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回 偷遺詔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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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回 偷遺詔斷
寶玉滿腹心事，手在床邊遊移到黛玉身邊，遲疑片刻，一把握住了她冰涼的手，緊緊的，痛心地道一句：“真冷！”
黛玉只覺得寶玉的手在顫抖，雖然表面上緊咬牙關裝作無事，但那手不由自主的抖，是痛？是懼？多年來耳鬢廝磨共處的默契，黛玉低聲問：“可是宮裡出了什麼大事？”
“你，還怪我嗎？”寶玉卻堆出笑躲開話題，挪挪身子，費力地伸出另一手去攏黛玉腮邊的幾根凌亂的青絲，嘆息一句：“果然生得頗快，青絲潤長如初了。”
黛玉只覺得那五指如梳在她的青絲間滑過，一寸寸的去體味她髮絲間的氣息。只是聽他提起當年斷髮救十三爺的事兒，心底多少不是滋味，反不知如何說話時，就聽他感嘆片刻又回味道，“妹妹昔日為救他斷了青絲，寶玉好生恨惱，卻不敢在妹妹難過煎熬的當口稍露不快，惹得妹妹心煩傷感。回到房裡，我發瘋般揪扯自己的頭髮，嚇得麝月以為我得了失心瘋。”說罷自嘲的呵呵慘笑，旋即道：“妹妹如今可否也憐憫寶玉一遭，那前塵的錯事，就不必提了。是否公道自有人心，寶玉對妹妹的一片痴情生生世世不曾變的！”
黛玉心一顫，淚眼婆娑，原本還為寶釵一事氣惱，如今寶姐姐已經有了歸宿，寶玉又如此說，她也不好再去深究，反應了丫鬟的話說她心眼兒小，歪xing子，沒了寶釵的大度雍容。好歹是日後的寶二奶奶，她自嘲的一笑，冷冷道：“我早已不惱了，回去細想，若是迎春姐姐遇了心傷的事兒抱住你痛哭，怕也是有的，橫豎是姐弟罷了。只是兩姨表親，好歹忌憚些，於你尚沒什麼，寶姐姐的名聲要緊。我費盡了心思才救她出龍潭，你總不能眼睜睜推她去火坑？”
見眼前的她垂個眸，漠然靜坐也不看他，寶玉的手略微鬆了鬆，有些難過又有些擔憂地問：“你，你還是在惱我？如何是我推她去火坑的，那日不過是寶姐姐一時……哎，罷了罷了，不提也罷！”看了寶玉欲訴無門急惱的神情，一動身卻牽動了腿傷，呲牙咧嘴的shenyin著又強忍疼痛。黛玉忙去制止，豎了食指在他脣邊，嬌嗔如昔日的不許他再妄動妄言，那樣子俏皮可愛的罕見，反令寶玉盡釋去心頭重負，欣喜過望，張口就銜住了黛玉的食指含在口中。黛玉驚了一聲慌得要抽手，卻被他那編貝般的皓齒輕輕噬住，那副耍賴的模樣讓人無可奈何。
“真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黛玉狠狠戳他額頭，推開他氣惱道，寶玉卻探身緊緊摟住她。她覺出他周身痛楚的顫抖，她想推開他，卻被他不肯鬆手緊緊擁在懷裡。衾被不經意間倏然滑落，露出寶玉那木板緊夾打著繃帶的腿，自然也看到了他的身子。
“啊！”黛玉驚得扭頭掩面，寶玉也急得嚷：“莫要看，閉眼！”
寶玉一陣面赤探身去提衾被遮羞，黛玉卻扭頭打掉他的手
，俯身輕輕為他拾起衾被，為他小心翼翼的蓋好，反嗔怪道：“也不怕羞！”
正說著，宮裡的太醫穆如谷來了。穆太醫是新近告老欲還鄉的太醫，正骨是個高手，也是四爺的親信。前些時候還給十三皇子診治腿傷，如今奉了四爺的口諭來看望寶玉。
黛玉迴避，出到了外間，聽晴雯在同襲人竊竊私語著什麼。
因襲人背對她，晴雯是個口無遮攔的，也沒避諱她，就聽晴雯說：“總是諸多的疑團，寶玉不說你我也不得而知呀。就說那腿上，分明烏青黑紫的一道腫痕，若是摔的，哪裡就摔成如此？分明是重物擊打的。還有，咱們府裡雖然不及皇宮，但太醫院平日也是熟識的，如何的不許旁的太醫來診治，只讓個老朽的穆太醫來給寶玉療傷診治？”
“怕是你多想了。沒見寶玉也是樂意的？不是說，寶玉跌倒時，虧得四爺進殿撞見，還喊寶玉仔細留心。寶玉這才回頭拉住了幕幔，還算緩了緩都摔得如此。若是頭先觸地，怕是頭破血流了。四王爺如今待寶玉如親兄弟一般，人人共知的。十三爺腿傷也是四爺指定的那幾名太醫給療治，如今寶玉就更是如此了。人說四爺冷麵無情，我看他對寶玉還是大好的，都不說平日賞賜的那些珍玩，就是日日帶在身邊親自教誨的這份心思，就是無人能及的。那日我還對太太講，可惜珠大爺過的早，若是珠大爺還在世，怕是管教寶玉的擔子就是珠大爺的了。若寶玉早有個兄長在一旁敲打管束著，依了他的稟賦聰穎，早就出人頭地了。”
晴雯在打珠花絡子，手下麻利的幹活兒，面上卻是嗤之以鼻地哼哼兩聲道：“罷了罷了，出人頭地？如果都是出落到這份地步，我寧願二爺日日在脂粉堆兒裡同咱們混呢，也免得吃這份苦頭！”
襲人一回頭，看到黛玉笑盈盈地掩口望著她們兩個，就羞得以袖掩面道：“哎喲！姑娘在身後如何也不吭一聲，我們這些沒見識的話讓姑娘笑了去了！”
黛玉上前一把拉住她說：“好嫂子，羞得什麼，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古來有之，晴雯的話矯情，卻也未必錯。誰讓寶玉嬌生慣養的，跌一跤就斷了腿。”
話雖如此，但說起來各自悽然。
但黛玉也好奇起寶玉的傷，這一跤跌得蹊蹺，跌得另有文章。
太醫走後，黛玉守著寶玉，兩個人兒就靜靜的說話。
黛玉說：“寶玉，你說過，凡事不再瞞我的。你的腿，到底是什麼事兒？你若不肯說，我就去問十三殿下去。再不然，我就去找四爺問個明白！”黛玉賭氣道。
慌得寶玉幾乎要從**跳起，看看簾子外小丫鬟四兒在打盹兒，就頻頻給黛玉搖手示意她輕聲，再看了她無奈道：“妹妹這耳聰目明，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呢，畢竟瞞不過你的眼。你不可同四爺和十三爺透露分毫，否則
引火上身，若是你有事，我是不獨活的，你記得！”黛玉頻頻點頭，看寶玉那緊張的神色，一顆心也緊緊提起來。
寶玉低聲道：“你是知道的，養心殿供事的是要守口如瓶的。只是四哥昔日怕我初入養心殿難免有不周全之處，就不時地喊我去詢問如何供職的，這些事兒或多或少我會告訴他。他是個極其謹慎的，如今野鶴閒雲又無貳心。誰想這幾日出了個岔子，皇上要辦一個十四爺昔日的門人，說是這個人是個肖小，在十四爺身邊挑唆了爺學壞。此事斷無旁人知曉的，只我向四哥提過，他也只感慨幾句，說是皇上或許是怪十四爺如今家書少了些，被這些人挑唆得壞了。但是這事兒不知如何被十四爺的那個門人知道了，四處的託人打點疏通，還千里投書給十四爺求救。這就被皇上得知，要徹查此事。我和十三爺咬定不知，那一線兒上的官員就被查處著。你知道，我本不該告訴四哥的。”
“一定就是四爺透露出去的？或是旁的環節上出了漏子呢？”黛玉問，“可是，這同你的腿傷又有何想關？”
不知不覺中，寶玉那聲聲“四哥”叫得親熱，彷彿如今真拿了四爺當做自己的兄長般敬畏尊重。
寶玉無奈地笑望她道：“天意。我當值那夜，偏偏是四哥來了。皇上恰有事兒出去了，四哥就過來同我說話。誰想外面突然來報，皇上回宮。可是我和四哥在殿裡，說不清，有口難辯了！情急之中……我……我自己抄起椅子，砸斷了自己的腿，編出這謊話。”
黛玉驚得微開櫻脣駭然不已，寶玉，平日孱弱的富貴公子，竟然如此對自己下狠手。斷骨之痛，撕心裂肺，他如何能忍得？若是老太太得知，又要如何的心疼？
“寶玉，你……”黛玉驚道，難以置信。
“總強過掉腦袋。如此一來，只說是四哥來請安，候在殿外，見我登高摔落奔來殿裡救治而已。”他自我解嘲一笑，雲淡風輕。
黛玉悽然淚下，哽咽難語，寶玉反笑了去哄勸她，二人就這麼說著話。
“這樣不好麼？我ri日在府裡陪妹妹。傷筋動骨一百日，我們有一百日可以共守了玩耍。”寶玉便如數家珍般同黛玉商議這些日子如何的苦中作樂，度過**養傷難捱的時光。
看著黛玉眼裡噙著歡喜的淚，寶玉滿懷的愜意。只是林妹妹畢竟是不知道內情的。
四爺日日過問他在養心殿供職的所見所聞，他自當四爺是有意抬舉點撥他，才畢恭畢敬的一一道來毫無保留。養心殿的規矩他是深諳的，只是他也深信四爺守口如瓶。直到那日他偷偷收了皇上那映在空摺子上的草詔，他告訴了一切給四爺，四爺那失落的神情中，寶玉忽然感覺一絲做賊般的自責。皇上深信他，才不防他，若他把如此天大的祕密透露給四爺，不管是四爺高興或失望，但他都不該如此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