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自 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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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自 首
文:香無
【事故】
十月八號,城南發生一起煤氣爆炸事件,一人死亡。我趕到現場時,同事們已經做好了基本的取樣工作。我捂著口鼻,踩著碎礫進了那間被炸得有些面目全非的房子,牆壁被火燒得黢黑,地上碎滿了玻璃渣子。受害者的殘體七零八落地用粉筆標註完善,我抬頭環顧一圈,桌上放著一個已經損壞的了老式留言電話,耳邊傳來鑑證科小肖的聲音。
“已經基本查明情況,是煤氣洩漏引起的爆炸事故。”
“意外?”
“現在看來是這樣,但還不能完全斷言。”
“死者身份呢?”
“男性,這房子是他前妻和兒子在住,我們已經通知了死者家屬,現在就在外面的救護車上。”
我嗯了聲,接過他遞過來的攝像機,裡面錄著剛才和家屬談話的過程。我找到個僻靜的角落,點開了影片。
在一陣灰白的沉默後,畫面跳轉到了屋外。消防車緊張地作業,圍觀者簇擁著,個個拉直了脖子往上拼命張望,人聲如潮。
小肖手裡拿著本子和筆,盯著那個形容消瘦,臉上還畫著濃妝,頭髮做的十分精緻的女人開口。
“請問您就是四樓八室的住戶嗎?”
女人愣愣地仰著頭,盯著還冒著火星的房間,點點頭,還沒等她說什麼,另一個同事急匆匆地從樓上下來,遠遠地跑過來在小肖耳邊說了點什麼。小肖臉色一凝,接著壓低了聲音,轉過臉看著女人。
“經過確認,屋子裡有一人遇難,希望——您能堅強。”
女人聞言幾乎癱坐在地上,幸虧小肖及時扶住了她。
“我知道您現在一定非常悲痛,但我們想問您幾個簡單的問題,以便能儘快查明情況好嗎。請問,您的姓名是?”
“杜悅,我叫杜悅。”
“請問您現在是和誰一起居住?”
“我兒子,莫非。”
那話之後是良久的沉默。小肖一時找不到安慰的話語,只能靜靜地為她順著氣,過了好一會兒,杜悅慘白著臉,訥訥地開口問道。
“我丈——不,我前夫在哪裡?”
【杜悅】
火災之後,杜悅帶著莫非住進了附近的旅館,聽說他們正在找新的房源。
死者莫家明是杜悅的前夫。當天家中煤氣洩漏,莫家明點火抽菸,引發了這場爆炸,自己當場死亡。除此之外,他和杜悅共同育有一子,叫做莫非。隔天我打聽到她的房間號,敲了門。過了不多久,杜悅親自來給我開門。她穿著素白的衣服,身材纖細,頭髮鬆鬆地紮在腦後,和那天晚上濃妝豔抹的模樣大相徑庭。
莫非坐在客廳裡,埋頭吃著東西,聽見我進去,也只是回頭瞥了一眼,接著又沉默地轉過了臉。
我將報道放在杜悅面前,她臉色微變,有些侷促地絞緊雙手,不安地盯著我的臉。
“作為一般程式,我想問問兩位在事發當時,也就是晚上九點,在哪裡,做什麼?”
“我在酒吧……工作。”
杜悅謹言慎行,她的話裡充斥著對我的防備。莫非手裡的碗頓了頓,接著起身來到我跟前,脫口而出話異常冰冷。
“我在給蔣勳打電話,讓他別來糾纏我媽。”
“誰是蔣勳?”
“你問她啊,問我幹嗎。”
杜悅的表情一動,接著埋下頭去。
“那——那時候蔣勳在哪裡?”
“誰知道在哪裡鬼混,吵得要死,人肯定很多。”
“是不是他家附近的工地?”
“啊,對,是。”莫非頓了頓,又開口問,“那個人渣怎麼死的?”
“有人用一把小鉗子擰鬆了他的煤氣閥門,”說到這,我一頓,清清嗓子繼續道,“隨後他發現有電話錄音,接電話的時候產生了小電子的流動,從而引發了爆炸。”
莫非認真地聽著我的話,我瞥見他的眼角帶著一圈濃重的淤青。他似乎意識到我的目光,皺著眉偏過頭去。
“人渣揍的。他找到我們,訛錢,打人,和以前一模一樣。”
“你們為什麼不報警?”
“報警有用嗎?”不等杜悅回答,莫非冷冷地哼了一聲,“最多來兩個人,假惺惺地勸幾句,等你們走了,我只會被打得更慘。”
杜悅伸手拉他,想止住他的話頭,莫非厭惡地狠狠一甩手,避開了她。杜悅愣住了,氣氛變得十分尷尬,客廳裡安靜得只聽得見莫非沉重的呼吸。
過了會兒,莫非忽然抓起那報紙,使勁揉成一團,哐當砸進了垃圾桶裡。
“就是因為這個該死的記者,才又讓那個人渣找到我們!”
“莫非!”
杜悅終於沉著聲打斷了他的話。我的心跳了跳。是了,就是這裡不對勁。
莫非忽然冷笑了聲,用一種十分輕蔑的,甚至帶著厭惡的神色回過頭來,看著杜悅,一字一頓地開口。
“你當然不喜歡我說蔣勳,他可是你的金主啊。”
他話音剛落,杜悅的巴掌如期而至。莫非的頭偏向一邊,過了許久,他淡淡地哼了聲,回過臉來。
“反正當年懷我就是意外。你早就覺得我是你的拖累了,不是麼?”
說完,莫非抓過放在一旁椅子上的包,悶頭衝出了房間。沉重的關門聲在身後響起,震落一些天花板上細小的灰塵。
房間裡恢復了寧靜,杜悅的臉色煞白,緊緊地捏著雙手,良久,她才擠出笑容對著我,讓我坐下,為我倒了杯水。
我抿了口那茶,紅茶,深紅色,和人被風乾後的血一樣。盪出的波紋在幾秒後,又逐漸恢復了死寂。
我默默走到垃圾桶邊,從裡面將那張被揉壞的報紙撿出來,重新鋪開在她跟前。
我指著蔣勳的名字,安靜地問她。
“您能跟我說說這個人的事情嗎?”
那一刻,杜悅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瞬的動搖。
從杜悅的口中,我得知了關於蔣勳的事情。蔣勳當年報道過莫非傷人的案子,他一直為莫非奔走遊說,可惜最後他的調查沒有突破口,莫非的希望落空,被丟進了少管所。從此,莫非不再信任蔣勳。
而等莫非出獄後,杜悅頂不住輿論的壓力,帶著他遠走高飛來了這裡。蔣勳不肯放棄地調查了一年多,終於也追了過來。
這次,杜悅終於接受了他的採訪,也構成了那篇報道的雛形。
杜悅撩開耳邊的碎髮看著我,目光灼然。她告訴我,蔣勳是她生命裡的陽光,可惜莫非為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始終不肯原諒蔣勳。
她嘆著氣,似乎喃喃自語那樣開口說道:“我告訴過蔣勳,也許這輩子因為莫家明和莫非,我和他是真的沒有緣分了,這就是孽。”
“那時蔣勳怎麼說?”
杜悅愣了楞,嘴脣微微掀了下,卻始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我帶著她給我的地址離開了她的房子,她的目光長久地釘在我背上,欲言又止,我覺得她那時一直想告訴我什麼。
【意外或謀殺】
之後幾天,我和同事們在杜悅家周圍走訪鄰居,逐漸得知杜悅和莫非是兩年前搬過來的。住進來沒多久,他們就成了小區的名人。原因很簡單,莫非因為傷人罪,進過少管所。
好事的老太婆們壓低了音量,神祕兮兮地告訴我們,莫非那孩子沉默寡言,不和任何人交流,平時看人的時候總是陰森森的,不知是不是因為心理作用,總叫人覺得心裡發寒。
當我問起杜悅的情況時,她們異口同聲告訴我,杜悅倒是個好女人,只可惜從事了那樣的職業。仔細問起,她們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地說,杜悅現在在酒吧裡做事,陪酒。大概因為兒子過去的事情,讓她更希望能儘快融入新的環境。加上人還年輕,長得很十分清秀,所以似乎交上了新的男友。大嬸們不大清楚那個新男友的名字,只知道他人高馬大,長相英俊,說話語氣和善,是個難得的好人。更重要的,他似乎是追著杜悅母子過來,死了心要對他們好。可惜天不遂人願,莫非十分反對杜悅和新男友的來往,為此還和杜悅大吵了幾次,破門而出,大家都看的清楚。
她們說,杜悅一定是上輩子做錯了事情,才生了這麼個兒子,還曾經嫁給了那樣一個老公。
他們的話引起了我的興趣,仔細追問才得知,當年莫非就是因為持刀砍傷了自己的父親,莫家明,在莫家明的堅持控告加上反證不足的情況下,被警方帶進了少管所。那孩子在少管所裡蹲了一年出來,杜悅受不了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也為了避開莫家明,所以才搬到了這裡。一年後,她的新男友也出現了。大嬸們告訴我,那個男人剛開始一個勁地向周圍人打聽杜悅母子過去的情況,刨根問底的態度甚至惹人懷疑。
可惜說來說去,也沒有人知道杜悅新男友的情況。在莫非的執拗下,他們似乎已經分手了,也沒見著那男人再來找杜悅。
之後鑑定科的意見下來,事件被定性為謀殺。煤氣的閥門上發現了明顯的人為痕跡,安全公司也給出了相應的報告。同事們逐漸著手調查涉案人員的背景,然而我在這場調查中,一直心緒不寧。
直到那天,小肖忽然跑著進了我的辦公室,告訴我,還沒拆封的現場有外人進去的痕跡。
我一愣,趕緊問他是否丟了什麼重要證據。小肖盯著我好一會兒,說,你那天放在現場的磁帶不見了。說罷,小肖看著我,認真地問,你覺得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回望著他,沉默地搖搖頭,摸出出事那天的影片,又反覆盯著看了起來。
我的執著沒有錯。那個被拿走的磁帶證明了莫家明是被人謀殺的。可凶手是誰呢?為什麼?
我將影片倒到底,一幀一幀定格著放過去。混亂的人群,漆黑的天,冒煙的大樓,還有蒼白的柔弱的杜悅。
“我……我前夫在哪裡?”
她在影片裡用一種哭腔問小肖。我又翻開蔣勳的那篇報道,杜悅坐在沙發上,穿著針織衫,鬆鬆地披著頭髮。
我揉揉發脹的雙眼,也許真是自己想多了。接著關掉了攝像機。可就在我起身準備給自己泡杯咖啡的那刻,一個想法如雷擊般閃進了我的腦子裡。
等等!就是這裡不對勁!我衝回桌邊,重新按下播放鍵,杜悅的一舉一動反覆出現在螢幕裡。
看著看著,我的眉頭舒開了,胸中鬱結的石頭掉下,而某種更令人不舒服的感覺升了起來。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呢?
【莫非】
莫非的口供是我錄的,就在我最後一次找杜悅談話之後。他大概明白了我的想法,所以先下手為強。
我看著桌上放著的他用來鬆動煤氣閥的小鉗子、留聲電話的磁帶,還有那包剩下的,他放進了莫家明飯裡的安眠藥。
他的表情是一貫的安靜和冷漠,彷彿眼前的一切於己無關似的,稱述自己的殺人經過。
“我弄鬆了煤氣閥,給他飯裡下了藥。然後出門。我知道他習慣抽菸,所以做了兩手準備。如果他抽菸,煤氣就會爆炸。如果他不抽菸,吃了藥也會睡著,反正都是死。喏,磁帶,我偷走的,因為我想著如果都不行,就給他打電話,電視裡不都這麼演麼,煤氣洩漏的時候一個電話,一聲門鈴就能引起爆炸。”
那張十七歲的臉上是與年齡不相稱的憤世嫉俗。我抓了抓頭髮,放下筆。
“既然冒險把證據偷走了,為什麼還要來自首?”
“不為什麼,躲煩了。反正活著也沒意思。”
他的眸子十分冷清,就這麼穿過冰涼的空氣,直勾勾地看著我。
“為什麼反對你媽媽和蔣勳的事情?”
我話鋒一轉,問了他這個問題。莫非明顯地愣了楞,接著狠狠轉過頭去。
“不管你的事。”
“是害怕你媽媽被人搶走?”
“我說了,不管你的事情!這和我們今天講的東西沒關係!”
“我覺得很有關係,”我打斷他的話,深深地看著他,“如果說殺人對你沒什麼關係,為什麼不乾脆把蔣勳也幹掉算了?”
“他們已經分手了。”
“不見得吧,你明明知道他們還在一起。你甚至希望他們在一起,所以今天才來自首的。”
“你……你胡說!”
“我真的在胡說嗎?莫非,你真的很聰明,一直表現你對蔣勳的厭惡,所以在你裝作不經意地給他做不在場證明的時候,不會有人懷疑你。”
莫非的臉上終於有了生動的表情,可那種憤怒,被人拆穿後的難堪才是證明他還活著的證據。
這個孩子還沒有死,還沒有被那些殘酷的大人徹底殺死,而我也絕不能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我盯著他的雙眼,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
我盯著他的雙眸,忽然想起那天去見蔣勳的場景。我在他家看到了報道里的客廳。那盆蘭花開得正好,幽香襲人。我站在蘭花跟前看了許久,直到蔣勳給我端來茶水,毫不掩飾地告訴我,莫家明死得大快人心。他沒有時間證人,說當天晚上一個人在家,沒有做任何事情。
我那時出神地瞅著他的蘭花,他指著垂吊下來的枝葉告訴我,杜悅很喜歡他的蘭花,從吊蘭的第一個步驟開始,就是杜悅操作的。
他說那些事的時候,眼睛裡有一種化不開的溫柔。
“莫非,你知道嗎,你故意擦掉了蔣勳的指紋,再染上自己的,反而更能證明這證據是你刻意安排的,憑我手上這份報道,法官就不會相信你的說辭。”他一愣,雖然不懂我說什麼,卻也白了臉色,我嘆了口氣,拿起那把小鉗子,左右看了看,“這鉗子,我見過一次,在你媽媽的報道里。”說著,我將那張報紙推到他跟前,指著杜悅身後那盆花架的角落,“你知道這個鉗子的作用麼?它是用來夾吊蘭的,為了讓花型更好看。你知道蔣勳有這把鉗子,所以故意偷出來的吧。你害怕我們查案時在蔣勳家發現這東西,懷疑到他頭上,所以寧願自己來頂罪,也想讓你媽媽幸福?還有被下了藥的飯——我們在現場確實檢測出了飯粒的殘存物,也檢測到了安眠藥的成分。可是那麼多的安眠藥,放進一碗飯裡,傻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別提莫家明瞭。其實,那些藥是你臨時起意,偷偷溜回去撒在地上的吧?還有這磁帶……”我從桌上拿起那盒磁帶,那是我放在現場的,“這磁帶是我放在現場的。真正的,你想偷的那盒,早就在當天晚上被鑑證科的同事取走了。所以不管你把磁帶內容換成了什麼,都沒有任何意義,你明白嗎?你爸爸,不是因為打電話引起了爆炸,是因為自己抽菸,點了火。我騙了你,所以你當了真,不是嗎?”
莫非的臉扭曲了。
“最後一件事情,莫非,蔣勳家附近根本沒有施工的工地。那天晚上,你根本沒有和他打電話。”
莫非猛地抬起頭來,氣喘吁吁,又惡狠狠地瞪著我。過了許久,他忽然別開眼睛。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你知道的,莫非,事實上你比我說的這些,知道的還要更多。”
他倏地回過頭來,我從他的目光中終於找到了那絲本該有的絕望和驚懼。而就在那時,小肖敲門進來,附在我耳邊說,蔣勳來自首了。
【蔣勳】
如果每一個凶手都能這麼自覺地來警局自首,也許我們的工作負荷能減少三分之二。時間、地點、動機還有工具都說得一清二楚,連搜查的麻煩都貼心地幫我免掉了。我輕輕敲著桌面,看著坐在面前,正有條不紊地陳述著的蔣勳。
他和莫非前後腳到局裡來,相差不過一個小時。我揉著隱隱作痛的額角,手裡的檔案跟火燒似的發著燙。
“所以,我忍無可忍,終於下了手。”
蔣勳用這句話作為結束語,接著往後一靠。他用的力有些大,椅子被帶著和地面摩擦,很刺耳地響了一聲。
“為什麼現在要來自首?”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只是不想看到那傢伙再禍害他們。”
我嘆了口氣,低頭看著照片上的杜悅和莫非。女人眉清目秀,只可惜雙眸中帶著一抹怎麼也化不開的愁緒,就像案發那天我看到的一樣。
我重新抬起眼盯著蔣勳,他的下巴繃得很緊,如果仔細看,會發現他的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正微微發著抖。明明是個前途無量的記者,為什麼這麼急著把自己往牢子裡送。
我搖搖頭,合上手裡的檔案,定定地看著他,微笑著開口。
“蔣勳,一個小時前莫非那孩子也來找到我,說是他親手謀劃,殺掉了自己的父親,因為受不了對方常年的糾纏和家庭暴力,現在那孩子還被我們扣在隔壁錄口供。啊,對了,他為了不讓你被牽連,偷偷拿了你的花夾做證明,說是他用來擰鬆煤氣閥門的工具,上面沾滿了他的指紋。”
蔣勳聞言猛地一怔,全身跟過電了似的狠狠哆嗦一下,臉色倏然變得煞白。
“逃避罪責的我見過,但像你們這樣爭先恐後來投案的,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我頓了頓,湊得更近了些,能清楚地看見他顫抖的睫毛,“在兩個人都有充分的作案動機的前提下,你說,我該相信誰?”
蔣勳無法抑制地哆嗦起來。他顯然沒想到莫非會先他一步來自首,就像莫非也想不到蔣勳會來自首一樣。
他英俊的年輕的臉上滿是惶恐和驚愕,我不由自主想到第一次見他時,他毫不掩飾地告訴我,他愛杜悅,並且一定會讓莫非接受他們的關係。
他告訴我,莫家明死了是最好的,請我不要再糾纏下去。
從那時候開始,他的每一句話都在偷偷地暗示我,他就是殺掉莫家明的凶手。無論是從動機,從時間,還從物證,每一點都矛頭鮮明地指向了他自己。
我搖搖頭,靠回椅背上。
蔣勳埋下臉,忽然狠狠地踢了一下桌角。
“反正跟莫非沒關係,都是我做的!你要抓就抓我好了!”
我看著他,心裡忽然升起一種莫大的悲哀。而就在此刻,小肖第二次打斷我的問話,推門進來告訴我說,第三個嫌疑人,來自首了。
【自首】
杜悅如我初見她時一樣,打扮精緻,妝容完美。如果忽略她臉上的悲痛欲絕,她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
可惜這個世界上的美人不是薄命,就是蛇蠍,總難得個善緣。
她就是今天第三個來自首的人。同一個命案,三個前後趕來自首的凶手,真不知我是賺了還是虧了。
“莫家明一直纏著我,要錢,不給就打我,打莫非,甚至還揚言要去找蔣勳。我太怕了,又恨又怕。這個魔鬼要毀了我的生活,我知道他不會放過我的。”
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捂著臉。我安靜地聽著她的自白,沒有記錄,沒有回答。
“那天晚上,他又來了。搶了錢,還打了莫非。臨走的時候威脅我說下次如果不準備多些,就別怪他不客氣。我受不了了,忽然看見了那罐煤氣,就想到用這個方法殺掉他。他死的那天,早上跟我說過晚上要過來。我決定實施自己的計劃。我知道他一定會抽菸,只要用了火,就會爆炸——”
“那為什麼現在要來自首?”
杜悅猛地抬起頭看著我,雙眼通紅。
“我怎麼能不來,我的兒子,還有蔣勳,他們都來為我頂罪了。你說我怎麼還能隱藏下去!你為什麼要來逼我呢?莫家明那種魔鬼,死了就死了,你為什麼一定要把真相查出來呢?他死了不是最好的事情嗎?為什麼你一定要幫他而不是幫我呢?”
她的聲音萬分悲切,帶著哭腔。負責記錄的同事坐在一邊,小姑娘心軟,連眼眶都微微了起來。
我看著這個美麗的哭泣的女人,耳邊彷彿縈繞著那盤被技術部的同事們恢復了的磁帶,覺得心底一陣陣泛起了寒意。
在最後一通留言裡,杜悅用一種溫柔的語調對莫非說,冰箱裡有剩飯,媽媽昨天專門給你做的,自己記得開火熱一下。
她特意提到了開火兩個字。我死死地瞅著杜悅,看著這個美麗的心如蛇蠍的女人。
“莫家明的死不是謀殺,是意外。因為你想殺掉的人,其實是莫非吧?”
“你胡說!”
杜悅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露出凶狠的表情。我嘆了口氣,搖搖頭。
“莫非不知道蔣勳家附近沒有工地,所以他根本沒去過蔣勳家。那把小鉗子他見你從蔣勳家裡帶回來過,所以他是從你手上偷走了鉗子,製造了自己的偽證據。”
不出意外地,我看見杜悅哆嗦了一下。
“那天晚上,你用蔣勳的鉗子擰鬆了閥門,想要嫁禍給他。接著你估摸時間,給莫非打了電話留言。你以為計劃天衣無縫,誰知道莫非因為和莫家明發生了爭執,根本沒有留在家裡吃你的剩飯。我從第一眼看見你的口供錄影時就覺得奇怪,後來我終於明白到底是哪裡奇怪了。我們當時只告訴你,家裡出了意外,有人死亡,沒有人說是誰,可你問的是,前夫去了哪裡,而不是兒子。就好像你早就知道,要死的那個人是莫非了。”
“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這個錄音已經證實了不是嗎?”
我再次按下重放,她的聲音悅耳地迴盪在詢問室裡。
“你來自首,不過是窮途末路的兵行險招。你知道那兩人的證詞互相矛盾,我們最終會懷疑到你身上。所以不得已的,你編造了這樣動人的理由,企圖為自己樹立可憐的形象脫罪。你每一步都計算到位,唯一沒想到的,恐怕是你兒子,莫非那小子,會這麼執意的,在知道你要殺他之後,還這樣幫你頂罪,希望你幸福吧?”
“莫……莫非知道?”
杜悅哆嗦著嘴脣,一字一頓問我。她的臉色十分難看,我別開眼去。
“啊,知道。當然知道。從他聽到我翻錄的那盒磁帶開始,就知道了。”
杜悅著力不穩,猛地推開桌子,跪在了地上。我盯著她良久,接著慢慢走到她跟前。我看著她精緻的髮型,在她耳邊低語。
“你知道莫非剛才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杜悅緩緩地抬起頭,用無神的目光注視著我。我嘆息,站起身道。
“他說,我媽媽——當年是個很好看的女人,可現在為了我都有白頭髮了。杜悅,你視為拖累的兒子,也正是這樣看待他自己的,你明白嗎?”
而回應我這句話的,是杜悅撕心裂肺,彷彿從身體深處,狠狠拖曳出來的一聲悲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