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暗幕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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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暗幕漸起
第十八章 暗幕漸起
和風拂過,御花園一角的竹林小徑上,半個人也無,異常寧靜。
修竹翠綠的枝葉隨風搖擺著,傳出波濤流動般的響聲,更形這一方幽境的靜謐、自在。
不過,若仔細瞧,便可望見林中有個淡青色的人影,悠然坐在根筆桿般粗細的竹枝上。風吹得竹枝上下左右擺動,而這人彷彿沒有半點重量般隨枝搖動著,仍坐得穩穩當當。他正看著一本線裝小冊子,有幾分認認真真,又有幾分漫不經心。就似自己此刻身處的所在是充溢著淡淡墨香的書房檀木案几前,而非這幽靜的竹林中。
兩名身著深綠服色的小侍由遠而近,兩人的低語聲,擾亂了這難得的平靜。
“你聽說了嗎?”
“什麼?”
“棲風君已有半個月未回紫陽殿,一直留宿鳳儀宮。皇后陛下則告病多時,這段時日,連聖上都不見。”
“我只聽人說,棲風君許久不曾上朝。”
“宮闈中發生這種事本是平常,不過也太光明正大了些。在宣麟殿服侍的人說,聖上這些日子有些煩躁,徐正司都得小心翼翼的。”
“是嗎?那棲風君是何等人物啊,居然……”
“你入宮也有一個月了,怎會不知棲風君?九年來,除了皇后陛下,聖上只會去他的紫陽殿過夜。”
“莫非皇后陛下將棲風君……”
“噓噓,話不得亂說——”
竹枝上的人不動聲色,伸手虛空彈指。兩個小侍忽然抱著腦袋叫疼,驚駭地朝四周望望,忙逃也似的跑走了。
隨後,淡青色人影如疾風般掠出竹林,幾個起落,立在一座高高的假山上,衣袂飄飄。
風吹得他的發飛舞起來,他微微側了側首,露出一張猶帶兩分青澀的臉——這人,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然而,卻也是個無論如何都讓初見的人難以忘記的少年。
這大約都因他的容貌——多一分便可奪天下之色,少一分亦不失為瀟灑風流佳公子,增一分則過剛,減一分則過柔。臉孔完美,眉宇間卻無半點狂放之色,不至於給人過於強烈的震撼;身形優美頎長,正正是個令人人為之側目的丰神俊美的少年郎。
較之他讓人側目的容姿,少年的神色卻顯得十分清淡尋常。然,那片平淡之下,無人能瞧得出他的所思所想。那雙烏黑的眸裡,也沒有任何情緒轉變。
少年未著任何情緒地舉目四望,視野中,一個深藍服色的中司懷抱著什麼,行色匆匆走來。他足尖微點,輕輕落在中司身前。
中司驚了一跳,連退兩步,道:“無極,你怎麼在這?”
洛無極輕輕一笑,不答反問:“中司可是要將這朝服送往鳳儀宮?公子今日要上朝?”
唐三皺眉道:“公子若再不去,恐怕丞相和大學士便要聯名上書彈劾了。”
“正巧,我取了吏部新進官員和太學新生的名冊和答卷,要交給公子,就順便替你送去吧。”
“也好。”
洛無極拿過深紫色的朝服,轉身向東而去。
他亦有半個月不曾見洛自醉了。的確,洛自醉這些天都和後亟琰待在鳳儀宮中,足不出殿,也不見任何人。宮中流言蜚語,傳得沸沸揚揚。
這些年來,這還是頭一回,如此長久的時日,他未陪在那人身旁。他固然有些不悅,但深知他做事都有理有據,便也只能等著他的解釋了。
不過,這次的風言風語,很難平息了罷。那兩人想利用這些流言麼?抑或是藉此隱瞞什麼?但,倘若惹怒了皇上,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或者說,此事是連皇上也不能知道的?
數念之間,他已來到鳳儀宮內。循著靈氣尋去,不多時,他便落在一座青石築就的宮殿前。
宮殿外沒有半個侍衛的影子。
洛無極沉吟一會,走入殿內。
殿中央的紅玉長榻上,拾月君黎唯斜倚著,正在看一幅圖,聽見聲響後,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見過拾月君。我家公子可在裡頭?”
“你進去罷。”
洛無極行過禮,走入旁邊的門內。
門內別有洞天,牆壁都以白玉砌成,數根兩人懷抱粗的白玉雕花柱之間,掛著層層白色紗幕。洛無極一一挑開紗幕,隱約聽見水聲。不知為何,他忽覺心一陣亂跳,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紗幕似掩非掩,影影綽綽可見一人自溫水池內緩緩走出,取了棉巾,擦拭著身上的水。
那身形,洛無極已見過無數回,閉著眼也能勾勒出其勻稱修長的骨架、結實緊緻的肌理。但,隔了數日,他竟有些無法直面這樣的情景。
沒來由的,他覺著心慌意亂更甚。溫水池裡溼熱的蒸氣撲來,又使得渾身燥熱無比。
躊躇一會,勉強令自己平靜下來,他才緩緩掀起最後一層紗幕。
眼前赫然便是洛自醉正伸手著裡衣的模樣。長髮還未擦乾,搭在裡衣上,溼了一大片。
洛無極放下朝服,待他穿好裡衣和中衣,才取過隨侍中司遞上的梳子,上前幫他理順頭髮。
洛自醉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只是輕輕地笑了笑。
乳色水池中,後亟琰似笑非笑地靠在池壁邊,望著他們。他身後,皇戩捋起袖子,給他拿捏肩膀。
“洛四,你不覺得小書童又長高了麼?”
洛自醉回首,仔細上下打量了洛無極一番,笑道:“這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不過,父後,太傅,我覺得他是愈長愈難看了。想三年前……”皇戩笑著留了半句話,卻讓洛自醉和後亟琰都挑了挑眉,難掩笑意。
洛無極冷冷一笑,道:“太子殿下近來很喜歡翻些陳年舊事,莫非是未老先衰的前兆?”
皇戩嘿嘿笑著,調侃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父後和太傅想必也難忘罷——當初那個震驚內宮,讓所有娘娘都又羨又妒,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
“確實難忘。”洛自醉道,眼角見洛無極神色並無太大變化,不由得懷念起當初每聽到這話題便像小獸一樣張牙舞爪的他來。“不過,那時也是我迫他穿的。當時若太子殿下願意,想必也不會輸給他。”
“我哪能同他比。”皇戩笑嘆一聲,抬首便見一面銅鏡飛來,堪堪讓開。銅鏡砸在他身後的白玉雕龍柱上,裂成碎片。
“無極,那銅鏡可是陛下的,不可失禮。”
問題不在這,不過,若要令洛無極不再存有“刺殺皇太子”的心思,比登天還難。
“皇后陛下,小人改日再給陛下打造一面銅鏡,望陛下恕罪。”
“你們弄壞鳳儀宮的東西還少嗎?也不差這件。”後亟琰笑道,瞟瞟臉色仍舊平淡的洛無極,“話說回來,雖說那時只是權宜之計,但效果確是始料未及。……小書童如今也十分賞心悅目呢。”
“唉,男子縱是再俊,怎比得過女子的美?他愈來愈有男子氣概,我才說他醜。這也是變相的稱讚吧。”
“皇戩,住嘴。”
“無極,你的靈力愈發爐火純青了。頭髮已經幹了。”洛自醉適時出口,避免了又一件珍奇物品慘遭“分屍”。
洛無極給洛自醉束好長髮,戴上銀冠,動作十分嫻熟。
後亟琰倏地道:“我倒是好奇,小書童除了使火,還會別的麼?”
皇戩將落下的袖子再度捋上去,接道:“觀察靈氣的狀態便能瞧出靈力有幾種。以父後的功力,應當能辨清靈氣。”
“嘖嘖,戩兒,這話聽來有些欲蓋彌彰。”
洛自醉整好朝服,淡淡睇那兩人一眼,道:“他還能使水,不過能力不及火。或許火的力量太強了,陛下才瞧不出水的靈氣。”
“有道理。”後亟琰笑笑,“洛四,你的裡靈力又是什麼?”
洛自醉輕嘆。他亦是前兩年才得知,不少世族都擁有兩種乃至三種強大靈力,不過由於各種緣故,對外宣稱世代相傳的靈力往往只有一種,稱為“表靈力”,而其他的靈力則稱為“裡靈力”。洛家的“表靈力”為風,世人皆知。卻鮮少有人知道,洛程的“裡能力”為火,而洛夫人的血脈中有“電”的力量。因此,洛家六位公子,至少都有三種強大的能力。而洛四公子,曾經擁有風、火、電、水四大靈力。
不過,那是洛四公子的能力,他如今只會使風和電而已。
“電。”
後亟琰盯著他瞧了一會,正色道:“看得出你應當有火和水的潛質,過一陣我教你罷。”
“多謝陛下。”
這時就聽淡淡的聲音自空中傳來:“快下朝了,棲風君。”
洛無極和皇戩一怔,抬首望去。不知何時,半空中多了個白影,銀色長髮披散開來,正是國師初言。
“見過國師(大人)。”
初言輕飄飄地落在水池邊,淡然笑道:“太子殿下,小無極,許久不見。”
“國師這半個月也在鳳儀宮?”
“算是罷。”
看來事態有些嚴重。洛無極暗想,望望洛自醉。
洛自醉翻了翻名冊和答卷,彷彿感覺到他的目光,抬眸看看他,笑道:“無極,走罷。”
兩人轉身往外走,背後初言淡淡道:“棲風君莫忘了,五日後之約。”
洛無極心中疑問更甚,洛自醉卻仍只是淺淺一笑。
去往乾泰宮的路上,洛自醉也只是問了幾句太學的事,絲毫沒有提及這些時日待在鳳儀宮的緣由,也沒有解釋“五日之約”的意思。
洛無極雖擔憂,卻仍然保持沉默。他早已過了喜怒愁憂皆行於色的年紀,也早習慣了這人的行事風格。
既然他不想現在告訴他,他便一面察探,一面等待就是。
兩人很快來到乾泰宮前。對在將下朝的時候驟然出現的這二人,侍衛們早已見怪不怪,行了禮,便退到一旁。
殿內傳來丞相如洪鐘般中氣十足的聲音。
“聖上,老臣有本參奏。”
“丞相還有何要事?”
算是趕上了。洛自醉挑眉一笑,所謂“要事”,左右也不過想參他一本罷,又要教老人家失望了。他噙著笑容走入殿內,洛無極也跟著入殿,列在武臣最末。
“臣參見聖上。”
“棲風君來了,平身罷。”
洛自醉笑著直起身,不意外地望見丞相微帶驚訝的神情。“這是吏部新入的官員和答卷,請聖上過目。”
徐正司接過小冊子和捲成一軸的答卷,呈給皇顥。
洛自醉退後兩步,立在丞相和大學士旁邊。
皇顥翻看了一會,底下靜寂無聲。
許久,他才合上冊子,抬首微微笑道:“果然都是有志有才者。看來,今年夏試也得了不少能人。”
“過兩日,臣再將預定官職擬表呈給聖上。”
“不必了,儘早讓他們上任罷。”
“是。”
“對了,丞相方才不是有事起奏麼?說罷。”
“呃……這些時日,臣覺著聖上氣色有些不佳,還請陛下在政務繁忙之餘也要多注意龍體。”
“呵呵。”皇顥低低笑道,“丞相不僅憂國憂民,還時時刻刻擔心朕,實在可嘉。”
“聖上龍體乃是我池陽最緊要之事,臣只是盡分內之責。”
看來皇帝陛下的心情確實不太好,洛自醉望一眼不得不即時改口的丞相,垂下眸。不過,這陣子的事情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後亟琰堅持要隱瞞今上,他和初言身為臣下,不得不遵從。還望知曉一切後,皇帝陛下能體諒他們的苦處。
適當出了些氣後,皇顥終於宣佈退朝。
眾臣彎腰作揖,靜待他離開。
帝皇擺駕回宮後,臣子們才順次退出議政殿。
快走上長廊之際,丞相冷冷盯了洛自醉一眼:“聽說棲風君最近罷了四位工部監正,老臣並未接到相關文書。”
洛自醉淡淡笑了笑,回道:“聖上已下旨,吏部選官罷官之事,直交御啟。此次罷職有些急,我想,事後再給丞相一份文書也不遲。”
“聖上御啟的旨意,老臣也接到了。不過,老臣統管尚書省,尚書省下六部官員的升遷任罷,棲風君總得事先提點提點老臣才是。”
“丞相說得是。”
“哼。”見洛自醉不慍不火,始終微笑以對,自覺今日顏面盡失的周丞相一甩袖子,快步離開了。一干長公主派的臣子也都追隨而去。
洛自醉望見西長廊上,洛程、洛自節、黎巡和洛無極都停了步子,笑著走到他們身旁,垂首道:“爹。”
洛程凝著臉道:“你近來舉止過於輕率。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考量,但不能大意。”
“是,爹。”
“小四,流言已經傳遍京城了,你可得小心些。你和皇后陛下交好自然不錯,不過切記人言可畏。”洛自節道,轉頭看向洛無極,“無極,聽聞最近太子殿下有意推舉你入禁衛軍御前侍衛隊,你卻拒絕了。”
黎巡笑道:“小無極,你可是不願成為我的屬下?經太子殿下推舉,我可立刻升你為五品御前帶刀侍衛,如何?”
“多謝黎將軍的好意。”洛無極抿了抿嘴脣,語氣平平道,“若成了御前侍衛,我便無法繼續留在宮內,不能近身保護公子。”
“原來如此。”黎巡作恍然大悟狀,笑瞅洛自醉一眼,“為了時刻護著洛小四,你寧可放著五品官職不要,甘願繼續當個八品暗衛。”
洛自節也笑道:“無極,小四應當能自保了,你再想想罷。”
“我已經仔細考慮過了,不必再想了。”
“……無極,若你成了御前侍衛,我便能立刻去戶部,讓你正式入洛家戶籍。從此,你和小四就不必擔心你的身份了。”洛自節收了笑臉,低低道。
洛無極望望洛自醉,不語。
洛自醉見狀,苦笑道:“我也向他提過此事。不過,有皇后陛下和太子殿下在,只要進退得宜,他的身份應當不會有太大隱患。”
洛程聽了,擰緊眉頭,低聲叱道:“世事難料!難保周家和簡家沒有覺察什麼!絕不能存半分僥倖!”
“爹,無極若成了御前侍衛,被周簡二家注意的機率更大。”
“話雖如此,無極,若太子殿下再提起推舉一事,你一定要接受!”
洛無極仍舊不語。
洛自節忙圓場道:“爹,無極還小,讓他在小四身邊多學些人情世故也好。”
洛程沉下臉,沒再多說。
“三哥,二哥和念逸何時能回來?”兩個月前,池陽文宣帝封洛家五公子洛自省為御弟,和親昊光,刑部尚書洛自持和三品定遠將軍封念逸護送和親隊伍前往昊光都城商瑤。
“得在大婚過後才能趕回來罷。現在約莫已經到了商瑤。再過半個月左右,吾皇和國師便要動身前去相賀了。”洛自節道,面上倏地多了幾分鬱色,“長公主一派可能趁機要生出些事來。萬一有變,小四,我只擔心你和無極在宮中孤立無援……”
洛自醉輕輕一笑,打斷他:“三哥不必替我擔心。”
“那,你是有事要找二哥商量?他既然不在,告訴我和黎二哥罷。”
“時機未到。”
“和這些日子,你一直留在鳳儀宮有關?”黎巡問。
洛自醉點點頭。
“罷了罷了。小四,娘和羽芙都念著你呢,找個機會回家瞧瞧。”
“好。”
“太傅!洛無極!”這時,遠遠地,皇戩優雅地飛過來,“洛將軍,黎將軍,洛侍從官。”
“該是關永安門的時候了。太子殿下,臣等告退。”洛程作揖,洛自節和黎巡也都一笑,隨他行遠。
洛自醉望著他們走遠的背影,嘆道:“不知自省一路會不會給二哥添麻煩。”
“你不是勸解過他?臨行之前,我看他似乎很高興。”洛無極回想起當日洛自省春風滿面的模樣。那何止是高興,簡直是狂喜。他大概能猜到洛自醉是拿什麼話連蒙帶啟發地哄得洛自省乖乖就範。而洛自省,雖定然明白那些大抵都是空話,但畢竟拗不過洛家家長和聖旨,只能苦中作樂了。
洛自醉看向他,道:“若自省往後得知,是我向聖上提議讓他和親昊光,不知會不會翻臉不認我。”依他的脾性,大有可能。
聯想到這種情形出現的極大可能性,洛無極忍不住寬慰道:“指不定哪天,他會感激你呢。”
果然只是純粹安慰的語句。洛自醉輕輕笑了笑。
“洛無極。”皇戩插話道,“想起來,你已有好幾年不曾叫過洛家人叔父、伯父了。”
洛無極橫他一眼,沉默。
洛自醉細想了想,頷首道:“經殿下提起,似乎……確實如此。”
“不過是漸漸有些不習慣罷了。”洛無極低聲答道。停了停,又冷冷道,“太子殿下,你到底有何要事?!”
聞言,皇戩立刻眉飛色舞起來:“昨日父皇準我納三名侍妾。方才我向父後提起,他準我入芸芸殿。”
洛無極側首,語帶幾分不解:“芸芸殿?”
洛自醉亦微抬起眉:記憶中似乎並沒有這麼一座宮殿。
“呵呵,不錯,芸芸殿。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我朋友一場,有福同享,我便想叫你一同去瞧瞧。”
洛無極想也不想地便要拒絕——“洛四,我們也一同去。”三人身後倏地傳來後亟琰滿含笑意的聲音。
皇戩頓時苦下臉:“父後、太傅去湊什麼熱鬧?”
後亟琰搖扇笑道:“我從未去過那裡,既然你都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得去看看。”
洛自醉看他神色自若,而皇戩一付有苦難言的模樣,大約猜得幾分,無奈道:“那便同去罷。”
芸芸殿,宮中絕大多數人都不知皇宮內還有這樣的所在。即便是後宮諸妃,恐怕也從未聽過這座宮殿的名。
它的位置並不偏僻,就在鳳儀宮西北面的雜樹林裡。
不過,它卻是隻有歷代帝后和極少數侍官才知曉的祕殿。
來到雜樹林邊,後亟琰便揮退了所有侍從。四人順著條几乎被雜草湮沒的小道往樹林中走去。
“想不到它就在鳳儀宮後頭。”皇戩半是驚訝半是感嘆地道,“而且,鳳儀宮外竟有如此荒涼的地方,我以前從未注意過。”
後亟琰搖著摺扇,輕嗤一聲:“你早已找遍了外宮上下罷。”
“父後!我怎會是這種人?!”
“芸芸殿到底是什麼地方?”
“小書童莫急,快要到了。”
約莫半柱香的工夫後,樹林深處露出一角屋簷。走得越近,就越覺得這芸芸殿簡直是座被遺忘百年的破敗廢墟。
四人立在殿前,打量著外觀顯然急需修繕,不過仍然算十分乾淨的殿門、內廊。
自偏殿走出一位中司,向他們行禮,打開了芸芸殿沉重的大門。待他點上殿內所有的燈,他們才舉步入內。
隨即,中司退出殿外,合上門。
殿內已亮如白晝,裡頭所有擺設和裝飾都一清二楚。
洛無極怔了怔,直直地瞪住正對著大門的牆上那巨大的木浮雕。
皇戩也彷彿被雷擊中一般,愣了愣神,一時無言。
洛自醉一嘆,望向仍搖扇微笑的後亟琰:“我就想,可能是這種地方。”
“你鎮定得很。莫非以前見過?”
“怎麼可能?只是不意外罷了。”
“洛四,我之所以讓你來這,是覺著你還未解人事,來看看這些,有益無害。”
木浮雕上,兩個男子糾纏在一起,極盡各種姿勢,難捨難分地**著。
洛自醉抽搐著嘴角,露出個稱得上扭曲的笑容:“和你相交九年,倒不知道你還替我擔心這些事。”
“我一直都有些擔心,還想著要不要給你挑個善解人意的侍童。”
“煩勞陛下了。”
“好說好說。不過,小書童俊秀聰敏,你若將他收了,也未嘗不可。當然,倘若你覺得女子更合意,過幾天我便從教館選個少女,扮成侍童,侍奉你左右。”
“有勞陛下了。”
“只要你答應。”
“皇后陛下。”洛無極轉身,淡淡笑道,“我家公子尚是聖上的宮妃,須得潔身自好。”
“宮廷裡什麼事沒有?這算不得什麼。洛四,你覺得如何?”
“陛下別捉弄我了。”
“我可一點捉弄的意思也沒有。”後亟琰搖首道,瞟一眼表情雖仍是平常,面色卻明顯沉了幾分的洛無極,笑得更加燦爛。
皇戩帶著彷彿吞了一斤黃連的難看神色回頭,艱澀地道:“父後,難道,都是……都是這些?!”
“我知你生性只好女子,到內殿瞧瞧去。”
祕殿,顧名思義便是祕宮。正是皇帝性啟蒙的處所。
牆壁上或雕著或畫著各式各樣活色生香的祕戲圖。堂內還四處散放著些**的男男木雕、泥雕,以及一些奇怪的器具和畫著春宮圖的杯盤等物。
皇戩扯著洛無極往內殿去,沒多久便不見人影。
洛自醉和後亟琰悠閒自在地漫步其中,彷彿周圍不是這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物事,而是正在御花園的某條小徑上。
“洛四,你一點也不好奇?”
“早已過了好奇的年紀。”
“全都知道?”
“也才第一回得知。”
後亟琰輕笑道:“只這一點,我無法理解。”
洛自醉望著那些**的雕像,笑道:“我也不解自己。”大約覺得知道這些也沒什麼用,所以才沒有興趣罷。他並非沒有慾望的人,只是一想到要與一個陌生人肌膚相親、水乳交融,總覺得難以忍受。與其要再費心思去相信一個人,不如自己解決得好。
兩人走了一會,穿過外堂,來到內殿,裡面便都是些男女春宮圖和赤身雕像了。皇戩停在一座正**中的男女木雕前,洛無極則有些索然無味地四處顧望。
“怎樣?”後亟琰笑問。
洛無極搖搖頭,皇戩也有些失望:“沒什麼有意思的東西。”
“以年齡而言,殿下早該入這芸芸殿了。”洛自醉淡淡地道。不過,恐怕來不來都不重要了。生長在宮廷中,不可能人事不知。而人和人之間的情事,說來說去也不過如此。
“皇上準他納侍妾也委實晚了些。”後亟琰道。
“聖上是看穿了他的本性,擔心他過早沉溺於女色。”洛無極冷嘲道。
“我豈是那種沒有自制力的庸人?”皇戩哼聲,轉頭又道,“太傅,洛無極方才提起,您在三年前便將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告訴他了,當真?”
洛自醉笑笑:“我不是說過麼?若他長大了,便什麼都告訴他。”
“他還說這些春宮圖上的人畫得不對。”
“確實不對。”以作畫者的眼光而言,人體結構錯誤太多。
“他還說太傅畫了圖給他看。”
“不錯。”
就聽得身後傳來“唰”地一聲,洛自醉回首,便見後亟琰收了扇子,微微一笑道:“沒想到,洛四你也會畫春宮圖。讓我瞧瞧。”
“兩位誤會了,那並非春宮圖。”
“嘖嘖,別狡辯了,來來,我們去紫陽殿。”
“我也很有興趣。”皇戩難掩興奮之色,笑道。
洛無極垂首輕笑,眼中閃過幾絲狡黠。
回到闊別半個月的紫陽殿,洛自醉換了朝服,著了一件銀白底色、上繡青雲的長袍,喚來元兒上杯茶。
喝了幾口茶解渴,正要在榻上躺下,小憩一會,剎那間,榻前多了三個人。
後亟琰勾著一幅畫,衝他笑了笑,拿扇子指指畫面:“這是什麼?這就是你給小書童畫的圖?”
洛自醉望著他的得意之作之一,人體解剖圖(男子)。即使感覺到眼前人的笑容裡有幾分危險的意味,還是點點頭。畢竟這是當時畫成之後,讓自己心情好了幾個月的佳作,在他們看來,也不至於太差罷。
“這個呢。”皇戩舉著另一幅人體解剖圖(女子),“這,這……”
洛無極面不改色地解釋道:“這是心,這是肝,這是肺,這是胃,這是脾,這是膽……”
“洛無極!你眼中的女人就是這模樣的?!女人啊!就是柔媚!纖細!窈窕!柳腰款擺間攝人心魂!再不濟也是膚色潔白柔嫩,引人無限遐思!這……這是什麼鬼東西!”幻想破滅!
“太子殿下,你看不懂罷。”洛無極眼帶幾分同情,語帶幾分憐憫,道,“這是女子懷孩子的地方,這是生孩子的產道。”
“父後,父後,我……我……過兩日再去教館選侍妾。”
“太子殿下,這裡是……”
“停!洛無極,你喜歡女子麼?”
洛無極頓了頓,輕輕笑問:“什麼是喜歡?”
“喜歡?喜歡就是朝思暮想!就是……就是想得到……就是……”
……
後亟琰笑嘆一聲,在軟榻另一頭躺下,道:“這便是你翻閱過的醫書上的圖?那世界還真是特別,人如物一般,自內到外都能層層剝開,清清楚楚。”
洛自醉看著洛無極,不禁忽然有些懷疑自己“科學”的性教育是否得當。倘若洛無極也同他一樣,對外人沒有任何興趣,那豈不是……
豈不是,兩人都無法離開對方了麼?
很自私的想法。
望著洛無極神情肅然地給皇戩講解臟器的模樣,洛自醉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沉默了。
在捉弄皇戩的間隙裡,洛無極看他一眼,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笑意深達眼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