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何事秋風悲畫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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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何事秋風悲畫扇(5)
幾ri後,元巨集下旨:咸陽王元禧,聘隴西李輔之女;趙郡王元幹,聘代郡穆明樂之女;廣陵王元羽,聘滎陽鄭平城之女;高陽王元雍,聘范陽盧神寶之女;彭城王元勰,聘隴西李衝之女;北海王元詳,聘滎陽鄭懿之女。
馮清直到此時,才知道是自己誤解了。但這層誤解,卻是因我而起。那ri前去請安,一進門,她即刻就向我發作:“你散佈這種謠言,究竟有何居心?”
聽得這聲質問,我恰好走至殿中,與她相距五丈有餘。她面sèyin鬱,咄咄逼人。我只當全然不知她和元巨集的爭執,懵然道:“是臣妾失察。但如今事實澄清,於皇后並無壞處,又何須動怒?”馮清頓時默然,她自然無法出口,她和元巨集曾為此起了怎樣的衝突。但於她瞬間流露的黯然中,我已窺知事態的嚴重。
“宮闈本是是非之地,只怕你是存心挑唆吧?”她定了定神,又道,“皇后統攝六宮,若你敢無端生事,挑撥離間,我亦不會顧及情面。”
“你何曾顧及過情面?”我忽然冷笑了,目光亦咄咄逼人,“我當初病重的時候,你又做了什麼?”馮清面上微微一紅,轉瞬又現出桀驁的神sè,說道:“當年,我尚待字閨中,只是心中不服罷了。既然說皇后是馮家的,那麼,憑什麼是你這個漢人?馮家又憑什麼指靠你?”
我驚而動容,恨中有怨,怨中有痛,痛中又有一絲憐憫。心知她這“不服”,既是為她自己,也是為了她那不受寵以致鬱鬱而終的生母。然而,我對於她,難道就沒有這種“不服”麼?心中頓時五味雜陳,一時卻也說不出什麼。
她微仰著頭,繼續說:“你回宮後,並非我不能容你。在家,你是庶出,我是嫡出;進宮,你是妃子,我是皇后。孰尊孰卑,請你記住。”
靜默了許久。我瞅住她,yin惻惻地笑了:“那麼,我們就走下去吧!”
六位親王在婚禮之後,攜新王妃進宮赴宴。
因是家宴,皇后不得不來。元巨集畢竟是重面子的人,雖然冷眼看她,但仍在人前勉強維持著相安無事的局面。馮清一眼瞥見我,卻有難以掩飾的怒容。因我盛裝華服,傍著元巨集而坐,談笑風生,旁若無人。
她遲到了片刻。我分明已聽到殿外的唱報聲,但並不起身相迎,只當不曾留心罷了。馮清趨前幾步,御前行禮。我亦不迴避,仍安然坐於元巨集身畔,眼睛卻勾起了幾絲挑釁的味道。馮清終於忍無可忍,口不擇言:“臣妾不與狐媚子同座。”
滿座皆驚。雖無外人,但當著兄弟的面,元巨集仍怒不可遏:“你……放肆!”馮清切齒道:“是昭儀無理在前。”元巨集怒目看她,不語。
馮清素來持重,卻讓倔強與傲氣破壞了端莊的儀容。她勉強壓低聲音,憤然說道:“皇上還不知道,昭儀是如何挑撥離間的……”
“皇后!”我忽然叫道,頗有些楚楚可憐的味道,“我並不敢當這樣的罪名。但今ri家宴,你我的恩怨暫時放在一邊,莫拂了皇上的面子。”我刻意做作,馮清是清楚的,正待駁斥,元巨集已經冷言道:“皇后,你今ri是興師問罪而來麼?”
“皇上不問罪首,卻苛責臣妾不當其時。幾位親王並非外人,又有何不便。”馮清有憤怒,亦有委屈,“昭儀恃寵而驕,言行無禮,干預朝政,唆使皇上變易舊風,親漢人而遠宗親。皇上還要一誤再誤,背上千古罵名麼?”
元巨集登時大怒,厲聲喝道:“你身為皇后,到此時還是這樣執迷不悟!即刻回宮,面壁思過!朕不想再看見你!”
四周驚得越發寂靜。馮清重重地一頓足,在宮女的攙扶下哭著離去。
人雖走了,但歡暢的氣氛卻已蕩然無存。元巨集在怒意稍釋之後,向我遞了個溫和的目光,以示寬慰。我心中反而有一種暢意。
馮清回宮面壁。自此,後宮禮節俱廢。這種臨時xing的對峙局面,一直持續到chun末。
綠肥紅瘦時,遇見王肅。
他從清徽堂出來,與我緩緩沿著御河走去。許久不見,本已生疏。又因南伐之事,心中不免存了芥蒂。而今ri猝然相睹,他矜持地拂袖於身後,淡然平視,似乎在無聲地提醒我一個事實:漢化一riri推行,他的聲望如ri中天。而他是朝中唯一能夠幫我的人。
只是淡淡地寒暄。
他說:“宋王仍在彭城,他的病大約只是在拖ri子了。可憐宋王剛剛喪子,如今……”宋王劉昶之子,就是駙馬劉承緒,彭城公主的亡夫。我此時並未察覺出什麼,只是淡淡一笑:“富貴可求,死生卻是半點都不由人的。”這種無助而不甘的感覺,我曾經歷,如今已看得很淡了。
他又說:“屆時,彭城王將駐守彭城,都督南方諸州軍事。”這大概是南伐的暗示罷?我輕輕搖頭,一言不發。
“昭儀。”他忽然停下步子,意味深長地望著我,“皇上今ri問起,自漢以來,有哪些帝王廢過皇后?”
我心中怦然,面上有淺淺的笑痕,卻未曾將快意流露一點,只是一味的沉著。我頷首道:“多謝大人。”
在他離去的背影裡,我冷靜地揣摩著他的暗示,心中已然有了一番措辭。
元巨集下朝歸來,我手中正握了一卷書,脣邊似有若無地浮現出一絲笑意。他悄然在我身後立了半晌,笑道:“何至於這般欣喜?”我旋即轉身,彷彿剛剛注意到他,驚問:“皇上何時來的?”待要行禮,元巨集已搖手製止了。
他坐下,笑吟吟地重複著剛才的問題。我似有赧sè,笑道:“臣妾方才讀到了漢光武帝……”元巨集奇道:“那是賢君啊,什麼地方讓你發笑?”我清晰地答道:“臣妾笑他有任俠氣,也敬他重信諾。”
元巨集繼續問:“何出此言?”
“他微賤時,曾說過‘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yin麗華’。後來,他登基為帝,執金吾自不在話下;至於yin麗華麼,就是光烈皇后。”
我平淡地敘述著,並不刻意提醒他曾經對我許下的諾言。元巨集卻沉默了,他豈會不知,漢光武帝先立了郭聖通為皇后,後來因她“寵稍衰,數懷怨懟”而廢去,又立yin麗華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