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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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月丫頭,月丫頭。”五月聽到孃親在叫她。她不回答,她藏起來,不讓孃親找到她。
以前五月還小的時候,曾經藏在爹爹的書桌下、自己的小床底下、門後面、衣櫃裡面……那些地方都不夠好,所以總是很快就被孃親找到。這次她藏到米桶裡,把全身都埋到米里了,孃親一定找不到她!五月為自己這麼有這麼聰明的主意而洋洋自得。
不過躲在米桶裡有一點不太好,很容易把米粒吸到鼻孔裡去呢……所以五月只敢很慢很慢、很輕很輕地吸氣,可還是有淘氣的米粒,非要到她的鼻子裡去玩。
五月想要小心地把米粒挖出來,可是鼻子已經癢得怎麼也忍不住了。
“阿嚏!”她打了個大噴嚏,鼻子裡的米粒雖然噴出去了,但她張開的嘴裡卻湧進了更多的米粒。
五月的孃親循聲而來,看見米桶旁邊放著個小凳子,桶裡一個小小的人兒,頭髮上,臉上白乎乎的,粘著許多米粒,甚至連睫毛上都粘著碎米,還在“呸呸”地不停往外吐嘴裡的米粒。
孃親忍不住笑了,但是很快忍住笑,板起臉來說:“怎麼還這麼淘氣?月丫頭已經六歲了,要跟著爹爹學認字,不可以這麼淘氣了。”
但是看著米桶裡小人兒那滑稽的樣子,孃親還是憋不住笑了出來,邊笑邊把那小人兒從桶裡抱出來,捋掉她頭上身上的米粒。再幫她脫了鞋子和外衣,把衣服口袋裡和鞋子裡的米都倒出來。
五月用小手抓出嘴裡最後一粒米,放在眼前仔細瞧了瞧,再看看孃親。她正低頭替五月弄掉鞋子裡的米呢。五月偷偷把米又放回嘴裡,嚼了嚼,沒啥味道,硬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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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給大家看完病就會陪五月玩了。可是最近他總是要五月陪他玩認字的遊戲。玩認字遊戲讓五月知道了,爹爹叫葉昊天,孃親閨名叫程青蓮,自己叫葉五月。爹爹說,因為五月是在五月十五這天生的,所以起了這個名字。
雖然認字也挺好玩的,五月還是更喜歡玩捉迷藏。所以五月總是在陪爹爹玩好認字遊戲後,拉著爹爹玩捉迷藏。
爹爹比孃親笨多了,總是要找好久才能找到五月藏的地方。有時候看見爹爹在五月藏的地方附近找來找去,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對的地方,五月急得差點出聲提醒爹爹。
爹爹找到五月的時候,還總是很驚訝地說:“怎麼也想不到月丫頭會藏在這麼難找的地方。”五月便會咯咯笑著從躲藏的地方爬出來,撲到爹爹懷裡去。
五月還喜歡找隔壁的王家哥哥玩,王家哥哥比五月大四歲,他會帶五月去爬樹,去溪邊摸蝦,去採野莓吃。有次王家哥哥爬上大樹後,興奮地對五月說:“月丫頭,我找到一個鳥窩,裡面還有鳥蛋呢!”
五月在樹下仰頭蹦跳著,卻看不見鳥蛋,她叫著:“王家哥哥,給我瞧瞧,給我瞧瞧。我要看鳥蛋!”
王家哥哥說:“好,我拿下來給你看。”
為了拿住鳥蛋,王家哥哥下樹的時候摔下來了。鳥蛋摔碎了,王家哥哥的臉也變白了。王家哥哥哭喪著臉說:“月丫頭,我腿好像摔斷了,好疼啊……”
五月驚慌地向家裡跑去,邊跑邊喊:“爹爹,王家嬸嬸,王家哥哥腿摔斷了!”
爹爹很厲害,把王家哥哥的腿治好了。五月就又能跟著王家哥哥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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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嬸嬸很喜歡五月,總是抱著五月逗她玩,問:“月丫頭,給嬸嬸做媳婦兒好嗎?”
五月不解地張大圓圓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清澈明亮,像水面倒映著天光:“洗衣服兒?”
王家嬸嬸呵呵地笑著:“不是洗衣服兒,是媳婦兒。就是嫁給你王成哥哥,住在王家嬸嬸這裡,月丫頭改成和你王成哥哥一樣的姓。”
五月想了想說:“不要,五月要嫁給爹爹,五月已經和爹爹是一樣的姓了。五月要住在自己家裡。”
王家嬸嬸禁不住大笑起來:“月丫頭不能嫁給爹爹的。”
五月生氣了:“為什麼月丫頭不能嫁給爹爹?爹爹最好了!”
王家嬸嬸止了笑,感慨地說道:“是啊,月丫頭的爹爹是最好的好人。醫術這麼高明,卻肯留在我們這種小村子裡。我們這些窮莊稼人本來哪裡看得起病?藥錢都常常付不足的,多虧你爹爹心善,肯收下糧食山貨來抵藥錢。”
她嘆口氣:“只苦了你孃親啊。月丫頭,你知道你爹爹為啥不去縣城裡開醫館嗎?”
五月搖頭乾脆地說:“不知道!”
王家嬸嬸也就不再打聽,只笑嘻嘻地說:“月丫頭嫁過來,天天讓你王成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五月想了想,最近爹爹和她玩的認字遊戲越來越難了,已經有點不好玩了,還是跟著王成哥哥玩有趣,便點點頭:“好!”
王家嬸嬸便又笑起來,摟著她親一口。五月不耐起來,便扭著身子滑下地,跑去找王成哥哥玩了。
快樂的童年就彷彿溪流裡掬起的一掌水,清澈甘甜,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卻終究穿過指縫,隨著溪流遠去了,只在記憶中留下凌亂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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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歲的時候,爹爹死了。
五月不停地問孃親:“爹爹去了哪裡?為什麼不回來了?”
孃親卻只是哭著不說話,任憑五月怎麼問,她都不告訴五月,爹爹到底去了哪裡。
孃親帶著五月去了很遠很遠的舅舅家。走得那天,王家伯伯、嬸嬸、王成哥哥,還有村裡其他人都來送她們。五月哭了,她不想走,她喜歡王家嬸嬸和王成哥哥。但她還是被第一次見到的舅舅抱到牛車上。
牛車便慢悠悠地把她們帶走了。
五月十一歲的時候,舅媽說她爹爹早死了,她和孃親都是吃白飯的,再也不肯留她們住在舅舅家。
五月很傷心,原來爹爹不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她再也見不到爹爹了。她也很憤怒,明明舅舅家的衣物是孃親洗的,飯菜都是孃親燒的,清掃也都是五月做的,為什麼要說她們是吃白飯的?
舅舅又趕著慢悠悠的牛車,把她們送到另外一個人家去。五月看見舅舅收了那家人一車的大米,還有一包小小的,卻沉甸甸的東西。
孃親讓五月喊那個男人爹爹。五月不肯,只叫著:“他不是五月的爹爹,五月的爹爹死了!”
那個男人便打了五月一巴掌:“不許再提你以前那個爹爹!”
孃親抱著五月哭了,所以五月不提自己的爹爹了,但是她也不會喊那個男人作爹爹。
在舅舅家時,孃親臉上的神情總是淡淡的,不過孃親看到五月的時候,總是會溫柔地微笑。但孃親自從到了這家人家開始,就沒有再笑過。
那個男人一喝酒就罵孃親:“不會笑嗎?整天哭喪著個臉,我沒有給你飯吃嗎?哭死前一個,還想哭死我嗎?真後悔娶了你這個女人,花了我那麼多銀子當聘禮,只娶回來個哭喪星。長得好看有什麼用?看到你這付喪氣樣子就生氣!”
孃親並不反駁什麼,只是默默地做著家事。
住進這家人家開始,五月單獨睡一個朝北的小房間,孃親不再陪著五月睡。冬天小房間很冷。她經常冷得睡不著,有時候便會聽見一些奇怪的聲音。是從孃親和那個男人的房間傳出來的。那些聲音模糊而痛苦,彷彿拼命壓抑卻仍然壓抑不住地擠了出來……還有那個男人的低喝聲,怒罵聲,有時候又是古怪而可怕的笑聲和哼哼聲……
那些聲音讓五月既感到好奇又感到恐懼,就像是王家嬸嬸給她講的鬼故事裡,鬼怪躲在洞裡吃人肉的聲音。
有一個冬夜,那些聲音再次響起。五月終於忍不住好奇,偷偷穿好了衣褲,輕輕下床,躡手躡腳地走到孃親和那個男人的房門邊。他們的門緊緊地關著,五月便眯著一隻眼,從門縫裡看進去……
她看見孃親和那個男人都沒有穿衣服。孃親的身上到處都是青青紫紫的,就像五月摔跤後的膝蓋。
那個男人一邊掐著孃親的脖子,一邊扭動著屁股,屋子裡有節奏地響起像是拍手似的聲音,不停地拍著……
五月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她回到自己房間的小**,衣服也沒脫,捲起被子將自己蜷縮起來。五月不懂他們在做什麼,只覺得那是一件又可怕,又噁心的事情。
五月覺得孃親是不是要死了,她被那樣掐著脖子,她一定會死的,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可是第二天一早,孃親又好好地出了房間,做飯、洗衣。孃親穿著衣服時,看不出身上的青紫。
五月再也不敢偷看那個房間。當冬夜裡那些可怕的模糊聲音響起,五月便把頭蜷進被子裡,將耳朵死死地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