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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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天一吻
過了幾天便是一年一度的朝賜節，傳說中是玉皇大帝為了紀念人間令人稱頌的不老愛情，特命月老在這天的朝五夜七之時廣派紅線，讓世間男女找到真愛。
霍小筏也是在前一天夜裡才知道的，於是第二日她特地起了一大早。
覬覦慕容胤陽的人太多了，她若是不好好利用她這個妹妹的身份搶佔先機，晚上燈會時恐怕連慕容胤陽的人影都見不著。
果然，約摸著到了戌時，外頭天色已經慢慢沉了下去，皓亮明月和閃耀星子爭相出來，彷彿都想見證這一年一度真情真愛相逢的日子。
南宮秋吃過飯，一派悠閒喝了口茶，對著慕容胤陽笑言：“胤陽啊，這是錦瑟第一次來洛陽，許多景色都還未見識過，趁著今兒外頭熱鬧，你就帶她出去逛逛罷。”
老狐狸！就想著撮合慕容胤陽和你家寶貝女兒！霍小筏在一旁聽得心裡直鬱悶，再看周圍一干女子都是忿忿的神情，覺得心裡稍稍平衡一些。
洛飛炎湊過來，低聲說；“我看哪，那南宮錦瑟八成要成為你大嫂了。”
我呸！
霍小筏瞪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我看你是看見美人就離不開眼了吧，你妹妹不是也挺喜歡我大哥的嘛？哪有自己妹妹不幫，去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有你這個哥哥真是倒黴！我都替你妹子不值！”
洛飛炎被罵得莫名其妙，摸摸鼻子委屈道：“我這不是實事求是嘛。”
“求什麼求？我看這事還八字沒一撇呢。你別在那胡說！”
洛飛炎奇怪地看著她這麼激烈的反應，狐疑地低語：“南宮錦瑟不會惹你什麼了吧？你怎麼對她成見那麼大？這些天她和你大哥二人出雙入對相談甚歡，就連清荷前兒個回去還直喃喃她是比不過南宮錦瑟了，現下誰不覺得他倆男才女貌好生相配啊？”
霍小筏越聽越來氣，又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再目露凶光盯著南宮錦瑟和慕容胤陽二人。
見慕容胤陽依言應允，她眼睛骨碌碌一轉，連忙跳出來諂媚地笑說：“對啊對啊，我看錦瑟姐姐來洛陽這幾天，都沒有怎麼出去逛過。今兒外頭夜色那麼好，正巧雲星也閒來無事，就和大哥一起陪錦瑟姐姐四處逛逛吧。”
聞言，景如影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挑眉道：“我看也成，省得放你一個人出去玩還不知道得出什麼事。”
她這句話明裡揶揄霍小筏，實際上是說給慕容胤陽聽的。畢竟前幾日踏雪教的人一直都在追捕霍小筏，她這一說就擺明了自己和景絡他們不管她了。慕容胤陽出於護妹心切，總不能放著霍小筏的安危不顧，自然也就應了下來。
那南宮錦瑟在心裡直怨霍小筏不會瞧人臉色，居然在這種日子上跑出來打岔。但看慕容胤陽已經應允，也只得盈盈一笑道了句謝雲星妹妹好意。
倒是洛飛炎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們。
三人一齊走在洛河邊上，此時燈會已經開始，河邊燈紅酒綠的耀目光輝，彷彿快染紅半邊河水。街上有無數人在穿梭著，風度翩翩書生意氣的少年，還有那清秀羞怯二八年華的少女，甚至亦有不少半老徐娘貌美少婦也跟著夫君忸怩歡喜一併出來逛燈會。燈火通明如晝，火樹銀花閃耀奪目，衣香鬢影間令人眼花繚亂。
街兩旁無數酒家亮起了明燈閃閃，各式各樣的燈籠高高掛著，猜字謎戲燈花遊戲不絕。小童紮了高高的丸子辮，穿著好看的大紅小衫，一邊走還在一邊啃著手上紅彤彤的糖葫蘆。還有路邊小攤上令人目不暇接的精緻簪花胭脂水粉，和古銅的上好匕首手鐲云云。
那南宮錦瑟其實也是一個極有趣的人，生的傾城貌美不說，還生性開朗近人。一路上左顧右盼，全然沒有之前大小姐的模樣，善良單純得惹人喜歡。
霍小筏剛被人群衝散了開來，只能在後頭看著他兩皆是影綽不凡的身影。那等曼妙絕倫的女子，若不是因為和自己喜歡上了同一人，想必自己也會是萬分喜歡她的罷。她再抬眸看他們一路朝前走著，偶爾回過頭來瞧瞧她在哪。她悲哀地在心裡想著，這二人果真是男才女貌好生相配，自己又不夠聰穎不夠貌美，拿什麼去跟她爭？更何況若是未來慕容胤陽發覺自己其實是個冒牌貨，一直欺騙了大家這麼久，讓真正的慕容雲星還在某處受著苦難，肯定會恨不得剝了她一層皮才好。
這麼一想，她半低了頭幽幽地長嘆一口氣，漫無目的地將腳下的石子一把踢進橋下的河裡。一門心思全撲到了人群之
外的慕容胤陽身上，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群變得急湍的湧動。
突然之間她只覺得天旋地轉般腳下一空，她甚至來不及發現自己早已被身邊不停往前湧去的人們擠了到了橋簷外，整個人就重心不穩地撲通跌進了洛河裡。
冰冷刺骨的河水讓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周圍冷得叫人全身無勁的水團團地包圍著她。她想要手腳並用往岸邊去，撲騰半天霍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她不會游泳！
橋上的人們還在一波一波地往前走，人聲喧鬧幾乎讓人注意不到這黑漆漆的橋洞河中正有一個人在拼命翻騰。
她只覺得有無數水灌進了她的喉嚨，身子漸漸重了往下沉去，眼前一片黑暗昏花，四肢也慢慢沒有了力氣。不知道慕容胤陽什麼時候會回過頭髮現自己不見了？這種死法一點都不好，若是那日在山洞就凍死了還好一些，起碼她是為了他而死的，起碼可以讓他一直把她放在心裡最痛的位置，起碼可以讓他永永遠遠忘不了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平白無故就消失了，然後在某天的河岸邊發現她已經面目全非浮腫不堪的屍首。
意識越來越模糊，她甚至看見了沉夜站在自己眼前，微微笑著對自己伸出了手，溫柔地讓自己跟他一起回家。
“沉夜。”她張口地想喊他，更多水卻爭相湧進了她的喉嚨。她痛苦地想咳嗽，但是每咳一聲，就有越來越多的水嗆了進來。慢慢她覺得窒息，那些冰冷的水和黑暗從四面八方朝她襲來，像是當年那些人的眼神，像是當年那些無邊無際的絕望。
最後終於是沒了力氣再撲騰，身子一軟便往更深的地方沉進去。
在四周冰冷河水和漫無聲息的寂靜裡——
世界終於沒入了一片黑暗。
***
“你看看她，是死刑犯的女兒！”
“對啊對啊，我爸爸說了，貪官是最不好的東西，該死！”
一群扎著馬尾的小姑娘將一個單薄的女孩子圍在當中，對著她指指點點，嘴裡犀利嘲諷的話語一刻沒停，甚至有的人還伸腳去踢那瘦小女孩。
“死刑犯的女兒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就是，我媽媽還特地說了不要跟這種人玩，根本就不應該讓這種人來上課！”
小女孩只是緊緊地抱住頭蹲著，她的眼底就和一灘死水一般，了無生機。彷彿不會疼也聽不見一樣，任她們又打又罵，只是呆呆地蹲在那。
不知何時起她爸爸的事傳遍了整個學校，才十歲的小姑娘們，出於對貪官和死刑犯的恐懼厭惡，用孩子最殘忍惡毒的作法來對待她。孤立她，罵她，打她，視她如蛇蠍，說很惡毒的話來刺激她，甚至罵她已經死去的爸爸。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身邊的所有人給她的只有這些。
除了沉夜和竇家。
“讓開，你們給我讓開！給我道歉！”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插了進來，沉夜推開為首的女孩子，惡狠狠地說道。女生一見到他，立刻消了氣焰，只是唯唯諾諾地道了歉便做鳥獸散。當時的沉夜已經有長大時漂亮雛形，頭腦又聰明運動也好，在學校倍受歡迎。是老師心目中的寵兒，同學中的佼佼者和崇拜物件。
也因為他，才讓她後來的日子稍微好過一些。
霍小筏輕輕閉上眼，感覺到沉夜彎下身來小心地扶起她，聽他在她耳邊低聲說：“小筏，不要怕！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也才能讓她一直這樣撐了下來。
***
痛！
頭好痛！
霍小筏在一片昏沉中只覺得自己不斷地咳出被嗆進喉嚨裡的河水，在一個冰冷潮溼的懷抱裡，被輕輕拍打著面部，耳邊還有人在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
“小筏小筏，小筏！”
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她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見河岸邊一身溼透的慕容胤陽，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緊張。她鼻頭一酸，順勢朝他身上靠過去，劫後餘生的恐懼還滿滿充斥在心頭，低聲抽泣起來。
身邊四大影侍好像要接過她去，被慕容胤陽拒絕了，他淡淡地瞧了眼另一邊的南宮錦瑟，沒有表情道：“把錦瑟小姐安全送回赤劍門便可，我帶小筏先行罷。”
語畢，朝南宮錦瑟微頷首，就抱緊了懷裡還在微微顫抖的人，施展輕功朝赤劍門而去。
霍小筏被他緊緊抱在懷裡，緩過神來後覺得掉進河裡也並不是全無好處，
不僅能享受到這個大冰塊的懷抱，還能見到他流露出的緊張神色。轉念一想又記起這些全都是因為慕容雲星，心裡的苦澀再一次蔓延出來。
不消一會功夫便已回了梅園，慕容胤陽將她輕柔地放在**，剛想起身，還見她仍舊死死地攥住自己的衣袖不肯鬆開。用力到骨節都微微發白。只得嘆口氣輕聲哄她：“小筏，你先放手，這一身溼淋淋的必定會受涼，我讓碧兮進來給你換身衣服。”
說罷，便略略使力拂開她的手準備出去。哪曉得霍小筏突然間半坐起身，不管不顧地從後頭一把抱住他，將頭埋進他寬厚的背裡，感受他微涼的體溫。
慕容胤陽身形一震，耳邊聽見她口齒不清地叫著讓他不要離開。
他有點艱難地側過頭，見霍小筏臉上已是兩行清淚，手還死死地抱住他。
“小筏”他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彷彿灌了鉛，說上句話都覺得困難。
霍小筏又抱得緊了一些，斷斷續續地顫聲道：“大冰塊，我討厭你跟那個南宮錦瑟整天出雙入對！我討厭你跟顧雙霜在一起！我討厭洛清荷看你的眼神！我討厭你身邊所有所有對你虎視眈眈的人！我最討厭你叫那個碧兮去侍寢！我討厭你討厭你，最討厭你了！嗚”
慕容胤陽已經赫然呆在了原地，感覺到身後抱住他的人突然傾身上來，他正巧回過頭去。只見朦朧清冷的月光下，她那雙總是亮晶晶仿若繁星的眼睛裡淚光閃閃，白皙的臉上掛著淚痕，微微露齒咬住水紅色的下脣，竟然比任何他見過的傾城女子還要魅惑萬分。又是一滴淚滑下面龐，他突然動了想要伸手拂去的念頭，卻募然被她下一句話生生逼停。
她悽楚地望著他，淚流滿面卻一字一頓道：“慕容胤陽，我愛上你了。”
語畢，她令人防不勝防間猛然湊上前去，將自己的櫻紅薄脣映上了他的。
如遭雷擊！
慕容胤陽瞪大眼，猛地一把推開了她，面色陰寒地站起身。這麼多年來頭一次在他臉上出現萬萬不可置信的神情，又像是氣極般身子在微微發抖。霍小筏單薄的身子伏在絲綢錦被上，靜靜地回過頭來凝視他，目光中似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漸漸暗下去。他竟然不忍再看，一拂袖往外走，喚了碧兮來給霍小筏更衣。
碧兮見他竟如此失了分寸的樣子，擔憂地想開口問些什麼，見他已經腳下不停直接回了自己的房，也只好把先前要說的話都吞入肚子裡。再推門進去，又見霍小筏失魂落魄伏在那裡，心裡登時百感交集，最後徒餘幽幽一聲長嘆。
沒準景二小姐這回還真說對了。
夜裡的時候窗外下起了小雨，雨聲微微紛擾，霍小筏睜著眼毫無焦距地盯著床梁，眸底有幾千重悵然流淌而出。
她是不是太過心急了，居然還以慕容三小姐的身份朝他表了白。可是當她沉入河底生死不明的時候，內心那種呼之欲出的叫囂幾乎要衝出胸膛。若是就這麼死了，他會在自己的墓碑上立一個吾妹的字樣，他會永遠帶著對慕容雲星的愧疚來緬懷自己，他將永遠都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縱然如今成了這般模樣，或是今後會如何的不堪艱難，她總算是將自己的心意說出了口。
她不悔。
而另一邊，金塗焚香嫋嫋升起，慕容胤陽亦是睜眼未眠。春雨彷彿可以醉人一般，盤旋糾纏在心頭不肯輕易散去。
他想起方才回頭不見了霍小筏的蹤影，那一刻猶如心急如火燒般，撥開人群就掠了過去。只來得及看到她最後沉下河去的一點尾影，明明可以叫四大影侍下去救的，身體卻比思想反應更快，人已經翻身跳了下去。
方才她流著淚說愛他的時候，他心裡居然湧出了醉人喜悅。待她傾身吻上來之時，自己第一反應居然是覺得情難自制，他推開她時還忍不住在發著抖，不是因為氣她，是氣自己居然如此不堪。
她可是自己的妹妹啊，如此亂.倫之事實乃天理難容，他不可以生生讓她一步一步走近萬劫不復之地。
慕容胤陽沉沉地望向窗外的夜色微涼，天上還下了依稀小雨。
他只知道，恐怕心裡那紋絲不動的湖水已經被攪亂了。這麼多年的冷淡決然，自我保護下的不苟言笑，終於被這個她流著淚的那一雙眼睛給打破了。
細雨飄散，清風徐徐吹過，這樣寂靜烏黑的深夜裡，清冷月色彷彿都隱隱暗了下去。
他慢慢閉上眼，明白日後的一切都不可能再似如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