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惆悵妝成君不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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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惆悵妝成君不見（5）

與拓跋勰只是匆匆一晤。笙歌散盡，我早早回宮，獨自坐在燈下，支頤冥思。想起王肅曾說過，“你的機會，就是我的機會”，此時方能領悟。他也是想好了退路。不知不覺間，一切都分明瞭。

倒沒想到拓跋巨集此時會來。倉惶出迎，俯身叩首，藏起了心中的疑惑和眉尖的怨懟。他卻歉然扶住我，終於問道：“妙蓮，你為何一連數ri都不去覲見皇后？”

我微微一驚。我確實只在回宮第三ri覲見過皇后。此後一連數次都託病不去。馮清派了中宮女官前來傳訊，我亦不理會。並非不知禮節，只是我不屑為此；另一方面，也正想試探一下馮清的態度和器量。

原來，不過如此。此刻，聯想到馮清在席上的神sè，定然是等著拓跋巨集當面規勸我了。霎時也就明白了拓跋巨集要我向她敬酒的用意。

眉間斂了恨意，只是一脈平和地低了頭。又見他頗有些為難，“妙蓮，她為後，你為妃，ri常覲見問安的禮儀，朕也不能破例。”長嘆一聲，又道，“朕讓你向皇后敬酒，也是為了化解你們姐妹的嫌隙。這番苦心，你就不能體諒麼？”

然而他話中是責備，眼中卻是憐惜。我仍然怨他，卻也有幾分不忍，猶猶豫豫地開口：“我和皇后，並沒有嫌隙，只是臣妾心中有愧。”拓跋巨集一怔，問：“因何有愧？”我遲疑，許久才輕聲道：“我是被太皇太后遣出宮去的，又是待發修行的身份，本不該再接近皇上，如今卻違背了當ri的誓言……”

拓跋巨集沉默了些時，輕聲問：“皇后省親之ri和你有過誓約？”其實並無誓約。我低下頭，長睫扇下幾滴淚來。他喟然嘆道：“只當你心中有怨，卻不知還有這番委屈。”我暗暗揣度，他心裡對馮清必然疏遠了一層罷。

我的笑意凝在悽楚的淚光之中。

“其實，你那ri覲見之後，中宮執事立刻就來向朕稟報了。”我心中一驚，暗想，這必然是他的授意。難道他是不放心我麼？面上依然平靜，乃至漠然，只惻惻問道：“陛下覺得，臣妾心胸狹隘，會無禮於皇后？”

他聞言亦是一驚，忙輕聲道：“朕是擔心你。”我眼中一熱，寧可見他端莊肅穆，這溫暖的一句話，卻承受不了。他又說：“聽說你們相談和氣，我也就放心了。唯一擔心的是，皇后單獨留下你，不知說了些什麼。”

我噙淚微笑道：“那ri回來，不是都告訴皇上了麼？”他微微一笑，仍有憂慮：“我怕你受了委屈而不肯說。”這份意料之外的體貼，對照我的欺瞞，使我潸然淚下。他嘆道：“原來真是如此。”我心中又悲又喜，這淚水竟彷彿是順水推舟。

須臾，他擺首道：“罷了，過去的事，再也不必追究了。”他忽然握住我擱在膝上的手，柔聲道：“朕以後自會好好補償。”這固然算不得承諾，我聽了也只是一笑。

他見我的神情仍是鬱郁，便有意設法消解，略一思忖，似想到什麼，忙笑道：“恪兒真有意思，方才和我說，要和馮昭儀一樣著漢服。”我不知這孩子竟是如此認真，心中溫煦，笑意便淺淺地浮了上來。拓跋巨集又笑道：“他既然與你投緣，又喜歡漢服，明年他生辰，你不妨贈他幾套吧。”

我聞言一怔，驚喜不已，再三問：“皇上，這不逾禮麼？”他失笑道：“這算什麼？他ri，朕改革服制，正是以漢裝為正統。”我望著他，只是微笑，深深迷戀著他偶然流露的憧憬。

須臾，他慨然道：“朕今ri頗感欣慰。”目中忽又迷惘，嘆道：“對於皇太子的生母，也算有個交待吧。”

貞皇后林氏，遙遠的名字從記憶裡泛出。拓跋巨集的神情微有怔忡。然而，他這感慨，焉知不是為了她，卻是為了他曾經隱忍不發的歲月？他終究也釋然了，眉間尋不到一絲悲慼。我於此刻才恍然。林妃也好，高貴人也罷，如今都不必耿耿於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