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弄桑葉 2小組遊戲 3路上的惡狗,吃混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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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弄桑葉 2小組遊戲 3路上的惡狗,吃混飩
這幾天我火柴盒裡蠶寶寶的卵有點發黑了,再過一兩天小蠶寶寶就要出殼。害得我三日兩頭跑新城皇廟花鳥市場,但小販說桑葉還要過幾天才能上市,因為蠶寶寶還沒上市。剛孵出的小蠶寶寶一天不吃桑葉餓不死,它們靠吃卵的殼能活上一、兩天,但時間一長就不行。
昨天我們幾個到太倉路淮海公園後門,扒在圍牆上,看看裡面的桑樹是否長出了嫩葉。那兩棵高大的桑樹是某些養蠶人糧店。在平時買三分錢桑葉(一分錢五張)夠幾條蠶寶寶吃一個禮拜了,也犯不著花三分買門票到公園裡去偷偷摸摸地弄。但現在不行,再弄不到桑葉,孵出來的上百條小蠶寶寶就會餓死。
這事只有德明幹得了,他的彈弓最好,水平也最高。彈弓不是槍,沒有準星,彈起來全憑感覺,真功夫不是一天兩天能練就的。我們知道德明的小舅是個神射手,德明的技術就是他傳授的。那隻彈弓就是他小舅送的,它彈死過無數的麻雀和其它小鳥,當然還有鴿子。他說這隻彈弓粘滿了他小舅的仙氣,他彈起來十分順手,因為它戰果磊磊。不過在我看來,它殺死過無數生靈,應該說它是一隻很不光彩、劣跡斑斑或者是罪孽深重的彈弓才比較合適。
下午小組結束後,我、小黃和德明一起來到淮海公園。大銘被他奶媽逼著做功課,出不來。路上把一切都計劃好了。我和小黃出錢買了門票,一進門,就直奔那兩棵桑樹。還好, 下午公園裡的遊人不多,我和小黃在桑樹的前後兩頭“放哨”,德明幹活。
德明從兜裡掏出小石子,拔出插在後腰上的彈弓。只見他拉開彈弓,像一個技藝嫻熟的射手,稍微瞄了一下,就開始連射。小石子一顆顆地飛了上去,小桑葉一片片地飄了下來。十分鐘不到,我們已經收穫了好多嫩葉,這些可以吃上五、六天。“德明,不要再彈了,這些夠了!” 我擔心被糾察看見。 “再彈幾下,不然九分錢太不划算了。” 德明一面回答,一面繼續彈射。
“妙嗚。”小黃那邊傳來了一聲貓叫,這是有危險的訊號。德明利索地將彈弓插到後腰上,我也迅速地將裝有桑葉的小袋子藏進了上衣,然後我們三人若無其事地朝著來人走去。他們是公園的糾察,在做關門前的例行巡邏。為了這九分錢,我們還要爬爬公園的小山,再兜上一圈,然後在亭子裡坐一會兒。
我們這裡許多男孩都養過蠶寶寶。不過大多數人養了一兩年就沒興趣了,很少像我們,養了四、五年還是熱情不減。我們從幼兒園就開始養了,那時幼兒園為了培養我們對小動物的興趣,除了每年秋天去西郊公園觀賞動物,還要養些蠶寶寶、小蝌蚪、小金魚和小烏龜,有一年還養了兩隻小兔子。
蠶很便宜,花幾分錢在新城皇廟的攤頭上就可以買好幾條。行情是這樣的:最小的,大約有一公分長,身體還有點發黑,一分錢買四、五條;一寸左右的,一分錢買兩條;再大一點的,一分錢一條。管理也很方便:一個裝鞋的紙盒可養二十來條,每隔一兩天把蠶糞倒出來,桑葉吃完了就添幾張,一點也不麻煩,而且它們很乾淨。缺點就是不好玩,情趣不大。所以很多人養了一、兩次,知道了怎麼回事後也就沒興趣了。
每隔一星期左右,蠶寶寶就蛻一次皮,每蛻一次皮,就長大許多,身體就變得白一些。脫了四次皮後,當身體變得白裡有點發青時,它們就要開始吐絲作繭了。這時,只要把事先用棒冰棒頭紮成的三角架放到盒子裡,它們就會爬上去,在裡面作繭自縛了。
大多數人養蠶就到此結束。他們把蠶繭剝下來,玩玩看看,幾天後就扔在一邊,不再理會它們了。如果這時他們在養小麻雀,不少人就把繭裡的蠶蛹拿出來喂小麻雀。
我的做法是這樣的:等蠶全部作好繭後,把盒子清理一下,鋪上一張草紙,在蓋子上戳幾個通風和透光的洞,不要去動繭子,把它放在大櫥頂上讓蠶蛹變化。到時候蠶蛾就會咬破繭子鑽出來。它們不會飛,雌雄蠶蛾結婚後,雄蛾就死去了;雌蛾產卵後不久也會死去。到了明年開春,這些卵就會孵出小蠶寶寶來。
在公園的小亭子裡,我們決定了那些小蠶寶寶們的去處。小黃,德明和大銘各十條,再給麗華小弟十條。我自己留二十條,其餘的都將陸續地拿出去和別人換桑葉(一條換三張)。這樣在整個養蠶過程中我就不必再花什麼錢了。
小黃又提醒我,這次去江灣鄉下玩別忘了他。這是我早就答應他的。
“德明,以後有機會我也帶你去。” 我知道他也很想去。
“我沒錢。” 他面有難色地說。
“錢你不要但心。” 我趕忙安慰他。我知道,我們四人中他的零用錢最少。
講到零用錢,那主要是父母和長輩給的。有的家庭零用錢是固定的,每個月幾角到一塊的都有。有的家庭是不固定的,要買什麼東就向父母要。小黃和大銘從來不愁零花錢,我手頭則有些緊張,而德明的狀況就更糟些。
只要是正當的要求,我討起錢來就理直氣壯,而我媽一般都會滿足我,如買書、看電影、游泳和買體育用品等。如要買零食和其它的東西,給錢的時候就不那麼爽快了,那就要看我的臉皮和磨功了。再要多拿,那隻能靠自己想辦法了,我們的手法是多種多樣的。
比如說洗澡吧,離我家不遠的日新池,底層便宜的是一角五。我們就向父母要一角五,然後就到在濟南路上的一家浴室,只要一角。這樣洗一次澡就能克下來五分錢。再說理髮,一般理髮店要一角五到二角五。我媽給我一角五,我就到對馬路的“蘭香裡”服務站去理,他們只收一角錢,這樣五分錢又進了自己的腰包。這時如果弄堂裡來了個挑剃頭擔子的老頭,就再能省下兩分,叫他剃個頭只要八分,因為他不洗頭。
再說扣,這種方法不少孩子都用過。當大人差你去買東西,你把小的找頭扣下來歸自己。如給你一角錢買兩根油條,兩分錢找頭就當走腳鈿。
短斤缺兩也是一些人的慣用手法:大人要你買一毛錢的東西,你只買了八分,兩分錢就歸了自己,但這種手法有時會被戳穿。有一次,張媽要德明去買一斤上好的紅醬油(兩角七分一斤),德明卻買了兩角四分一斤的。張媽把醬油瓶一晃,連瓶塞頭都沒開啟就知道他耍了花招。但德明還另有高招:每當家裡來了客人,他就會當著客人的面大聲地向張媽討零用錢。這種方法通常是很奏效的,因為張媽死要面子。還有,張媽叫他做家務,常常會賞他工錢。當然,要是德明闖了禍、功課做得不好,張媽就罰他做家務,這是白乾的。
而我的手段有些與眾略為不同:我是先向阿婆借,讓阿婆去向我媽討。後來我媽告訴阿婆,不能給我墊錢,要錢直接向她要,她要先問問清楚。這麼一來,我這條財路就斷了。不過,我的辦法是層出不窮的,因為我肯動腦筋,所以錢總是有的。
這時公園的鈴聲響了起來,我們帶著戰利品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公園。
今天小組開到一半,周老師就來我們小組檢查了。看到我們都規規矩矩地在做功課,她很滿意。她詢問了小組活動的情況,又查看了我們幾個的作業簿。她覺得今天我們都很自覺,便對麗華說:“希望你們再繼續努力,把這星期的小組紅旗拿下來。”
“好!” 我們五人一個聲音。
“那我再到其它組去看看。”
“周老師再見!” 我們如釋重負。
周老師剛出門,我們三個男生便迫不及待地把書塞進了書包。
“想做啥?” 麗華朝我們瞪著眼,擺出了小組長的威嚴。
“我們想幫你拆紗頭。” 德明經常這樣討好麗華。
“不要找什麼藉口!” 麗華一點也不領德明的情。
“不找藉口、不找藉口,既然周老師已經走了,我們總不能閒著吧。” 我趕緊為德明解圍。
“你們作文都寫好了嗎?” 麗華又明知故問了。
“我只有一個人時才寫得出。” 小黃又搬出了他的理由。
“我睡覺前腦子最好。” 德明馬上跟進。
“反正我們準時交就是了,一定不丟你組長的臉。” 我信誓旦旦地向麗華保證。
“曉萍,請你和麗華到小臺子上去翻麻將牌。小黃要和我下軍棋,上個禮拜他連輸三盤,今天他想翻翻身。”
曉萍看了一眼小黃:“麗華,我們去那裡玩吧,這裡讓給他們。” 麗華把嘴一噘:“我不管你們了。” 我最喜歡看麗華噘她的小嘴了。
軍棋又叫陸戰棋,是我們十來歲孩子最喜愛的棋子。因為我們對鬥獸棋、飛行棋和跳棋已經沒有興趣了,而象棋和圍棋則玩的人不多。與其它棋子不同的是,軍棋是一種暗棋。也就是說雙方都看不到對方是什麼棋子,只有到拼打時才讓“公證人” 裁決,看誰的子大。
軍棋的佈陣很重要,這是戰略,這當然要看對方是誰,包括你對他排兵布將的熟悉程度,陣布得好就有了五成勝算。走棋子是戰術,下軍棋時,三十六計中的許多陰謀詭計都能用上,像什麼“聲東擊西、暗渡陳倉”…… 等等。所以在我看來,象棋和圍棋的高手靠的是精湛的棋藝和過人的智慧;而軍棋的長勝將軍則大多是“陰險狡詐”之徒。
這裡,我們四隻眼睛死死地盯住對方的棋子,一副急吼吼的樣子,生怕對方混水摸魚。小黃舉棋不定,按兵不動,讓我進攻。沒走幾步,我就摸清了對方的兵力佈署,便開始向大本營猛攻。不一會兒,我大軍已兵臨城下,我這是用“圍點打援”的計策。小黃把兵力布得十分均勻,發現我集中兵力攻他的大本營時,才急忙調兵遣將。調兵時最容易漏陷,他的好幾個大子不是被我吃掉就是被我炸掉。
這時我已勝券在握,對方回天乏術了。公證人德明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被我們說他不公正。
那邊,和我們一邊倒的形勢不同,曉萍和麗華則玩得不分勝負。
我們這裡的女孩都會玩翻麻將牌這種遊戲。其用具很簡單:四個或六個麻將牌和一隻一寸半見方的小布袋,裡面塞滿米、沙或木屑,這是子。玩法是這樣的:先決定誰先來。先玩的人把麻將牌往桌上一擲,然後把子往上一扔,用一隻手以最快的速度將麻將牌的正反橫豎四種樣子都翻一遍。同時不能讓子掉下,一定要接住。四種樣子全翻過後,再抓起牌和子一起接住。這要靠接子和翻牌的技術:子要慣得高,翻牌的時間就長,但又不能偏離方向,不然接起來就難。翻牌要快而準確,這樣才能用最少的次數把牌抓完。總之,翻麻將牌要眼明手快。
突然,麗華叫了起來:“這次不算!這次不算! 我的子碰到了房頂。”
“啊呀,為什麼不算啊?” 曉萍的聲音好聽多了。
“這裡的天花板太低了,上面是個閣樓。 德明,大臺子讓給我們。” 麗華看著德明。
“你們過來吧,我不玩了,今天手氣不好。” 小黃沒等我和德明點頭,就自作主張。
“好好,我也想看看你們誰更強。” 德明又在討好麗華了。
我敢忙把棋子收好,又把大桌子往旁邊拖了一點,因為桌子的正上方有一盞電燈。
她們兩個比了起來,我們三個在一旁觀戰。前三輪,她倆打了個平手。接著嘵萍很出色地完成了第四輪。該麗華了,她將手中的麻將牌輕輕地往臺上一擲。
“全黑!麗華要贏了。” 德明忍不住叫了起來,因為拍麗華馬屁的機會又來了。
“不要瞎起鬨。” 小黃用肘子頂了他一下,他是曉萍的支持者。
但麗華嬴了最後一輪。麗華是名符其實的翻麻將牌王,曉萍雖然也是個高手,但和麗華玩起來總是處於下風。
“讓我們也玩一會兒。” 德明伸手把牌和子搶到手裡。女孩喜歡的東西他都要來一下。在我看來,翻麻將牌就是將子扔上扔下再接住,我一點也沒覺得好玩。看她們如此聚精會神,專心致志,我真的有點弄不懂。讓我更不理解的是,德明對翻麻將牌竟如此感興趣。
正當我們幾個吵吵鬧鬧不可開交的時候,麗華突然叫了起來:“阿姨好!” 嗓音非常甜美。這種聲音只有張媽在才能聽得到,我們知道德明媽從生產組回來了。
“阿姨好。”
“好,好。麗華,小組開好了?” 張媽問。德明媽姓張,只有我叫她張媽。只要有麗華在,張媽總是眉開眼笑的。
“麗華,你媽這兩天好點了嗎?”
“好多了。 謝謝阿姨。”
“聽說這幾天是你在幫她洗衣裳?”
麗華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麗華媽沒有工作,靠幫人家做家務來掙錢(按現在的說法,她就是在做鐘點工)。麗華是長女,除了要管三個妹妹和一個小弟弟外,還經常幫她媽洗衣服和拆紗頭來貼補家用。
“哎,” 張媽又嘆起氣來:“你看德明,什麼忙都不肯幫我,還給我添麻煩。我真是沒有福氣。”
“阿姨,今天你有沒有帶髮夾來,我和曉萍來上顏色。”
在我們看來,麗華是個非常潑辣的女孩,怎麼在大人面前,她就成了討人喜歡的乖乖女了呢? 怪不得張媽這樣喜歡麗華了。當然,張媽喜歡麗華還有更重要的原因。
張媽和麗華媽是好姐妹,她們都是從農村嫁到這裡的。麗華的爸爸是山東人,當時在上海做臨時工,麗華媽還是農民,沒有上海戶口。有了麗華後,她就在上海住了下來,接著又生了麗華的大妹。麗華從小就很懂事,幫媽媽幹這幹那的,非常討人喜愛,張媽非常喜歡她。
按當時的政策,麗華媽是要被動員回鄉的。是張媽到處奔走,幫她出主意,替她說話,回鄉的事才一再被擱了下來。街道幹部來動員她回鄉時,她就按張媽的來話對付這些幹部:不住在上海怎麼能生孩子。人家聽聽也有道理,再說兩個小孩也需要媽照看,只能等她生好孩子再說。其實,麗華媽是想生個男孩,她才敢回山東老家見公婆,不料接下來兩胎都是女孩。後來,街道幹部再來動員她回鄉時,張媽替她設計了這樣的口號:“不生兒子,不回山東!”
不久,張媽和麗華媽都懷上了第五胎。她們有個約定:如果麗華媽第五胎還是女孩,張媽就用她最不喜歡的德明來換麗華。後來她們倆生的都是男孩,麗華沒換成,張媽對此一直心中不快。麗華媽則歡天喜地,她終於有了自己的兒子。她安慰張媽:將來把麗華嫁給德明。
事也湊巧,本來除了麗華和她爸有上海戶口外,麗華媽和三個小女兒都沒有戶口。生了兒子後,政策有了鬆動,他們五個人竟全都報進了上海戶口。麗華媽就認為這是小兒子給她家帶來的好運,從此就越發寵她的小兒子,這連我們都有點看不過去了。
中午放學後,我們四個像往常一樣快步地往回走,她們四個照例在後面小跑似地跟著。家裡有可口的飯菜正等著我們呢,今天阿婆給我和海倫包餛飩吃。
突然,前方不知從哪兒竄出一條大狼狗來,這兒嗅嗅,那兒聞聞,氣勢凶凶朝我們跑來。這狼狗竟有半人高,兩隻削尖的耳朵像狼一樣豎著,吐著舌頭,滿臉陰險而凶殘,怪嚇人的。它的背上的毛是黑色的,尾巴也是黑色的,肚皮和腿上的毛則是黃色的,和德明鄰居胖頭家裡那條狗皮褥子差不多。我在江灣鄉下看到過狗,也知道一些狗的脾氣。不過那些土狗的個頭還不到這隻狼狗的一半,而且看上去也沒有那麼凶。
見到這條惡狗,路人紛紛向兩旁躲避。我小聲對身後的她們說:靠邊站,不要跑,不要大聲喊叫。我們幾個男生趕緊靠邊,讓開一條路讓狗透過。這時,在後面的曉萍卻嚇得不行了。她趕緊跑到我的身後,一手緊緊拽住我的後背,一手緊緊拽住麗華的後背,躲在我倆後面,把我們當擋箭牌了。
那狗跑過來,先嗅嗅我的褲腿,又聞聞麗華的腳。只見麗華雙眼緊閉,一動也敢不動。說來也怪,它不叫,也沒咬我們,只是抬起頭,看看我,又瞧瞧麗華。用一種懷疑的目光打量著我們每一個人,令人難以捉摸,好像憑它的眼光和鼻子就能把壞人從好人堆裡捉出來。它臉上露出類似冷笑,但又不是滿臉奸笑,高深莫測的表情,讓你猜不透它在想什麼。我知道,狗是靠鼻子,透過氣味來認識我們這個世界的。這時,我才發現狗的脖子上有一個皮圈,上面掛著一個圓的小銅牌。我明白了,它要聞我們身後的曉萍。
“曉萍,不要怕,別出聲,讓它聞,它不會咬你的。” 我關照後面的曉萍,曉萍“噢”了一聲。 我感覺得到,拉著我衣服的手在抖個不停。還好,那狼狗聞了聞曉萍的腿,便往後跑去,去聞別人了。
“放開,放開我衣裳, 狗跑了。”
“嚇死我了。 是誰家的狗啊,怎麼沒人管啊。” 曉萍這時才睜開眼睛。
“它有塊牌照,好像是隻軍犬。” 德明說。
在上海,城裡幾乎沒人養狗。我們這幾個人全都嚇得變了臉色,畢竟是第一次在馬路上碰到那麼凶猛、沒人管的大狗。不過,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林媛。只有她才真正做到遇事不慌,沉得住氣,真是有大將風度。她微笑著伸出手,摸了摸那狗的頭,那狗竟向她搖起尾巴來。我就想林媛確實和一般的女孩不同,將來必成大器,幹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突然,曉萍拔腿就跑。“哎,那狗已走遠了。” 麗華在後面喊。
“我尿快憋不住了。下午小組見。” 曉萍一邊說一邊跑,連頭都沒回。
我們都知道曉萍的膽子最小,早在幼兒園到時候,她就是這個樣子,多少年了還是沒有改過來。那時候我們都怕狼。只要一聲“狼來了”,再吵鬧的小孩也馬上變得乖乖了,那是大人的法寶啊,因為我們聽到的全是大灰狼和狼外婆的故事。有一次,老師讓我們看一張大灰狼的圖片,她要曉萍上去把狼的眼睛找出來,曉萍用手指著狼的眼睛時,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以後她就再也不敢看狼的圖片,也不敢聽大灰狼的故事了。這回她真的見到了大狼狗(像狼),所以把她嚇得夠嗆。
今天中午吃餛飩。一大早阿婆買來了一級五花肉和薺菜。薺菜是從自由市場買來的,是野薺菜,新鮮的就像剛從野地裡挖出來,怪不得嫩綠嫩綠、水靈靈、香噴噴的。阿婆先斬肉醬,先把五花肉切成一條條,再向阿孃借把菜刀。雙手一起一落,乒乒乓乓十來分鐘便將肉剁成紅裡透白的一團肉醬。而弄薺菜,則要等到包餛飩那一刻,這樣吃起來更鮮嫩。阿婆把弄野薺菜用開水燙一燙,再剁碎,和肉醬拌勻了。
海倫和我最喜歡吃阿婆包的薺菜大肉餛飩了。阿婆做的餡子是肉比菜多、而且個個飽滿。我知道好吃的餛飩是一定要放薺菜的。每次包餛飩吃,阿婆總是要端幾碗給鄰舍隔壁嚐嚐。德明家只是偶爾包幾次餛飩,但張媽要是包了薺菜肉餛飩,是一定要送一碗來給阿婆,其實就是給我和海倫的。
到了家,阿婆馬上燒水,等鍋裡的水上下翻騰了,阿婆放了二十個。生餛飩三三兩兩地跌進鍋中,幾分鐘後便一個個白白胖胖地浮起來。餛飩盛在大碗裡,我和海倫每人十個,不過我一頓要吃二十五個。阿婆在碗里加了一些肉湯,我問阿婆這是什麼湯那麼香,她說這是鹹肉和鮮肉篤(熬)的湯,明天她要燒“醃篤鮮”(用鹹肉、鮮肉和竹筍加百葉結熬成的湯,鮮美無比)給我們吃。
我端起碗就要吃,海倫馬上提醒我:“等一等,當心你嘴巴里的皮燙掉。” 我這個人心急,吃東西快而且不怕燙。有時一不小心,吃餛飩、生煎饅頭的時候上顎總要燙下一層白白的薄皮來。海倫經常要提醒我。不過提醒歸提醒,我嘴巴里的皮照例要燙下來一點。
海倫把餛飩端到了視窗的風頭裡,再用調羹不停地翻動餛飩來散熱。老規矩,吃餛飩前我總是把褲帶鬆一鬆。海倫吃餛飩前總要阿婆先吃一個。我一口咬下去,那野薺菜碧綠生青,清香就瀰漫開來,還有幾分嫩和脆。如果如用青菜來包,不僅沒有這清香,吃口不好,味道差遠了。那肉餡紅嫩鮮美,餡子略鹹(阿婆總是多放鹽)而湯則顯得淡了點。那麼好吃的餛飩,我速度就上去了,吃得是滿頭大汗。不知是餛飩太燙太滑還是我心太急,有幾隻餛飩好像不是我把它們吞下去的,而是它們自己滑進了我的喉嚨,連滾都沒有在嘴裡打一個,就像孫悟空鑽進鐵扇公主肚子。
海倫又要我慢慢吃,要細細品嚐。還說她這樣吃就是在享受,生活才有意思,而我這樣吃卻是在糟蹋,味道嘗不出,就享受不到。這是什麼話,我只知道吃就是為了填飽肚子,吃了才有力氣,才讀得進書,說得簡單點就是為了活下去。再說了,我吃什麼都是美味,和嘴巴如何工作沒什麼大的關係。我講不過她,便不跟她多嚕嗉(幾年以後才懂得:吃就是為了活著,而活著不是為了吃。如此簡單的哲理我當時怎麼就跟她講不清楚呢?) 。
我兩碗餛飩下肚了,海倫還在細嚼慢嚥,好像是在品嚐什麼山珍海味。我碗還沒放下,就連連打起了響亮的飽嗝,餛飩的味道從肚子裡冒了上來,那可是鮮香無比的薺菜肉餛飩的味道。
阿婆把剩下的餛飩煮好,然後在冷水裡漂一下,放在淘籮裡涼幹。“海倫,小組後拿十個餛飩回去當晚飯吃。” 每次燒好吃的,阿婆總要海倫帶些回去。
吃好餛飩,我們沒有急著去小組,而是在等飯後的水果。阿婆把一個洗過的蘋果帶皮一切兩,我們每人半個。現在正逢青黃不接,水果貴, 每天一人只能吃半個。在幼兒園時吃生梨和蘋果都不削皮,老師說營養都在皮裡。那時不少同學在家裡吃不到水果,吃點皮算不了什麼,就是生梨的皮有點難嚥,不過四年下來,我們也就習慣了。
海倫把她的蘋果再一切兩,遞給了阿婆:“阿婆你吃,我吃得太飽了。” 我們倆啃好蘋果,拎起書包開小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