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37章 獻辰風雲

第37章 獻辰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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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獻辰風雲

第三十七章 獻辰風雲

獻辰都城角吟,雲王府。

天邊才泛起了些許光亮,雲王帝無極便如往常般早早開始一日的忙碌生活。

於下人們而言,他是個有些怪異的主子。不僅從不喚人服侍,就連住的殿閣也不許人隨意進出。因此,雲王府上下無人不知——雲王府最隱祕之處並非書房,而是主閣。

立在院落正中央,帝無極合上眼,抽出佩劍。

在院落四周守著的侍衛都悄無聲息地退了數步。

碎月,劍如其名,既優雅又嗜血。霎時間,院中央便被銀色劍影籠去,人蹤全無。

細沙飛石、落花枯葉猶如利刃,向侍衛們襲去。他們雖已退後,卻仍無法避開不間斷的攻擊,只得再度縱身躲避。

但,攻勢並未就此止住。更強大的威攝力無形間朝他們壓去。他們連連後退,眼看身後便是院牆了,幾人連忙躍上主閣屋頂。眼下,也只這裡是安全的。

待他們尋得遮蔽所後,劍氣迸發開來,縱橫如龍蛇飛舞。二十丈以內,亭臺假山皆化為粉塵。而二十丈開外的樹木卻分毫未傷,甚至似乎靜止了一般。

如此收放自如的內力,看得侍衛們驚歎不已。雖然每日都能觀賞王爺練武,但每日所見都有不同。雲王的武藝日日精進,如今已臻無敵之境。

直至紅日升起,帝無極才收式,睜開眼長長地吐息。他的側影就如畫中的神仙那般完美,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停留在他周邊。

侍衛們不敢放肆,都立刻微垂下眸,遮掩著自己的視線。

帝無極轉身,瞥了他們一眼。

“你們還須努力修習。”

他的聲音並不大,既無命令的意味,亦無不悅之感,卻使聽者敬畏無比。

“是,卑職定當加緊修習武藝。”

似乎對他們的迴應並不關心,雲王仍然維持著淡漠的表情,飄入閣內。

這時,便聽院外侍從高唱道:“靈王殿下到!”

“請他來。”

“是!”

這個時候來,難道——

帝無極在軟榻上坐下,端起茶盞,飲了口茶。

較之五年前,他的面貌並無太大的變化。依舊是能奪天下七分顏色的臉孔,依舊是沉靜莫測的氣度。不過,他的身量又拔高了一些,勻稱結實的身體也已沒有半分青澀之感。而且,他再也不收斂隱藏自己的血脈,面上雖沒什麼神情,一雙眼卻透著令人膽寒的威勢。他的臣下和敵人都明白,雲王與“溫柔”“和煦”“隱忍”毫無干系,完全無懈可擊。

茶不僅香,味道也溫爽。既然合他的口味,想必那人也會喜歡。

一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愛人,帝無極的臉色稍有些和緩。

這些似乎是舊雲王封邑產的茶罷,果然特別。

帝無極又啜了口茶,眼角瞟見榻上的一張錦帛,拿起來細細瞧了一遍,又若有所思地合上了。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王兄。”伴隨著呼喚聲走入閣內的是靈王帝昀,時年十三歲,滿面愁容。

果然。帝無極立起來,低低道:“浩霖君……”

帝昀雙目微紅,語中帶著微微的哽咽:“還請王兄過府探探他。”

帝無極望著他強忍悲傷的模樣,眼神略沉,抿了抿嘴脣道:“走罷。”

兩人也沒帶侍衛,自後門出了雲王府。兩座府邸相隔並不遠,只穿過幾條巷子,便到了靈王府。

靈王府由昔日皇族遊園改建而成。因靈王失勢,改建也只是匆匆了事。偌大一個靈王府,供主子住的樓閣只有幾處,餘下來的便是風景了。

靈王府內沒什麼人走動,靜悄悄的。兩人一路行來也沒遇上侍從與侍衛。

“已經不行了麼?”帝無極忽然問道。

“國師大人派了遙曳尊者前來診治。尊者說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她開了幾個方子,說是能減輕些痛苦,便回聖宮了。……都是我,因我的緣故。若不是替我試毒,浩霖君怎會中毒病倒?”帝昀說著說著,又咬起牙。

帝無極沉默了。此時此刻,說什麼話也無濟於事。失去親人的悲哀、痛苦和恐懼,他也曾經歷過,至今難以忘懷。

“王兄,我……我不想他死。”

“人都有一死。他這麼痛苦,你忍心他再痛苦百年千年?”

“他捨下我,我便孤身一人了。”

“……”當初,他也曾這麼想過,認為是那個人奪走了爹。但平靜之後就明白自己錯了,一切都是天命,同時也是爹自己的意思。“你應當替他著想。”

帝昀抬首,一雙眼仍然如兔子一般,神情卻鎮定了些:“王兄說得是,我私心太重了。對他而言,能去見父皇便是最好的歸宿罷。”

言談間,兩人已走到一座殿堂外。門兩旁守著四名侍從,向他們行禮。

帝昀雙眼黯下來,輕聲責備道:“怎麼不在裡頭伺候?”

“回殿下,浩霖君說他想清靜清靜,所以遣小人們出來。”

帝無極與帝昀對視一眼,開口道:“你們且下去罷。”

“是,雲王殿下。”

兩人儘量放輕步子,無聲無息地飄入殿內。

穿過外廳,便可見內室屏風後,側臥在**的少年的臉。

那是一張十四五歲俊俏少年的臉龐,雖然蒼白,略有些憔悴,風采卻依然不減。不過,其實,他追隨先帝已有數十年之久了。

大約察覺人的呼吸聲,浩霖君睜開了眼。當瞧見兩人時,他的面龐上微微有了些笑意。

“雲王……殿下。”

帝無極走到床前,擰起眉來:“浩霖君,今日身體可好些了?”

浩霖君輕笑出聲,輕微咳嗽了一陣才答道:“總是如此,倒也不覺得難捱了。”

應當已經預感到了罷。帝無極頓了頓,才淡淡地笑著接道:“浩霖君還是多歇息為好,我和昀不打擾了。”

“殿下!我有話……”

帝無極恢復了平靜無波的神色,打斷了他:“浩霖君有何顧慮,我很清楚。您信不過我麼?”

“不。”病人牽了牽嘴角,“我信殿下,但此話還是明說得好。”

既然他不說便不舒暢,還是依他為好。帝無極頷首道:“您請說。”

浩霖君微微笑著道:“靈王……昀生性和善,先帝從未教導過他從政之事,他也無野心和提防心。往後,就請殿下好生保護他了。”

帝無極凝視著他慘白的臉,毫不猶豫地回道:“我會如待胞弟一般待他。”

帝昀在他身後強忍著淚插口道:“浩霖君,王兄素來待我赤誠,您不必擔心。”

聞言,浩霖君宛爾,但仍緩緩道:“殿下稱帝后……”

“我會立昀為皇太弟,絕不違諾。”帝無極高舉右臂,對神發誓。這是五年前發下的誓言,當初他因此得到了浩霖君的支援,先帝的親兵近臣都投奔了他。這也是他的打算,他不會有後代,自然要選擇帝昀成為下任帝皇。

“我對皇位沒什麼興趣,兩位別擅自決定可好?”

帝無極回首望望帝昀,看他滿臉無奈,不由得微微彎起眉眼,道:“你若不願意,便留給你的孩子。”

帝昀紅著臉看著他,似乎有些害羞:“王兄這是說什麼呢。我沒什麼干係,您儘可立您的孩子為太子。”

帝無極笑道:“不是曾跟你提過麼?我不會有孩子。所以,獻辰的傳承就靠你了。”

“為何……”

帝無極也無意多做解釋,只是笑著搖搖首。

浩霖君也道:“你若沒興趣,便好生輔佐雲王殿下。”

“那是。”

三人笑著,驅散了室內的陰霾和死亡氣息。

浩霖君忽然道:“昀,雲王殿下是客人,不能失了禮數,我也有些口渴,你去喚小侍端茶來。”

“好,我這便去。”

帝昀很快消失在殿內。帝無極明白,浩霖君遣開他必有用意,於是在附近的案几前坐下來,望著**的人。

浩霖君雙目望著虛空中,並未理會他。

好一會,他才道:“殿下,二十三年前,我曾到天牢探雲王。”

面上雖依舊沒什麼表情,帝無極心中卻著實有些驚訝。關於生父的事情,他所知道的,無非是自幾位舊家臣處得知的片斷。在家臣眼中,昔日的雲王殿下,是位親善睿智、才識出眾、風度翩翩的俊雅人物。他的品行和才能令所有家臣折服。因而,雲王請他們迴避滅門災難的時候,他們忍辱負重,躲進偏僻的鄉里。繼任雲王歸朝的訊息傳出後,他們便冒險出現了,一如既往地追隨著小主公。

家臣眼中的雲王殿下,畢竟只是他們美化過的雲王。帝無極尚不瞭解生父。而今,又多了一位曾見過他的人了。

帝無極心中隱隱有些期待,又隱隱有些傷懷。他自出生便從未見過生父與生母,這也是一種悲哀罷。

“雲王殿下……託我傳話給公主殿下,不過,而今也只能轉告殿下了。”

為何現下才告訴他?帝無極半垂雙目,抿緊脣。將要去了,才將此事告知他,莫非是什麼不該說的話?或者,眼前這人仍然不信任他?

“他說:雖不願吾兒與這位殿下為敵,但依他繼承的血脈,必定不會袖手旁觀。莫阻攔他去。孤數度夢見,吾兒登上皇位時的情景。……雲王殿下的夢很準呢。”

浩霖君笑著,又咳嗽了一陣。

帝無極也淺淺地笑了笑。

“殿下還說:吾兒傲視天下,人品、才能、相貌皆是絕品。他繼位時,火光沖天。九霄黃泉,一片赤紅。”

火光?赤紅?父親的夢,預示著戰火之災麼?

“殿下,先前雖與雲王殿下為敵,我卻素來欣賞他與公主殿下。……此話我從未向外人提過,如今之所以告訴您,乃是請您一定要守護這個國家。先帝……對不起諸位殿下,但他守護獻辰之心卻是真。多年來,他也一直在尋找公主殿下和您。在他眼中,沒有誰比殿下更適合繼承皇位。倘若當時他能賜下遺詔,繼位者必定是殿下您……”

帝無極眼中透出些微疑惑來。

浩霖君望了他一眼,笑了:“先帝十分寂寞。為王時尚且孤寂,為帝后更是萬分孤單。於他而言,殿下您就像另一個他,他怎能不喜歡?”

另一個他麼?皇舅父,我會讓您失望的。帝無極就是帝無極,不可能成為您那般的人。帝無極輕輕地笑了笑:“多謝浩霖君這一番話。”

“殿下,我相信……您一定能實踐所有的諾言。因為您是雲王殿下和公主殿下的血脈,因為您是洛四公子撫養大的,也因為……您是那人選擇的。所以,我請求您不論如何都要保護這個國家。這是皇室的責任,如今,就全部交給您了。”

“我明白。您請放心。我既然來了,就必定會登上帝位。”

沒有任何猶豫和退縮的一雙眼,直直地望著對方。毫無迷惑,毫無動搖,毫無弱點。任何人見了這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心來罷。

浩霖君靜靜地微笑。

“殿下,當初我見到先帝時,他也是如此……”

“我相信先帝的選擇,雲王殿下的預言,還有……我的眼光。”

這時,忽聽門外傳來聲音——“火光沖天?莫非是戰亂?”帝昀端著茶走入內室,不知已在外頭站了多久。

浩霖君似有些疲憊,並未應答。

帝無極回道:“此戰若起,便並非亂。原本若能擒殺那二人,便不必殃及民眾了。但他們有高人相護。此人不僅精通陣法,靈力也十分高強。另外,他們還與江湖殺手暗中勾結,難以下手。不過,若繼續僵持下去,便只有這下下之策了。”

“王兄,至今不知那高人的身份?”

帝無極凝著臉,點頭:“今早才收到調查,仍毫無結果。此人是一大隱患,不除不快。”

“若是開戰,能引出此人?”

“但願。不過,如此厲害的人物,世間恐怕沒有多少。再請些人多方尋訪,應當能知道他的身份。若無意外,再有半年便能查出此人底細了。”

“王兄要請何人相助?”

“……”

看他不答,帝昀微微笑著放下茶盞:“不過,王兄並不想開戰罷。”

帝無極端起茶杯,緩緩地啜著:“的確。倘若再來一場浩劫,獻辰便會崩毀罷。”

浩霖君忽然睜開眼,有些急切地道:“不會,有殿下在,便不會。”

“是,有王兄在,一定能扭轉局勢。”

他們這種信任從何而來?帝無極笑了笑,並未答話。以目下時勢,請三國帝皇與國師們出面主持大局是最為可行的法子。擒賊先擒王,只需殺數人便可得天下太平,這是最微小的代價。他不願自己將來得到的國家,是個千瘡百孔、正在崩潰的國家。

三人飲了一會茶,浩霖君便又歇下了。帝無極和帝昀退出殿外。

看帝昀哀哀地望著裡頭出神,帝無極仍是沉默著。

“王兄,此仇,昀非報不可。”

“我定會助你。”

既會用毒,又會陣法,且有強大的靈力。究竟是一人還是兩人、三人?若是一人,那便是和周重霂那白毛狐狸一樣的人物了。難道他們也擁有銀髮聖童?但,這五年來,自獻辰各地卻並未搜得令人疑惑的訊息。何況了時國師為了避免出現池陽周家那樣的狀況,加強了靈力的監視和陣勢的監管。

如此神祕,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不除此人,確實難安。

帝無極轉身,快步走出靈王府。

如果是相似的人,那白毛狐狸應該能幫得上忙罷。不過……還是不想求助於他。算了,此時也顧不得前嫌好惡了。

回到雲王府,帝無極便徑直去了書房。

如今的雲王府便是昔日的雲王府。樓臺殿閣景觀與二十多年前毫無二致。數十座宮殿樓閣錯落有致地鑲嵌在大大小小的花園中,優美且華麗。

雲王一族向來強盛,不僅擁有京外封邑,京中也有幾座府邸遊園。尤其以這座府邸最為壯觀氣魄。這座府邸早在千年之前便已建成,歷經無數風雨,卻仍然處處華美精緻。當年雲王的名望之盛可見一斑。

如今的雲王亦是強大的,甚至可說,是前所未有的強勢。新主的到來,讓這座千年府邸恢復了生機,也恢復了希望。

穿過中花園,便可見園內湖泊中央的小榭。

小榭獨立於湖水之上,沒有修造與湖邊相連的廊橋,湖面上亦沒有船舟的蹤影。這便是雲王殿下的書房。易守難攻,至今從未有刺客能闖入此處。

帝無極縱身,輕點湖面,落在榭前。

門開著,一群臣下齊齊跪地行禮。對他們而言,這便是明日君皇,禮儀當然不能有半點疏忽。

帝無極越過他們,在烏木主案几後坐下了,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坐罷。”

群臣抬首,正襟危坐。

當年,雲王大半家臣都殉主而亡,少數幾位得先王囑託,歸隱田園,以待幼主。他們悉心準備多年,聽聞雲王出世,便都前來投效。不久,在朝中為官的一些人也投效了雲王。有些是自然而然選擇了他們眼中的強者,有些則是因為帝昀的關係。

既然已經共事一主,幾年下來,臣下們之間的間隙也消融了許多。至少都已經不會在主子面前僵著臉,不自在了。

帝無極已能肯定,他得到了足夠的助力。

“殿下這個時候去靈王府,浩霖君……”兵部尚書長嘆一聲。

“看來,就在這兩日了。”帝無極垂下眼,道。

眾人聽了,都長長地嘆息著。

但凡追隨過先帝的人都知道,浩霖君並不僅僅是先帝的男妃,更是先帝的軍師之一。雖在先帝登基之後,並未封官議政,但他平日協助先帝處理政事,執掌密門和督察省,是先帝最信任的人。而今他將去了,必是雲王、靈王派的一大損失,人人無不惋惜。

帝無極仍舊沒什麼特別的神情,巡視著眾人的臉色後,道:“浩霖君已不可挽回,眾卿想想該如何為他復仇罷。”當年他還未到達角吟之前,帝昀仍然是太子殿下,和浩霖君一直守在靈前。他們被困宮內,一直不能外出求助,更不敢嘗膳食司送來的食物。浩霖君為了帝昀的安危,竟以身試祭品。沒料到,就算是祭品中也投了毒,景王、汝王顯是要暗中置他們於死地。了時國師發覺後,力保他們二人,他們才不至於餓死宮中。雖不久後立刻請太醫解毒,浩霖君的病情卻一直未見好轉,身體就此衰弱下去。所以如今帝昀才會如此自責。

“是,殿下。”

“殿下,各地最近紛紛送達災疫文書,也有妖魔作亂的流言傳出。”

“那邊如何?”

“正在加緊屯糧,並準備在京外百里處設警戒,以防災疫傳播至京中。”

“國師大人呢?”

“國師大人眼下正在溪豫宮辭。遙曳尊者已經將近況告知他,他將直接前往災疫地方賑災。”

“殿下,幸得先帝靈獸尚在,京城還可獨保,不然,災疫在全境蔓延,將士們亦可能得病。”

帝無極淡淡地望了望出言的臣下,道:“倘若獻辰只得京城獨保,離國亡也不遠了。既然他們要設警戒,我們也適當安排些警戒。軍醫要注意將所有病人隔開,人多的時候,便放糧賑濟。”

“是,殿下英明,臣短視狹隘,慚愧之極。”

“殿下,開戰已迫在眉睫,動用糧草是否妥當?”

“無妨,糧草再買就是。”

“可是,京中多半糧商都已將糧草給了景王和汝王。”

“商重利,價高即可得。何況還有三國糧商。”

“那,餉銀……”

帝無極瞥著露出擔心神色的眾人:“我知道餉銀所剩無幾,你們都不必擔心。”

臣下們神色略鬆了些。既然這位殿下說不必擔心,此事必能解決。他們向來全心全意相信主上的判斷。

“放糧時……”

“臣明白,王爺仁慈,百姓們定會感激王爺!”

“我不願開戰,獻辰也不需要戰亂。”

“殿下,倘若開戰,我軍驍勇,定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一位將軍出言道。

帝無極垂眸,啜口茶,道:“已經民不聊生,不能雪上加霜。”

群臣頓時靜默。多數人似乎都不明白主子如今的心思。

“但若長此以往,結局更難預料。戰,不過是下下策罷了。”

“是,殿下英明。”

臣下當中,一位俊雅的年輕人尤為引人注目,他微微笑道:“殿下的意思是,效法先例?昔日昊光劫難,三帝四師主持大局,終定帝位,避免了國破之禍。”

“不止昊光,四國都有先例。”帝無極糾正道,一雙眼睃巡著所有人的神情。

“但,此擇帝儀式只容一人得活,萬一……”一位臣下猶猶豫豫地道。

“沒有萬一。”帝無極冷冷地打斷了他,嘴角勾起一個極淺的弧,“是我的位置,終歸會屬於我。”

“殿下是天降之主,吾等誓死追隨殿下!”年輕公子立起來,跪下,長長一拜。眾臣也都隨著跪拜:“臣等自當誓死追隨殿下!”

帝無極神色並未動半分,淺淺的笑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還有何事?”

“殿下,又有不少世族投向景王、汝王,許多寒族大戶已經搬遷,一時之間尋不見他們的蹤跡。”

“命各地暗行使同時探查此事。”

“是。”

“世族中不少人都懼怕新政。也罷,不相信自己能力的人也沒什麼可用之處。緊要的,是說服各州參軍、統領。即使不能帶兵投效,他們也都是經驗豐富的人物,必須加以重用。”

“是。”

“殿下,近日眾將士都想請殿下指點武藝,請得空時到軍中一行。”

“今天下午我便去。”

“謝殿下。”

“殿下,臣等告退。”

眾人匆匆退下,轉眼間,小榭中便只剩下那年輕公子了。他眉眼含笑,瀟瀟灑灑地搖著羽扇,優哉遊哉地立起來,走近帝無極。那悠閒的模樣,彷彿眼前之人並非主公,而是友人。

帝無極寫了一張帛書,捲起來,裝在一個精美的玉盒中:“宮琛,你願去溪豫?”

“殿下繁忙,無法脫身,臣自當代勞。”

“此去一路艱險。”

“無妨。禮品少,臣帶一兩人,輕便上路即可。”

這算是變相的抱怨罷。帝無極挑起眉:“你都備了些什麼?”

“殿下您也沒什麼稀世珍寶,臣只能四處蒐羅。幸得不少大人忍痛割愛,湊了些器皿。不過,這可是向新帝送賀禮,多少都顯得寒磣了些。”宮琛答道,仍是笑容滿面。

一旦遇到困難,此人絕非輕易出口之人。此時說這番話,顯是已經搜得了好東西。帝無極對他知之甚深,略作思索,便問:“……莫非你向昀開口了?”

宮琛頷首笑道:“靈王殿下十分爽快,賜了臣白玉象一頭。”

“身長兩尺、高一尺的那頭?”

“咦?靈王殿下還有別的玉象麼?”

有一類人是極相似的。帝無極忽然想到即將登基的那位陛下,嘆道:“這是他最愛的寶物。”

“臣這不是奪人所好麼?”

你就衝著這頭象而去,他能不給麼?帝無極推了推玉盒:“算了,的確沒什麼像樣之物。……那邊準備了些什麼?”

“禮車一早便出發了。大約明白曾經得罪了那位,有心賠罪,稀世器物不說,還送了四位絕世舞姬。”

“他們倒很瞭解那位的喜好。”帝無極微微一笑,道,“不知我獻辰的美人是否合那位的口味。”

宮琛停止搖扇,望著自家主子,無奈笑道:“……殿下還有閒情逸致嘲弄他們?您倒一點也不擔心呢。”

“何來擔心?而且,我並非嘲弄,只是就事論事罷了。”帝無極又品了口茶,笑意略減,“那位的確很喜歡美人,尤其喜歡看美人的舞姿。不過,這回他們倒可能弄巧成拙了。”

“殿下何出此言?恭賀新帝時若送上美女,素來都能博新帝歡喜。”

“倒是,那位陛下會收下。”不過,收下只是禮儀罷了。或許……也有刺激另一位的作用。

“殿下。雖說這位陛下從小看殿下長大,體諒殿下的處境,但可不能因這層緣故失了禮數。”

總而言之,還是覺得少了罷。帝無極瞟了他一眼,道:“我明白。”說著,他便取出一軸畫來。

宮琛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展開一瞧,登時呆住了。

雲霧繚繞中盤著一條龍,雙目如炬,銀麟似甲,傲視天下。龍的形態如此逼真,似乎立即便要從畫中飛出一般。

天子出世。

“……這是殿下所作?”

帝無極並未直接應答:“原想依此畫雕件玉龍,但已經來不及了。不過,畫亦是我的心意。”

“殿下親手所作,自然是重禮。……只是祝賀而已?”

“那位陛下不必多言也知情勢。”

“其餘二位呢?說起來,這三位陛下和四位國師若干預局勢,殿下便大有好處。池陽文宣帝、太子殿下和這位陛下都傾向於殿下,而昊光淳熙帝因洛家的關係,也必然會支援殿下。”

“即使三帝四師都偏向我,我也未必能得到好處。你也很清楚,擇帝儀式的結局,完全是天命。”

“那麼,殿下的意思是,此行十分單純,只是慶賀而已。”

似乎是覺得他問得多餘,帝無極並未答話。

“……殿下,四公子在溪豫。”

“我沒什麼話給他,所以無需信使。”

宮琛輕笑出聲:“殿下這麼做,他人還道殿下與四公子斷絕了關係呢。臣明白了,臣會自行拜見四公子。……臣實在很好奇,四公子是怎樣的人?如何才能引起他的注意,與他結交?”

“見過他,你便明白了。”

“是,臣即刻啟程。”

看他出去了,帝無極合上眼。

宮琛不會知道他們之間的情,所以必然不能理解罷。他只是單純的想與那人結交,向那人討教而已。

提起那個人,他眼前便浮現出他渴睡睏倦的神情,輕笑時微微挑起的嘴脣。

五年,很漫長。

不曾見面,也從未聽得任何關於他的訊息——只因他從未特地問過,而國師們也從未特意提起過。

很想念他。

體溫相伴的時光,已經睽違多時了。

不過,快了。

他就快來了。他似乎已經能聞見他的氣息,聽見他的腳步聲。

帝無極笑了。鮮少流露於人前的溫柔笑容,一如從前。倘若下屬們得見,定會目瞪口呆罷。

再度張開眼,帝無極仍是那冷靜得令人生畏的雲王。雲王不需要太多的表情,也沒有過多表情。

他立起來,推開西南方向的窗。

數千裡之外一定十分熱鬧。但,不久之後,這裡,日升之處,也會同樣熱鬧起來。

下午,帝無極與眾將一同前往位於角吟南郊的大營。

先帝治軍嚴謹,親自訓出一支虎狼之軍。當年,全軍不過三十萬,卻擊敗了擁有雄兵百萬的爭位者,直取京城。他繼位後,軍隊擴至百萬之眾,個個善戰,令隱藏著的對手徹底斷絕了正面奪取皇位的希望。不過,自他駕崩後,便陸陸續續有不少意志不堅者叛變。但仍有半數效忠先帝,忠於太子。

初聞太子被困,汝王、景王欲殺他問鼎帝位,軍營率先**起來。將士們奮起反抗,拖住對手幾乎所有的兵力。當時並無任何軍隊支援的雲王帝無極才得以闖入深宮,救出太子殿下。

經國師調停,戰爭暫時避免。太子捨去位置,被封靈王,出宮設府。匆匆忙忙地舉行簡單的封位禮時,靈王率著他所有的臣下們,發誓效忠雲王。

先帝和先王的恩怨雖在,但云王眾家臣並不覺得意外,十分平靜地接受了先帝臣屬。昔日死敵都成了同僚。雲王的平等相待也使得這些心懷忐忑的臣子漸漸不再防備,最終徹底臣服。而全軍上下也都只信服“強者為帝”——雲王,無疑便是繼先帝后的最強者。

如今,論兵力,汝王、景王佔得六成有餘。雲王只有五十餘萬兵馬,卻並未處在下風。因為,由雲王主持操練的虎狼之軍變得更加強大。勇士的威名已經傳遍了四國。

雲王屬下大都集結在京南,汝王、景王屬下紮營於京北。兩大營各設一陣維護營地,隔著京城相望,隨時都可能發生戰爭。但,雙方也都明白,一旦戰事起,角吟必將化為灰燼。以京城為代價太過沉重,因此兩方依然顧慮重重,力求在戰前擊敗對方,避免國破之局。

數騎奔入京南營中,早已守候多時的幾位將軍迎上來。

率先自馬上下來的,正是雲王帝無極。這位沉靜無比、俊美非常的雲王,素來令將士們又敬又畏又慕。

“殿下,請。”

將軍們早已清楚這位的性子,多餘的話語和招待都省去了。

帝無極微微頷首,朝校場而去。

在他跨入校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注視著他,目光中不乏緊張與懼怕。他在點將臺上坐下時,一切彷彿都已經凝結住了。

帝無極平視著校場上,缺乏表情的臉和沒什麼情緒的雙眸,使得旁人摸不著他的心思。

見他什麼話也不想說,將軍們示意繼續。於是,偌大的校場上,各軍的操練接著進行。

原本,軍中並未特別分出不同的軍部,至多有騎軍與步軍之差而已。但帝無極將五十萬大軍分為了箭、槍、劍、刀四部分。平日裡他們所側重的武技都有所不同。在武器訓練的基礎上,再分騎軍與步軍。騎軍重兵器、靈力與馬術,步軍則重兵器、靈力與搏擊。另外還有一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軍隊,平日並不輕易露面。他們的訓練和作戰方式始終是個謎。

帝無極端坐著,望著兵士們射箭,搏鬥,刺殺。

戰場與比武場不同,只求能在瞬時間重創敵人,甚至一招殺敵,以求自保。因此,軍中武技並不求花架勢,狠辣非常。

看了一會,帝無極側過臉。

他身旁的大將軍輕聲道:“殿下,您看……如何?”

“兵器交給他們用了麼?”

“是,各參軍都已開始熟悉用法。幾天後,全軍上下便都能使用新兵器。”

“精鋼煉製得如何?”

“工匠已造出類似的鐵,但……仍有些難處。”

“我知道。不強求他們造出傳聞中的精鋼,只要類似便可。”

“殿下,要去瞧瞧新兵器麼?”

“也好。”

帝無極起身,走下點將臺,忽然道:“西南角那些兵卒練得不錯,搏擊術十分純熟。重賞。”

“是。”

離校場不遠處便是將軍大帳。帝無極走入大帳,隨手掀起主案几,案下便露出一條通道來。他率先躍了下去。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無數累積起來的盾。他取了一張,以自己的功力試了試。比起四國軍中現下所用的盾,這種盾顯然更加堅固,甚至比叛民所用的盾還要好。一時之間,也不可能要求工匠製作出更堅固的鐵了罷。弓則在連發弩上下了功夫。不僅加了“望山”作為簡單的瞄準器,一次還可發四箭。箭頭、刀和劍則變得更加鋒利,雖然離削鐵如泥還有段距離,但已經是不錯了。

在地下的武器庫中走了走,帝無極微微有些釋然。

他曾經也想過是否需要火藥。但轉念想想,倘若火藥作為武器現世,四國必定不得安寧。即便讓他得知火藥武器的存在是天意,他也應當儘量避免這種危險的東西盛行起來。淺淡的此世不能掀起腥風血雨,否則必難罷休。

何況,當初皇舅父也是以相差懸殊的兵力擊敗了對手,他相信,他亦能做到。

多數將軍都立在帳中,並未跟下來,因此,帝無極在武器庫中並未待太長的時間。

眾人暗暗覺得殿下的心情似乎不錯,都鬆了口氣。

“終於做得像模像樣了些。”帝無極坐下,十分平靜地道。

“是,臣等不才,直到現在才……”

“糧草還有多少?”

“可供四個月之用。”

若要撥給災民,恐怕便只有三個月了。近來由於對手四處收購米糧,糧價已經飛漲,他們顯然是想靠糧草取勝。

幸得曾經有此顧慮,儲存了一些糧食。不然,眾將士們近日只能忍飢挨餓了。

不過,對方一百六十萬人,用的糧草自然要多許多,花費的用度麼……四處徵用財產麼?正好,到時候推行新政也順利許多。

“銀兩還剩多少?”

“兵器開支過大,只剩下月餘之數了。”

已經將當初寄放在四位國師處的珍寶賣完了,也無法填補軍餉的需度了麼?帝無極微皺起眉頭:“想法子拖這兩個月。”

“是,殿下。”

汝王、景王究竟得了什麼人物?本來只需殺幾百人便能解決的事情,非要令千萬人捲入其中麼?又想起困擾自己多時的心腹之患,帝無極立起來。

北營的大陣,就連他也無法解開。前所未有的奇異陣形,使他根本無從下手。當然,他所設的南營大陣亦是和皇戩一起想出的怪異陣形,想必那人也無法解開,所以才僵持至今。

世外高人……麼?

既然連武藝極高的殺手也能籠絡,世外高人也能尋得著罷。

當務之急,就是拿到銀兩和破解此人的身份。

銀兩麼,長年的默契,用不著他太過擔心,至於——

“殿下,回府麼?”

“……”

“請殿下過幾日再度駕臨,指點將士們如何用新武器。”

“好。”

縱身上馬,勒緊韁繩,帝無極倏然覺得有些不舒暢。畢竟,要他放下敵意,主動邀重霂前來幫忙,委實是件鬱怒難平的事。大概,往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會因此事而耿耿於懷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