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夢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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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夢的崩塌
當子彈射入胸口的時候,林海又看見了那黑衣人,他站在那蒙著面罩的匪徒身後,無聲無息。
痛苦並沒有持續很久,一開始像被人很重地打了一拳,然後隨著意識的模糊,痛苦也遠去了。
——林海一陣恍惚。
他抬起頭,他正站在火車站門前。林海把手機丟進垃圾箱裡,揉揉太陽穴。
火車站的入口前如往常一般熙熙攘攘,拉著小孩的老人、揹著揹包的年輕人還有拉著行李箱的商人,懷著不同的目的和想法在這個節點匯聚又分離,每個人都有著自己不同的道路,但是,匯聚起來卻形成有規律的河流。
還有一個小時,林海邁步前進。
※※※
“我沒有在開玩笑!馬上給我調派警力,我絕對沒有在開玩笑!地點?把我轉接給另一個派出所?不在你們派出所的轄區內?死了人在不在你們的轄區內?……
“是的,一個小時之後在火車站會發生殺人案件,具體的位置我不清楚,反正一定要部署警力,在每個走廊還有拐角都要有人,廁所裡都不要忽視,最好現在立刻封鎖火車站,禁止一切人流進出……不可能?我們納稅人交的錢你們都拿去吃了?那你們他媽的想點辦法啊!”
墨雅軒又坐在出租車裡向手機裡大吼,完全不顧及司機詫異的目光。
車在火車站大門前的高架橋上緩緩停下,現在是16點50分。墨雅軒跳下出租車,狂奔衝入大門內。
新建好的火車站是這個南方城市最龐大的建築之一,整個火車站如同伏在地面上的一隻扁平而壯碩的巨獸,十幾根鋼柱從地基中伸出支撐著一整塊巨大的透明天幕,在日間完全不需要燈光照明,只靠陽光就能夠把整個候車大廳點亮。幾輛警車已經停在了候車大廳外,警方開始行動了。但那麼短的時間內,不知冗雜的官僚系統能不能趕得上。
過去墨雅軒也來過新建的火車站,但從沒有如這次一般感受到它的巨大。火車站分為三層,最上層是高架候車層,向下是站臺層,地下一層是出站層。一層一層尋找要花費的時間難以想象。
“林海,林海!”墨雅軒一邊狂奔一邊大吼。
警察們開始增多,他們的反應速度比墨雅軒想象的要快。
一排又一排不鏽鋼座椅像是鱗片,一個又一個站口像是巨口。墨雅軒不放過從自己身旁經過的每一個旅客,想要找出林海。那些旅客像是看著怪物一般注視著狂奔的少女,面孔陌生得如同遊戲裡的NPC。
鉛色的積雨雲下,鋼化玻璃的巨幕像是隨時要崩塌,毫無死角地壓下來,斷絕最後的出路。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墨雅軒不知道林海的預言的死亡時間是否準確,但她絕不可能去冒林海出錯的險。她不知道林海是怎麼做到精確預言死亡時間的,但是她無條件相信他。
17時。
熟悉的身影從視野的邊緣閃現。
墨雅軒一陣戰慄,在那!
目標的身影消失在入站口內,墨雅軒抬腿衝刺。
墨雅軒無視檢票員的呼喊,撥開人群跳過驗票機,衝入敞開的入站口,三步作兩步跳下樓梯,來到了站臺層。十多條鐵軌從無限遠處刺來又伸向無限遠處,上車下車的旅客拉著大大小小的包裹旅行箱,他們的交談像是遙遠的天際暴雨前的低鳴。
去哪了?
墨雅軒大口呼吸,試圖吞入足夠的氧氣滿足自己幾近燒灼的身體。她扶著膝蓋四處張望,拖動沉重的腿又奔跑起來。她把每一個背向自己的年輕男旅客都扳向自己,讓希望與失望的洪流反覆洗刷自己。心理與生理的雙重過載幾乎要將她由內而外地完全撕裂。
太好笑了,你得到了某件事一定會發生的預言,但是卻無法阻止它。
手機又嗡嗡地響起,墨雅軒不假思索地放到耳邊。
“林海?林海!”她盡力控制自己顫抖的聲帶。
“您好,這裡是XX區派出所,您是向我局報案的墨女士嗎?”
“……哦,對。”
“耽誤您一點時間。您剛才報案稱火車站即將發生殺人事件,我們有希望能夠得到更詳細的資訊。”
“好的。”
“您是說在一個小時以後會發生嗎?”
“是的,五點四十三分。”
“還有地點,是在火車站,對嗎?”
“對。”
“請問是哪個火車站呢,新建的火車西站還是舊的火車站?”
墨雅軒呆住了。
“喂,在嗎?墨女士?墨女士?”
火車西站,火車站?
這座城市確實有兩座火車站,舊的就叫“火車站”,新建的叫
“火車西站”。現在墨雅軒在西站,而警力也安排在了西站。
但林海說的是——
猶如溼滑的兵蟻咬噬她的脊髓,手機落在地上。
現在是17時15分。
※※※
林海枯坐在不鏽鋼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看著前面。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有一個多小時了。他看了一眼大螢幕上的鐘,紅色的“17:32”半死不活地眨著眼睛。林海不大確定那是“32”還是“36”,因為螢幕上好些地方都壞了,這兩個數字區別又只有那一筆。
他覺得有些口乾,但買水的話時間也不太來得及了。
其實林海也不太確定自己的預言準不準確,尤其是這個預言和自己有關。據說算命師、半仙一類的人物都不給自己算卦,因為犯了天條,也有人說是給自己算卦因為自己的原因就會算不準。林海現在也算半個神棍,也沒什麼規矩,給自己算一卦應該沒什麼問題。
乾坐在這裡,他除了扳手指就是思考人生。事到如今,他才發現自己的人生簡直乏善可陳。他見過那些偉人們的傳記,老厚老厚的一本大部頭,講真,完全想不到一個人生命中有那麼多東西可以寫。他撓頭了加掰手指想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找出自己人生中有什麼好寫。沒搶過小妹妹的糖,沒被狗咬過,沒見過鬼,成績一般般,也沒什麼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沒得過什麼大獎,更沒有在大雨之夜有什麼巨大的怪獸攻入城市,長腿的美少女開著豪華跑車停在他面前召喚他駕駛機器人去作戰。歷史課本里面還會有個什麼“大事年表”,可林海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自己十七年人生中有什麼大事,感覺那些日子晃晃悠悠就過去了,如果拿來寫成傳記,大概也就是張宣傳單的分量:“林海者,生於某某,某某年入學,某某年獲得小紅旗一朵,某某年上初中,某某年上高中,某某日獲得先知之眼,遂癲狂,因犯天條而卒”。
拿來做英語報紙閱讀題都不值嘛。
或許——不,肯定——鬼壓床來的幾個月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也是他到目前為止記憶最鮮明的日子。真的,辦公樓著火的時候,他內心中大部分是懊悔,但是也有那麼一絲絲小人得志的雀躍。老子慫了那麼多年,終於熬出頭牛逼了,老子有特異功能了!你們還不通通向我膜拜?要不是因為這件事,打死他也不敢和墨雅軒開口講話。
不知不覺又想到了墨雅軒,反正要嗝屁了多想想也不犯罪。林海不是沒有過把兩人的關係在腦海中進行更深入的展開,就算他知道概率低得還不如去買彩票。可是他一生中也沒有和幾個女孩子關係那麼親近過,自然也阻止不了自己想象力豐富的大腦做些聯想。不過他慢慢也知道自己扮演的是個什麼樣的角色了,大概就是那種電影裡面非常重要,但是很拖油瓶的需要被護送的配角,趙建院長說過他的腦子是稀有的研究資源,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很重要的,作為推動劇情發展的,配角。
遠處傳來爭吵聲。
他起身向入站口走去,手裡捏著張皺巴巴的車票。
林海的手突然被人拽住,他轉頭一看,心裡咯噔一下,是墨雅軒。
“走。”墨雅軒不由分說拽住他的手就往回走,手心滿是汗水。
林海被她拉著向門口走了兩步,然後一把甩開了她的手。
“你他媽在想什麼?!”墨雅軒大吼道,林海從沒見過這樣失態的墨雅軒。
林海看著她,突然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墨雅軒因憤怒與疲勞而堅硬的面龐漸漸軟化,她深深吸了幾口氣,然後輕輕地說:“我們先回去,好嗎?”
林海嘴脣蠕動。
“沒有人說預言一定會實現,尤其是這個預言和你自己有關的時候。你上次不也救了我嗎?預言的未來並不是確定的。冷靜一點,我們先回去,可以嗎?”墨雅軒幾近哀求。
遠處的爭吵聲越來越大,變成了憤怒的低吼。
然後是——
震耳欲聾的槍響,還有隨之而來的尖叫。
匪徒踢開安檢員的屍體,從滴滴作響的安檢儀中提出黑色的大袋子。他身後圍繞的其他匪徒們紛紛從袋子中取出了槍械,毫無猶豫地向大廳掃射,被擊中的人影應聲而倒。
為首的高喊了幾句聽不懂的口號,其他紛紛附和。
“恐怖分子?……”墨雅軒幾乎失語,然後被人幾乎撞倒。
林海拉起她的手,同慌亂的人流一起向大門狂奔。
槍聲頻頻作響,而且越來越近。大廳已經完全陷入狂亂,所有人都在哭喊,所有人都在痛苦地呻吟,所有人都在尖叫,所有的人都忙不擇路的跑向自己眼中最安全的避難所。他們互相推擠,碰撞
,怒吼,痛苦地哭泣。
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
“抓緊我的手!”林海一邊大喊,一邊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周圍的人們完全失去了大腦皮層的控制,完全依靠自己動物般的本能奔逃著,有的人摔倒,然後被後面的人踩在身上,還有的孩子找不到父母的手,站在原地一邊哭喊一邊被人流撞得東倒西歪。
在槍聲的威脅和周圍恐懼的氣氛侵染下,沒有人能保持理智。的確,在場的人數,單論成年男子數都要比匪徒多幾十倍,但是假如沒有統一的指揮,無論恐怖分子手上拿的是槍還是刀,都不可能有人站出來反抗。
林海確實看到了未來,但是並未看清細節。所以他剎那間也慌亂起來,但隨即很快冷靜了。
眼下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他抓緊手中的手,穩住自己的腳步,向室外快步移動。不要慌張,保持冷靜,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沒有經過訓練射出的子彈擊中移動目標的概率是很低的。不要理會那些尖叫還有哭喊……
快點啊,快點!
終於衝出了火車站,人流慌亂地四散而開,滿地都是丟棄的行李還有失落的鞋子。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居然才只有幾輛警車抵達現場。林海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拉著墨雅軒跑下臺階。他在視野中搜索著,很快找到了熟悉的那輛車。
“雅軒!”墨致憑開啟車門,朝他們揮手。
林海衝到車旁,開啟後車門,把墨雅軒塞了進去,然後扣上了車門。
“把車門鎖上。”他對墨致憑說。
從襲擊開始一直處於失神狀態的墨雅軒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力敲擊車窗:“別動,你要去哪?”
“我還有我要做的事。”林海一步一步向後退去,然後向火車站奔跑。
他不打算回頭。
現在是17時40分。
※※※
當子彈射入胸口的時候,林海又看見了那黑衣人,他站在那蒙著面罩的匪徒身後,無聲無息。
痛苦並沒有持續很久。一開始像被人很重地打了一拳,呼吸非常急促,血液正高速從他的體內流失,帶走為數不多的氧氣,在他的身體機能衰竭之前,他的神經系統就會先行停止工作。他的肺部想要補回失去的氧氣,但是無濟於事。然後隨著意識的模糊,痛苦也將遠去。
他看見了大螢幕上的時間,17時43分。
“沒有人說預言一定會實現,尤其是這個預言和你自己有關的時候……”
“可以說都是累活,也很難再有類似開創者的成就。院長不屑於後期的工作……”
“小心那些黑衣人小心那些眼睛他們——他們——他是——探針——”
“……將會對人類未來帶來鉅變,總之……非常重要吧?”
“你聽說過瀕死體驗嗎?”
林海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了,無數張沒有邏輯聯絡的畫面快速從他的眼前閃過。畫面最後定格在一個空空如也的魚缸上,一條脫水的金魚死在了地面上。
真是難受,動彈不得。自己的意識被拘束在一個小盒子裡,它痛苦地撞擊著盒壁掙扎著,想要出去。完全失去了對肉體的控制權,只剩下**的心靈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這是死亡嗎?
他感覺自己正在飄向天空,又感覺正在穿過星海。
恆星——離子在軸突間穿入又脫出,遞質有條不紊地吐出又消失,然後再往上,這些電流和資料的洪流和資訊的樞紐交織纏繞復又分離,組成基礎意義的元神經衝動,數以億萬計的神經衝動猶如月光下飄滿水母的海面,又如同宇宙間千兆個數不盡的星辰,興奮與抑制,閃爍與熄滅,更高一等的現象就從這些茫茫的沒有規律的資訊之洋中湧現而出。
林海的腦海前所未有地清醒,彷彿一場大夢醒來,那些恆河沙數的光點閃滅此刻變得無比清晰,不需要去一個一個、一段一段、一片一片去具體分析,因為這個整體是不可分割的。
那就是靈魂。
他全都看見了,那些振盪和脈動組成的一個不可分割的共同體,然後十個百個千個萬個這樣的共同體再並聯起來,組成更浩瀚更巨集偉的存在,那些光點如同星光,如同星河,燦爛得令人窒息。
他聽見音樂,沒有旋律沒有含義的吟唱,高高地衝上最高的天穹,又如瀑布般俯衝而下,直至最低的深谷。那是它們振動的音樂,旋轉,展開,放射,凝結,收縮,然後轟然在他身旁炸開。萬千星辰從他身旁流過,光追不上它們,時間也追不上它們。
他感到自己正穿過隧道,隧道盡頭是無窮無盡的——
真實。
此刻,林海,全知全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