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68章 “,一些驚悚鬼故事段子二”

第68章 “,一些驚悚鬼故事段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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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一些驚悚鬼故事段子二”

第68章 “,一些驚悚鬼故事段子二”

熱愛生命

暴當村北面的山上,有一眼已經關閉的綠松石礦井。

綠松石是稀有的寶玉石。三個人偷偷鑽進去開採,不幸塌方了,他們都被困在了裡面,大約幾百米深處,生死不知。

當地駐軍立即奔赴現場營救。

他們爬進礦洞中,清運塌方擋住的礦渣。

洞頂的石塊和泥渣還不時掉下來。為了防止再塌方,他們運來粗大結實的木料,搭架支撐……

礦井內坑道複雜,坍塌得一塌糊塗,他們一直尋不到那三條生命的跡象。

雷鋒家鄉來的戰士許友,一直奮戰在最前面。

第十天晚上,營救人員都不抱什麼希望了,但是,他們不能撤,上頭的命令是:活見人死見屍。

他們只有繼續敲打坑道,並不停地大聲呼喊:“有人嗎?———”

終於,坑道一側隱隱傳出沉悶的敲擊聲。

筋疲力盡的許友一陣狂喜,陡然來了精神,朝後面的人喊道:“有人!”

大家用鐵釺子一齊朝那個聲音猛戳,裡面的敲擊聲越來越明顯。

大約三個小時後,終於露出了一個窟窿,裡面漆黑無比。

“幾個人?”許友探頭大聲喊道。

裡面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一個……”

許友把身上的救生包遞到同伴手上,說:“我進去把他抱出來。”

那個窟窿只能透過一個人。

他剛剛鑽進去,土石泥渣就在身後“轟隆轟隆”地塌落下來,就像天塌地陷一樣,一轉眼,坑道就被嚴嚴實實地堵死了。

許友不知道那幾個同伴是否被活埋,反正他被隔絕了。這是幾百米深的地下。

他坐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這個空間好像很狹窄,有一股濃烈的焦糊味,他感到了缺氧導致的悶。

“完了……”

那個虛弱的聲音說。聽得出,他在躺著。

許友驚怔了一下。

他是被困者,而許友的身份是營救人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許友對這個人有些恐懼。

“那兩個人呢?”許友問。

“我不知道他們……你帶吃的了嗎?”

“沒有。”許友說這句話時,心中無比絕望。

他的救生包裡裝著牛奶,葡萄糖,還有手電筒,卻不在他手裡……

那個人一下就沒有聲息了。

過了很久,他還是死寂無聲,許友懷疑他已經完蛋了,就試探著說:“你知道……你被困多少天了嗎?”

“不知道……”

“已經十天了。”突然,許友警覺起來:“———你當初下來時,是不是帶了吃的東西?”

那個人弱弱地說:“沒有,我只帶了煙和火柴……噢,還有一把小刀。”

許友馬上就**地想到:他說帶了煙和火柴有可能,但是他說有一把小刀就可能是假的。那是一種自衛。

“你還有火柴嗎?”許友問。他想看看這個人的長相。

“已經用完了……”

停了停,許友說:“也許,外面的人很快就會挖過來

了……”

對方吭都沒吭一聲,他似乎對這種毫無可能性的安慰很反感。

“你不吃不喝,竟然活到現在,這真是個奇蹟……”許友沒話找話。

“我並不是一直在等死。我有我的辦法。”那個人突然陰森森地說。

許友的頭皮猛地炸了一下。

他懷疑另外兩個人就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裡,他們在第七天或者更早就死掉了,他們的肌肉供養眼前這個人活著!

“什麼辦法?”他緊張地問。

“這是一個腦筋急轉彎。你想一想。”

“……我想不出來。”

“那我告訴你。”那個人的口氣突然暗淡下來:“我一直在吃我自己……”

許友差點瘋了!

他感到,在這沒有出路的絕境中,在這無邊的黑暗裡,在這充滿了死亡氣味的地下,面前這個在生死邊緣掙扎十天十夜的人,人格已裂變,容貌已裂變……

而且,他忽然想通了,為什麼那些搶奪錢財、殘殺同類的案件層出不窮———人都可以自己吃自己,還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呢?

“我用小刀割大腿上的肉,再用菸頭燒焦傷口———我已經吃了三塊了。”

許友的腸胃翻江倒海,全身不停地哆嗦。

他換了一個思路。

有些弱小的動物,被強大的動物咬住了尾巴或者大腿,為了保全生命,會把那部分身體捨棄。

假如,被困的人註定第十天可以獲救,而他只能活到第七天,另外三天怎麼辦?

放棄生命?

以缺保全?

……可是,這個人接下來怎麼辦?

他繼續在黑暗中吃他的肉?

他不怕許友爭搶?

他會一直吃下去,直到兩條腿只剩下白慘慘的骨頭?

吃完了兩條腿吃什麼?

許友懷疑他的腿已經露出骨頭了。

現在,突然進來了另一個被困者,這個人有血有肉……

許友忽然感到了一種巨大的危險。

而黑暗中的對方似乎也感到了危險。

他們都不說話了,氣味古怪的空氣漸漸凝固……

此時此刻,兩個人對血肉味都比蚊子還**。他們靜默著,那似乎是一種進攻前的靜默。

許友一直沒看見對方的長相,對方也一直沒看見他的長相……

這個人手裡有小刀。

許友有體力……

許友身下有一塊堅硬的石頭,一直硌著他,他實在忍不住,輕輕動了動。

他馬上感到,對方也警覺地動了動。

在這個特殊的時間和地點,一個大一點的動作,就可能引發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這裡是個不正常的世界,氣氛不正常,心態不正常,舉動不正常……

時間還早著呢。

終於有一天,兩個人會熬不住,變得狂亂,失控,歇斯底里,互相啃咬……

為了消除對方的警覺,友好一下氣氛,許友想跟他聊聊天。他對著黑暗輕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在黑暗中答:“孟建立。”

“我叫許友,湖南人,在這裡當兵。你是暴當村的人?”

“不,我在縣裡。”

“你在什麼單位?”

“原來在亞麻原料廠,半年前下崗了。”

“我們部隊就在你們廠旁邊啊。”

“炮兵團?”

“是。我們經常去你們廠搞聯誼活動,說不準我們還見過面呢。”

“有可能。我記得有個兵彈吉他唱歌,特別棒。”

“那就是我呵。”許友有些激動了。

“他瘦瘦的。”

“我就是瘦瘦的,沒錯兒!”

“唉,沒想到,我們在這兒遇到了……”

“你放心,我們一定能出去!”

“不,沒有希望了……”

天納西·威廉斯說:兩地之間最長的間隔是時間。

黑暗的時間,更加漫長。它可以扭曲一切。

整個綠松石礦井多處塌方,幾乎都堵死了。

地面上的營救人員紅了眼一樣朝裡挖,用十三天的時間才清通了幾百米的坑道,找到了許友。

許友還活著!

……而那個孟建立已經死了,他身上的肉所剩無幾,多處的骨頭都**著。

許友一見到陽光,就瘋了。

登山的故事

有一夥大學生去登山。

其中有一對情侶,女孩叫譚麗,男孩叫周天。

出發的前一天晚上,譚麗上網搜尋關於登山的資料,想掌握一些相關的安全知識。其中有一個關於登山的鬼故事,她看了後心裡產生了陰影。

故事是這樣的:

有一夥學生去爬雪山,只有一個是女生。她和團隊中的一個男生是情侶。

當他們快要到達頂峰時,天氣突然變壞了。但是,這些學生情緒高昂,非要上去。

最後,那個女生在營地留守,其他人上去了。

天黑了,那些人還是沒有回來。

女生一個人躺在帳篷裡,聽著驚天動地的風雪聲,感到無比恐懼和孤獨。

她一直等了三天。

第三天黃昏,他們終於回來了!———只是沒有她的男朋友。

回來的人好像剛剛逃過一場大劫難,驚魂未定,臉色都十分難看。

他們告訴她,三天前,他們朝頂峰衝刺的時候,她男朋友就遇難了。

女生當時就哭出來。

天漸漸黑了,回來的人坐成一圈,把她圍在中間。其中一個說:“他肯定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裡,很可能會回來勾你的魂。你別怕,我們保護你!”

女生就不哭了,不停地哆嗦。

她從那幾個男生的眼睛裡看出,其實他們更害怕。

他們就一直那樣坐著。

午夜的時候,女生的男朋友突然衝了進來!他臉色青白,動作僵硬,拉起女生的手就往外跑,而那些人只是木木地看,一動都不動。

女生嚇得連聲尖叫,極力掙扎。

跑到了帳篷外,男朋友大聲說:三天前,他們朝頂峰衝刺的時候,全部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活著!……

而第二天登山的人中,也只有譚麗一個女生。

她猶猶豫豫地想放棄了。

她找到周天,對他說,她不想去登山了。

周天追問了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地說出原因。

周天很陽光地笑起來:“沒想到,你的小腦瓜還這麼迷信。昨天,我也上網查了些相關的資料,我看到了這樣一個故事———有幾個人登山,在山腰撿到了一個旅行包,裡面裝滿了美金———我們到底該相信哪一個?”

第二天,譚麗跟那幾個男生一起上山了。

天空湛藍,雪山刺眼,空氣清澈,鳥絕人滅。

大家的興致好極了。

他們沒有在路上撿到裝滿美金的旅行包,只看到了一隻靴子,不知是不是哪個登山遇難者的遺物。

譚麗漸漸忘掉了那個鬼故事。

在他們逼近頂峰的時候,天氣卻變了,起了風。

譚麗驚惶地說:“我們趕快下山吧!”

幾個男生滿不在乎地說:“不能功虧一簣呀。”

周天陰著臉朝山上望了望,對譚麗說:“你留在帳篷裡,不要上去了。”

這不是離鬼故事越來越近了嗎?

譚麗急忙說:“不,要上我跟你們一起上!”

另幾個男生都說:“你體力不夠,還是留下來吧。弄不好,你還會拖累大家。”

譚麗就無話可說了。

就這樣,幾個男生迎著風朝山上攀去,把她留在了帳篷前。周天回過頭,微微朝她笑了笑,那表情她終生難忘。

譚麗躲進帳篷,從上午等到下午。

天氣越來越惡劣,最後,颳起了大風雪。譚麗越來越不安。

她鑽出帳篷看了幾次,終於看見幾個笨重的身影從山上跌跌撞撞地走下來。正是他們!

這時候天色已暗。

她緊緊盯著他們,緊張地尋找哪個是周天。

他們走近了,走近了……

譚麗目瞪口呆:惟獨不見周天!

幾個男生互相攙扶著走進了帳篷。

“周天呢?”譚麗顫顫地問。

那幾個人木木地看著她,都沒有說話。譚麗發現他們面色青白,表情呆板,好像都有些不對頭。

終於,一個男生說話了:“我們快到達山頂的時候,遇到了雪崩,他被埋了,沒有逃回來……”

譚麗反覆打量著這幾張死裡逃生的臉,慢慢退向帳篷門口,終於猛地一轉身,驚惶地衝進了外面的風雪中……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山下跋涉,想逃回人間。

遇到雪崩,一個人都不可能逃回來。她清楚,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同伴都已經不是人了!

她一直沒有停止奔走。到了半夜,風雪似乎小了些。

她幾乎都快被凍僵了。

更可怕的是,她迷路了。

她沒有別的選擇,只有朝前走,朝前走……

突然,她站住了———有個黑影擋在前面。

她搖晃了一下,漸漸看清,那是周天,他像冰雕一樣僵直地站立,黑著臉,緊緊盯著她。

這時候,她的神志還清醒,她肯定這不是幻覺。

她嚇得轉身就逃!

“你站住!———”

一個聲音在風雪中隱隱追上來……

這次登山,有兩名學生遇難,一個叫譚麗,一個叫周天。

學校搜尋了三次,終於找到了他們的屍首。兩具屍體相距大約三里遠。

另外幾個人在帳篷裡躲過大風雪,兩天後下了山。

而那兩天,譚麗和周天一直在大風雪中掙扎……

假如沒有那個鬼故事,假如他倆相遇之後,抱成一團,那麼事情可能是另一個結果。

河對岸

柴火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女孩,她叫“尋尋覓覓”。

據柴火的經驗,這個女孩年紀肯定不大,很純情,很浪漫,只要男人在陷阱上寫下“永遠”兩個字,她就會像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跑過來……

他覺得應該截獲她,免得落在壞人手。於是,他像捕捉一隻蝴蝶一樣輕輕靠近了她……

兩個人很快就認識了,常常徹夜私聊。

不久,柴火提出要看她的照片,她爽快地從網上發來了一張。

柴火興奮地開啟,照片上卻不見她的人,只有一條河,黑夜裡的一條河。河對岸,一片黑糊糊的樹木,深不可測。

柴火感到這張照片有點恐怖,以為她發錯了。

“照片上沒有你呀!”他E-mail問。

“你再仔細看。”她E-mail答。

柴火就湊近電腦,仔細看。

果然,他發現黑糊糊的對岸好像有個模糊的人形,在遠遠地朝他看。

“你別逗了,發一張清晰的。”

很快,她又發來了一張。

這次,照片上還是一條河,黑夜裡的一條河。河對岸,一片黑糊糊的樹木……

“你怎麼又把這張發過來了?”

“不,這是另一張。”

柴火仔細觀察,河對岸那模糊的人形果然和前一張有一點變化,隱隱約約能看出是個女的。

“不要再玩了,發一張近照來!”

“我的照片都是這樣的。”

柴火終於明白,她根本不想給自己看照片。於是,他暫時不再糾纏這件事。

一天,女孩突然在網上問柴火:“你知道蝴蝶為什麼終日在花草上飛嗎?”

“傳播花粉。”

“不,它們在尋找生前的樣子。”

“毛毛蟲?”

“你知道我在尋覓什麼嗎?”

“我。”

“很多年了,我只是想找到一個……死的方式。”

夜已深,四周靜極了,電腦螢幕一閃一閃地白,主機“吱吱啦啦”地響。

“我父母都死了,我一個人生活。他們給我留下了一大筆錢,如果不是太奢侈的話,夠我花到老了。我只想用這些錢,僱傭一個人,幫助我結束生命。你考慮一下,好嗎?”

大約過了一分鐘,柴火重重地敲上幾個字:“我同意。”

柴火第一眼見到尋尋覓覓,發現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

她的一雙眼睛很深邃,讓柴火想起那張照片。

他朝她笑了笑:“我比你想象的更英俊,是嗎?”

尋尋覓覓沒搭這個話茬,她從包裡掏出一個存摺,遞給了柴火。

柴火看了看,吃驚地張了張嘴,還給尋尋覓覓。

“我死了後,這個就歸你。”

柴火端正了一下姿勢,很敬業地說:“現在就開始吧。”

將近一週的時間,柴火一直都在為尋尋覓覓設計自殺方案。

他把她領到一棟18層樓房的頂端。朝下望去,人如蟻,車如豆。兩個人靜靜地站著,幾乎聽不到都市的喧囂。這裡是天堂的郊區。

柴火說:“你跳下去的時候,就當是在高空彈跳。在你死之前,將體驗到飛翔的感覺。”

尋尋覓覓沒有朝下看,她眺望著藍天。

“你將以每秒鐘12米的速度墜落。然後,你摔在馬路上,鮮血濺出十幾米。你的腦袋四分五裂,一隻眼珠滾到下水道里,一隻眼球彈到人行道上,射出驚惶的光,過了很長時間才泯滅……”

尋尋覓覓皺了皺眉。

“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你在失重的那一瞬間,會突然感到後悔,但是,那時候,一切都不可能挽回了……”

尋尋覓覓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柴火又把尋尋覓覓領到大海邊。

無邊無際的大海讓人絕望。天地間,只有重複了億萬斯年的海浪聲。

“對於女孩來說,跳海更浪漫些。”

尋尋覓覓靜靜地看著大海,不知道在想什麼。

“但是,有些事我還是得提醒你———你剛剛跳下去的時候,四周是暗藍色。很快,就是一片黑,是地獄的那種黑。你瘋狂地渴望呼吸,但是你的嘴被貼上了封條。你想叫救命,但是你發不出聲。你拼命地想抓住一點堅實的東西,但是,四周都是軟綿綿的水。”

停了停,柴火又說:“你死後,你的肉將被魚吃得精光———那些魚有一天又將被人吃掉,那個人很可能就是我。”

尋尋覓覓嘔了一下。

後來,柴火又提供了其他一些自殺方式。

****:變成一堆烤肉的過程。

服毒:一千把尖刀剜你的內臟。

上吊:讓舌頭舔到前胸的魔術。

槍殺:讓我從你腦袋的這一端看到你腦袋的那一端。

割腕:讓死亡和出生變得同樣艱難和漫長……

每次,尋尋覓覓都因為他的描述而放棄了。

最後,柴火終於為她想出了一個最好的自殺方式:“這是一個沒有痛苦的方法。你登上一艘搖搖擺擺的船,駛向彼岸,一去不返……”

尋尋覓覓急切地說:“好了,我就選擇這種方法了。”

柴火搞來了一百片安眠藥。

然後,他把她領到野外,來到一片遼闊的原野上———綠草繁茂,鮮花盛開。

尋尋覓覓把佣金交給柴火,然後吞掉了那一百片安眠藥,安安靜靜地躺在了花草間,輕輕地說:“謝謝你,在這麼美麗的地方送我上路。”

柴火坐在她身邊,望著她,什麼也沒說。

一些蝴蝶飛過去,又飛回來。

尋尋覓覓倦倦地閉上了眼睛……

一個鐘頭之後,尋尋覓覓突然睜開了眼睛。

柴火說:“你醒了?”

尋尋覓覓坐起來,四下看了看,她的四周圍滿了鮮花。

她不解地看著柴火,問:“安眠藥是假的?”

柴火笑了笑:“你說呢?”

尋尋覓覓嘆口氣,轉頭看遠方,過了半天才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你,又把我帶回了這麼美麗的地方。”

之後,柴火再也沒有見到尋尋覓覓。

他打她電話,已經停機。

他十分牽掛,卻毫無辦法。他找她的惟一辦法就是打電話。

他以為她永遠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也不會出現了。

這天晚上,他一個人吃了包泡麵就上了網。沒想到,他看到了這樣一個名字———覓覓尋尋。

“是你嗎?”火柴問。

“不是。”覓覓尋尋說。

“我一直在尋尋覓覓地找你呵。”

“我其實叫覓覓尋尋。你的安眠藥是真是假都沒有用,因為十年前我就到河對岸去了。尋尋覓覓只是我重返人世借用的一個屍身,我其實一直在尋找一種復活的方式。”

柴火不知真假,當時就傻住了。

覓覓尋尋問:“你還能幫助我實現我的願望嗎?”

柴火呆呆地看螢幕,不知該說什麼。

覓覓尋尋說:“我在那邊見到了我的父母,他們給了我一大筆冥錢。我希望你自願替換我,這些錢都歸你……”

柴火發抖了。

覓覓尋尋繼續說:“我給你一些方案,你可以選擇,然後我幫助你完成———跳樓?溺水?****?上吊?槍殺?割腕?服毒?你其實一直是在尋找殺死你自己的方式,恭喜你,你找到了。吃了安眠藥,感覺就像坐上了一艘船,搖搖擺擺就到我這裡來了,不騙你,只隔一條河,很近的。”

柴火想起了那張照片:一條河,黑夜裡的一條河。對岸的樹木黑糊糊,深不可測。有個模糊的人形,朝他望著……

她又說:“到了河對岸之後,別忘了發一張照片過來。”

1×3

為了不侵權,本文中所有人的姓都是假的。

有個男人姓不,是個心理醫生。

現在,物質生活提高了,人們的心理似乎一夜間都出了毛病,心理診所也就成了熱門行當。

有一個女患者,叫湯蕊,是一個售樓小姐。

他和不醫生接觸不久,兩個人就上床了。

不醫生是有婦之夫。

不醫生問湯蕊:“你愛我嗎?”

湯蕊迷醉地點點頭:“我一直崇拜心理醫生,覺得特高尚。”

說到這裡,湯蕊笑了笑:“你要是心臟醫生,我可能就不愛你了。”

這話說出不久,還熱乎呢,湯蕊就愛上了別人。

一天,不醫生從診所回家,在衚衕裡,看見一個男人摟著湯蕊的肩,親親熱熱地走過來。他急忙躲起來……

那個人姓要,是個作家,也是一個有家室的人。

湯蕊不再來找不醫生了。

不醫生給她電話,她不耐煩地說,她忙,她忙,她很忙。

這時候,不醫生的太太剛剛對老公的不貞有點察覺。

她開始監控老公。

不過,她沒有發現老公和哪個女人鬼混,倒是發現老公有一個恐怖的怪癖。

這天,不醫生打電話說他有個應酬,要晚一點回家。

太太悄悄去了診所。

她掏出剛剛配製的診所的鑰匙,開啟,輕輕走進去。

好像有雞叫的聲音。

她趴在不醫生辦公室的門外,聽了一陣,聲音不在裡面,好像在地下室。

她又順著窄仄的樓梯,躡手躡腳走到地下室,趴在門縫上,朝裡面看去……

裡面沒開燈。

在幽暗的光線中,她看見不醫生正在殺一隻活母雞。

一般說,殺雞都是剁頭。

他卻不。他一隻手抓住雞的雙翅,另一隻手握著尖刀,直接刺向母雞的胸膛,嘴裡還叨咕著什麼。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躡手躡腳退了出來。

幾天後,不醫生又說在外面有事,要晚一點回家。

太太又去了診所。

這一次,她又看見不醫生在地下室裡殺雞,嘴裡叨叨咕咕……

一股血腥氣從門縫傳出來。

她朝地上看,已經有很多死雞了。

她躡手躡腳地退出來,心裡畫了個陰森的問號。

他為什麼要殺雞?

他殺了那麼多雞為什麼不拿回家?

夜裡,她躺在**一直沒有睡,等不醫生回來。

快午夜的時候,不醫生才回到家。

他顯得有些疲憊。

“怎麼才回來?”太太問。

“忙唄。”他敷衍說。

然後,他脫了衣服,關了燈,躺在了**。

家裡很寂靜。

太太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不知道他睡沒睡,他睡覺從來沒有一點聲息。

過了好長時間,太太實在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你是不是殺雞了?”

不醫生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

“我問你是不是殺雞了?”

“……是。”

“你殺雞幹什麼?”

“訓練心理素質,這是一個祕方———你怎麼知道?”

“剛才,你回來時,我看見你袖子上有一根雞毛。”

接著,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他們互相猜疑著。

過了一些日子,不醫生聽說湯蕊又換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姓臉,是個商人,快五十了。

這天晚上,不醫生給湯蕊打了個電話,說他一個朋友要買樓,約她來一趟。

湯蕊已經幾個月沒來診所和不醫生幽會了。

她進了門就問:“你那個朋友呢?”

不醫生說:“他在地下室坐著。”

然後,他領著她就走向了地下室。

湯蕊知道,地下室是做催眠術的工作間。

可是,她走進地下室之後,卻聞到了一股腥臭的血氣。接著,她就看見了地上那橫七豎八的死雞,有上百隻!

“這是什麼?”她驚訝地問。

不醫生反鎖了門,然後慢慢轉過身來。

他的手裡像變戲法一樣多了一把尖刀。

他的眼睛直瞪瞪地盯著湯蕊的心窩,慢騰騰地走過來。

湯蕊感到事情不妙,大叫起來:“你有病!!!”一邊叫一邊驚恐地後退。

不醫生一言不發,一步步逼近她。

湯蕊終於雙腿發軟,癱在屋角。

不醫生蹲下來,尖刀對準了她的胸膛。

隨著湯蕊慘厲的一聲“不!———”鮮血噴灑了不醫生滿臉。

湯蕊抽搐了一下,頭慢慢垂下去。接著,那顆頭又慢慢地抬起來,一雙眼珠子死死瞪著他,吃力地把手伸進胸膛,掏了一陣子,竟然掏出了一顆心,放在地上。接著,又把手伸進胸膛,掏出了第二顆心,又放在了地上……

不醫生像女人一樣驚叫起來,連滾帶爬朝上逃。

湯蕊掏出第三顆心之後,聲嘶力竭地叫道:“你不知道我叫什麼嗎!”

碟仙

我有個朋友叫金寶,他是個生意人。

2004年4月14日這一天,他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出了車禍。“富康”車撞得一塌糊塗,他竟然沒什麼事。

第二天,他就找到我,對我說,他要請一次碟仙。

“我有個預感,我好像死到臨頭了。”他沮喪地說。

“你怎麼說這種話呢?”

“我覺得……身後總有一雙眼睛,要害死我。”

“你是昨天受刺激了。”

“不是。這雙眼睛跟我很久了!”

我玩過碟仙,碟子確實移動了。

後來,我一直都在琢磨那個詭異的碟子,覺得很有意思。

如果幾個參與者的手指都不接觸它,它就自己走了,那我無話可說。可那是不可能的,必須是幾個人同時用手指輕輕按著它,它才會慢慢地滑動……

從物理角度看,從心理角度看,這裡都有很多奧妙。越想越有意思。

老話說,戲法靈不靈,全靠毯子蒙。那三個手指就是毯子。甚至我自己也參與了欺騙自己。

請碟仙至少要有三個人。所以,他讓我湊個人數。

我問他:“你想問碟仙什麼?”

“我只想問問,我是不是快死了?”

除了我,金寶還帶了一個女人,那是他的情人。據說,如果都是男的,碟仙請不來,陽氣重。

我們三個人專門來到山裡的一個度假村住了一夜。金寶這次開的是一輛半舊的“桑塔納”。

天黑透了,金寶把電燈關掉,點上了蠟燭。

接著,他又把窗子開啟———據說,那是碟仙的通道。

外面是鬱鬱蔥蔥的山坡,各種葉子嘩啦嘩啦作響。假如說那裡面藏著什麼,絕不是千軍萬馬,而是一個詭怪的東西。

涼涼的風吹進來,燭光飄動,這個世界顯得別有深意。

中國有句老話,閃爍著哲理的光芒:信則有,不信則無。

金寶說:“我們每個人都要心誠,否則,碟仙就不會來。”

接著,他開始像唸經一樣叨咕起來。

三個手指都輕輕指在了那個光滑的碟子上。碟子不動。

他繼續嘀嘀咕咕。

那個碟子還是不動。

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

他絲毫不急躁,仍然嘀嘀咕咕。

那聲音有點恐怖。

……突然,那個碟子顫動了一下,似乎一下就具有了靈異之氣,似乎真有什麼東西依附在上面。接著,它開始滑動了!

它像一個調皮的小動物一樣,在寫滿答案的紙上亂竄起來。

“好了,我開始問了。”

金寶說完,雙手合十,無聲地問了一個問題。

接著,那個碟子馱著我們三個人的手指緩緩地移動了,它無聲地滑向了“活”字……

我們都沒有抬頭,都屏著呼吸,都緊緊盯著那個碟子……

它在“活”字上沒有停留,而是滑了過去,最後慢慢逼近了“死”字。

終於,它在“死”字上停住,再也不動了。

金寶抬頭看了看那個女的,又看了看我,恐懼地問:“你們的手指都沒動吧?”

我搖搖頭,然後看了看那個女的,她也搖了搖頭。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這個女人的臉很白,很陰森。金寶肯定沒留意這一點。

她似乎察覺到了我察覺了什麼,眼睛立即朝我射過來。

我有些慌亂,低下頭去,假裝看碟子。我忽然產生了一個恐怖的念頭———這個碟仙其實就在我們三個人當中!

金寶不甘心,又問了兩次,都是不出聲的。

可是,那個碟子仍然一次次滑向那個死字。

金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那張白白的女人臉,一直懸掛在我對面,她後面是黑糊糊的窗子,外面荒草叢生。我沒敢再正視她。

她對金寶說話了:“你應該問問它……時間。”

金寶聽了,立即閉上眼,又嘀咕了些什麼。

三個手指輕輕點著那個碟子,碟子又滑動了。終於,它停在了一個日期上。

我們都看得真真切切。

我猛抬頭看了那個女人一眼,她直直地盯著那個碟子。我又把目光射向金寶的臉。

碟仙指向的日期是:2002年4月14日。

金寶臉上所有的表情驀然消失了,他極不自然地說:“———你們別害怕,這個碟仙在胡說。”

是碟仙在撒謊,還是金寶在撒謊?

我再一次強烈地感到,這三個人中,肯定有人有問題!

金寶突然露出歹毒的表情,他低頭問那個碟子:“哎,你是怎麼死的?”

玩這個遊戲的人都知道,這句話犯忌。

碟子似乎愣了愣,“啪”一下就碎了,碎成了無數塊。

三個人都把手縮了回來。

金寶愣愣地看我。

我愣愣地看他。

房子裡的鬼氣一下變得更加濃郁了。

那個女人抬起頭,怪怪地笑起來:“金寶,別上火,剛才是我讓碟子動的。”

金寶的眼眸一下就燃起了希望:“真的嗎?”

那個女人說:“真的。”

金寶又警惕起來:“……你為什麼這樣做?”

那個女人慢慢地收了笑容,突然說:“因為我就是碟仙……”

我哆嗦了一下。

金寶朝後閃了閃,驚恐地說:“你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你是什麼時候死的?”

那個女人低下頭,看那些碟子的碎片,慢悠悠地說:“就是你老婆打我的那天。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跟她一起打我……第二天,你打電話來哄我的時候,其實我的屍體都硬了。”

“你是……怎麼死的?”金寶好像還是不相信。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了,我也回答過了———我用碟子的碎片割斷了靜脈。”

她說完,把眼睛轉向了我,語重心長地說:“所以,我知道他死於車禍。而你不知道,你是人,這個房間裡只有你一個是人……”

“你別聽她的!”金寶對我大叫。

我臉肌顫顫地說:“你們到底玩的是什麼遊戲?我可不想參與……”

我一邊說一邊退到門口,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開啟門就衝了出去!

狹長的過道里,有一個保安在走動。

我跑過去,氣喘吁吁地問:“有出去的車嗎?”

他說:“路口有公共汽車。”

我直接就衝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我聽到這樣一個訊息:有一輛“桑塔納”轎車掉進了山崖中。

一男一女,都死了。

女的開車。

輪迴

衣小天的女朋友長得十分漂亮。

兩個人本來很恩愛,可是,有一天他女朋友遇到了一個有錢人,突然就變了心,並且她和那個有錢人很快就舉行了婚禮。

衣小天很悲傷,得了相思病。

這一天,衣小天迷迷糊糊看見一個遊方的和尚走進了他的家門。那和尚拿出一面圓形的鏡子,默默舉到衣小天的面前。

鏡子裡竟然像演電影一樣呈現出一片茫茫大海。海灘上,躺著一個**裸的女子,她無疑是被人殺害了。

衣小天不解地問:“這是什麼?”

和尚說:“這就是你女朋友的前世。”

衣小天繼續朝鏡子裡看。

有個男人走過來,他走上前,色迷迷地看了女屍一陣子,然後鬼頭鬼腦地走開了。

不久,又走過來一個男人,他無奈地搖搖頭,將長衫脫下,給女屍蓋上,走開了。

第三個路過的男人,用雙手在海灘上挖了個坑,把女屍掩埋了……

衣小天正疑惑著,畫面切換,他看到女朋友正挽著那個有錢人的胳膊,親親密密地走在一條林蔭小道上……

和尚解釋道:“你就是第二個路過她的人,曾經給過他一件長衫。今生,她和你相戀,就是還這個情。但是她最終要報答一生一世的人,是第三個男人,他掩埋了她。這個男人就是她現在的老公。”

衣小天恍然大悟。

突然,空間響起了一個惡狠狠的女人聲音:“你們知道第一個男人是誰嗎?”

和尚和衣小天都愣住了,同時看那面圓形的鏡子———衣小天的女朋友已經轉過身來,她在鏡子裡直直地盯著和尚,雙眼射出惡毒的光,顫巍巍地說:“就是你啊!”

簡訊

下了班,張麗的手機響了,收到了一則短訊息:

“請速到好再來餐廳,我等你。趙階。”

張麗不認識什麼趙階,想必是發錯了。

她馬上給這個馬虎的人回了一個短訊息:號碼錯了,別誤事。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張麗的手機又響了:陌生的朋友,謝謝你。

事情就過去了。

在這個龐大的城市裡,人就像電話號碼一樣,擁擠而相似,這樣的錯誤時有發生,不足為奇。它僅僅是讓張麗知道,在茫茫人海中,有一個叫趙階的人,不知男女,不知長相。

僅此而已。

張麗在公司是人事經理,很忙。

在忙碌中,轉眼過去了半年。

這天下了班,張麗偶爾經過一條街,看見了一家“好再來餐廳”,她覺得很熟悉,卻想不起來什麼時候來吃過飯。

每個人都要吃飯,所以城市裡的餐廳像人的臉一樣多,一樣的似曾相識。

張麗走過去之後,忽然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則發錯的短訊息:“請速到好再來餐廳,我等你。趙階。”

儘管在這個城市裡,不一定只有一家餐廳叫“好再來”,可是,張麗還是返回去,走進了這家餐廳。

她覺得挺好玩,決定在這裡吃晚餐。

餐廳很乾淨。

張麗要了兩盤小菜,一碗拉麵,吃起來。

正吃著,她的手機響了,又是一則短訊息:“你在好再來餐廳等我吧,我馬上就來。趙階。”

又錯了?

張麗忽然有點恐懼了———這事……太巧了!

也許,這個趙階的一個熟人,手機號碼跟她的號碼很相近,才導致他一次次發錯……

她抬頭看了看,餐廳裡只有她一個顧客。連服務員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一個很白的門簾,那後面一定是廚房。

她站起來,想進去問一問,這裡有沒有人認識一個叫趙階的。

她進了那個廚房,愣住了,裡面黑糊糊的,髒得很,甚至有蒼蠅飛來飛去。

一個廚師模樣的人坐在凳子上,好像在打盹。他白衣白帽,像所有的廚師一樣。

張麗返身就退了出來。

她吃不下了,她要結賬走人了。

這時,有一個陌生男人風塵僕僕地走進了餐廳。

他看著張麗說:“你到多長時間了?———路上堵車,真對不起。”

張麗愣愣地看著他,問:“你是趙階?”

“我不是趙階是誰?你怎麼了?”那個男人似乎感到很奇怪。

“那我是誰?”張麗又問。

“你是張麗啊。”

張麗驚詫了:“你認識我?”

趙階開玩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說:“你得失憶症了?”突然,他好像看出了什麼問題,眼裡顯出了一絲驚恐,手停在半空:“你……是誰?”

“我叫張麗。”

他後退了一步說:“你不是張麗!”

張麗說:“為什麼?”

“你的鼻子不像!”

張麗徹底傻了。

“你怎麼知道……我叫趙階?”那個男人又問。

“半年前,有一次你發簡訊,發到了我的手機上。”

“……噢,我想起來了!”

“你認識的那個張麗是什麼人?”

“她是我女友啊,她的手機號碼跟你只差一個數字。”

張麗想了想,突然說:“我能不能見見她?”

那個男人也想了想,說:“……好吧,我約她來。一週後,就這個時間,就這個餐廳,行嗎?”

“沒問題。”

日子一天天過去,張麗越來越緊張。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女孩,她不但手機號碼和張麗相近,名字也相同,而且除了鼻子長相也一模一樣……

第七天,還沒有下班,張麗的心就“怦怦怦”亂跳起來。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又是一則短訊息:“親愛的,有個女孩跟你長得特別像,我差點把她當成你。她想見你一下。時間定在了今晚上,地點定在了好再來餐廳。你務必到啊。”

蠟人

一個前衛藝術家搞了一個大型蠟像展,主題叫“10年代人類”。我是在媒體上看到的訊息。

關裡對我說:“我們去看看。”

我正忙著在電腦前敲字,說:“給個理由。”我賣字為生,一分鐘值50元人民幣或者更多一些。

他說:“不花錢。”

我當即就同意了。

後來我知道,關裡不認識藝術家,也不認識展覽館的經理,他認識的是一個檢票員。

那是個胖墩墩的中年男人,也許是毛髮太少的緣故,他看上去有些怪。

關裡剛剛二十出頭,在一家公司編軟體,我想不出,他們兩個人有什麼理由認識。

不過這個檢票員是個很幫忙的人。他說,白天是兩個人把門,不方便,因此只能把我們的“免費參觀”安排在下班之後。這時候,天已經黑了。看他那緊張的神情,我們知道他為此擔當了很大的風險。

說參觀不確切,應該說偷窺。沒錯,絕對是偷窺。

那個檢票員悄悄開啟門,把我們放進去,然後他在外面放哨。裡面的燈也不敢全部開啟,太顯眼,只亮了幾盞,不過光線足夠了。

實際上,我已經有些懊悔了。來偷肉偷錢偷情都值得,鬼鬼祟祟卻只為看一個展覽!

進了門,左右是兩條彎彎的通道,毫無疑問,這個展廳是環形的,順一個方向走進去,轉一圈,從另一個方向走出來。往兩邊望過去,通道的弧度含蓄地阻隔了視線,顯得深不可測。

那些蠟像順牆根站著,一個連一個,每個蠟像的右手都拿著一隻滑鼠,每一根滑鼠線都伸到後一個蠟像的腦袋上,從天靈蓋直直地插進去。

我們慢慢朝前走,發現所有的蠟像都是這種關係。我明白了,這些蠟像在展廳裡站了一個圓圈,首尾相銜,完成了一個迴圈。

應該說,這是一個淺陋的作品,卻被媒體吹得很玄乎。不過如果把這些蠟像看成一個體力活,倒是很令我欽佩———這麼多蠟像,得做多長時間啊。

我不喜歡蠟像,因為它們太像人了,可是,由於沒有血,那膚色又假得令人害怕,就像站著一具具屍體。

它們有男有女,不過年齡在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之間,服飾無一雷同。

從衣著打扮上看,有染著紅黃藍頭髮的街頭少年,有穿職業裝的白領女孩,有上下名牌的紳士,有雍容富貴的少婦……

不過,所有人的臉都是同一個人的臉,那是一張中性的臉,不過,表情卻不同,好像同一個人穿著不同的衣服,做著各種臉譜:有的木木地看著前方,有的低頭想著什麼,有的臉上掛著GAY乾淨的笑……

其中有一個戴墨鏡的女人蠟像,我忽然對“她”有些懼怕,就停下來,和那副墨鏡對視。

終於,我伸出手,小心摘下了“她”的眼鏡。

是的,我擔心墨鏡後沒有眼睛。

還好,眼睛是有的,“她”定定地盯著我。

我把眼鏡給“她”戴上,離開了。

接著,我看到一個男人蠟像,“他”的手腕上竟然戴著一塊真表。

我蹲下去仔細看了看,那是一塊“寶珀1735”全手工機械錶,全球只限生產30塊,我懷疑是冒牌。

接著,我掏了掏“他”沉甸甸的口袋,裡面竟然還裝著一個彩屏手機。

我站起來,用它撥一個朋友的手機號碼,竟然通了。

那位朋友叫張虹,她客氣地問:“喂,哪位?”

“是我,周郎。”

她大呼小叫地說:“你拿的這是誰的手機呀,號碼這麼怪!”

我說:“別人的,我只想試試。”然後我就把電話掛了。

張虹聊起來就沒完沒了,我不敢和她糾纏。不過,她心直口快,是個皮實的女孩,我只有對她才敢這樣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把手機放回“他”的口袋,繼續朝前走。

現在,我覺得這個展覽有意思了。我一個接一個地摸那些蠟像的口袋,像小偷一樣興奮。

我偶爾發現一個問題———每個蠟像的右手和滑鼠都是一體的,好像那滑鼠是從手上長出來的一樣。

發現這個問題之後,我察覺到關裡不見了。他在我前面,走得太快了。這傢伙的樂趣僅僅在於佔便宜,對藝術的興趣還不如我大。

我喊了一聲:“關裡!———”

展廳裡的回聲很大,好像還有一個我,在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喊關裡。那個虛假的聲音同樣沒有血色,性質就像這些蠟像。

我沒聽到關裡的回答。

我有點緊張起來,快步朝前走,想追上他。

前面只有無窮無盡的蠟像,它們基本上都是無神地目視前方,我得經過所有的視線。我忽然有一種怯場的感覺。

電話突然響起來,我立即站住腳,掏出來接聽。

這時候我旁邊是一個女孩,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她張大嘴笑著。也許是她的嘴脣太紅了,也許是她的笑在這個夜裡有些不適宜,總之,看上去她顯得有些猙獰。

是張虹打來的,她說:“剛才接電話的那個人是誰呀?”

一絲陰影從我心頭飄過,我問:“怎麼了?”

她不滿地說:“你掛了後我又打過去了,他的態度怎麼那麼惡劣?”

我一驚:“他說什麼了?”

張虹說:“我問他,剛才打電話的那個人去哪兒了,他粗聲粗氣地說,他走啦!然後啪地就把手機掛了———他到底是誰呀?”

“別問了,反正你不認識。”

“哎,我正想叫你來看一些好玩的東西呢……”

“好了,我有急事,回頭再給你打電話。”說完,我又把電話掛了。

張虹堵住了我一隻耳朵,很危險。在這個陰森的展廳裡,我得保持聽覺十足的靈敏。

我警覺地回頭看了看,一個個蠟像木然站立,沒有任何異常。我快步朝前走。

一直沒看見關裡的影子。

這個光禿禿的環形通道是藏不住人的,難道他已經出去了?

我突然懷疑他是不是藏在哪個蠟像的後面了,也許,等我走過之後,他會從後面跳出來嚇我一下……

我開始打量那一個個蠟像。

終於我看見了他的衣服———白色T恤,上面有一隻碧綠的兔子圖案,下面穿一條黑色牛仔褲,一雙黑色休閒鞋……

我朝上看了看,卻是一張蠟像的臉。

我一下有些發矇。

我覺得關裡是在跟我開玩笑,但是我一時沒有想清楚是他把衣服套在了蠟像的身上,還是戴上了一個蠟像的面具。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張毫無血色的臉,它卻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一直木木地看著前方。

我和“他”就這樣對峙了好長時間。

不知道旁邊哪個蠟像戴著表,我聽見一個聲音在提示我:“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這樣下去是沒有結果的,我忽然希望事態擴大化,就躲開“他”的目光,轉到了“他”背後,伸手摸了摸“他”的肩。

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個真人的肉身!

我抖了一下,把手縮回來。

“他”突然說話了,是關裡的聲音:“其實,我也是這蠟像中的一員。”

我一下跳到“他”面前。

“他”毫無表情,依然木木地看著前方。

我馬上想到這是一個需要觀眾參與的所謂行為藝術作品,也許,哪個地方藏著監視器和廣播……我忽然有了一種被耍弄的感覺。

我又憤怒又恐懼,現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趕快離開,並且暗暗發誓,下次就是倒找錢我都不來了。我可是一個有記性的人。

前邊的通道耐心地彎曲著,看不到盡頭,我甚至懷疑順著這條通道能不能走出去。

我折了回來。

相反方向的通道同樣彎曲著,看不到盡頭,蠟像無盡無休。

我想了想,還是返過身,繼續朝前走———我不願意再見到那個口袋裡裝著手機的蠟像。

我感到孤立無援了。

我想,這時候如果跟一個同類說說話,心裡也許會平靜一些……

我掏出電話,撥張虹。

電話通了,她咋咋呼呼地說:“是周郎?我正等你呢。”

“你在哪兒?”

“我在一個展覽館。”

“展覽館?”

“對呀,這裡有很多蠟像……”

怎麼到處都是蠟像?

我正疑惑著,突然停住了腳步———前面那一個挨一個的蠟像中,有一個正在打電話,除了臉,“她”的聲音,身材,髮型,服飾……都和張虹一模一樣。

“她”沒看到我,還在繼續說:“特好玩,所有的蠟像都長得跟我一樣,你快過來吧!”

我喃喃地說:“是啊,我看到你了……”

她聽到了我的聲音,猛地轉過頭來。

那是一張蒼白的臉,直直地看著我。

這時候,展覽館裡的燈一下全滅了,四周一片黑暗。

張虹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來:“周郎,是你嗎?”

我屏住呼吸,不說話。

“她”突然“咯咯咯”地笑起來:“你怎麼也長成了我的樣子?”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卻摸在了一個蠟像的臉上。

我知道,也許是內容,也許是形式,總之我已經變了,我被捲進了這個詭祕的通道里,像時間一樣不可逆轉。現在,我必須找到出口,衝出去,仰頭看一看天上的星光。

我扔了手機,在黑暗中一步步後退,卻撞在了一個東西上。那似乎是一個軟乎乎的肉身,但是這騙不了我,我小心地躲開,朝旁邊走,剛一邁步,又撞在了一個東西上。我怵然一驚,急忙朝相反的方向走,結果還是撞在了一個東西上……

我忽地明白了,是有人在阻擋我。

我小心地伸出雙手摸了摸———四周竟然都是蠟像的臉!

我放棄了努力,一動不動了。我想,門口那個檢票員發現停電了,肯定會跑進來找人,我希望他馬上出現,把我拖出這個噩夢。

可是,檢票員沒有出現,電卻來了。

我立即發現,我已經被編排在了蠟像中間。我的手裡也長出了一隻滑鼠,滑鼠線插進了右邊那個蠟像的腦袋,而我的腦袋插進了左邊那個蠟像的滑鼠線。

我發現身旁這個蠟像的體態和服飾有些眼熟……我陡然絕望了,哆哆嗦嗦地問:“你是檢票員?”

“他”慢慢轉過臉來,喜笑顏開地說:“不,我是藝術家。”

殺氣

報紙上登出了一則房屋出租小廣告,房主姓周。

這天,天快黑的時候,一個叫尚帝的人給姓周的房主打來電話,說他要租房子。

於是,兩個人相約見面了。

房主長相很憨厚,不像個壞人。可是,尚帝一直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他。

兩個人看了房子,尚帝表示基本滿意:一室一廳,一廚一衛,一些舊傢俱,還有一部電話———惟一遺憾的是,電話壞了。

房主說:“這樣的格式最適合單身漢了。”

尚帝說:“就是每月一千元貴了點。”

房東就問:“那你想給多少?”

“八百。”

“八百就八百。”房主爽快地說。

就這樣,談妥了。

尚帝只有一個手提電腦。

姓周的走後,尚帝四下看了看。

窗簾擋得嚴嚴實實。

房間裡很暗,還有點潮,好像上個租戶一直沒有開啟過窗簾。

牆壁有些髒了,房頂一角還有一片不容易發現的蜘蛛網。沒看見蜘蛛。

牆角扔著半個菸頭,那是4元一包的“中南海”牌香菸,白嘴的。垃圾桶裡扔著一張廢棄的光碟。

尚帝走到寫字檯前,開啟抽屜,看見了一張破紙片,上面寫著這樣一些字:

請王川吃飯(5號)

看貨(6號上午10點)

光度計(購買)

碟子50只(破損3只)

還有一張過期的月票,上面有一張一寸照片。

照片上的人和尚帝的年齡差不多,二十歲出頭,瘦瘦的,戴著一副眼鏡,很文氣……

這些都是前一個租戶的蛛絲馬跡。

尚帝躺在了**,似乎在想什麼。

突然,他站了起來,又打開了那個寫字檯的抽屜,重新看了看那紙片上的字。

這四行字好像隨便寫下的備忘錄。

可是,細心的尚帝發現了問題:每一行字的第一個字組在一起,是一句話———請看光碟。

請看光碟!

難道是巧合?

難道垃圾桶裡的那張光碟有祕密?

他迅速走到垃圾桶前,撿起那張光碟,回在寫字檯前,開啟電腦,把它放進去……

這是一張特意錄製的光碟,開啟後,出現了這樣幾行字:

我曾經租過這個房子。請相信我:這個房東是假的。他要殺你……

畫面上出現了這個房子裡的場景。從位置上判斷,好像是在陽臺拍的。

月票上的那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裡拿著遙控器,正在看電視。沙發旁立著一隻高高的花瓶。

突然,有人用鑰匙“嘩啦啦”地打開了門。

進來的人正是那個姓周的房主!他開了門,憨憨地說:“小何,我睡不著,來和你聊聊天,好嗎?”

小何好像因為他私自闖進來很不滿意,他淡淡地說:“坐吧。”

房東就坐在了租戶身旁。

他坐得太近了,小何好像感到有點彆扭,就朝旁邊移了移。

房東點著了一支菸,吸了一口說:“你住進來之後,有沒有發現這房子有什麼問題?”

小何一邊看電視一邊說:“沒什麼問題。”

房東想了想,突然又問:“那你有沒有覺得我有問題?”

小何看了看他,愣了:“你有什麼問題呢?”

“我精神不正常呵!”房東說完,突然站起來,從懷裡抽出一把刀,猛地朝怔怔的小何撲過來……

這時候,有人用鑰匙開門———不是光碟裡的門,是現實裡的門。

尚帝慌了,急忙點了“停止”命令,瞪大眼看門口。

那個姓周的房主走了進來———現在,已經不是禮不禮貌的問題,而是要不要命的問題了。

他朝尚帝憨憨地笑了笑,說:“小尚,我睡不著,來和你聊聊天,好嗎?”

尚帝的臉都白了。

這一切跟光碟裡播放的一模一樣!

房主一邊說一邊走過來坐在了沙發上。

他點著了一支菸,深深吸了一口,說:“你住進來之後,有沒有發現這房子有什麼問題?”

“沒,沒有。”

房東笑了笑,又問:“那你有沒有覺得我有問題?”

尚帝愣愣地看著他,突然說:“你先等一下,我去解個手。”

說完,他匆匆朝衛生間走去。其實,他是去了廚房———廚房和衛生間對門。

約莫半分鐘之後,尚帝揹著手走出來,他盯著房東,搶先說:“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這兒有沒有住過一個喜歡搗鼓錄影機的房客?”

房主愣了一下:“有一個,他一個月前搬走了。你怎麼知道?”

“那小何呢?”

“小何”這個名字好像一下刺中了房東哪一根神經,他啞了。

過了一會兒,他憨憨地笑了笑,站起來,慢慢走近尚帝,說:“———原來,你知道我是精神病呵!”

尚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背後抽出刀來,發瘋地扎進了房主的心臟……

房東悶悶地叫了一聲,但是他沒有倒,他死死盯著尚帝,眼珠好像都要鼓出來了。終於,他的身子一點點彎下去,彎下去,終於,摔倒在地,那雙牛一樣的眼珠死死盯著衣櫃的腿。

他抽搐著……

刀沒有拔下,血順著刀鋒汩汩流出來……

當他一動不動的時候,怔忡的尚帝才回過神來。

寂靜的深夜裡,突然又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

尚帝猛地把目光射過去。

一個揹著旅行包的中年男人打開了門。他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回來。

他看見了尚帝,一下就愣在了門口。接著,他又看見了躺在地上的那個房東,差點叫出聲來。

他驚問:“你是誰!”

尚帝反問:“你是誰?”

他說:“我是這房子的主人啊!”

尚帝想了想說:“我是這房子的租戶。”然後,他指了指地上的屍體:“他說他是這房子的主人。”

“騙子!胡說!”中年男人罵道。

“你多久沒回來了?”

“有一年了。我在外地工作。”

“……你先進來。”

中年男子沒有進來,只是放下了包。那個包擋在他和尚帝之間,他依然站在門口,驚恐地問:“你為什麼殺他?”

“因為他要殺我。”

“你別動!我現在就報案,警察會搞清楚的。”中年男人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要打電話。

“別報案!”尚帝急切地說。

“這人死在我家裡,我怎麼能不報案?”

“你要多少錢?”尚帝突然問。

中年男人想了想,說:“你出多少錢?”

“你別想敲竹槓,我沒那麼多錢。如果你漫天要價,我只有認罪伏法。另外,我想問清一件事———那光碟是不是你錄製的?”

“什麼光碟?”

“你別裝糊塗了。你根本就不是房東。”

“我為什麼不是房東?”

“因為我是這個房子真正的主人。我出國三年,這房子一直空著,沒想到養出了你們這一窩老鼠!”

中年男子呆住了。

“我下了飛機,偶爾在報紙上看到了這個租房廣告,很納悶———誰在出租我的房子呢?今天下午,我就以租房的身份來檢視,沒想到,差點被這個精神病害死!”

停了停,尚帝又說:“你也租過這個房子,但是你發現這個房東是假的,而且是個殺人狂,於是你逃開了———這是一個月前的事。但是,你複製了這房子的鑰匙。很快,你又返回來,潛入這房子,偷拍到了下一個租戶被殺死的全過

程……”

中年男子跨過旅行包,默默走到陽臺,從一個廢紙箱中取出一臺微型錄像機。那紙箱上有個很小的洞孔,正對著室內,偽裝得很好。

他看著尚帝說:“你殺人的過程都在這裡。”

尚帝繼續說:“你希望我能殺死這個姓周的,然後你搖身一變就成了這裡的房東,還可以敲詐我一筆……”

中年男子從旅行包裡掏出一個微型錄像帶,麻利地塞進錄影機裡,然後,找個位置,把錄影機擺好,鏡頭對準他和尚帝。

接著,他抽出了一支手槍———那是一支自制的土手槍。

尚帝張大了嘴巴。

中年男子把槍管對準了尚帝的嘴巴,說:“你錯了,我才不管誰是這房子的主人。我的愛好是專門拍殺人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