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回 琉璃國冰雪覓芳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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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回 琉璃國冰雪覓芳蹤
晴雯來替寶玉送藥，王嬤嬤連忙將她向裡請，如今晴雯的身份已不同往日，被抬舉後堂堂正正的是寶玉房裡的人兒了。她一身碧綠的褙子，下面蔥綠的裙，腰上紮根嫩黃的飄帶，顯得水蔥般的出挑。明眸皓齒的，鮮零可愛。
晴雯進來就左右看看問：“紫鵑和雪雁還沒回來嗎？我還是讓人去接她們回來，角門那個地方，也不是她們兩個能吃的苦。若是逢上些不方便的，小子們的手腳又不乾淨。”
一邊說，一邊又打簾子來到黛玉床前看，勸她說：“姑娘也彆氣了，不是我給寶玉來做說客，姑娘既然那夜沒有把寶姑娘供出來，就不該再氣。若換了是我，拼個魚死網破就把她說出來給老祖宗做主。好不要臉的事兒，就算自己婚事被攪黃了，也不是林姑娘的罪過，憑什麼的就要抱住寶玉去哭了訴說委屈？她分明知道林姑娘和寶玉就要完婚了，還這麼的沒個顧忌的。從襲人說寶姑娘給寶玉捎個字條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兒，我就猜了不妥。我追幾步，寶玉還說怕寶姑娘臉兒薄，不要人跟了去。若我跟去了，怕就不會出這亂子了。”
黛玉知道晴雯心直口快，平日裡她倒是喜歡晴雯，聽這話音，是寶姐姐約了寶玉去滴翠亭相會，然後訴說委屈，就情不自禁撲去寶玉懷裡大哭了。只是黛玉心有不平，側頭賭氣道：“此後我二人再無相干，他願意同誰去摟摟抱抱就憑他去吧。”
“姑娘這是氣話了，是姑娘在老祖宗面前退了一步保全了寶姑娘和寶玉，如今再後悔豈不是不值得？姑娘那夜吐血，就有人在老爺和老太太耳根下挑撥，說姑娘這身子骨，怕是嫁個寶玉終非福兆，姑娘還是養好身子要緊。莫說寶玉平日裡是個脂粉堆兒裡混大的，最見不得姐妹們哭，哄這個抱那個的，姑娘自幼同他長大，這毛病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姑娘自然是知道的。若是姑娘是個明白的，就大事化小了過去吧。你看，寶姑娘也羞得不肯見人，倒是今天傳來個喜訊，說是那日寶姑娘給八王妃去賀壽，八王妃一見寶姑娘就喜歡得不得了，一見如故的，還將寶姑娘引薦給了南安王妃相識。南安王妃也是喜歡得不得了，約了寶釵過府去玩兒，還一見如故的收了寶姑娘做義妹。如此一來，那些趨炎附勢的立刻捲土重來，開始為寶姑娘說媒提親，想巴結八王妃和南安王妃呢。就連南安王妃都親口過問寶姑娘的婚事，依約撂下句話說寶姑娘這妹子的婚事她這個姐姐是要做半個主的。你看，若是寶姑娘速速的嫁了人，此事不就過去了？”
黛玉這才心裡略舒坦了些，不是因為寶釵可以就此被趕走，而是她終於沒有白廢心思，也感激十三爺的仗義出手，果然是說到做到，一樁撓頭棘手的事兒迎刃而解了。
“這些天太太和薛姨奶奶都喜上眉梢的，為寶姑娘高興呢，璉二奶奶在一旁不停地誇讚寶姑娘賢良，還說早就說過，寶姑娘的人緣兒好，能嫁個好人家的。”
黛玉心裡一
塊兒石頭總算從高懸處落下，穩穩的一顆心平靜了些，同晴雯敷衍幾句就要臥下，忽然問：“寶玉在哪裡？”
“入宮去了，鼻涕橫流的就被帶去宮裡了，說是這些天有什麼要務，宮裡缺人。”
晴雯說，黛玉心裡一陣落寞，卻還在為寶玉在滴翠亭的舉動賭氣，只從牙關裡擠出一句：“由他去吧。”
心情好些時，窗外飄飄灑灑的下著雪，深吸一口氣，冰涼沁脾肺，頗是舒坦。
紫鵑和雪雁已被抬回來養傷，但終是不便行走，倒是襲人怕她眼前缺人，就把個四兒和芳官兒打發來伺候她。那個小芳官兒活脫脫的一個小晴雯，說話做事兒都頗是利落。黛玉倒也喜歡她，記得抄家那夜，王夫人聽了襲人的讒言要逐了芳官兒等幾個戲子出園子，芳官竟然要剪頭髮出家當姑子去，還是寶玉巧妙周旋保住了這幾個丫鬟。
如今芳官兒為她上下張羅忙活著，還給她唱《遊園.驚夢》，那崑腔小曲的聲音抑揚流轉，恰到妙處，她無心唱，她卻有意地聽。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
豔晶晶花簪八寶鈿。
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
恰三春好處無人見，
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
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
畫廊金粉半零星。池館蒼苔一片青。
踏草怕泥新繡襪，惜花疼煞小金鈴。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小姐，莫不如春香伺候小姐去外面走走？”芳官俏皮道，一笑露出兩個小虎牙，很是可愛。黛玉忍不住輕輕擰著她的面頰道：“嗯，你這個耶律雄奴呀，活脫脫一個不安分的匈奴，我就隨了你去。”
耶律雄奴是寶玉給芳官兒起的別號，因芳官兒總是扮成小子的模樣，寶玉就這麼戲逗她。黛玉更衣，多添了件比甲，披了那襲大紅猩猩氈斗篷，扶了芳官去向外面園子裡走走。行不多時，忽覺手腳冰涼，又不忍離去，就對芳官吩咐：“你回去取手爐，紫鵑知道是哪個。我在前面那片梅花林候著你。”
芳官應聲而去，黛玉就在雪中迤邐一路去向梅林。
她在長廊上走，廊子外一陣笑語盈盈，似乎有丫鬟們散去。黛玉如今形容憔悴不想見人，就貼在遊廊牆壁靜候那些人離去。
不多時，靜了，沙沙的雪聲，她想移步，忽然聽隔了移步換景窗的矮牆外的說話聲，一個婆子和一個丫鬟。
“可惜了，我自當寶姑娘要做寶二奶奶呢。寶姑娘多和善大方的一個人兒，上上下下誰不念她的好呀？可是比林姑娘那小xing子強過百倍呢。怎麼的好端端的就聘了林姑娘做寶二奶奶，反讓旁人落了便宜娶了寶姑娘去？若我是寶二爺，一準兒的選寶姑娘，不會要林姑娘。容貌上誰也不必誰遜幾分，就算林姑娘生得美過寶姑娘，可總是有限，更何況，平日裡誰不願意對了笑模
樣，如何去娶這麼個天天哭哭啼啼尖酸刻薄的女人呢？”黛玉的心裡如被一盆冰水淋下，一顆心冰涼的，半晌沒說出話來，仔細聽那聲音，也沒聽出是哪個小丫鬟，甚至自己都不知如何得罪她了。
婆子的答話聲滿是不屑：“依我看，太太那邊雖然喜歡寶姑娘這個外甥女，可也是有限，畢竟薛家是商人，娶個商賈之女掉身份。這有財有勢固然好，可是賈府不缺金銀。再者，若我是璉二奶奶，也會撮林姑娘，不是寶姑娘。”
“不該呀，璉二奶奶該喜歡寶姑娘才是，寶姑娘xing子溫和寬厚。”
婆子反駁道：“你想想，如今咱們太太的錢都是二奶奶管著，府裡的一應事務，都是二奶奶把持著。那是因為太太身子不好，又沒個人替她分憂。若果然是寶姑娘進了門，這兌牌鑰匙可是該給堂堂正正的寶兒奶奶了，你說，寶姑娘和林姑奶奶個，誰更是對錢財大權樂此不疲呢?”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難怪鳳姐姐極力攛掇她和寶玉，原來各懷鬼胎的。
“呀，咱們在這裡胡說，可不要被人聽了去。”小丫鬟忽然驚道，黛玉一慌，躲閃不及，一看眼前廊子下一片高高的太湖石，忙閃身躲了過去。靜候一陣子沒了聲音，才驚懷微定的出來，滿腹惆悵地向園子裡去。
才行了不多久，就見芳官兒迎面跑來，氣喘吁吁地來到她面前驚慌道：“姑娘快去看看吧，可是不好了，寶二爺在宮裡跌斷了腿，被抬了回來。這會子在怡紅院呢。太太和老太太她們都過去了！寶二爺口口聲聲喊姑娘的名字呢。”
黛玉一聽，原本滿懷的愁緒怨怒頓時煙消雲散，驚得拔腿就向怡紅院奔去。只是雪地路滑，繡花鞋踩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竟然鞋裡滿是灌入的雪渣，裙襬也被雪陰溼。只是黛玉也顧不得許多，本了怡紅院去，心想寶玉如何會這麼不小心跌斷了腿呢？
怡紅院內一片哭聲呼喊聲，寶玉斷腿，忍不住劇痛，幾次暈倒。接骨的太醫看過只搖頭道：“是股骨斷掉，怕是要癒合還需個三、五個月。即便如此，也不知日後會不會落得個跛腳。”
這真是飛來橫禍，黛玉遠遠的立了，只剩落淚。
聽了焙茗講，寶二爺本是今天在養心殿當值的，發現柱子上掛一隻碩大的蜘蛛，色澤豔麗似有劇毒，就自己踩了凳子去拍，不想蜘蛛落下來，他一慌神，從凳子上跌下，可巧就壓斷了腿。
焙茗也不得不怪寶玉逞能，生生的害得自己吃苦。黛玉此刻滿腹的擔憂，已不記了前仇，只是擔心寶玉的腿傷。心裡有些不安，這傷，傷得蹊蹺。
眾人散去時，黛玉依舊在房裡，她坐在寶玉身邊，寶玉也微微醒了，沒有睜眼，只喃喃說：“林妹妹，你，別難過，我，不妨事，如此，可回來陪陪你，也可以躲過眼前事兒。”
“躲過眼前事兒？”黛玉心裡一陣不祥，難道寶玉的腿傷，另有名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