瓶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我,既不慌張也不畏懼,而我扯著他的衣領,他竟然好像也完全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只是語氣平淡地對我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對悶油瓶一向很沒轍,可這時竟覺得心頭湧起了一股怒氣,便緊了緊手上動作道:“你到底把我當什麼?讓我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地亂撞很好玩是不是?他孃的!你能不能給我個痛快?!”

悶油瓶卻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吳邪,你有沒有想過,有時候對一個人隱藏真相,是為了保護他?”

見了鬼的保護!我已經受夠了悶油瓶這種論調,我是一個男人,沒有人可以為我決定任何事,就算是出於好心。他越是這樣,只能越讓我生氣。

“坦白是一種尊重!男人的尊嚴比性命更要緊,你懂不懂?”我對他吼道:“你認為讓我懵懂無知地活著就是對我好?你他孃的也太小看我了!”

悶油瓶卻搖了搖頭道:“吳邪,我從來沒有看輕你,可我更不想拖累你……”他垂下眼瞼沉默了一會兒,又看著我的眼睛說道:“這件事並不值得你出生入死,你應該忘記它好好地生活。”

這時剛好有個人路過,見我跟悶油瓶這陣勢估計以為我是在對他圖謀不軌,連忙走過來道:“哎,你倆沒事兒吧?這是幹嘛呀?”我心煩意亂自然沒功夫與那路人解釋,便將悶油瓶的腦袋硬往懷裡一扣道:“你他孃的沒見過人約會啊?”

那人見我一臉凶相也有點怵,又看悶油瓶毫不反抗地貼在我懷裡,便乾笑了兩聲道:“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兩位繼續啊。”說著一路小跑著就走遠了。

我重新將悶油瓶拉起來,看著他道:“小哥,你不要扯這些沒用的話,你跟小花還有霍老太太之間的交易,究竟是為了什麼?”

悶油瓶像是微微吃了一驚,旋即表情又恢復了平靜,眼睛裡那種柔軟的情緒也一掃而空,冷冷地道:“吳邪,你不肯相信我是不是?”

我知道悶油瓶沒有預料到我已經知曉了小花與他交換鬼璽的事,便鬆開了手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我一直很相信你,我也給過你很多次機會,就算現在也是,只要你肯告訴我發生了什麼,無論是怎樣的事我都不會責怪你,我還會在你的身邊幫助你。你不要用這件事與我無關來搪塞我,你明明知道我已經深陷在這個局中了!或者就算是你幫我一次行不行?”

悶油瓶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吳邪,你沒有明白。難道你沒有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正在把你往這個謎團中牽引嗎?你真的認為一切會那麼巧合,連你也是陰謀中關鍵的一環?”說著他雙手按住了我的肩膀,力氣大得讓我一動也不敢動:“吳邪,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再晚的話,也許你就會像我一樣,成為這個迷局的奴隸了。”

我被那雙眼睛看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裡又是難過又是惱火,我最不願意的事情就是被人當做弱者去維護,當做不相干的人去隱瞞,悶油瓶的話或許令我感動,但更多的是恥辱。我確實並不強大,但絕不是一個懦弱無能的人。換句話說,我的身手很差,但有著不遜於任何人的決心,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能在一次一次的奇險中堅持下來,而我也知道,這是我身為一個平常人最為可貴的品質之一。

無處發洩的窒悶和怒火幾乎燒紅了我的眼角,我死死扣住悶油瓶按著我的雙臂,也不知道是要掙開他還是緊緊地抓住他。這時悶油瓶突然嘆了口氣說道:“我的事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我搖了搖頭,拉開了他的手:“你說我沒有懂,其實你自己才沒有懂。這個世界上不是沒有你存在過的痕跡,而是你自己不想要。”

我一邊說一邊向外走去,一走出那條暗巷,陽光就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晃得人十分眼花。我回頭看了一眼,悶油瓶並沒有跟上來,垂著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站在那兒睡著了。我呆了呆,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接原來是胖子要喊我一塊兒吃晚飯。我便說沒心情,胖子登時就急了,稀里嘩啦跟我鬼扯了一堆,我實在懶得跟他廢話,只好順著他的意思去了餐館。

胖子一見到我就說:“小吳,你這兩天很不對勁啊,你以前跟小哥他孃的可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現在怎麼見到一個就見不到另一個了?”

我正往嘴裡夾菜,一聽這話差點噎住了,便罵道:“你他孃的當我們是捆綁銷售品啊?”胖子卻沒樂,只正色對我道:“你們兩個到底怎麼回事?霍老太婆又給你們出難題了?”

我搖了搖頭,悶聲不響地喝了幾口啤酒。胖子又道:“小吳,你這個人就是想得太多。其實無論你想做什麼,你衝著它去就行了,別他孃的瞻前顧後。”

我想了想,苦笑了一下:“可是如果連最可靠的人都在背後搞手腳呢?”

胖子聞言吃了一驚:“難道那小哥揹著你……紅杏出牆了?”

我一聽正要對著胖子開罵,誰知手機又響了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接起來一聽居然是霍秀秀,便問道:“怎麼是你?”只聽秀秀在電話裡嘖了一聲:“吳邪哥哥,你很不樂意接我的電話嗎?我這裡可是有很重要的情報呢。”

我早就知道這小丫頭很有手腕,連忙換上了一副十分狗腿的口氣,請這位姑奶奶接著往下講。她似乎也知道我心裡很急,笑了笑也就不同我賣關子了。原來在我跟悶油瓶走了以後,她便偷偷同家裡的保姆套話,這才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原來霍老太在半個月前見了一個人,他們會面的時間極短,可等到那人走的時候,茶桌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剪子,而霍老太的頭髮竟已經被硬生生削到了齊耳的長度。霍老太素來十分注重頭髮,突然發瘋似的剪掉了整個髮髻自然叫人驚訝,那保姆連忙問了幾句,可霍老太竟只是面色很冷地說了一句:“該還的遲早要還回去。”

說道這裡,霍秀秀極有技巧性地頓了頓,又接著對我道:“吳邪哥哥,保姆阿姨說她並沒有看清楚那人的臉,只記得他有一雙像是死水一樣平靜的眼睛。”

我感到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兩下,略略調整思路後便追問道:“難道他拿走了你奶奶的頭髮?”

霍秀秀嗯了一聲,又道:“保姆阿姨說桌上只有些碎髮,可見主要的部分不是被藏起來了就是被帶走了。”她想了想,又對我說:“吳邪哥哥,我們霍家的女人都是很重視頭髮的,連我也沒見過奶奶披頭散髮的樣子……所以這件事,肯定很不尋常呢。”

結束通話了電話後我重新在桌邊坐了下來。霍老太竟會將自己最珍視的頭髮送給悶油瓶,怎麼聽起來就跟贈送定情信物似的?他們之間一直氣氛古里古怪,總不至於當年真的有□□吧?再看這次霍老太對悶油瓶的冷言冷語,搞不好還是揮淚斬情絲什麼的。

我一邊想一邊搖頭,胖子便問我肚子裡藏了什麼東西,怎麼笑得那麼**邪。我正想罵回去,突然卻意識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也許頭髮根本不是重點,而是頭髮裡所“藏”的東西!我連忙一巴掌拍在胖子頭上,誇他是個人物,搞得胖子一邊飄飄然一邊又很莫名其妙。

正如秀秀所說,如果霍老太極度重視她的頭髮,甚至從未讓人見過她解散了頭髮的樣子,那麼除了她本身十分愛美以外,是否存在著另一種可能,就是她的髮髻裡有一件很要緊的東西?因此霍老太才會在見到悶油瓶的時候用一種陳述一般性物品的語氣說“東西已經給你了”。就像解九公一直將印信藏在自己的義肢裡,而霍老太也很有可能將類似的“東西”藏在自己的頭髮中隨身攜帶。

我感到線索逐漸連貫起來,然而整件事本身又令我迷惑不解。秀秀說悶油瓶從霍老太手中取得“東西”的時間在半個月以前,而那時候我還在江陵翻天覆地地找他,如果他明明已經成功從鬥裡脫出,為什麼不來找我,反而北上來做這樣一件事情?而從解九公和霍老太攜帶“東西”的謹慎程度來看,它們一定是十分重要的物品,因此悶油瓶才要不惜以鬼璽去交換,甚至用更可怕的手段去取得(這點從霍老太對他的敵對態度就可以看出來)。

而與此同時,我心裡的另一個念頭也突然亮了起來。我大叫了一聲:“糟糕!”抓起外套就往酒店外走。胖子連忙追上來叫道:“小吳,你這是幹嘛啊?”我一邊飛快地裹上衣服一邊對胖子道:“沒有時間了,我要馬上回杭州。”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小哥先託你照顧一下,如果……他還在北京的話。”

說著我不顧胖子驚疑的眼光,大踏步地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