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篇 迷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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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篇 迷失（三）
兩人一路奔跑，直到下了橋，才敢停下腳步，扶著路邊的樹不住地喘息著。那男的一邊喘氣，一邊抱怨道：“我了個去啊，你們上海人還真是有夠八卦。”
吳綺蓮瞥了他一眼，問道：“你是北方人？”
“嗯，老家北京。”那男生擦著額頭的汗水，雙手握住衣衫不住地扇著。
“你們北京人還真是愛多管閒事。”吳綺蓮也毫不客氣地駁回一句。
“喂，我可是救了你啊。”那男生鬱悶道，“真是好心沒好報，好柴燒爛灶。”
“你要不多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吳綺蓮沒好氣地說。
“OK，行，是我錯了。”那男的實在很無語，“以後你要怎樣，我絕對不會再插手，滿意了吧？再見！”說完擺擺手，徑自離去，一邊走，還一邊嘟嚷著：“真是不可理喻，今天真倒黴，救人也能救出麻煩來……”
吳綺蓮看著漸漸遠去的背影，覺得自己的確是有些過分了，無論如何，他也是出於好意啊，唉，算了，潑出去的水，反正也收不回來了，現在該想想怎麼辦才是正經。就在這時，她的肚子很不爭氣地“咕嚕嚕”叫起來，方才記起，從中午到現在，勞頓了將近一天，還什麼都沒吃過，先前沒在意，這會兒精神放鬆下來，直餓得連手腳都打飄，腦子裡什麼事都不靈光，她趕忙沿途尋覓尚未關門的快餐館，先填飽肚子再作計較。
南浦大橋下來便是國貨路，這一帶吳綺蓮頗為熟悉，知道不遠處就有幾家口味不錯的快餐館，不過這時已快九點，她走到的時侯，快餐館全都打烊了，她只好又換到別的地方。一路上，她走走歇歇，繞了不知多少條大街小巷，別說快餐館，連家超市都沒見。只累得眼冒金星，雙足痠軟，禁不住怨念重重：“這麼多的快餐館都死哪裡去了，平時不需要的時候，多得跟賣保險的一樣，滿大街都是，現在真想找了，卻連個招牌都看不到。”……
最後幾經輾轉，終於在一個十字路口發現一家24小時營業的麵館，她喜出望外，拖著沉重的雙腿走了進去。
麵館並不大，約莫100平米的面積。附近只有這一家餐館提供夜宵，也許是獨家經營的緣故，雖然是晚上10點，但生意依然十分火爆，排隊的人都快到了門口。直等了十來分鐘，才輪到吳綺蓮那裡，而她身後的隊伍，這時已經排到大門外了。
吳綺蓮要了一碗最大的豬排面，回過頭，卻找不到坐的地方了，她又渴又餓，實在難以忍耐下去，心一橫：形象神馬的都是浮雲，今天尊嚴都沒了，面子要來有什麼用？筷子一握，完全忽略剛出鍋的滾燙，站在角落裡稀里嘩啦就狼吞虎嚥起來。那狼狽的德行，像極了餓死鬼投胎，引來周邊一道道驚異的目光。而吳綺蓮渾不在意，決定破罐子破摔，兩口面下肚，抬起手粗魯地在嘴邊一抹，眨巴了一下嘴巴，又繼續吞嚥。周圍的群眾無不紛紛搖頭，感嘆世風日下，這外表如此斯文的女孩，行止竟然這般低俗。幾個帶著孩子的家長，也趕忙把孩子的腦袋扭到一邊，顯然擔心子女被這種不雅表現荼毒。
又吃了幾口，眼角瞥見對面一名食客掏出紙巾擦了擦嘴，看樣子是吃完了，她趕忙靠過去，那名食客剛一起身，她便急不可耐地坐了下去，然而屁股還沒落坐，身邊一條身影猛地竄了過來，“啪”的一下，和她撞到了一起，兩人都是一晃，手中的面差點潑出，吳綺蓮轉過頭，粗話便要脫口而出，可是眼光與旁邊那人一對，瞬間愣了下來，過了一會兒，這兩人異口同聲地驚撥出聲：“是你？”
和她爭搶座位之人，居然正是在那南浦大橋上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北京人。
“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那男的先開了口。
“怎麼在哪都能碰到你？真是陰魂不散。”雖然曾經很想和對方道謝，不過不知為什麼，一見了面卻總忍
不住要和他抬槓。
那男的撇了撇頭，說：“什麼話？附近就這一家店面還開著，誰要跟著你？少自作多情。”
吳綺蓮想想也是，便不再理他，毫不客氣地往凳子上一坐，自顧自吃起來。那男的嘟嚷了一句：“真霸道。”轉身就要走開，不料他的腳剛想抬起，吳綺蓮身旁的食客便吃完了，擦擦嘴起身離去，那男的見狀，喜滋滋地跑過來坐下，筷子一掰，悉悉索索吃起來。
吳綺蓮見那男的竟然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滿身不是滋味，肘尖一頂，嗔道：“喂，你幹嘛又粘過來？”
那男的眉頭一皺，有些不耐煩的道：“小姐，這店又不是你開的，我坐哪你管得著嗎？”
吳綺蓮自知理虧，但還是不依不饒：“那你就坐別的地方去。”
那男的嚥下一口面，手一攤，說：“行啊，你給我找個位置，我立馬過去。”
吳綺蓮一窒，環顧麵館一圈，只見這裡人滿為患，哪裡還有座位可言？她瞪了那男的一眼，不再說話，低頭默默吃麵。
少頃，一碗麵下肚，吳綺蓮把湯都喝得乾乾淨淨，摸摸有些凸起的小肚腩，她滿足地噓了幾口氣。本想再多坐一會，無奈周圍迅速投來N道目光，如針尖般刺得她渾身不自在，她只得怏怏地站起身，讓出位置，向門外走去。
出了門，望著逐漸奚落的大街，自己該何去何從？冷靜下來，她認真思考了片刻，下定決心，絕不能束手待斃，就此迷失，一定要找回屬於自己的世界。而要找回自己的世界，首先就得找到那個詭異的程式，可是她今天在網上查了一下午，一點線索都沒有，她想起家裡的電腦，那一款遊戲還在裡面，對，現在要想辦法回到家裡，找出那款遊戲，結束眼前的境況。
有了目標，便不再迷茫，她要先解決眼下的難題，拿出錢包，數了數，全部家當加在一起，也就百來元，節省一點，是夠頂好幾天了，但是住宿就成了問題，下午打過幾個電話，連昔日的同學都不認識她了，回學校顯然不現實，自己一個單身女子，總不能露宿街頭吧，住旅館最多隻夠一天，必須要找一份提供住宿的工作，先穩定下來，再慢慢想辦法回家。然而此刻天色已晚，即便要找工作，也得等到明天，唉，難道今晚真的要露宿街頭？
正自愁眉苦臉，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她身邊掠過，正是那個北京人，他轉過頭，隨意瞥了吳綺蓮一眼，什麼也沒說，便掉頭走開。吳綺蓮心中一跳，驀地冒出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的想法：也許可以請他幫幫忙，畢竟，他是自己迷失後唯一還算認識的人，而且對方救過自己，心腸應該不壞，與其費盡心思去想辦法，不如讓他伸出援手，大不了給他道個歉，或者以後加倍償還好了。打定主意，便對著那人的背影叫道：“喂，等等，先別走……”
那人停下腳步，先是回頭看了吳綺蓮一眼，又左右瞄了瞄，發覺在場只有自己一人，便問：“你是在叫我？”
吳綺蓮點點頭，紅著臉走了過去。
來到跟前，那人警惕地問道：“你不是又想來找茬吧？不就是沒讓你死成嗎？犯得著這麼糾纏不休？”
“我沒你那麼無聊！”吳綺蓮情不自禁提高了嗓門，猛然想起自己是要有求於人，這麼頂撞可不太好，語氣瞬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變得細膩柔和：“嗯……這個……其實……其實我是來給你道歉的……”
那人一愣，身上莫名其妙打了個冷戰，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道歉？”
吳綺蓮點點頭，臉紅到了脖子根，腦袋低垂著，不敢看對方的表情。
半餉，那人似乎回過神來了，說了句：“你這人倒挺有意思啊，額，算了吧，我也沒往心裡去，拜拜——”說完轉身便走。吳綺蓮見他要離開，忙道：“等……等等，我……我還有件事想……想請你幫幫
忙……”
那人停下腳步，面色古怪地看著吳綺蓮，說：“難不成你想讓我把你從橋上推下去？”
“才不是！”吳綺蓮恨得牙癢癢，這傢伙怎麼就沒個正經？真想給他兩巴掌，不過還是忍住了，忸怩道：“我……這個……想……想……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一點錢？”
“啊？”那人又是一愣，“我們很熟嗎？”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男生借錢，而且這個男生還是很陌生的那種，吳綺蓮實在難以啟齒，但又沒有更好的辦法，忙道：“我知道很唐突，但我現在真的很需要，以後我加倍還你，行嗎？”
“憑什麼讓我相信你？”那人問了一句。
“我……”吳綺蓮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但是以她目前的情況，還真是無法讓人信服，她嘆了一口氣，情緒跌落至谷底，果然還是不行啊，她低下頭，有氣無力地說：“算了吧，不勉強你，對不起，打擾了，再見。”說完側身繞過那人，緩緩向前走去。
“等一下！”看著吳綺蓮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也許是於心不忍，那男的趕了上來，叫住了她。“若是不介意，你可以先說說你的困難，看看我是否能幫你。”
“真的？”吳綺蓮喜出望外，但隨即又萎靡了下去，她遭遇的這種事，說出去，恐怕連鬼都不相信。可是如果無人相助，光靠她自己這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家裡，而那時，只怕已經物是人非了。斟酌了一會，便說：“因為一些私人原因，這段時間我不能回家了，所以……所以我得暫時住在外面……”她強調“私人”二字，就是希望對方不予深究，否則她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了。而對方倒也挺識趣，聽她那麼說，果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那人想了想，便問：“你要多久才能回家？”
吳綺蓮搖搖頭。那人說：“看來時間不能確定啊。上海租房不便宜，你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這樣吧，若是不怕的話，暫時先住我那裡好了，我不收你房租，等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家了，自己離開就是。”
“住你那裡？”她大吃一驚，她還從來沒有和男生共處一室過，左心房不免緊張得噗噗亂跳，“這……這怎麼可以？我還是自己住好些……”
那人說：“也行，不過我能力有限，就算借錢給你，也支援不了多久，除非你另有辦法。”
吳綺蓮想想也是，自己連身份證都沒有，找工作租房子可沒那麼容易，不如就先在他那裡落腳，其他的以後再慢慢計劃。想通此節，她抬起頭細細打量了那人一會，只見對方眉清目秀，一席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個子挺高，帶著北方人的爽朗。“這人應該不會太危險。”憑藉女人的直覺，吳綺蓮很快給了對方一個評價。於是點點頭，含蓄地說道：“那……就麻煩你了。”
見她同意，那人哈哈一笑，“那就走吧！”手一揮，帶頭走在了前面。
吳綺蓮趕緊跟上，一邊走，一邊問：“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哦，我叫李華富，你叫我小李就行，你呢？”
“吳綺蓮，叫我小蓮好了。”
“名字不錯啊，很好聽。”
“你是做什麼的？”
“怎麼？怕我賣了你？”
“……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我總得為自己的安全著想啊！”
“你倒坦白，既然這樣，我也明著告訴你，我是專門拐賣人口的，目標物件就是那種頭腦簡單的大傻瓜！哈哈哈哈……”
“你……誰是傻瓜？”
“跳海的那個，好像叫什麼來著？哦，叫吳綺蓮！不曉得你認不認識她。”
“你太可惡了……”吳綺蓮抬掌便向李華富拍去，李華富偏身一閃，躲避開來，吳綺蓮立馬追了上去，兩人在大街上這麼打打鬧鬧，不久便消失在路的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