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77章 ,裁縫(一)

第77章 ,裁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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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裁縫(一)

第七十七章,裁縫(一)”

老福上下揮舞著那把銀光閃閃的大長剪,熟練的切割著手中色彩斑斕的布料,碎布像花瓣一樣在四周飄舞,隨即又悄無聲息的落在桌子上、凳子上、地上,一件嶄新的衣服做好了。老富是京城裡出了名的裁縫,他的手藝可以堪稱天下無雙,上到達官貴人,下到平民百姓,都是裁縫店的常客。但是老富給人做衣服卻有六個規矩:

一、只給死人做衣服,活人免談。

二、家屬必須告之死者真正的死因,不得隱瞞,否則後果自負。

三、死人所穿衣服的布料由老富親自選挑,樣式也由老富來決定。

四、老富在做衣服的期間,家屬必須將死者放在老富的店中,由老富親自進行量身剪裁。

五、老富在做衣服的期間,家屬不得來店中進行任何干擾,只能在交貨期來取貨。

六、死者在送來的同時,家屬還要準備出給死者用的元寶、香燭等之類的東西。

給死人做衣服?那不就是做壽衣嗎。也有人不屑一顧的說道,可是老富的生意卻紅紅火火,客源不斷。

老富善於保管屍體,所以即使屍體在他的店中擱上個把月,都不會出現發黴腐爛的現象。既然善於儲存屍體,為什麼不開棺材鋪或其它的行當?原因很簡單,老富給死人做衣服的手藝根本是無人能及。

老富天生一雙細嫩白淨的巧手,像雙女人手,也就是這雙手將他的腰包塞滿了銀子,所以他最在意的也是這雙手,經常買些女人專用的油脂來進行保養,雖然手上會殘留一股濃重的香味,常招惹出路人異樣的眼光,但他根本不在乎,他只在乎這雙手,這雙摟錢的手。

老富給死人做衣服的方法很特別,他會根據死人的年齡大小,男女老少來做成各式各樣、各種顏色的衣服。他有一把特殊的銀製剪刀,他所有的衣服都是透過這把剪刀完成的,他還有一堆編了號的縫衣針,小到孩子、大到老頭,各種適合的號碼都有,總之精細長短的縫衣針,在老富的那個皮口袋中是樣樣俱全。

每次老富在縫製新衣的時候都會將自己關在那間四面都不透氣的木屋中,點上隨死人送來的香燭,供上給死人專用的元寶,再灌上幾口上好的黃湯。當一切準備得差不多了,老富就會揮舞著那把特殊的銀製大剪刀,穿梭在他所選定的布料中,一件上好的新衣服經過老富的手很快就產生了。

接下的步驟才是老富絕活的所在。每當他剪出一件新衣服的時候,他都會親自將衣服穿到死人的身上,然後他會展開他的皮口袋,從中選中適合死人用的縫衣針,穿上相應的絲線,在死人的身體和衣服中仔細地縫著。經過老富縫製的衣服,沒有人能將它從死人的身上脫下來,因為老富所做的衣服全部是直接縫在死人身上的。

老富用線很講究,他會根據死人的特點來選擇絲線的搭配,如果是個上了歲數的老者,他會選用金絲線來做為搭配。如果是未出閣的女人,他則會選用白線來進行搭配。如果是剛出世的孩子,他則會選用黑色的線。不論是用什麼線,老富都會將線、衣服還有死人完好的結合在一起,看不出一點突兀。

有一點老富很在意,那就是死人的死因。如果這個人是正常而死,老富會在其口中放上一截燭頭。如果這個人是死於非命,老富則會用紅色的絲線分別在其眼皮、鼻子、口、耳朵上各縫一針。老富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他開得是間‘陰陽裁縫店’,一間專門為死人超度靈魂的裁縫店。

老富懂得陰陽轉換的道理,經他手縫製過的死人,不論是正常死亡還是死於非命都沒有再禍亂過人間,所以他在京城很出名,不管他開出多昂貴的價錢,都會有人接受,沒有人跟他討價還價,尤其是那些死於非命人的家人。

這不,又有一名客人上門了。老富挑了挑眉毛看著來人,是個女人,她身上裹著一件黑色鑲金邊的長襖,襖邊幾乎捱到了地上,而襖帽則將她的臉完全的包裹進去,讓旁人根本無法看清她的相貌,

“怎麼死的?”老富操著他那特有的烏鴉噪,張著滿口黃牙的嘴問道。來他店裡的人都是給死人做衣服,所以他也不用說客套話,每次都是直接了當的問清楚。

“病死的。”是個老太太的聲音,她一邊說一邊還低頭咳嗽了幾聲。

“什麼病?”老富向來喜歡追根刨底,這是他的規矩。

“體弱受寒而死。”老太太又止不住咳嗽了幾聲,這次她的身子有些站不穩,向後退了幾步,好在她及時伸手扶住了桌子。

老富看著她不小心露出的那雙骨瘦如柴,恍若死人般的的老手,不禁眯起了眼睛,他喜歡看到這種感覺的東西。

“屍體我傍晚會讓人送來,這些給你。”老太太從包裹的嚴嚴實實地黑襖中遞出了一個白色的包裹,老富伸手接了過來。

足足有五百兩!老富輕輕一掂,就能感覺到裡面的銀兩數,這也算是他長久以來練就出的。老富滿意的將銀兩揣入懷中,他不喜歡將這些東西放在櫃檯前,他總認為那樣不安全。

“我要最好的布料,最好的針線。”老太太扯著嗓子說道。

老富不禁斜著眼哼了一聲,他討厭別人告訴他應該怎麼做,看來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京城裡的,連店裡的規矩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店裡有你店裡的規矩。”老太太似乎看出了老富的不快,她又從那厚厚的黑襖中取出了另一個白色的包裹,道:“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用最好的布料。”說完,她將這個包裹也扔給了老富。

老富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的滿口黃牙閃著骯髒的光芒,他的眼睛已經徹底眯成了一條縫。

傍晚。

一口棺材被準時運到了店裡,送棺材的是兩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兒。沒有表情,沒有言語,將棺材放到了老富指引的推車上,就頭也不回的走了。老富才不在意他們的舉動,他伸出雙手用力將推車推動,朝著那間封閉的木屋推去。

木屋不大,擺設也簡單,除了一張放供品的桌子,再就是一張放屍體的木床和木床旁的一把方凳,還有方凳旁放工具和布料的筐。除了這些就剩下四周雪白通底的木頭牆了,唯一透氣的就是那扇有些破舊的木門。但通常老富在做衣服的時候,這個木門都是緊關著的。

今晚也不例外,老富照舊關上了木門,開啟老太太給的第二個白包裹,裡面放著一堆香燭和死人專用的元寶。老富從筐中取了一個火摺子將其中的一根香燭點著,放到了供桌上固定的銅盤中,又隨手將幾個元寶也一起放到了供桌上,緊接著取出了筐中的那壺珍藏的好酒,一仰脖子,幾口黃湯立刻灌下了肚,老富頓時感覺渾身上下清爽宜人,一切都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

死者是個年紀輕輕的女人,看樣子還未出閣。可惜,可惜,老富不禁搖了搖那個不太圓又有些偏大的腦袋。伸手拿起了那把專用的銀製剪刀,他選的是兩塊上好的藍色和黃色布料,他只須看一眼她,就能準確的裁剪出合適的尺寸,而且是分毫不差,這一點老富相當自信。

不一會的功夫,老富的衣服已經裁剪完,他伸手將衣服小心謹慎的套在那名女人的身上,緊接著又從筐中取出皮口袋,將其展開,各式各樣的縫衣針瞬間呈現在他的面前。老富開始興奮了,將衣服和死人縫在一起是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他不用想的就拿起了被標成五號的縫衣針,以他多年的經驗,這個針是再合適不過了。他興奮的將白絲線穿進針孔中,以一個優美的姿勢在絲線尾部打了個結。他面帶興奮之色,慢慢地靠近了那名女子,他打算先從她的脖子處下手,這是他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

縫衣針在距離脖子五寸的地上停了下來,老富感覺自己似乎有些眼花了,他伸手使勁兒地揉了揉眼睛。不是眼花,是真的!

縫衣針無聲無息的跌落在地上,老富幾乎從凳子上摔了下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個女人的脖子上已經早有一圈縫過的針眼兒,而且那針眼兒的大小跟老富手中的縫衣針完全吻合。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老富不相信的看向眼前的女人。

這個世上會這種手藝的人只有老富一人,老富雖然會這種手藝,但是連他自己都無法將縫製好的衣服從死人身上扒下來,更何況還要保證這個死人的身上是完好無缺的。

那個女人渾身上下多處佈滿了針眼兒,而且佈滿針眼兒的位置跟老富的縫製手法一模一樣。最關鍵的是,她的眼、鼻、口、耳也殘留著針眼兒..

只有死於非命的人才能用這種方法。老富走進了他經常光顧的那家蝶香院。

“喲,您來了!”一個塗脂抹粉打扮妖豔的女人,發著足以讓任何男人心顫不止的媚聲迎面走了過來。

老富呲著滿口的黃牙立刻笑著迎上去,說道:“蕭香姑娘,幾日不見,你更加漂亮了!”

“少來!你們這些男人嘴上像塗了蜜兒,其實沒有一句實話。”蕭香嫵媚的白了老富一眼,嬌聲嬌氣的說道。

“呵呵。”老富發出了一陣傻笑聲。

“你是來找徐媽媽的吧?”蕭香斜著眼兒擺弄著胸前的一縷髮絲,說道。

“沒錯。”老富又呲著黃牙,滿臉堆笑的說道,“煩勞蕭香姑娘幫著叫一下。”

“哼!”蕭香不大情願的哼了一聲,轉身衝著二樓嚷道:“徐媽媽,有客人!”

“多謝蕭香姑娘了。”老富客氣的說道。

“謝什麼,你是徐媽媽的客人,徐媽媽可是我們這裡管事兒的。”蕭香又現出她那特有的嫵媚招牌,向老富拋了一個媚眼兒。

老富趕緊從身上拿出了幾個碎銀遞了過去,道:“多謝蕭香姑娘了。”

“不用謝,不用謝。”蕭香有些失望的看著手中的碎銀,心中暗自罵道:真是一條吝嗇的老狐狸!

“誰啊?誰找我啊?”二樓響起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人斜靠在樓梯口,衝著下面嚷道。

老富不禁皺起了眉頭上下打量著徐媽媽。他身穿藍色的長袍外罩金黃色的大襟馬褂,上面繡有福祿壽的字樣,頭戴一頂黑色的剪絨暖帽,只露出耳後的餘發和頭後的麻花大長辮,一身富貴打扮。臉上厚厚的粉底將他本來粗糙的面板遮擋得沒有一絲瑕疵,塗得血紅的大嘴和那雙經過脂粉裝飾的眼睛讓老富每次看到他時都會感到一陣噁心,他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大男人為什麼喜歡把自己打扮得這麼不男不女。

“喲,是你啊!老富,難得,難得,你可有些日子沒來了!”徐媽媽看到老富的時候,眼睛立刻迸發出奪目的光芒,他扭著自己粗獷的腰枝,一搖一擺的走下了樓。

老富雖然早已習慣了他的走路姿勢,但是每次看到後還是有種想吐的感覺,他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

“滿子,趕緊去弄些上好的酒菜,我今天要跟老富不醉不歸。”徐媽媽一邊說著一邊將胳膊搭在了老富的肩上,輕柔的說道:“老富,走,去我那間蝶雅軒去坐坐。”

老富只感到自己渾身上下起了一堆的雞皮疙瘩,他趕緊躲向一邊,說道:“去可以,不過你的手還是老實一些。”

“哈哈——”徐媽媽又發出一陣女人般的笑聲,他最喜歡看老富這個樣子,有意思。

徐媽媽分別給老富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溫柔的舉杯說道:“老富,你今天怎麼想起來找我了?”

老富哼了一聲,他真受不了他那種娘娘腔。

徐媽媽笑得更厲害了,連杯中的酒都被他給震了出來。

“好了,我來找你是有事。”老富正色道。

“哦?”徐媽媽終於止住了笑聲。

“我昨天傍晚收了一個死人。”老富有些憂鬱的說道。

“你就是幹這個的,收死人不足為奇啊!”徐媽媽滿不在乎的看向他說道。

“可是..”老富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開口。

“可是什麼啊,你個大男人這麼吞吞吐吐。”徐媽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說道。

“是個女人,她的身上很完整,但是..卻佈滿了針眼兒。”老富終於鼓起勇氣將話說了出來。

酒杯在剎那間灑了,是被徐媽媽碰灑的。

“怎麼可能?這世上除了你會這種手藝,還會有誰懂!更何況,連你縫好後都無法將衣服和死人完好無缺的分開,別人又怎麼可能?你是不是看花眼了。”徐媽媽根本不相信老富所說的。

老富拼命的灌了幾口酒,他也相信自己是看花了眼,但是經過他仔細察看,確定是真的,而且跟他的使針方法完全一樣,他有氣無力的說道:“他的眼、鼻、口、耳全都有針眼兒。”

徐媽媽望著老富緊張的神情,不禁打了一個激靈,他明白老富的確沒有騙他,他的心突然感到一陣不安,一陣說不上來的不安。

老富醉了,醉在了桌前,是徐媽媽和滿子將他抬上了床,今天晚上他要在蝶雅軒過夜了,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喝醉了。徐媽媽望著他醉醺醺的樣子,不禁伸腳狠狠地踹了他一下,道:“孬種!就知道喝!”

老富只是哼嘰了幾下,就又轉過身靠向了床裡面,接著做他的春秋大夢去了。

徐媽媽無耐的搖了搖頭,這個時候他還能睡得著。他也不去理他,順著樓梯走向了蝶雅軒的二樓,那是他自己的房間,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準進入。

他將門從裡面鎖上,神情緊張的開啟那個檀香木的櫃子,一頭扎進去翻騰著裡面的東西,終於從櫃子的最裡邊找到了那個桃木做的方形首飾盒。他有些猶豫的打開了那個盒子..

盒子不大,但剛好放下一顆鵪鶉蛋般大小的珍珠,珍珠沒有什麼特別的,除了隱隱約約發出一絲白光之外,其它一無事處。也許到了窮困潦倒的時候可以賣些錢,但是這顆,徐媽媽是絕不會賣的。

還是那個樣子,徐媽媽終於鬆了口氣,將盒子緩緩地蓋上。在關上櫃門的那一剎,他輕輕地自言自語道:“也許只是巧合。”老富猶豫地在原地打了幾個轉,同時伸手撓著像雞窩似的亂髮,他正在考慮是否現在過去。

時間已經接近晌午,老富終於跺了跺腳,下了決心,隨手披上那件沾滿油漬的羊皮馬卦,推開店門走了出去。

對面有家醃菜館,在京城裡這種醃菜館很多,但是願意與老富做鄰居的只此一家。老闆娘薛秋秋為人刻薄無情,凡是來她店裡買醃菜的人,都要狠狠地被敲上一筆,如果不願意挨敲的人,則會被她罵夠祖宗八代,咒得家破人亡,雖然她的話從來沒有靈驗過,但是大多數的客人都會感到晦氣,被罵過和被敲過的,還有那些聞其名的人經過這裡都會繞道而行,因此來她醃菜館的客人簡直少得可憐。

老富是那家醃菜館唯一的回頭客,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揣上銀子邁著不太穩健的步伐到對面去買一斤醃黃瓜條。年年如此,從未間斷過。

“你來啦——”薛秋秋張著那張血噴大口,吐著渣滓似的瓜子皮,一雙不大不小的杏眼向上翻著,嘎聲嘎氣的說道。

“嗯。”老富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低著頭只是輕輕的附和了一句,甚至連抬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醃黃瓜條?”薛秋秋沒好氣的說道,她最討厭看老富這股窩囊相。

“嗯。”老富還是耷拉著他那碩大的腦袋,小聲的應喝著。

“真是一腳踹不出個屁來!”薛秋秋終於又忍不住開了罵腔。

老富抿了抿乾燥的嘴脣,同時嚥了一口吐沫,道:“今天是四月初七了。”

薛秋秋將手中的一把還未吃完的瓜子扔到了地上,扭動著肥碩的身軀,揭開身旁的木桶,用她那染著紅指甲的肥手隨便抓了一把醃黃瓜條放在一張爛紙中,胡亂的包了幾下,遞給了老富,冷著臉說道:“我記性好得狠,不用你提醒!”

老富趕緊伸手接過了那包醃黃瓜條,同時將幾兩銀子放在了桌子上,扭身一路小跑溜進了自己的店中。

“才這麼點銀子,你除了是個窩囊廢,還是個地地道道的吝嗇鬼。你娘怎麼生出個你這麼一個不要臉,不害臊,不像個男人的人!我要是你,我就縮在那臭氣熏天的****木屋裡,給自己也縫一件象樣的衣服..”

老富將門關得緊緊的,雖然從門縫中還能傳來薛秋秋惡毒的咒罵聲,但那對於老富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只要不看見她,他的心情就會一下子變好。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醃黃瓜條,不禁嘆了口氣道:“又有得吃了,我看沒個個把月是吃不完嘍。”

富拙是老富唯一的兒子,楚夢君是富拙娶進門將近一年的媳婦。老富住在這條街的西邊,富拙和楚夢君住在這條街的東邊。平時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往來,老富做著他的裁縫生意,富拙開著他的富記香油店,兩個人見面就像陌生人,誰也不理誰。富拙不喜歡老富身上的死人味,老富也不喜歡富拙身上的香油味。但是每個月他們都會有一天吃個團圓飯,也只有到了這天,他們彼此之間才會互相問上幾句,來增進彼此之間僅存的那麼可憐得一點點的父子之情。

“公公,吃飯了!”楚夢君用力將一碗剛盛好的白米飯放到了老富的面前,假聲假氣的說道。

老富抬頭瞥了她一眼,雖然他跟她接觸不多,但是憑著他敏銳的直覺,他認為她絕對不是什麼善類,這樣的女人最好少惹,老富突然又想起了對面的那個薛秋秋,不禁感覺後脊樑有些發涼。

桌上的菜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這樣的菜式,這樣的手藝,富拙竟然會看上她,老富一直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不過這些不重要,反正一個月就一次,湊和吃完就成了。他從身上取出了銀針,在每樣菜裡都插了一下,包括剛盛的那碗米飯。這是老富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即使對於自己的家裡人,他也不存在任何信任。

富拙悶頭吃著他的飯,他早已習慣老富的這一舉動,所以見怪不怪,倒是楚夢君,她此刻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討厭老富的這種習慣,所以她忍無可忍的站了起來,大聲嚷道:“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公公,竟然懷疑自己的兒媳婦會在你的飯菜裡下毒!”

老富也不去跟她計較,將銀針又插向剛買回的那包醃黃瓜條中。銀針在瞬間變成了黑色,楚夢君一下子愣住了,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半天都沒說出話,她剛才還想去夾一根醃黃瓜條嚐嚐。富拙只是輕輕的哼了一聲,又低頭繼續吃著他的飯,好像眼前發生的事情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老富也是一臉預料中的神情,絲毫沒有什麼驚訝的感覺。他收起了銀針,站起身從水缸中舀了一勺水倒進旁邊的木盆中,將醃黃瓜條也倒了進去,手伸入水中像洗菜似的洗了幾下,然後撈了出來,隨手放到了桌子上,道:“可以吃了。”

楚夢君簡直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包有毒的醃黃瓜條竟然被兩個大男人當作美食似的津津有味的吃著,她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沒事,毒已經洗下去了。”薛秋秋最喜歡玩得就是這招兒,年年如此,每次都是換湯不換藥,他早已習慣了,連他的兒子富拙都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雖然已經是深夜,但是仍然能看清天空上有一抹厚厚的烏雲。

店鋪共有兩層,老富站在二樓的房間裡,悄悄地將窗戶開了一條縫,正好可以看到對面二樓的情景。

薛秋秋坐在鏡子前,正在往她那張大餅似的圓臉上撲著各種香脂油粉,一股濃濃的玫瑰香隔著一條街傳進了老富的鼻子裡,他不禁打了個噴嚏,他向來對這種香味過敏。

薛秋秋看向了老富的房間,她知道這個窩囊廢肯定躲在暗處在偷偷看她。她向著對面的窗戶瞪了一眼,窗戶立刻關上了,薛秋秋不禁笑出了聲。

老富緊靠著窗臺蹲下了身,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發現了,他也早習以為常了。

半個時辰後,街上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如果不是特意聽的話,根本聽不見,但是老富一直守候著窗戶邊,所以當他聽到後,立刻又將窗戶開了一條縫。

薛秋秋穿著她那件落地的紫色大襖裙正靜靜地朝著城外的方向走去,她手中那條鮮紅的帕子隨著她那傍大的身軀有節奏的擺動著,就像夜裡閃爍的鬼火一樣。

是時候了,老富重新關上了窗戶。陌白有一家自己的茶棚,開在城外的大道旁,平時給過往的行人提供茶水小吃,讓過往的行人有個暫時落腳休息的地方,當然也為自己掙些閒散的銀兩。陌白通常都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這樣的規律讓他養出了一個好的生活習慣。但只有一天他例外,那就是四月初七的這天。這一天,他通常都會關張一天,直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點上慘淡的燭燈,伴著如狼吼的夜風,靠在棚下的那張竹椅上,靜靜地等待著客人的到來。

薛秋秋拖著自己肥胖的身子,揮著像鬼火的帕子,衝著陌白扯著噪子喊了一句:“老孃我來了,來壺上好的濃茶!”

陌白伸出那隻白得像饅頭似的大腳,從桌子夾了一個白瓷小壺,口中含糊的說道:“在這,已經準備好了。”

“人長得跟個竹竿似的,偏偏生了一雙猴子似的手腳。”薛秋秋咧著血紅的大嘴,將紅色的帕子墊在瓷壺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挨著陌白坐了下來。

“哼”,陌白從鼻子中發出一聲悶響,他最受不了薛秋秋這張惡毒無比的大嘴,他曾無數次幻想著在茶裡放些啞藥,這樣他的耳根子就會乾淨多了。

“喲,你們都到了!”一陣嬌嫩嫵媚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來,薛秋秋猛地將一口茶噴了出來,正好不偏不倚噴在陌白雪白的鍛子面的衣服上。

陌白突然像只發瘋的猴子似的,猛地蹦了起來,滿臉脹得通紅,張著略顯刻薄的小嘴,嚷道:“你為什麼衝著我噴!”

薛秋秋撲哧笑出了聲,她扯著大噪門道:“你不做猴子真是委屈了。”

陌白狠狠地瞪了一眼薛秋秋,轉身走進了他那間茶棚下唯一的一間小草棚裡。

徐媽媽扭著自己粗壯的腰枝向薛秋秋打了個招呼,緊接著坐在了陌白剛剛坐過的那張竹椅上,竹椅立刻發出了難聽的吱吱聲。

“就差他了。”徐媽媽翹著二郎腿,望著遠處說道。

“我看他呀是沒膽來!”薛秋秋譏諷的說道。

老富提著一壺新茶從陌白剛進去的那個小草棚裡走了出來,薛秋秋和徐媽媽同時張大了嘴看著他。

“老富早來了,是你們太慢了。”新換了一件衣服的陌白從小草棚中走出來,還不忘斜著眼瞪一下薛秋秋,他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

薛秋秋的嘴向左邊歪了一下,不知從哪抓出一把瓜子低著頭嗑了起來。

“人都到齊了,那咱們開始吧。”徐媽媽扭動著身子站了起來,竹椅突然失去了重量,自己在原地隨意的晃了幾下。

“是該開始了。”薛秋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本黑色的帳本扔到了桌子上道,“現在該輪到你管帳了!”她的眼中迸出了一種異彩的光芒,她的心裡在此刻突然有種踏實的感覺。

老富看著面前的那本黑色帳本,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揪心,他伸出那隻嬌嫩如玉蔥般的纖手顫顫微微地取過了帳本,一把塞進了懷中,他不願過多的看那種死人的黑色,那會讓他感到更加不安。

薛秋秋在笑,她現在終於可以放心的笑了,但是其他兩個人都笑不出聲,他們知道不久的將來這個帳本也會在他們手上。

“那個女人……還在?”徐媽媽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老富對他說的話。

“明天來取。”老富低著頭,他不願意讓他們看到他不安的表情。

“到時候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徐媽媽雙眼望著遠方,目無表情的說道。

“你們兩個在打什麼啞謎?”陌白皺著眉頭不解的問道。

老富不得不將那個死人的事情再講了一遍。

所有的人都在沉默,大家似乎都在轉著自己的心思,誰也不想開第一句口,但是從神情上看得出,大家此時的心情比任何時候都壞。

老富懷揣著那本黑色的帳本走進了店裡,帳本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顏色黑了一些,但是老富卻總感覺像有隻鬼爪在拼命的撓著他那顆肉乎乎的凡心,他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情,他緊緊地將身後的店門撞上。木屋裡突然傳來一聲“啪“的響聲,老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噪子眼兒裡。那件新衣服早已縫製完成,沿著她原有的針眼兒又縫了一次,又縫?老富想到這個字眼,不禁苦笑一聲,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跟往常一樣,老富做完了衣服就會將死人放回到它原有的地方,所以現在那個女人正孤零零的躺在來時的那口棺材中,只有一截燭頭剛好塞在她的口中。至於眼、鼻、口、耳的針眼兒,老富打算見到那名老太太再問個清楚明白。

一切還都算正常。

可是現在那間木屋卻傳來了“啪”的一聲。老富從門旁操起了一根平時用來頂門的木棍,躡手躡腳地走向木屋,小心翼翼的將耳朵貼進木門。沒有聲音,沒有動靜,就好像裡面從來沒發出過聲音一樣。老富伸手在下巴處摸了摸,他確定自己剛才的確聽到了聲響,雖然並不是很大,但是在這寂靜的夜裡,卻聽得很清楚。他有些猶豫的推開了那扇門,香燭還在放著最後的異彩,元寶在香燭的照射下正散發著一種詭異銀光。老富仔細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沒有什麼特別的,他輕輕的鬆了口氣,不禁笑自己神經太過緊張。他放下木棍,走到桌前,取了根新的香燭在快燃盡的那根上點著,將舊的吹滅隨手扔到了地上,恰在此時他看到了一樣細微的東西。

老富拾起了那樣東西,是個鑲金絲邊的紅盤扣。這種樣式的盤扣,這種絲線的搭配,老富已經不止一次的用過,連他自己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遺漏在地上的,也許下次還能用上,這樣又能省些銀兩了,老富的算盤經總是打得很精,他沒有多看隨手將盤扣扔進了凳子旁的筐中。已經快天亮了,折騰了一夜,老富感覺睏意一陣陣地襲來,他伸了個懶腰,是應該睡一會兒了,明天那個老太太還要來取貨,想到此,他拽了拽有些鬆懈的褲子,抹了一下凍得僵硬的鼻子,朝著裡院走去。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五顆、六顆、七顆,加上木屋地上撿的那顆,一共是八顆,全是清一色鑲金絲邊的紅盤扣。這回老富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了,他盤著腿坐在炕上,兩眼木呆呆地望著眼前並排擺放的八顆耀眼的盤扣。

盤扣的種類很多,有四方盤扣、蝴蝶盤扣、鏤空盤扣……這八顆是標準的纏絲盤扣。手工製作粗糙,上面的紅線早已有些脫毛,金色的絲邊也有些殘缺不齊,兩者交相輝映,就像是給一臉汙氣的乞丐穿上一身乾淨雪白的綢衣,不倫不類。這樣的手藝,這樣的水平肯定不是出自於老富之手。除了第一顆盤扣是在木屋中撿到的,其餘的有的是在院子裡撿到的,有的是在屋裡撿到的,總之老富翻遍了整個裁縫店、木屋、院裡以及這間睡覺的屋子,就發現了這八顆盤扣。不知為什麼,老富總感覺這八顆盤扣似乎在哪見過,到底是在哪見過哪?

老富終於動了動自己有些僵硬的身子,那雙老得有些不中用的腿現在已經麻得讓人心裡有些發疼,他伸手使勁兒地捶了捶。黑色的帳本從他胸前的衣縫中掉了出來,正好掉在八顆盤扣上,老富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難道跟它有關係?這是老富的第一個念頭。他突然伸出手憤怒的將那個黑色的帳本扔到了最不顯眼的牆角處,那塊地方燭光根本無法照到,老富感覺自己這樣做,心情似乎好了一點。

不知是誰家的雞忍不住黎明的寂靜,發出了第一聲的鳴叫,老富的身子不自覺得打了一個哆嗦,一股黎明前的寒意也恰在此時襲來,老富不得不緊緊了身上的那件羊皮褂。

“有人嗎?”店外突然傳來叫聲,老富聽得出是那個老太太,她還在咳嗽,看來她的命也不長了。

“來了!”老富隨手將八顆盤扣抓起來,塞進袖子中,從炕上一個翻身下了地。一陣麻痛的感覺再次襲向腳底,老富立刻蹲下了身子,左手順勢扶住了炕,“真該死!”老富罵了一句,瞥頭正好看到了牆角那本黑色的帳本,它正孤零零的隱蔽在牆角的黑暗中,一種莫名的不安突然湧了上來。

她還是穿著那件幾乎挨著地面的黑襖,身子倚在桌子的一角,看樣子病得的確不輕,同行的還有那兩名曾經送過棺材的年青小夥,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已經全部做好了。”棺材被兩名男子抬到了店裡,老富睜著懶洋洋的雙眼,無精打彩的看向棺材說道。

兩名男子也不出聲,伸出手輕輕地打開了棺材蓋,他們的動作中透著謹慎,看得出他們很在意棺材中的人。

老富又打了一個哈欠,他伸手揉了揉略微有些發酸的眼睛,希望藉此能讓自己打起些精神。

老太太的尖叫聲在頃刻間徹底讓老富清醒了,他幾乎是躍到了棺材前,但是當老富看向棺材裡的時候,卻連叫都叫不出來了,他現在終於知道那八顆鑲金絲邊的紅盤扣為什麼那麼眼熟了。

薛秋秋的醃菜館關張了,京城再沒有她的叫罵聲,這條街一下子變得很安靜,大家都有些不適應了,但最不能適應的是,她的眼、鼻、口、耳都被紅色的絲線給縫上了。

肯定是老富乾的……”

“這天下除了他還哪有人會這門手藝,他也沒收過徒弟……”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平時看他不愛說話,沒想到這骨子裡壞水還真不少……”

“喜歡幹這門手藝的人,心裡都有點問題……”

“我看他們平時也沒什麼過節啊,怎麼就把人給殺了哪……”

“奇怪,既然是他殺的人,為什麼要讓別人知道……”

“是挺奇怪的,既然殺了人還那麼明目張膽,好像也不通情理..”

“……”

老富靜靜地坐在那張已經破破爛爛的床板上,上面堆放著一個已經發黴的枕頭和一個已經爛得都露出裡面棉花的被子,棉花的顏色就像這地一樣的灰。地上正放著一個缺了口還泛著黑的大瓷碗,碗裡放著一個拳頭般大小的的窩頭,其上面深深的烙下一個黑色的五指印,下面的一些黑糊糊的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做成的湯已將窩頭的下半部浸透,一隻瘦小的老鼠正抬著兩條前腿趴在上面享受著它認為的人間美食。老富動了一下,手上和腳上同時發出難聽的鐵器磨擦聲,他不禁皺了皺已經有些僵硬的眉頭。老富有一雙面板細嫩如女人般的巧手,也是一雙天生做衣服的好料,他很在意這雙手,甚至在意得超過了他自己的兒子,可是現在這雙手上卻帶著一副沉重的鐵鎖,一條粗粗地鐵鏈順著手上的鐵鎖一直延伸到腳上,正好與腳上的那對鐵鎖完好的結合在一起,而靠近手的鐵鎖已經被磨出了光亮,就像是一面剛磨好的銅鏡,可以看到自己有些模糊的影子。老富將頭靠近一些,透過鐵鎖上僅有的那麼一點點光亮看著自己慘兮兮的容顏不禁長嘆一聲。這裡是大牢,這是老富生平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昏暗的牢房讓人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冰冷的鐵柱子卻很好的劃分出了犯人和好人的區別。這裡有一盞常明燈,它散發出的慘淡的燭光讓老富想起了那間木屋子裡的香燭,只不過那間木屋子裡躺著的是死人,香燭是為死人而點,而現在躺著的是活人,燭燈是為活人而點,只不過這個活人很快就要變成死人了,老富清楚的知道這是死牢。

薛秋秋怎麼會死在那口棺材裡?是誰殺的她?為什麼要殺她?用什麼方式殺得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又為什麼要陷害他?又是怎麼做到的?最重要的是這天下除了他還有誰會這門手藝?那個老太太和那兩個年青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他們送來的那個女人怎麼會不見?老富想不出來,不管他怎麼絞盡腦汁,怎麼拼著命的想也想不明白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老富,該吃晚飯嘍!”一名年歲較大身著官服的人走了過來,他是這裡的牢頭張本三,老富認得他,他老伴的衣服就是經過老富的手親自縫製的。

老富挪挪了腳,但是身子還是穩穩地坐在那張破**沒有動,只是頭略微抬起來看向了張本三,

“咦?你一直沒有吃啊?”張本三將鐵門開啟,將一碗跟地上的一模一樣的飯遞給了老富,道:“好歹也要吃點東西,就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老富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著張本三說道:“我會死嗎?”

會死嗎?連張本三都不知道怎麼回答老富的這個問題。這裡是死牢,進入這裡的人肯定是要問斬的,但是也有一些人能夠巧妙的從死牢裡走出去,只不過那需要一大筆銀兩進行打點。而老富,他就是再有錢,也不夠買自己的那條賤命,因為他還算是個窮人。

老富知道自己這句話問得很多餘,所以他接過了那碗飯,低頭默默地吃著。飯菜已經有些發涼,上面還伴著一股甘水味,但老富此時的肚子已經不停得在叫,他已經不打算再將這碗飯送給地上的那隻瘦小的可憐的老鼠。

張本三滿意的點了點頭,道:“這就對了,不管怎麼樣,都要吃飯。”雖然他自己心裡也明白這飯菜難吃得要緊,但是有得吃總比沒得吃好。

老富躺在硬邦邦的破**,兩隻眼睛望著上面已經有些脫皮的牆,不禁在想徐媽媽和陌白知道這件事情會有什麼反應?還有他的兒子富拙和那個看起來就讓人討厭的兒媳婦楚夢君。過了今晚就是明天了,不知道明天誰會是第一個來看他的人,不管是誰,那都是明天的事了。老富蓋上了那個破得不能再破的被子,他現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你說會是老富嗎?”徐媽媽拖著難看的臉色來到了陌白的茶棚,又坐在了那張發出‘吱吱’聲的椅子上。

陌白伸手摸了摸自己那隻像猴子般的扇風大耳,而腳卻已經熟練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在跟你說話!”徐媽媽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

“那個黑色的帳本……”陌白故意拉長了音,道。

“那個帳本不是已經在老富那了嗎?”徐媽媽實在弄不明白陌白想說什麼。

“可是薛秋秋昨天剛給老富的。”陌白望向了遠處,他的眼睛變得有些深沉了。

徐媽媽的臉色白如一張厚紙,他伸手扶住了桌子,道:“難道薛秋秋還是……還是沒逃了?現在又輪到了老富?”

陌白沒有再出聲,他拿起了桌上的茶輕輕地抿了一口,這回他用得是手。老富醒了,不是他自己願意醒的,是有人把他吵醒的,而這個吵他的人正用不知從哪拾來的稻草撓著他那長滿繭子的臭腳。老富厭惡的坐起身,他討厭這種方式。

他正蹲在地上,左手託著那張猴般的腦袋目不轉睛的看著老富,右手拿著的就是老富感覺癢癢的東西稻草。他的身子很瘦,但是手和腳卻很大,一對扇風耳穩穩地聳立在腦袋的兩邊,如果不是老富現在已經清醒了,他肯定會將他認成是陌白,可是他不是,他只是一個外形跟陌白長得有些相似的人,但他的五官卻跟陌白有著本質的區別,他的眼睛相對較大,陌白小,他的嘴巴也很大,陌白小,他的個子很矮,陌白卻很高,他的頭髮很短,但剛剛好能梳成一個朝天椒,一根紅色的絲線整齊的纏繞在其周圍,上身穿一件開身綠色短褂,下身著一件肥肥厚厚的藍色襖褲束於腳脖子處,足蹬一雙紅色單梁如意頭鞋,他看起來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老富收起那雙臭腳,盤腿坐在破**,雙眼緊緊的盯著來人,道:“你是誰?”

“來看你的人。”孩子答得很乾脆,還奉上一個頑皮的笑容。

老富感到有些意外,他掀開身上的破棉被,起身走下了床來到鐵柱子前,隔著柱子問道:“你認識我?”

“認識,你是全京城最有名的裁縫。”孩子報以一個天真的笑容,同時揮舞著手中的稻草。

老富此時才注意到孩子的脖子上拴著一個繩子,是用紅色的絲線編織成麻花的樣子,只不過它是用三種不同的紅絲線編織而成,形成了一種由深到淺的過渡感,編織得很勻稱,每一股都一模一樣,肉眼根本看不出區別,老富不禁在心中感嘆此人手藝的精緻,但最令老富感到不解的是,這個紅絲線編成的繩子墜著一樣特別的東西,不是玉器,不是金銀銅鎖,卻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木勺子。勺柄朝上,勺頭朝下倒墜在繩子上,其通體泛著油漬漬的黑光,看起來年頭很久遠了。

“這是誰給你編的?”老富對於這個問題很好奇。

“我自己。”孩子充滿自信的說道。

老富不禁一愣,這麼精緻的紅繩出自於孩子之手?他表示懷疑。

“你多大了?”老富在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還是死死地盯著那個紅繩和墜著的勺子。

“十一啦!”孩子扯著細細地嗓子笑著說道,兩個拇指大的酒窩深深的顯現出來。

“你為什麼來看我?”老富確實有點想不通,他並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孩子。

孩子笑得很可愛,他背過手從後面提了一個食盒出來,道:“我是來給你送飯的。”食盒是一種極特別的長方形,本身不大分為兩層,上面油著紅漆,還畫著一幅說不上名的山水畫,做工不算精細但也還算別緻。

送飯?老富一愣,他跟這個孩子非親非故,孩子卻跑來看他,他不認識這個孩子,孩子卻想著來給他送飯,老富突然有了某種感動,畢竟孩子是第一個來看他的人。

“你為什麼要給我送飯?”老富低聲說道。

“這裡的飯怎麼是人吃的哪,所以我就來給你送飯來了。”孩子睜著天真無邪的眼睛望向老富說道。

孩子說得沒錯,牢房的飯的確沒法吃,老富不禁回過頭又看了看地上的那個髒碗。那隻瘦小的老鼠還在圍著它來回溜達,雖然裡面的食物早已在昨晚就被吃光,但老鼠似乎還是不甘心離開。老富嘆了口氣,將手探出去準備開啟那個食盒。

孩子以最快的速度將食盒往後移了一些,正好移到了老富即使伸直了手也夠不著的地方。老富愕然,他不明白孩子的這個舉動。

“你娘小的時候一定教過你,不許隨便拿人家的東西,是吧?”孩子認真的說道,笑容始終呈現在他那稚嫩的臉上。

娘,老富心裡哼了一下,他根本不知道娘長得什麼樣,他沒有娘,他是個孤兒。

“你不說話也就是同意我的話了,那好吧。”孩子扔下了手中的稻草,雙手抱在胸前,正色道:“如果你答應收我為徒,我就將這食盒裡的飯全給你。”

原來是想做他的徒弟,孩子就是孩子,老富感到好笑,他是個大人,怎麼會為了一盒飯去做一件事情,他不禁笑出了聲。

孩子沒有說話,雙眼緊盯著老富,他在等他的答覆。

老富還在笑,他笑孩子的天真,笑孩子的可愛,笑孩子的幼稚,總之,他現在找到一個有趣的事做。

孩子突然也笑出了聲,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將食盒放在兩腿之間,用一種很優雅的姿勢將食盒的蓋慢慢開啟。

老富止住了笑聲,他的臉在剎那間沉了下來。

“你現在可以考慮一下收我為徒的事了嗎?”孩子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從食盒中取出的綠豆糕,一邊說道。

老富沉默了一下,終於開口說道:“好,我同意收你為徒。”

孩子抹了抹沾滿渣子的嘴,開心的說道:“我就知道你會同意的。”他的臉上再次露出了那種天真可愛的笑容,可是老富心裡現在卻一點也不認為這個孩子可愛。

“既然答應了,就按個手印吧。”孩子拿出了一張折得皺皺巴巴的紙,遞給了老富,上面只是簡簡單單的寫著一行歪七扭八的字:老富願意收耳朵為徒。

原來這個孩子叫耳朵,好古怪的名字,不過也是個狡猾的小傢伙兒,老富不禁心中暗罵道,他伸出了左手沾了一下紅油,用力在那張紙上按了一下。

孩子興奮的將食盒小心翼翼的塞進鐵柱裡遞給老富,自己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浮土,說道:“太好了,師父,這盒飯您就慢慢品嚐吧,我走了。”

師父,老富只得苦笑,他實在沒想到有一天會被一個孩子耍弄。

孩子拾起地上的稻草揮舞著一蹦一跳的離開了。

“你是幹什麼的!”老富此時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問孩子的身份。

孩子的聲音已經慢慢地消失在牢房的盡頭,但是老富還是清楚的聽到了他的話。

“我是個乞丐。”“我們這樣..不太好吧?”富拙終於忍不住小聲叨嘮了一句。

“就知道你是個窩囊廢,連這個膽兒都沒有!”楚夢君小聲罵道,同時在富拙的腳上使勁的踩了一下,富拙痛得幾乎叫出了聲。

敲梗的人漸漸遠去,楚夢君趕緊靠近富拙小聲的說道:“快把梯子搬過來放這。”

富拙猶豫地將梯子搬向楚夢君指的位置,梯子剛剛好可以夠到院牆。楚夢君露出了興奮的笑容,富拙卻一臉的不願意,畢竟這是他爹的店,這樣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潛進去偷東西實在是不太好。

“瞧你那德性!”楚夢君罵道。

“官府已經將這個店封了,咱們這麼進去萬一被官府知道就麻煩了,況且我爹做什麼生意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即使有錢,那錢也..”富拙實在不喜歡用死人的錢。

“哼!你爹可是京城有名的裁縫,別看他平時吝嗇得要緊,這手心裡肯定藏著一把銀兩,咱們現在不去拿來,難道等官府都給搜光?哼,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楚夢君冷著臉看著富拙,她一直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嫁了他了。

富拙不出聲了,他向來聽媳婦的話,假使他不願意,那也只是心裡面想想。

梯子並不長,但富拙爬起來卻感覺極其的漫長,他的心一直沒有停止過激烈的跳動,他發現這種作賊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到是楚夢君一直處於興奮的狀態,一點也看不出緊張,現在連富拙都不禁要笑自己窩囊。

院子裡出奇的靜,只能聽到自己發出的輕微的腳步聲。富拙不禁向楚夢君靠了靠,能感覺到活人的氣息,這樣會讓他心裡感覺好受些。

“你去裡院睡覺的那屋看看,我去那間木屋。”楚夢君命令道,她對那間木屋一直充滿了好奇。

“啊?”富拙不禁哼嘰道,他可不願意一個人呆在一間陰暗的屋子裡。

“去啊,你!”楚夢君終於忍不住用力的將富拙推向了裡院,富拙沒有絲毫準備,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楚夢君白了他一眼,也不去理他,轉身朝著木屋走去,富拙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向裡院。

睡覺的屋子這麼簡陋,富拙著實沒想到,他幾乎沒怎麼進過這間屋子,即使進過也沒什麼印象,現在一看,還真是有點寒酸。桌子凳子倒是有,還有張炕,就是看起來破了些,另外還有幾個發舊的箱子像是放衣服的,再有就是些破茶碗、碎布頭等等之類的東西。富拙將剛點燃的燭燈放在桌子上,自己隨便的到處翻了翻,連他這個兒子都不知道老富會將銀兩藏哪,唉,富拙只有嘆息。他一屁股坐在炕上,雙腿一盤,身子靠著牆,閉目休息了,他才懶得找。

一陣冷風吹過,富拙趕緊睜開了雙眼,他剛才似乎感覺到有人靠近了他,他左右望了望,沒有人,什麼都沒有。富拙心中感到奇怪,他剛才的確感到有人靠近,他還以為是楚夢君,可是..又是一陣冷風吹過,富拙不禁感到脖子有些發冷,他伸手摸了摸,一股陰寒的感覺由心而升,難道有鬼?富拙下意識的將身子向裡面靠了靠。

角落,富拙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望向角落,但是他總感覺那種陰寒之氣來自於那裡,他不自覺得挪動了身子,走下炕。

角落很暗,暗得看不清有任何東西,富拙遲疑了一下,還是壯著膽伸手摸了下去。

是一個帳本,富拙沒想到真的找到樣東西,只不過這個帳本是黑色的,上面用白字寫著‘帳本’,其它沒什麼特別的。也許是爹記錄生意的帳本,不小心掉在這了,富拙心中想道。本來打算翻開看一眼,但一想到這個店所做的生意,不禁遲疑了,還是拿給楚夢君看吧,她向來是個賊大膽的女人。

富拙在準備推開木屋門的時候,又感到身後有股涼氣襲來,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子,同時扭頭向身後望了一眼。沒有人,還是什麼都沒有,也許是天太黑了,心理有些緊張吧,富拙想到此,推開了門。

楚夢君正彎著腰一頭扎進筐中翻著裡面的東西,那個平時放死人的**早已堆滿了布料、線頭之類的東西。富拙不禁搖了搖頭。

“發現什麼了嗎?”富拙說道。

楚夢君嚇得躍了起來,背靠著牆渾身打著哆嗦,當她看清是富拙的時候,立刻又恢復了平靜,沉著臉說道:“搜完了?找到什麼東西了嗎?”

富拙不禁心中暗笑,原來楚夢君也會害怕,他還以為她天不怕地不怕哪。他清了清噪子道:“沒找著什麼,只找著一個帳本。”富拙從懷中取出了剛找到的那個黑色帳本。

“帳本?”這個聲音幾乎是從楚夢君的鼻孔中發出,聽起來很含糊,她不屑一顧搶過帳本,一屁股坐在身旁的凳子藉著悽慘的燭光隨意的翻看著。

楚夢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的耳中清楚得聽到自己喘著粗氣的聲音,她的心在激烈的跳動,她的手抖動得越來越厲害,厲害得連帳本都拿不住了。

帳本應聲掉在地上,楚夢君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她顫抖的抬起已經有些發木的頭,看著富拙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麼。

一滴鮮紅的還殘留著某種熱氣的血落了下來,悄無聲息地淹沒在一堆碎布頭間,細小的血滴就像是針眼兒般大小,殷紅的血點就像是一顆碩小的紅痣牢牢地長在咽喉的正中間。楚夢君吃驚地望著富拙說道:“你怎麼了?你的脖子上怎麼有個血點?怎麼還在流血?怎麼..”楚夢君終於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話語,她瞪大眼睛望著前方,她清楚的看到一樣東西出現在富拙的背後。

一隻細小的縫衣針輕輕的在瀰漫著死人味的空氣中飄舞著,一根紅色的絲線隨著縫衣針的擺動而調換著各種姿勢,一隻保養得很好的手正掌握著這隻針的命運。

楚夢君的眼睛在瞬間瞪大..有人要娶媳婦了,迎新的隊伍驚動了整個京城,敲敲打打的鑼鼓聲帶著喜氣帶著人氣帶著粉紅的大花轎大搖大擺的停在了蝶香院的大門口。

鞭炮聲、賀喜聲將整個蝶香院淹沒在一片喜氣聲中。徐媽媽特意穿了一件大紅的馬卦來搭配那件黃色的金絲長衫,他的臉上再次堆滿了胭脂香粉,比平時更加濃重一輩,彷彿他才是今天的主角。蕭香是在一片鬨鬧聲中被媒婆背出了蝶香院的大門,鳳冠霞帔將她本來就完好的身段裝飾得更加美麗誘人。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陣**,大家都想看看蝶香院的姑娘如何從良的。

媒婆跨過了一個燒著破紙的銅盆,徐媽媽在旁邊叨唸道:“離開這裡可不能回頭看,這樣你才能真正從良做個良家婦女。”

蕭香微微點了點頭,今天是她的好日子,她本不應該哭,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落了淚。淚珠並不大,剛好砸在轎欄上。轎子被粉飾得火紅耀眼,轎簾被迎親的人輕輕的拉開,媒婆邁著熟練的步子將蕭香輕輕地放進轎中。

“蕭香自己一切小心了。”徐媽媽有些捨不得的說道,同時幾滴眼淚掉了下來,他伸出手輕輕地抹了一下,立刻又恢復了往日的笑臉接著說道:“不過今日你從良了,媽媽我也替你高興!趕緊上路吧,新郎官等不及了。“說完,徐媽媽將轎簾放了下來。

迎新的隊伍穿梭在大街小巷,店裡的、家裡的、上學的、做工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部緊緊地跟著隊伍的後面,看著這難得一見的熱鬧場面,聽著這震天的鑼鼓聲。看守牢房的官兵們都耐不住寂寞湊上前來瞅一瞅,臉上也掛著難得的笑容。一盆發著臭味的水恰在此時從天而降,偏偏就降在這群官兵的身上,沾著臭氣,帶著汙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連迎親的隊伍也停了下來,四周突然變得一片寂靜。

“這他媽是哪個混蛋傢伙乾的!”終於有個官兵突破這寂靜大聲罵了出來,緊接著是一連串的叫罵聲隨之而起,眾人都望向了上方。

耳朵嬉皮笑臉的站在酒樓的二層看向下面的官兵道:“官大哥,不好意思,我本來是想潑那個轎子的,沒想到沒瞅準,潑在官大哥幾位,真是抱歉!這是我的洗腳水。”

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一陣狂笑,本來就熱鬧的場面現在幾乎有些失控,官兵們的臉在剎那間沉到了谷底,竟然有人敢公然挑釁!他們三步並作兩步朝著酒樓的二層奔去。

迎親的隊伍又重新敲起了鑼打起了鼓,四個轎伕皺著眉頭用力的將轎子抬了起來,繼續沿著來時的路線向前走去。

陌白穿著一身乾淨的新郎官的衣服直直地站在茶棚前,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他自然樂得合不攏嘴。簡陋的茶棚已經掛滿了大紅綢子,陌白還嫌不夠喜慶,特地又滿了一大堆的喜糖,不過不是給人吃的,而是用來撒在地上給人踩的,他喜歡那種踩上去的感覺。

轎子終於出現在陌白的視線中,他匆忙的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尤其是胸前那朵火紅的大紅花看起來格外精神。轎子落地了,陌白拿著他辛辛苦苦賺下來的茶水錢作為打賞遞給了那些邁著命可勁地敲鑼打鼓抬轎子的人。那些人倒也識趣,說些賀喜的話,立刻在最短的時間裡消失得無影無蹤。陌白清了清噪子,有些緊張的掀開了轎簾。

蕭香是自己走下轎子的,紅蓋頭隨著身子的走動輕輕的擺動著,陌白不禁心中一陣緊張,有些臉紅的低下頭。

“我就站著嗎?”蕭香輕輕地說道,她的聲音優美動聽,且不失溫柔,陌白感到自己的身子有些輕飄飄的,他拿起了一個看上去還算結實的凳子放在蕭香的身後,又用衣袖使勁地擦了擦,道:“你..坐吧。”

蕭香格格笑出了聲,她發現陌白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她動作輕盈地坐在了凳子上,陌白乖乖地站在她的身旁,絲毫不敢有任何舉動。

“難道你就讓你的新娘子這樣傻傻地坐著嗎?”老富終於忍不住從轎子裡鑽了出來。

陌白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太多事了,老富乾笑了幾聲,倒是蕭香很大方,說道:“我既然同意嫁給陌白,我就是陌白的人,他願意怎麼樣,我都隨他。”

陌白摸了摸自己的扇風大耳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是頭一次,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老富再也忍不住了,他笑得連腰都彎了下去,他實在沒想到陌白竟然會有這麼靦腆的時候。陌白不得已又狠狠地瞪了老富一眼。

蕭香伸手自己摘下了蓋頭,陌白愣住了,老富也愣住了。陌白愣住是因為他從來沒見過蕭香,她比他想象得要美,清澈的臉寵,鮮明的輪廓,活脫脫一個美人胚子。老富愣住是因為眼前的蕭香簡直跟在蝶香院見到的判若兩人。先前那個是濃妝豔舞,眼前這個卻是淡妝素裹,先前那個是嬌柔造作,眼前的這個卻是溫柔婉約,一個地上的媚子,一個天上的仙子,老富不禁感嘆自己的有眼無珠。

“師父好!”耳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蹲在一旁。

老富看向了他,他應該感謝耳朵,如果不是他,他也逃不出來那個不是人呆的地方。他突然很懷念那個食盒,尤其是當他看到自己的皮口袋和那把銀製大剪刀時,顯得更加格外親切。他還記得皮包裡除了那些他最愛的縫衣針還有一張紙,一張寫著歪七扭八的紙。

四月十二牢前迎親,進轎,飯菜裡有醃菜。

雖然只是一行小得不能再小的字,但是老富也認得出那是徐媽媽的字跡。老富從來沒想到薛秋秋雖然死了,但是她的醃菜竟然救了他,所以他現在已經安安穩穩地站在他們的面前。至於那個張本三,老富打算偷偷為他縫件衣服,也算是對他的一種補償。

“富拙和楚夢君死了,他們死時都穿著剛縫製好的衣服。”這是耳朵今天對老富說得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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