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回 勇晴雯病補雀金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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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回 勇晴雯病補雀金裘
寶玉心裡記掛著林妹妹,尋個藉口就溜回了賈府。
天色將晚,他直奔園子,也不顧了去向祖母和父母請安,徑直奔去了瀟湘館。
黛玉才吃過藥,怏怏的歪在枕頭上翻書,見寶玉來了,卻翻個身拿書蓋了臉懶懶地說:“我睡了。”
寶玉看她那副嬌柔的樣子可人,湊坐她身邊說:“可還心裡堵得慌?我特地從宮裡趕回來陪你。今兒見了妙玉姐姐,她說她對太子表明心跡,終身禮佛的。你可是寬心了?”
黛玉心裡一動,心想這個呆子,果然呆得可愛,怎麼巴巴地去追了這個事兒。也不知他如何對妙玉姐姐開口的,心裡卻對妙玉很是抱歉。黛玉這才撲哧一笑,翻個身起來說:“誰聽你這番的胡話?妙玉姐姐嫁不嫁,同我什麼相干?”
寶玉正要急惱,卻眼珠一轉拿捏了說:“嗯,妙玉姐姐嫁誰同我不相干,只是孫家公子虎視眈眈著誰,怕還沒個分曉呢。”一句話卻是惹惱了黛玉,咬個脣側個身賭氣的不理他。
靜了靜,看黛玉悄然垂淚,似是觸及了她的傷心事,寶玉撲哧一笑說:“看你急得。我豈能由了孫紹組那畜生去娶了你?我已讓妙玉代為稟告了十三爺,設法周旋斷了孫家這門婚事。十三爺說,這倒不是難事兒,他答應幫你。你這回總是放心了吧?”
寶玉笑了去哄她,見黛玉也不理他,就在脣邊哈哈手去搔黛玉的腋窩膈癢癢,黛玉羞惱的同他鬧去一團。黛玉這些時日滿是的愁煩,風雨變幻才稍作平息,雨過天晴,忽聽丫鬟哎喲一聲叫,二人散開尋聲望去。雪雁捧起擺在案子上的雀金裘哭喪臉道:“可是不好了,燈花蹦了,撩了一個針頂大的洞。”
寶玉一看也慌了神,衝過去拿起來左右的看了直跺腳。
黛玉起身扶一把發說:“怎麼了?拿來給我看看。府裡什麼好東西沒有見過,看把你急的。火燎個洞,外面尋個匠人補補就是了。”
寶玉急惱不得說:“若是旁的也就罷了,只是這件是老祖宗賞的,千叮嚀萬囑咐說是皇上的恩典,鄰國貢品,家門榮耀,讓我仔細著穿。”
忽見黛玉焦慮的樣子,眉頭緊顰,怕她牽腸掛肚的擔心,就陪了笑臉說:“不過,妹妹的主意甚好,我就讓晴雯打發人送出去縫補,趕在後日一早送回來就是了。”
寶玉這才披了雀金裘去給老太太和老爺太太問安,天色黑,燈光暗,那燒出的洞也不大看得清楚,好歹矇混過關。
賈母牽他的手說:“你母舅後日的壽誕,如今皇上格外恩典,賜了壽禮不說,還御筆畫了一幅松鶴圖,真是天大的恩典。這大排壽宴是有幾日,你定是要親去拜壽的。宮裡的假,你老子都去替你告了,你這幾日好生的準備去賀壽吧。記得穿那件雀金裘去,莫忘了。”賈母說得沾沾自喜,彷彿那一件雀金裘滿是家門的榮耀,皇上的恩典,定要同王子勝那幅御賜的賀壽圖一決高下呢。
王夫人拉過寶玉,摸摸揉揉的搓弄他自豪地說:“你舅母說,你舅舅們對你讚口不絕的。說是皇上對你頗為誇讚,南書房的黃太傅都誇你近日文章做得好。那日四爺幫懿貴妃娘娘張羅為宮裡的皇子們量裁過年的新衣,竟然吩咐依照皇子們的分例
給你也做一份。文武百官都傳開了,還沒有哪個侍讀有如此殊榮。這些日子來提親的人都要踏平門檻了,若不是你姐姐悄悄捎話說,等一等,好處在後面,老太太就要急得為你定一門親事了。”
寶玉聽了似乎不覺得榮耀興奮,反更是擔心林妹妹。若是林妹妹聽到,不知又該如何的悲傷憂愁,這可如何是好?
寶玉回到怡紅院,可是垂頭喪氣的懊惱不已。丫鬟們卻七嘴八舌的湊來討賞,人人爭說寶玉在宮裡風光無限,追隨二爺這些年也該能喝口粥的。寶玉是個視錢財如身外物的,吩咐了麝月看賞。麝月是襲人一手**出來的,節儉得很,如今見主子風光,也樂得湊這個熱鬧。笸籮裡的散碎銀子拿來同大家分了去吃酒,婆子丫鬟們都一樂散去。
麝月轉回來,見寶玉憂心忡忡的仰躺在**,就問:“怎麼,捨不得了?讓你充大方。”
寶玉這才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抖起那件雀金裘在燈光下讓麝月看,那指圈大的窟窿顯露,驚得麝月失聲大叫。
“喊什麼?還怕人聽不見嗎?市集上去尋個人給縫補了,後日要穿的。”寶玉責怪著,搖頭說:“襲人不在,你們就不中用了。”
“就怕是市井裡的裁縫見識短,沒見過這稀罕物,不知如何縫補呢。”麝月滿眼擔憂,寶玉反是不急了。
“總是要去試試,若是老祖宗發現了,就不得了了。”寶玉說。
麝月忙打發了婆子去辦,再轉回來,寶玉已經湊去晴雯的薰籠上同她說笑。
晴雯自偶感風寒,病勢沉沉,原本婆子們要轟她出園子調養,卻被寶玉執意攔阻了。如今留在怡紅院養病,大事兒也無暇過問了。只是她是個閒不住的,總是要四處操心,麝月都拿她無可奈何。
聽說寶玉燎破了雀金裘,晴雯責怪了幾句,知道是在黛玉房裡鬧出的事兒,正要埋怨,卻被寶玉攔住話題說:“若是換在平日也不急的,只是後日要去給舅舅拜壽。如今皇上格外恩典,欽賜了壽禮給二舅舅,要大辦幾日。老祖宗千叮嚀萬囑咐的,但願明日找個好的繡娘給縫補上。”
“怎麼著襲人不在,我們就不中用了?咳咳,咳咳。”晴雯在外面薰籠上答話,寶玉忙噤聲,輕聲問:“她還沒睡下?”
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晴雯披衣就要挪身下薰籠,急得寶玉衝出去喊:“你不要動,不要命了嗎?”
“我看看,什麼要緊的東西。”晴雯是個爭強好勝的xing子,寶玉忙去按住她捂她在被子了說:“橫豎有外面的人去做,你急得什麼?我罵她們,你自管好好養病。”
麝月扶了門框說:“她這個母老虎的xing子,養病也不見踏實著。就說今兒墜兒她娘來好求歹求的,她就是不顧死活的掙扎起來揪過那墜兒又扎又掐的,生生給趕了出去。若說打狗看主人,墜兒她娘可是府裡的老人兒。”
“我最是看jian那些手腳不乾淨的小人。家裡窮就是個藉口了?急了用銀子就能去偷盜了?自己眼皮兒淺,不尊重,還指望別人眼裡揉砂子。我那日就讓你們打她走,你們偏是不肯。”晴雯邊罵邊咳嗽。
寶玉問:“這是怎麼了?”
麝月才
說:“墜兒偷錢不是一兩遭了,今兒見屋裡沒人兒又來拿錢,被秋紋抓個正著。偏是晴雯聽到了,不依不饒的就吩咐人喊她媽媽來趕了出去。哭鬧了好一陣子。打走個丫鬟沒什麼,只是她可值得為這事兒爭命。吃了藥才略見好些,這下子反是更重了。”
寶玉心裡遺憾,跺腳揉手,本想來拯救群芳的,如今墜兒反是救不得。
晴雯不依不饒道:“二爺這悲天憫人的xing子是要改改了。都是女孩兒家,清清白白的值得二爺心疼的,自然要幫的;若是那些不乾不淨的,二爺何苦來?”
寶玉心一動,想晴雯的話是正理,倒是比他明白了。
晴雯這一鬧又閃了風,生了些閒氣,到了掌燈時分頭燒得更燙了。寶玉前後張羅著,讓她吃藥落汗,才安靜些,就聽到外面的說話聲。
一個婆子說:“跑了一日,也不見能幹織補匠人應承這活兒,見都不曾見過這稀罕物,更不敢接了。宮裡繡棚的人都託人去打探了,也都不敢攬。”麝月道:“這怎麼得了!老太太囑咐明日要穿呢。”
寶玉忙衝出去,又急又跺腳的,問了半盞茶的功夫,橫豎沒有個破解的法子。
“拿來讓我瞧瞧,什麼稀罕物兒,就了不得了嗎?”晴雯在裡面說。
寶玉忙進去遞與晴雯,對了燈讓她仔細看過一會,晴雯說:“孔雀金線織的,怕是不好補,也不怪她們。”
“如今怪誰也沒有用,明日如何矇混過去呢?”寶玉問。
晴雯用食指輕輕撫弄那個洞口說:“若是解圍,還不如也拿孔雀金線界密的織補了,看不出,或可混得過去。”麝月搖頭說:“孔雀線倒是現成的,可是隻你會界線,再沒別人能夠了。你又病得這步田地。"
晴雯眉頭一挑嘆氣說:“誰讓我命jian攤上了?如今掙命也要補了他。”寶玉忙來勸阻道:“這如何使得?你還病著呢。”晴雯一把推開他說:“蠍蠍螫螫的都是廢話,去取針線笸籮來。”一面說,一面強撐了身子坐起,略略挽了頭髮斜繫了,披件小襖,頭暈目眩的定定神,咬牙說:“拿給我吧!”
寶玉湊在近前,看著麝月拈線,晴雯拈了線一根根的比那色澤,尋好了就叼在脣中,那櫻脣淡淡銜了金線,濃淡相宜很是動人。她衣衫半裹,露出脖頸下半截酥胸,若隱若現的,一段嫵媚風流美不勝收。寶玉呆呆的看著晴雯,目不轉睛,還是麝月咳嗽兩聲,寶玉才恍過神兒來。見她用花繃子箍好那漏洞,用小金絲刷子刷去了毛邊,經緯線縱橫的補著,一針針補來一針針在燈下比對顏色,累得氣喘吁吁,也不肯停。
“難不成是天上織女下凡的?”麝月驚歎著,眼見那窟窿被界上,有了輪廓。晴雯又依照紋理細細織補,不時閉目喘息歇氣,又掙扎起身再戰。足足聽到了金雞報曉,寶玉的眼睛都在打架,才聽晴雯猛說一聲:“好了,試試看!”
雀金裘抖開,金光四射,寶玉披了左右看,果然看不出似乎縫補的痕跡。麝月也驚喜得叫絕。只晴雯嘆息一聲,倒在了榻上。寶玉急得忙讓人去請太醫,麝月攔住說:“小祖宗,你就消停些。這天未亮,這一鬧,雞犬不寧的,還當出了什麼大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