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十五章 一種蛾眉明月夜(1)

第十五章 一種蛾眉明月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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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種蛾眉明月夜(1)

五月甲午,拓跋巨集下詔:斷北語,從中原正音。年過三十者,習xing已久,可慢慢更改;三十以下,不得在朝說鮮卑語。

下朝後,他徑直前往清徽堂。那是他ri常讀書、理政之所。那ri,我置身滿室書簡中,徐徐起身相迎。他進門時,有淡淡的笑意。我心知情況不壞,但不聽他親口告知,心裡還是不放心。

“今ri與群臣辯得怎樣?”我笑問。禁胡語的詔令已下了數ri,今ri朝堂上,論的正是中原正音。

拓跋巨集飲盡一杯茶,緩了口氣,敘述的同時亦重新思忖:“朕先問他們,是希望我朝遠追商周,還是不如漢、晉?咸陽王率先作答,‘群臣願陛下度越前王。’朕再問他們,既然要千秋萬代,那麼是該變風易俗呢,還是因循守舊?”

我想象著拓跋巨集暗藏的得意,有些忍俊不禁。他繼續說:“還是咸陽王回答的,他揀了句模糊的話,‘願聖政ri新。’”我不禁笑道:“聖政ri新,一個‘新’字,還需多說什麼?”

拓跋巨集微哂:“朕順勢說,好罷,既說了聖政ri新,爾等不得違背。名不正,言不順,則禮樂不可興。朕要興禮樂,先要禁止鮮卑語,莫非這不算‘新’?”

話說到此,便可知結果了。我雖然欣喜,但又婉轉地說:“您似乎太xing急了些,臣妾斗膽揣測,阻力定然不小罷?”他的面龐,漸有yin翳,眼中顯而易見的卻是倔強。他說:“朕又何懼區區阻力!”

見他躊躇滿志,我亦只能溫和地勉勵他:“是臣妾失言了。這一項,其實並不難。親王貴胄都是從小學習漢語的;朝中大臣總不至於完全不會,何況漢臣並不在少數;嬪妃們唯命是從,不敢不學;民間百姓與漢人雜居多年,更不是難事了……”

他微笑頷首。而事實上,我卻含了另一種意思:除非,除非有人存心不願意說漢語……隨後又笑道:“那麼,從今往後,宮裡宮內,都要說漢語了麼?”

他正待點頭,殿外廊間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漢人的履,叩擊於木質地板,是斷然不會有這種聲音的;惟有鮮卑的靴子……他**地揚起頭,連聲叫著殿外奉詔:“白整、白整!”

進門的果然是馮清。鮮卑的窄袖袍子,水紅暗雲霞織錦紋,雙手抄在覆袖中,粉面含威含怒。隨後進來的,才是長秋卿白整。他正yu請罪,拓跋巨集已揮手道:“下去吧。”

馮清卻不進來,只是立在門檻處。拓跋巨集目光漠然,遠遠地望了她一瞬,她才走到跟前,僵硬地行禮。

“罷了。”拓跋巨集搖搖頭。我緩緩起身,迎上幾步,向馮清欠身為禮。她目不斜視,徑直從我身旁走過,彷彿跟前並沒有我這個人。我暗笑,垂手立於一側。拓跋巨集的神sè卻yin霾了。

“陛下,您下詔禁止說鮮卑語……”馮清剛以鮮卑語起了個頭,拓跋巨集便接過話去:“是的,詔令已經下了,皇后不該再說鮮卑語。”

他的冷漠,越發激起馮清的委屈與不平;但這種複雜的感情,一旦流露,卻成了一種桀驁。我心中是明白的,但冷眼旁觀,還是銜了一絲冷笑。馮清大聲嘆氣:“陛下此舉未免太過草率了!”

拓跋巨集揚了揚雙眉,頗不以為然;身子卻又向後一仰,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馮清勉強以冷靜的聲音說:“陛下先是遷都,再是改革服飾,如今禁斷北語,難道您真的置宗室元老於不顧麼?朝野上下怨聲載道,您也不聞?鮮卑人非要穿漢人的服飾,說漢人的話麼?……”

說到漢人,她仍是咬牙切齒,漸漸成了質問的口氣。拓跋巨集不禁冷笑:“皇后,今ri的大魏,已不是偏居一隅的塞北小國了。立足中原的王朝,該有泱泱大國的氣魄、包容異族的胸襟。鮮卑人是朕的子民,難道漢人就不是麼?”

“臣妾並沒有說不是。”馮清上前一步,語速無意中加快了不少,亦有了凌厲的氣勢,“但鮮卑人是鮮卑人,漢人是漢人,陛下可以平等對待,但絕不能讓鮮卑人同化於漢人。”

拓跋巨集斬釘截鐵地說:“一國子民,何必分胡漢?朕畢生所願,就是化胡為漢。難道朕要以鮮卑語號令天下麼?”

聽得“化胡為漢”四個字,馮清氣急,面sè青白,雙脣也微微顫抖起來:“然則,陛下百年之後見了列祖列宗,是該以鮮卑語來回答他們呢,還是漢語?”

“你……放肆!”拓跋巨集勃然大怒。每當生氣,他面上總是流露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之勢。此刻尤甚,只因漢化是他意yu窮盡一生,致力而為的事業。他不容任何人踐踏。

馮清亦仰頭直視他,強撐著目眶,逼出一汪淚水,卻帶了不屑的神情。

這神情已刺傷了拓跋巨集。他濃黑的雙眉驟然一擰,額上的青筋亦條條突起,扯開喉嚨,幾乎是用力吼出來的:“朕會留下一個強盛的國家去見列祖列宗!不管漢語,還是鮮卑語,朕能夠讓後人信服,改革沒有錯,漢化沒有錯!那些一葉障目,千方百計阻撓新政的人,才是愚昧可笑的!”

如疾風驟雨一般,這番話震懾住了馮清,我亦是惴惴。原先不動聲sè的冷笑,早已收起。我望著拓跋巨集,心中莫名的憐憫。他喘著氣,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平靜下來,卻是一種決絕的神情。

這一年夏,廣川王拓跋諧病卒於洛陽。有司啟奏:廣川王妃早逝,葬於平城,廣川王當葬於何處?

拓跋巨集立於殿上,對著滿朝文武,遲緩而清晰地說道:“南遷者,死後當葬於洛陽。若夫先葬於平城,妻死於洛陽,則可回平城與之合葬;若妻先葬於平城,夫死於洛陽,則不得還葬。”底下似有輕微的譁然之聲。拓跋巨集再次堅定地重申:“遷洛之民,死後葬於河南,不得北還。”

下朝之後,他踱到御河邊,佇立久久。我亦悄然走去,在他身後數丈之外,他已有察覺,卻並不回頭,只低低地喚一聲:“妙蓮。”我亦不驚訝,也有這樣一種默契,他無須問我如何得知他在此地,我亦無須掩飾我曾暗中探尋。

“朕沒有同意讓廣川王回平城安葬。”他說道,目光停留在我的眼睛裡。我柔聲勸道:“陛下是為了大局著想,不必過於內疚。”

他緩緩吁了口氣,綿長而又憂鬱:“朕並非刻薄之人。夫妻合葬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廣川王是朕的長輩,於社稷又有大功,朕於情於理都不該阻撓……但,南遷後,不少人依然眷戀平城,時時想著回去。朕這麼做,正是要讓他們絕了回去的念頭。”他目光中間或又有清泠的一點波瀾。

我仍然溫和地寬慰著他:“皇上不可急躁。遷都才一年,思戀故土也是人之常情……”

“故土?”拓跋巨集的聲音悲愴,而又冷硬,“從遷都那ri起,洛陽就是我們的故土了!”我一驚,說不上是敬畏還是悲憫,只在他執著的目光裡,鄭重地點頭。他的手便從袖底探了過來,深深一握。我不禁莞爾,為這一握間的信任。

“若朕百年之後,不能與你合葬呢?”似乎是玩笑,我怔怔地望著他,他很快又接了下去:“如果這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釋懷的。”

“皇上!”我猝然出聲,一種壓抑的、伴隨著內疚的不祥之感,頃刻間縈繞在心頭。拓跋巨集卻有些豁然的神情,微笑道:“人誰無死?你不必難過,也無須害怕。”話是如此,他眉間的悲寂,我不忍相看。

“自古何來萬歲天子?朕只要再有二十年,就足夠了。”他依然微笑著。我心裡迅速一算,再過二十年,他也不過四十九歲啊。

他繼續說:“這二十年,五年經營洛陽,五年征戰南方,五年穩固天下……”我聽得怔了,他眼中的一腔柔情淡化了蒼茫之意:“再有五年,朕就作個太平天子,與你riri為伴,烹茶讀書,鳴絃歌詠,你說可好?”

我心中只是無限酸楚,淚珠兒簌簌地滾落下來。他見我如此,既不驚,也不勸,兀自說道:“生同衾,死同穴,如何?”這話卻不是在問我,他眺望遠處,面上浮現出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