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血咒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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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血咒之劫
第二十一章血咒之劫
頭疼得厲害。
若非實在受不住腦中隱隱的抽痛,洛自醉大約能睡得更久。
張開眼,他便覺著渾身難受之極。按著太陽穴坐起來,他咬著牙,心中暗暗發誓,絕不再自不量力地碰杯中之物了。不管給他多大的利,醉酒之後,難受的終究是他,倒不如再想些法子得好。
渾身骨架像被拆散了一般……連動一動也覺得痠痛。
奇怪了,他只是喝醉而已,怎會全身痠痛?難不成酒品不好,還與人打起來了不成?
門被推開了,腳步聲漸近。
洛自醉抬首,便見洛無極立在屏風邊。
“無極……頭疼,讓唐三熬些醒酒湯罷。”半是□□半是抱怨,洛自醉自是不知,這略帶嘶啞的聲音聽在洛無極的耳中,是怎生誘人。
洛無極上前兩步,握住他的手腕。
洛自醉只覺得一道微涼的真氣順著手上的筋脈散至四肢百骸,不僅肌肉痠痛消了幾分,宿醉之苦也解了許多。
“無極,昨晚是你揹我回來的麼?”
洛無極遲疑一會,才應了一聲。
昨日我莫非酒品不甚好……稍想了想,洛自醉還是決定不問,笑道:“昨夜喝醉之後,我又全忘了。”
“下回別喝了。”
“再也不會了。”他亦不想再嘗一回頭疼的滋味了。
這時,唐三領著元兒田兒端著醒酒湯、粥和數樣點心入內。
見洛自醉已醒,唐三笑道:“小人猜著公子也該醒了,果然。”
洛無極取過醒酒湯,洛自醉接過來,喝了些便搖首道:“實在沒胃口,我再睡一會罷。”
唐三隻得和小侍一同退下,洛無極坐在床邊,看著洛自醉安然入睡後,和衣在他身旁躺下了。
第二日,洛自醉恢復了精神,照常在卯時初醒來了。臥房內早沒了洛無極的影子,他穿戴完,便踱步到庭院中,看洛無極射箭。
多年前,洛無極的箭術便已十分不錯,如今更是無人能比。
印象中,似乎十八般武藝,沒有洛無極不會的。而且,文不必說,還頗通些律法和醫藥之道。到底有什麼能難倒他?洛自醉仔細想了一會,不禁一笑——
大概,世上已沒多少人與事能難住他了罷。
洛無極眼角瞧見他,側身拉弓。
箭貼著洛自醉的臉頰飛過,沒入他身後的廊柱中,只餘兩片箭翎在風中搖動。
洛自醉轉身,將箭拔出。
洛無極看他仔細端詳著那竹箭,依然佇立在原處。
“居然是竹箭……”洛自醉輕嘆道,把玩著那竹箭便往花廳而去。洛無極憶及他昨日睡了一天,未曾進食,便執著弓,也隨在他後頭。
“無極,當真不想出仕麼?”
“出仕?為何非要出仕?”
“男兒當胸懷天下,不是麼?”
“確實如此。不過,這天下已有主,我又何必憂他人的天下?”
洛自醉停住了步子,有些驚訝地望著洛無極仍然十分平靜的神色。
尋常人莫不是懷著“學而優則仕”的心思,若再有幾分風骨之人,便想著“先天下之憂而憂”,世間有幾人會想到天下已有主?
見他神情不定,洛無極垂眼望望手中的巨弓,輕輕笑道:“我們不是遲早要離開宮裡麼?若我出仕,豈非更糾纏不清?再者,我絲毫沒有為官的意思。”
洛自醉只望了他半晌,沒再言語。
他人的天下。
無極,你想要自己的天下麼?
或許,你的確是該擁有天下之人。獻辰、昊光、溪豫……哪片國土是屬於你的?
他正滿懷思緒,便聽洛無極嘆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我不是說了麼?我只要在你身旁便可。你想去遊歷我便陪你遊歷,你想要隱居我便陪你隱居,你想要什麼,我便給你什麼。”
洛自醉緩緩地將竹箭收入袖中,抬眸微微一笑:“我信你。官場的日子我也過得膩煩了,還是儘快離宮得好。”
曾經一度覺著洛無極是他的桎梏,卻料不到事實正相反,倒是他成了他的枷鎖。
若不因那百年之限,或許,洛無極會成為某片土地上的帝皇罷。
陪他終老,並不適合他……他的血脈,或許便註定了他正是心比天高、野心勃勃之人。若不能成為人上人,絕不會委屈自己淪為人下人。
“你不是餓了嗎?別多想了。”洛無極扯住他的長袖,足尖輕點,帶著他飄向花廳。
若只是他多想了便好了。洛自醉心中苦笑。洛無極方才那番話,令他不禁生出些好奇與擔憂。他想知道洛無極的生世。哪怕一點眉目也好。
後亟琰只道洛無極會使水火,卻不知五大靈力他都擁有,只不過他善於隱藏罷了。就連他也是不經意之間發現的。
皇室之血,流落在外的皇室之血。
洛自醉從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洛無極也是某個皇室的後代,也是足以立於權力之巔之人。
是福是禍,他已不願多想。
他知道,再想下去,他只會做出最有利於己的選擇,必定會捨棄洛無極。
用早膳之時,洛自醉已迫使自己完全忘記心中的疑惑與動搖,將所有陰影都逼入角落中。然而,他亦明白,遲早有一日,這些負面情緒必定會爆發。
不過,那已是往後之事了。
用過早膳之後,洛自醉換上朝服,與洛無極前去乾泰宮上朝。
二人默然走過宮殿間的小徑。
洛自醉悠然顧望著兩旁熟悉的風景,洛無極不近不遠地跟在他身後。
洛自醉刻意放慢了腳步,與他並肩而行。
不多時,他們便迎面遇上貴妃與幾位世族閨秀模樣的少女。
“貴妃娘娘。”
“啊,棲風君。”貴妃含笑回道。
洛無極欠身行禮:“小人八品暗衛洛無極,見過貴妃娘娘。”
“起來罷。”
“謝娘娘。”
寒暄數句後,貴妃款款行遠,那幾位少女卻頻頻回首,羞澀地微笑著。洛自醉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們的視線仍在洛無極身邊轉,不禁望向洛無極的側臉。
洛無極仍然是一派清雅淡然,洛自醉卻倏地怔了怔——
大概與洛無極總是形影不離的緣故,他似乎從未仔仔細細打量過他。如今只這樣望著他,便忽然覺得有些移不開視線。
若絕美的女子可以傾國傾城來形容,絕美的男子又該如何形容?洛無極的臉孔堪稱完美,他卻不單單隻給人優雅貴公子的印象,而是十分收斂自己的本性,令人絲毫察覺不出他的所思所想,讓他人根本無法預想他是怎樣的人。當日那樣氣勢驚人的洛無極,不知何時還會原形畢露……
洛自醉收回目光,微微笑起來。
洛無極瞄他一眼,笑問:“怎麼了?”
“今日下朝之後,你便拾掇個包袱。應當就在這兩三日了。”
“還不能說麼?”
“到時候你便知道了。”
二人沿著西長廊,來到乾泰宮議政殿前。
辰時未到,眾臣等候在廣場上,仍是涇渭分明。
看洛自醉來了,楚河漢界兩邊都作揖行禮。
洛自醉輕笑著點了點頭,見洛自節和黎巡都立在武官之末,便徑直走到他們身旁。
“三哥,爹和孃的情況如何?”
“病情沒有加重,扎針、喝藥卻都不見起色。”
“應當快要好了罷。”洛自醉聲音極輕,周圍也只得洛自節、洛無極、黎巡聽清楚他的話。
洛自節笑笑,道:“你儘早擇個日子回府瞧瞧他們罷。”
“確實,上回羽芙便說讓我回府。如今兄弟們都不在家,爹孃想必十分寂寥罷。忙過這幾日我便回去探望他們。”
黎巡忽地笑道:“聽聞你昨日又喝醉了?現在瞧起來神色還不錯。”
洛自醉聞言苦笑道:“這種小事怎麼也人盡皆知了?”
洛自節搖首道:“喝醉倒是常事,不過,並非所有人都和小四你一樣,喝醉了就忘事。”
洛自醉長嘆道:“酒品不好,我也明白。往後再也不敢多喝了,不但忘事,醒來頭疼得厲害,快裂開了般。”
“我看你喝酒就是豪飲罷。茶和酒都需慢慢品嚐,才能嚐出箇中滋味。”洛自節笑道,“這陣過了,我帶你去京城中久負盛名的酒樓。”
“這主意倒不錯。”洛自醉笑看向洛無極,道,“無極還沒喝過酒罷,也一同去。”
洛無極淡淡道:“也好。”
黎巡插話道:“怎能忘了我?人多些也熱鬧些。”
“洛副將知道什麼好地方呢?孤也想去瞧瞧。”
洛自醉與洛無極頗帶幾分意外地望著翩翩然走近的皇戩。
皇戩還未參政,這幾年幾乎不曾出現在議政殿外。這回竟竟著了一身銀色八龍袍,頭戴著月牙色玉冠,手中拿著支淡青色玉笏,顯而易見要與群臣一同上朝。
眾臣也都有些訝異,長公主一派頓時神色凝重,臉上露出若有若無的警戒之色。
“莫非陛下要將國務交給殿下?”黎巡問道,音量恰令在場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此話一出,氣氛頃刻間凝固了,四處瀰漫著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息。
而在暴風正中央的幾人卻仍笑容滿面,彷彿黎巡方才不過說了事實。
洛自醉瞟見丞相和大學士已無法維持平日莫測高深的神情,禁不住望了勾起嘴角的黎巡一眼。
皇戩搖了搖手中象徵皇室參政的玉笏,淺淺一笑:“前夜晚宴時,父皇賜下的。孤亦不知父皇的意思。”
洛自節笑回道:“也該是殿下議政的時候了,吾皇十五歲便參政了。”
“不錯。”洛自醉接道,“聖上也該考察夠了。”
“藉此機會,殿下也可小試牛刀。”黎巡低低笑道,“明日後,形式雖對殿下不利,不過,臣等相信殿下必有應對之策。”
“是麼?”皇戩挑眉瞧了瞧洛自醉,“孤也想嘗試一番,不過……”
“原來如此。”洛自節和黎巡也都望望洛自醉,興師之意不言而喻。
洛自醉無奈笑道:“下朝之後,我便告知二位。”
洛自節和黎巡聽了他此話,只笑了笑,也未再多說什麼。
他們的對話有幾分撲朔迷離,眾臣聽得半知半解,均只得靜默不語。
“太傅,今日覺得如何?”皇戩轉而問道。
又來了。他喝醉酒算是稀罕事麼?怎麼人人都如此注意?
遲了一會,洛自醉才回道:“昨晚喝了些醒酒湯,好多了。”
皇戩瞥了洛無極一眼,壓低聲音道:“太傅醒後還是什麼都不記得麼?”
洛自醉道:“我就記得皇后陛下過來斟酒,之後……大概是無極揹我回去的罷,沒什麼印象。”
“嗯……沒有麼……”
聽來真是十足的意味深長。洛自醉抬起眉:“太子殿下似乎話中有話,說來聽聽罷。”
“不,沒什麼。”皇戩露齒一笑。
欲蓋彌彰。洛自醉心下奇怪,看看洛無極,卻見他仍是平平常常的神色,與某人帶幾分詭祕的笑容形成鮮明的對照,不禁又更增了幾分疑惑。不過也罷,不能記憶之事便彆強求。
幾人又說笑了一會後,洛無極望向議政殿緊閉的大門,道:“已過辰時,為何還未擊鼓上殿?”
“今日確實有些奇怪。”黎巡道,走出武臣一列,招了位偏殿侍衛,“聖上如今在哪個偏殿?”
“回將軍,聖上今日還未到乾泰宮。”
洛自醉的神色剎那間微變,立刻轉身便走。洛無極和皇戩大約也猜得出事了,忙隨上去。但三人不過走出數步,便見徐正司慌慌張張地奔來,行禮道:“棲風君!聖上急詔!”
“陛下怎麼了?”
洛自醉沉聲問道。
徐正司巡視周圍一遭後,道:“再說罷,請隨小人來!”
稍作沉思後,洛自醉立刻轉身道:“今日罷朝。明日聖上起駕前往昊光,按慣例,所有奏摺交由皇后陛下過目。”
聽得此話,所有臣子面面相覷。其中有幾分真幾分意料之中,也無暇再一一分辨。
洛自節和黎巡快步朝西長廊而去,丞相、大學士也領著數位文臣匆匆向外走。洛自醉、洛無極和皇戩則隨著徐正司急急趕往鳳儀宮。
“棲風君,方才皇后陛下突然昏倒。請太醫來診治,卻診斷不出病因為何。而且,陛下的脈息愈來愈弱……”
“我知道了,煩勞正司了。”洛自醉道。
正說著,已來到鳳儀宮寢殿前。踏入寢殿前堂,便見黎唯已靜靜地立在堂中央,發覺他們來了,轉身淡淡地望著他們。
洛自醉看一眼內殿方向,沒有任何遲疑,快步越過翠玉屏風。
洛無極和皇戩待要隨入,黎唯伸手攔住他們,搖搖首道:“聖上只急詔棲風君。”
洛無極眸色驟冷,垂下眼。
洛自醉越過數道門,來到鳳儀宮內殿。掀開綢簾,便見皇顥立在床邊,凝視著後亟琰。
“臣洛自醉,參見聖上。”
“棲風君,朕想問你什麼,你應當明白罷。”皇顥仍只是望著後亟琰蒼白的臉孔,聲音一如平常。
洛自醉直起身,輕輕回道:“是。”
“事到如今,也該跟朕說了。”
“是。”
明明那日定下了交換條件,卻沒來得及用,還是落得被皇帝責問的下場。洛自醉輕嘆著走到床邊。後亟琰的呼吸聲細得幾乎隨時要斷一般,平日時時舒展的雙眉也皺得緊緊的,彷彿在忍受著極大的痛楚。
“朕要去上朝時,皇后便昏厥了。命人去玄沅殿找國師,國師卻不在。朕只能想到愛卿了。”
“聖上,到書房再說罷。”
皇顥望他一眼,點點頭。
他們來到寢殿附設的書房時,黎唯、洛無極和皇戩都已在裡頭等著。
見兩人未著任何神情地走入書房,皇戩忍不住問道:“父皇,父後的情況如何?”
“未有好轉。”皇顥在書房一側的軟椅上坐下,直直地看著洛自醉。
黎唯、洛無極和皇戩也都望向洛自醉。
在八道目光似有似無的逼視下,洛自醉沉吟了一會,才道:“最初陛下覺著身體不適,尚是半年前的事。喚來太醫來瞧瞧,卻沒瞧出什麼,便以為只是疲憊罷了。不過,一個月前,我瞧見陛下的背上有個暗紅色的圖紋。”
“圖紋?”皇顥挑起眉,怒色於無形中散發開來。
“是,原本還只是淡淡的,半個月前,卻已是紅得鮮豔。國師趕到後,才控制住圖紋的變化。”
洛無極忽然盯住洛自醉,嘴脣動了動,卻未發出任何聲音。
洛自醉未注意他的神色,只是望著皇顥道:“聖上應當知道這是——”
“咒術。”皇顥冷冷道,停了停,似乎在壓抑自己的情緒,又道,“國師已查出下咒者的下落麼?”
“國師應當正在尋找。他提過,必須儘快將下咒者之血帶回來,方能解咒。”
“居然是血咒!”皇顥站起,冷冷笑了笑,“皇后和你有何安排?”
“查出下咒者的下落後,立刻派人自宮中出發,儘快將下咒者帶回。”洛自醉輕聲回道,盯著皇顥的神色,又道,“聖上,皇后陛下之所以隱瞞此事,只因不欲聖上分神干預,並非要刻意隱瞞聖上。”
“朕知道。若非如此……棲風君,希望下回……”
“臣盡力而為。”洛自醉垂首道。
一時間,書房內一片靜寂。
皇顥忽地笑哼一聲,道:“也罷,此事就交給你和國師了。”
“請聖上放心,臣定當不負所望。”
皇顥快步走出書房,皇戩隨上去。
黎唯淡淡地道:“老師如今在我家。”
“景候府的陣眼?”黎家和封家位於京城正西、正東,是京城陣勢的陣中心,常年匯聚著兩家的靈力,確實是使觀察術的最佳之處。
“不錯。只是還未有訊息傳來,不知結果究竟如何,我現下立刻出宮。”
“拾月大哥也準備準備罷。”
“我已吩咐鎖馨了。”
待黎唯走遠,洛無極才低聲道:“你——”
洛自醉輕輕一笑:“怎麼?”
“你背上,不是也有暗紅色圖紋麼?”
洛自醉怔住了。
洛無極微眯起雙目,道:“那晚你出了許多汗,我便給你擦了身子……”他猶記得,銀色的月光下,他伏在他背上,與他十指相纏,瞧見了那淡淡的圖紋。當時並未細想,只輕輕舔著那圖紋。如今想來,確實是紅色圖紋,受咒者的烙印。
他果然……還不夠……
自制力不夠,也不夠細心。
“你的圖紋變色了麼?”
洛自醉沒有回答,沉默著跨出書房。才走得兩三步,他便忽然倒下了。
洛無極忙接住他,緊緊地將他摟入懷中。
洛自醉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不多時,已出了一身冷汗。洛無極抱起他,輕輕放在外堂的軟榻上。
不一會,皇戩自內殿轉出,神色更淡漠:“太傅也發作了麼?”
“你也想到了。”
“父後和太傅都是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哪個都不可能放過。”
他卻是因看到那圖紋才想到……不行,能力還不夠,洛無極,你還不夠,不夠保護他,不夠讓他刮目相看。洛無極抿緊了脣,拿袖子擦著洛自醉額上的冷汗。
“看來下咒者等不及了。未待父皇出發便開始。”
“他們可能也在昊光埋伏了死士,正等著心神不寧的聖上。”
“將父後和太傅除掉,然後是父皇,接著便是我了罷。他們以為我們是軟柿子,任由他們拿捏不成!”
“我曾暗暗發誓,遲早有一日……也讓他們嚐嚐我的手段。就趁這回罷。”洛無極抬起臉,神色已如往常一般平靜,言語之間卻帶著尋常十六歲少年無法想象的寒意,“公子已吩咐我與你去周、簡兩家的祖宅探一探。”
“好機會。”皇戩道,“我回益朝宮一趟。”說罷,他便向殿外走去。
洛無極仍一動不動地坐在榻邊,望著洛自醉的面容,望了許久。
洛自醉醒來時,就見洛無極已換了一身淺墨色長袍,倚在離長榻不遠的殿柱上。
“無極。”
他低聲喚道。
洛無極直起身體,雙目炯炯地望著他。
洛自醉忽覺著他有些變了。但究竟哪裡變了,他卻瞧不出來,也不知他改變的緣由。
“國師已到了麼?”
“一柱香之前,已經來了。”
“這麼說,知道地方了?”
“鈞州。”旁邊忽然傳來後亟琰的聲音,洛自醉不由得順著聲音瞧過去。
便見後亟琰坐在擺著棋盤的珊瑚枝案几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他的臉色雖仍然慘白,精神卻好了不少。
“鈞州,原來如此。三年前,鈞州的世族因犯律法,全被降為寒族。他們懷恨在心也是自然。”洛自醉輕嘆道。
“咒言已發作了,找他們便不難了。”坐在後亟琰旁邊的初言淡淡道。
這時,殿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臣參見聖上、皇后陛下。”
“進來罷。”皇顥舉著棋子,冷冷道。
洛無極擰起眉,洛自醉露出一個笑容來,都望向殿門口。
封念逸和黎唯疾步走入殿中。
黎唯走到長榻旁,仔細察看洛自醉的臉色。封念逸向皇顥、後亟琰和初言行禮後,也走過來,望著他,皺起眉:“已經入夜了,早些走罷。”
“封將軍,你帶著太子殿下、小無極和唯。”初言飄到長榻前,捏住洛自醉的手腕,淡淡睨了封念逸一眼。
“太子殿下和無極也去?”封念逸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外。
洛無極背過身,走到皇戩身旁。
皇戩呵呵一笑,似乎覺得他的反應十分有趣。
“若要解開鈞州佈下的陣勢,非去一位皇族不可。”初言解釋道。
“鈞州居然布了陣勢?”不單封念逸,洛自醉也甚為驚訝。
後亟琰笑道:“不錯,除了京城,池陽竟還有佈陣之城,實在出乎我們的意料。”
初言輕輕放下洛自醉的手,又淡淡道:“佈下陣勢的人不可小瞧,不過,唯應當能解。唯,我再給你一面雲鏡,你我便能互通情況了。”
“是,老師。”
“事不宜遲,速速去罷。”
“國師大人……”
“小無極,你儘管放心就是。明日聖上先啟程去昊光,我照料他們幾日再去。”
洛無極又望了洛自醉一眼,這才隨著皇戩往外走。
看他們先走了,初言輕笑道:“封將軍,他們三人都未在外待過,好生照料著。”
“先前我帶兵之時也去過鈞州,不妨事。”
“棲風三弟好生養著。”
“拾月大哥放心。”洛自醉笑應道。
見他神情自若,身體似乎比瞧起來好多了,封念逸與黎唯神色稍霽,向帝后作揖行禮後,轉眼間便消失了。
初言在榻邊坐下,抬起洛自醉的下頜,仔細端詳一陣:“按理說,你不該如此快發作。難道他們加重了咒術?”
洛自醉苦笑,不語。他方才已是盡力撐著,以免讓洛無極、封念逸和黎唯擔心,如今氣力用了大半,連挪動手指也難了。
“我本也以為能撐到聖上出京之後。”後亟琰道。
皇顥不語,只冷冷地望著案几上的棋盤。
“聖上和我去了昊光,國事便靠著兩位了。”
“這倒沒什麼打緊。”後亟琰笑道,“皇上不在,自是不能上朝。摺子送來這裡便可。”
“陛下與我不露面,可能更好一些。”洛自醉接道,“不過,只怕兩隻老狐狸不那麼好對付,他們此去會險境叢生。”
“嘖嘖,我可是很相信小書童的能力呢。”後亟琰瞅他一眼,道。
洛自醉不禁失笑,道:“他不過是個十六歲——”
“是麼?”後亟琰笑笑,撥弄著棋盤上的棋子。
“小無極雖無經驗,封將軍可不同。他們必定安全無虞。”初言淡淡地寬慰道。
洛自醉輕嘆,抬手撫上自個兒的額頭:“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皇后,好生歇著。”皇顥立起,信步朝外走。
“皇上,你若要去景候府,帶幾位侍衛罷。”後亟琰頭也不回地道,仍望著只下了寥寥數子的棋局。
皇顥身形頓了頓,轉瞬便不見蹤影。
洛自醉合上眼。
“你多睡睡罷。”初言道。
“原本便是嗜睡之人,這樣也好。”後亟琰也笑道。
洛自醉笑了笑,依言將紛亂的思緒逐出腦外。後亟琰說得對,洛無極早已非當初那個孩子了。他分明已經很清楚,卻仍因為習慣,還擔心著。他應當相信他的能力才是。
這夜,洛自醉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四處升起熊熊大火,將夜晚照耀得如同白晝。
如煉獄一般的火海,燃盡周邊的一切。連離得很遠的他,也覺得渾身都像要灼燒起來一般。
火勢不斷蔓延,他一步步走近,似乎忘記了危險。
有誰,有誰陷在火中!
他還在大火裡!
他在火海的邊緣徘徊,衣裳凌亂,四處奔跑、嘶喊。嘶喊……他在找誰?在找誰?
視野中所有的東西都被燒得通紅。
無邊無際的赤紅色中,他看見一個人影立在火中央。
頭髮、衣物都被火即刻吞沒了,那人卻一動不動地,任火舌啃噬他的身體。
火焰漫天。
他在火海外呼喊。
那人卻似乎什麼也聽不見,背對著他,就這樣,化為灰燼。
他如凝固了一般在火邊怔怔地看著,看著那人的身體消散在烈火中。
很痛苦。
很難受。
卻無法露出痛苦與難受的表情,只能那樣怔怔地看著,怔怔地……
醒過來之後,他才發覺渾身燙得很,似乎發起了高熱。
略有些模糊的視線中,初言一頭銀髮在月光下尤為耀眼。
他想說什麼,初言卻搖搖首,淡淡一笑,示意他別出聲,保持體力。
“你的內力修為不如皇后陛下,所以才會發高熱,不打緊,多休息就是了。”
不,不是,他想問,為何會做那樣的夢。
只是因為他的身體狀況的緣故麼?
初言坐在廳堂中央的蒲團上,手執著一面雕琢古樸的銅鏡,靜靜地望著他,道:“記得那時,我說過的‘三劫’之事麼?”
己劫、友劫、情劫。他自然記得。洛自醉頷首。
“我原以為,經過這些年,友劫該化去不少,沒想到依然存在。”
“不過,劫數也許是契機。”
洛自醉半合上眼,此時談起友劫,他已經能夠確認這位劫難之友是何人了。
“而且,我曾說不知你會不會遇到情劫。目前看來,情劫已動。”
情劫?洛自醉有些不解地望向初言仍是淡淡笑著的臉。他這些年不曾認識外人,怎會有情劫?
“此乃天機。”瞧出他的疑惑,初言淡然回道。
帶給他情劫的人已來到了他身邊?會是誰?洛自醉回想著,卻仍然沒有半點頭緒。看來,他應該不是一世孤星了,然而,他卻並未感覺到半分喜悅。
帶著難解的疑問,他又沉入昏睡中。
睡夢中,仍是烈火熊熊。
那人側過身,隱約望了他一眼,又一次消失在火焰中。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仍只能渾身僵硬地目睹他再一次消逝。
火灼疼了眼,他垂下臉,雙頰上一片冰涼。
池陽某條官道上,四匹駿馬飛馳而過,如暗夜中的幻影。
作者有話要說:剛才翻看了親們的留言
解答親們滴疑問~~
一、此文就是自醉和無極甜蜜的、長長的、曲折的情感歷程和人生路,所以肯定不會出現NP的現象,大家請放心(偶個人也不素很稀飯NP,最多接受3p,再多偶會崩潰)。
二、自醉醬紫迷人,怎麼除了無極木有人稀飯了?非也非也。自醉現在是宮妃啊,誰那麼大膽子敢對棲風君下手?表命了~~~~(無極除外)。而且有無極這個佔有慾強的門神在,誰還敢對自醉如何如何?何況偶們小醉……很少會注意到銀家愛慕的眼神(他根本木有戀愛經驗,也不想惹上情字)
三、十日一更新……汗。不素不素,現在已經素隔日更新了,說不定偶會一日更新……所以親們多上來看看撒~比如說,明天晚上偶就會在最後時刻更新--++(最不濟也是後天下午)
四、偶的窩就在這裡,還會跑到哪裡去捏~~~
五、有親說要看皇后與皇帝陛下==,偶儘量會努力寫番外看看~~偶還記得欠了大家一個封二的番外……
六、友劫,不錯,就是皇后陛下。宮內宮外這卷,自醉和無極因為被捲入某件事的關係,離開了宮廷,但素還是波折重重啊
某人透露一下,中卷末,兩人已經分離鳥~~~~至於是哪隻離開哪隻,親們猜一猜,呵呵~~~
阿捏,最近突然手癢,又想挖坑。不過,還素寫完界個再說吧--
這是銀家第一次寫正劇結局的文==(偶素悲劇控說……),祈禱偶不會一時衝動,讓配角們代替主角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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