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喝薑茶 2半導體 3新城隍廟,三八婦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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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喝薑茶 2半導體 3新城隍廟,三八婦女節
喝薑茶
昨天晚上海倫練舞蹈出了一身汗, 回家時經冷風一吹,有點鼻塞感冒了。今天一大早阿姨就把海倫送到了阿婆家,只見她戴了個口罩,人有點萎靡不振的樣子。阿婆要她把口罩脫掉,海倫卻說要傳染給我的。我對她說:“要生病一起生,我還好請一天假。” 阿婆又講我沒出息,想逃學,還問我屁股是不是又癢了。阿婆錯怪我了,我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阿婆要阿姨放心去上班,如果海倫發高熱,她會送海倫去醫院的。阿姨寫了一張假條,讓我交給周老師,便匆匆地去上班了,賺鈔票要緊。
阿婆把小床鋪好,還衝了個湯婆子,海倫最怕的就是上醫院打針,只能乖乖地鑽進被窩。每次打針,她總是有哭沒哭地(總要)嗷上幾聲,就像上什麼大刑似的。每次打針,阿婆就摁住她屁股,叫她閉上眼,打好針阿婆就會買些零食慰問她。我問她有什麼好哭的,你哭針就不打了?因為我知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的回答使我有點吃驚:“我是假哭哭,這樣醫生的手腳就會輕一點。”我打針是從來不哭的,因為阿婆講我是個男人,要勇敢,再說了打針一點也不痛。
小時候只要我們生病,阿婆就要我們立刻上床睡覺,吃飯也不讓起來,這樣一天睡下來,病一般就好了,這是她的法寶。那時候海倫好像喜歡生病,這樣就可以整天呆在阿婆家了,最重要的是阿婆會給她買甜的鹹的零食吃。因為海論一生病,她就說嘴巴苦,沒味道,要吃東西。我就說她生的是巨龍(食品店)病。安頓好海倫,阿婆要我看著點,說她去去就來。
離開小組還有一段時間,我便坐在了海倫身邊,她卻要我離她遠一點。我安慰她,說感冒只要睡一覺就好,回家作業我給她帶回來。一會兒的功夫阿婆就回來了,她從巨龍食品店買了幾包發汗的薑湯茶,是粉末狀的,一衝就好喝了。那薑茶六分錢一包,口味不錯,比湯藥好喝多了。只要我們被雨淋了或著了涼,阿婆就弄薑茶給我們喝。她告訴我們,有句老話:家備生薑,小病不慌。她還買了一角一包的太倉肉鬆和一隻一角一分半的鹹蛋(兩級的,一級要一角三分一隻)。我經常想,這兩級品鹹蛋為什麼不賣一角一或一角兩?而偏偏要賣一角一分半呢?這半分怎麼算?我想不出個所以然。而海倫關心的是阿婆到底付了一角一,還是一角兩。但有一點是不出我所料的,阿婆還花了兩角錢買了一包奶油話梅和一包桔紅糕(一種糯米顆粒團,淺紅色,有股桔香,味甜軟糯)。
海倫生了病飯吃不下,零食卻能吃一大堆。今天海倫的午飯是大米粥加鹹蛋和肉鬆了,只要她一生病,阿婆就弄這些給她吃。而我生了病是沒有機會吃鹹蛋和肉鬆的,阿婆只叫我多吃飯,因為她說我是個男人。
趁阿婆泡薑茶的功夫,海論把那包桔紅糕塞給了我。我開啟三角包,拿出幾粒放在口袋裡。那奶油話梅我是不碰的,要酸牙。阿婆端來了那碗薑茶,要海倫趁熱喝下去。海倫吃中藥是個老手了,那薑茶更不在話下。小時候她發高燒,把嗓子都燒啞了。聽人說只有中醫才能治好那病,就這樣,她吃了半年的中藥,那嗓子才慢慢發出聲來。那中藥一定是很苦的,只要阿婆一煎藥,整幢房子都是苦辛味,有病沒病的大家一起聞。一開始她不敢喝,除了苦,那藥裡還有知了殼和玉蝴蝶(實際上是一種植物種子,質地像玉,形似蝴蝶)。阿婆就叫我勺一小調羹綿白糖,再放上一小塊巧克力,然後緊緊捏住海倫的鼻子,海倫看著那塊巧克力和綿白糖,把那碗苦得要命的湯藥喝了下去。這樣半年下來,她吃起中藥來就像喝白開水。她那隻塌鼻子就是從那時慢慢地變得挺拔起來的。
老規矩,喝完薑茶,阿婆往海倫嘴裡塞了一小調羹綿白糖(其實薑茶除了辣還有點甜)。阿婆替海倫把被子捂得是嚴嚴實實,還要她閉上眼睛,說只要一發汗,這病就好了。見海倫睡下了,我便拿起書包去德明家了。
最近一段時間,我也迷上了組裝礦石收音機。這主要是受了我阿哥的影響,我每天見他拿了一隻電烙鐵,東焊焊,西焊焊。從礦石機開始,一直裝到現在的三管、四管收音機(半導體收音機)。這小東西可以拿來拿去到處聽,不像無線電收音機(電子管的),只能放在家裡聽。
我阿哥是個無線電愛好者,其迷戀程度已到了不可藥救的地步(按現在的流行說法,他就是一個標準的超級發燒友了)。他花在這上面的錢,我是想也不敢想的,爸媽也捨得給他。在我的記憶中,他興趣狹窄,前幾年他愛上了航模,花掉了不少錢。現在除了半導體,也沒有什麼其它的愛好了。弄堂裡的遊戲也不玩,一天到夜呆在家裡擺弄這些東西,虧他也坐得住。不像我,文的武的多多少少都會一點。
前兩年,阿爸在淮海路重慶路上的淮國舊(淮海國營舊貨商店)淘來一隻無線電。雖說是舊貨,它卻有短波。那東西是個長約一尺半,高一尺,厚一尺不到一點的長方形木盒子。大小和外公屋裡的那架老式檯鐘差不多。它正面是嵌有金絲,但已退了色的絨布,絨布上還有一個我叫不出名的商標,也不知是哪個國家造的。外殼由一種淺棕色的硬木做成,做工精細,樣子優美。這麼好的東西肯定是哪家窮瘋了才拿去賣給舊貨店的。
聽阿婆講,解放後當店都關了門,缺錢用除了向別人借,只能上舊貨商店。舊貨商店有兩種收法,一種是給現錢,當然價錢低一點,這和當店沒多大區別了;另一種是寄售,這樣就能多賣幾個錢,成交後舊貨商店收百分之七的佣金。所以現在的舊貨商店就是解放前的當店。不過聽阿婆講,上舊貨店買賣的不一定都是窮人,一些有錢人也常常逛逛舊貨店、舊貨攤,碰碰運氣。一些有錢的女人在穿衣上喜新厭舊,新式樣穿了沒幾天便往舊貨店一送,因為式樣新,也虧不了多少錢,所以她們身上都是時髦貨。另外一種女人要面子,趕時髦,但鈔票少,買不起新潮的高階衣服,便去舊貨商店淘兩件半新不舊的來套在身上,沒人知道是舊貨。
那無線電平時放在客堂間,大家聽聽。禮拜六小叔一回家,便把它捧到二樓亭子間,關起門來和他同學聽短波,還以為我不知道。他還特地關照,動一下短波,就打爛我屁股。你越是不讓我碰,我偏要聽一聽。
有一天機會來了,阿孃出去買東西,家裡沒人。我們三個溜到客堂間,前後門窗統統關緊。我開了無線電,等了一會兒,裡邊的燈熱了,聲音慢慢地出來響了起來。我先把音量調到最低,大家看好刻度,聽好後再調回到原處,阿孃就發現不了。小黃將旋扭撥到短波,裡邊傳來了電流聲,還夾有滴滴答答的聲音,就像電影裡特務在發報。我慢慢地撥動旋扭,就聽到有人在講外國話,可惜我們聽不懂。再撥,終於在一片電流聲中傳來了斷斷續續嬌滴滴的中國話(後來才知道這就是干撓),那個女人的聲音要比我們電臺裡的嗲多了。她先是說出某地方某個人的名字,好像是在找人。聽著聽著,那女人說到什麼總統、民國,嚇得我立刻關掉了無線電,那是臺灣的敵臺廣播啊。我們害怕極了,就像電影里美蔣特務收聽情報一樣。小黃說以後還是不聽的好,德明卻說沒人知道就不礙事,聽他大哥說後弄堂那個大學生就經常聽外國廣播的。我的意思還是省點電吧。
雖說我們和阿婆家裡都有無線電,卻捨不得多聽,原因是一架普通的六燈(六隻電子管的)無線電,耗電約六十瓦,是家裡最大的電老虎。我阿爸只是聽聽新聞,阿婆、阿孃喜歡聽寧波灘簧(甬劇)。週末姚慕雙、周柏春的滑稽戲阿孃是一次也不會錯過的。我們則聽聽少年兒童節目,像“小喇叭廣播”,還有就是廣播劇。所以我也想擁有一臺屬於自己的收音機,想聽什麼就聽什麼,這想法應該是很不錯的。
打定了主意,我就伸手向我媽要錢。誰知她不肯,讓我去找阿哥,說他不用的另件我可以利用。我知道,裝收音機是一項十分昂貴的愛好,沒有一點鈔票是玩不起來的。比如一隻最簡單的活動礦石要賣到一角九分,一隻最差的處理品三極體 ,價錢是兩塊零三分(好買兩斤特級級肉,肉膘有一寸厚),一副耳機竟要你十來塊錢,我是三年也存不到那麼多錢。
聽說我要裝礦石機,阿哥很高興,他終於有了追隨者。他給了我一本無線電雜誌,讓我先了解一下它的基本原理。沒幾分鐘,我就不耐煩了,便把書扔了回去:“看懂了,拿另件來,我現在就裝。”
“你看懂了?”
“太簡單了。”
“那你講講它的工作原理。”
“礦石機,顧名思義,就是以礦石為主要元件的一種最簡單的收音機。它用一根外接天線來捕捉在天空中飛來飛去的無線電波。利用礦石的金屬特性把這些電波進行檢波,講的簡單一點,就是把收到的電波轉變成電臺裡的聲音,再用耳機一接,就可以聽了。它的最大優點就是不用電,製作成本低。” 我儘量把書上的東西背得完整一點。
聽了我這一番大論,阿哥沒再說什麼。他給了我一根粗銅絲,用作天線。一塊很小的礦石,有點像碎銀子,作檢波用。一隻破耳機(是他組裝的),沒有夾子,聽起來相當麻煩,要用手拿著。
我把那根銅絲放到了三樓亭子間視窗的外面,當作天線。我沒用電烙鐵,它要用焊錫和松香,這太麻煩,接線都是用手擰擰緊算完事。線全部接好後,我用一根細銅絲,在礦石上擦來擦去。它好像有意跟我作對似的,耳機裡什麼動靜都沒有。
我一時也找不出問題所在,又不好意思去問阿哥,只怪我剛才大話已出口。趁他不注意,我偷偷地把那本書拿了回來。一檢視,自己太粗心了,竟忘了接地線。我把地線接在自來水管子上,耳機裡就傳來了電臺的聲音,但是這聲音太小,而且有點串臺。我知道,要是礦石好一點的話,收聽效果肯定會提高。
我就再向媽要錢,告訴她,阿哥太小氣,好的東西不肯給我。我拿到了兩角錢,就到淮海路、黃陂路上的無線電商店,買了一隻一角九分的活動礦石。它像一隻透明的日光燈“斯達特”(啟動器),一頭固定了一塊礦石。 另一頭是一個小旋鈕,連著一根金屬探針,與礦石相接觸,轉動旋鈕就可以選臺。它的效果雖然比礦石好,但缺陷也不少,它不是按頻率選臺的,只能選到哪個算哪個,就像瞎貓捉死老鼠。再有就是有時機器一移動,或隔一段時間再聽,電臺就逃掉了,只好重新再選。
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裡,阿哥經常帶我到牛莊路無線電市場,浙江北路一帶的“雲北”等無線電商店去淘零件,那裡的東西便宜。有時我們還去中央商場淘零件。在一家無線電商店,我看到了林媛家的電視機,牌價是八百元,我要幾輩子才能存到這筆錢。
買來零件後阿哥就教我用漆包線繞園筒形線圈,後來又繞磁棒線圈。他還指導我做耳機、耳塞。我也學會了給膠木板打洞,上鉚釘,焊線路,自己做線路板。買不起現成的,只好自己動手,沒辦法,我窮啊。
阿哥送我一隻二級管(替代礦石),一隻空氣單聯,用來調電臺,最後我將蜘蛛網天線架在煙囪上。我還用三夾板敲了一隻像無線電一樣的殼子,再畫上刻度。就這樣,一架有點像無線電的礦石機總算大功告成了。
從無線電雜誌中,我懂得了什麼是電阻、電解電容、單聯和雙聯,也瞭解了二級管、三級管的工作原理,還知道了什麼是來複式和外差式半導體收音機。
裝好礦石機後,我就向媽提出申請,我也要裝單管機(只用一隻三極體),拿錢來。我媽說我人小,等一、兩年再裝。我就跟她講道理:有志不在年高,阿哥玩半導體時和我也差不多大(他比我大三歲)。沒辦法,她只能同意,但只給了我很少的錢,說很多零件我阿哥都有,我就沒有必要再花錢了。
阿哥給我的都是一些掏汰的元件,像一隻普通的電阻,他給我的比兩個小炮仗還大,足有一寸半,而同樣的高階電阻,只比一粒仙米大一點。再說那隻淘汰下來的單聯,體積大於兩隻自來火盒子。如此的一隻單管機肥皂盒子裡是裝不下的,裝在皮鞋盒子裡還差不多,捧著皮鞋盒子聽,要被人家笑話的。
我只好在討錢上多下點功夫,和我媽磨。可她卻把錢交給了阿哥,她怕我大手大腳,亂花錢。阿哥拿到了錢,卻先替自己裝備起來。他把不用的零件折價處理給我,我也沒辦法,有總比沒好。沒多時,一架單管機就在我手中誕生了。我為之興奮了好長一段時間,裝半導體在我們這樣年齡的小孩中,可以說是鳳毛麟角了。
事實上,我很早就想擁有一隻單管半導體收音機了。一天,我們幾個到林媛家玩,她拿了一個像肥皂盒子一樣的東西給我們看。我們問她是什麼,她說這是半導體,當時我們根本不懂半導體是什麼意思。林媛把耳塞往我耳朵裡一放,我就聽到了電臺裡的人在唱歌,而且貝司十足。我立刻被這小小的、可以行走的無線電給迷住了。接著大家都試了試,他們都說這東西非常希奇。從那時起,這半導體就成了我為之牽腸掛肚的東西。
我自己一手裝好了單管半導體收音機,實現了我小時候的願望,我對半導體的熱情也慢慢地冷卻了下來(阿婆講我做事情沒有長性,有時講我三分鐘熱度),主要原因是它費錢、費時,而我喜歡的則是戶外活動。
是我最先玩起礦石機的,很快,這股熱情就傳染了給小黃和大銘。其中小黃迷得最重,簡直是走火入魔了。實際上,他家裡什麼都有,像什麼高階無線電(可收短波)和電唱機。他爸有一架非常高階的七管四波段半導體收音機,還有一架鮮為人知的磁帶錄音機,那都是外國貨。這些東西太高階,我們連做夢都不敢想。
小黃讀書不靈光,但人聰明,動手能力特別強,沒多少時間,就趕上了我哥,也裝起了四管機。當然,他家雄厚的經濟實力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除了錢,他家裡的工具,從電烙鐵到萬能電錶,一應具全。他的夢想是自己組裝一臺發報機,至於派什麼用場,他也不知道。
春天是個迷人的季節,大地從沉睡中甦醒,萬物開始生長,大家都盼著春天的到來。
春回大地,冰雪消融。春風吹綠了柳樹梢,天漸漸地暖和了起來。大多數男生都脫下了厚厚的笨頭笨腦的棉襖,而棉褲男生一般都不願穿,怕被別人笑話。而我就不同了,阿婆告訴我“十層單不抵一層棉”,棉褲是必穿的。還說早春二月還乍寒乍暖,不讓我像別人一樣換下棉襖、棉褲,還說這是“春捂秋凍”,不易得感冒。 意思是,到了春天不要過早地減掉衣服,這是“捂”;到了秋天,則要慢慢地加衣服,這是“凍”。
雖然早春的寒風仍然凜冽,但已不刺骨,而阿婆要到陽春三月,才讓我換上夾衣夾褲(就是普通的上衣和褲子裡再縫上一層夾裡,它比一般的衣褲擋風)。
禮拜天一大早,大銘和我約了德明去新城皇廟(現在的連雲路一帶)。我要去買支竹笛,大銘要去買蘭花。他的奶媽姓吳叫春蘭,吳媽是浙江紹興一帶的人,她特別喜愛蘭花,也特別會服侍和擺弄。
大銘家的蘭花,有春天開花的、有夏天開花的,也有秋天開的。有的是草蘭(普通的),還有一些是我叫不出的名貴蘭花。每年春天一到,他家裡就瀰漫著幽幽的蘭香,就是你不知道這香氣是從什麼地方飄來的。其實蘭花的葉子並不好看,像草似的,但用來養蘭的花盆卻非常精緻,大多數是宜興的紫沙盆,而且全是高盆。盆上刻有圖畫和詩句,配起來就很別緻。
前幾天,我們在德明家看了一本小人書,講的是笛王陸春齡的故事。他自幼家境貧寒,為了維持生計,他做過雜工還踏過三輪車。童年時他跟離家不遠的一個小皮匠學吹笛子,由於他勤學苦練,技藝大長。解放後他成了笛子演奏家,被稱為笛王。
大銘有一根笛子,是吳媽給他買的。她天天逼著大銘練,不過他吹得一點都不好聽,吹了半年多,連一首像樣的曲子都吹不出。為了這,吳媽經常要訓斥他。有一次我問她,吹笛子有什麼意思,因為我聽阿婆說起過“叫化二胡討飯笛”。吳媽說一個男人總要學一、兩門手藝,老話講得好,家有萬頃良田,不如薄技在身。我想這倒是個好主意,我也弄一種樂器玩玩,萬一將來我書讀不出,會吹笛子就能討口飯吃,也不至於汗流浹背地去踏三輪車。我想阿姨要海倫學跳舞也是這個意思。
其實我們這裡有不少人在學樂器。前弄堂有個人在什麼樂團工作,每天下午要吹上一、兩個小時,有一段特別好聽的(後來才知道,這就是四小天鵝。德明大哥說那是黑管,但我們不知它是什麼樣子)。曉萍小叔彈得一手好吉它。德明大哥會吹軍號,二哥會口琴,吹的多是蘇聯歌曲,德明鼓起腮幫子也能吹兩下。林媛練鋼琴好幾年了,就連曉萍也會跟著她大伯自得其樂地拉幾下二胡。
聽我說要學笛子,我媽很爽快地給了我三角。她說我是初學,買根最便宜的,等吹得好了,再換根高階一點的。
我們從黃陂路上的“孝和裡”(革命烈士王孝和的故居)橫弄堂穿進去,再從金陵路上的“孝和裡”大弄堂口穿出來,就到了連雲路。遠遠看到一個個攤頭前人群熙熙攘攘,悅耳的鳥鳴和一陣陣花香隨風而來。
魚攤頭地上放滿了臉盆和木盆,有各色各樣的小魚和水草。鄉下來的小販則用水桶來裝魚。賣鳥的攤頭前更是人頭濟濟,有的人在觀賞籠中的小鳥,有的則和攤主在討價還價。
我們直奔花木攤頭。那裡放滿了各色各樣的花花草草,有的是盆裝的,而更多的則是剛從土裡挖出,根上帶著泥團,蘭花的根卻都洗得乾乾淨淨。有的攤頭只賣花盆和花仔。
大銘和我蹲在地上仔細地挑選我們所要的春蘭(一種春天開花的草蘭)。在吳媽的薰陶下,大銘對蘭花算是在行了,和攤主談起蘭花經來頭頭是道。攤主見我們年齡那麼小就喜歡蘭花(蘭花一般是大人才養的,而且要非常懂行才養得好),就給了我們一個大便宜。我和大銘各花了五分錢買了好幾筒(束)。對於其他花花草草,我們並沒有太多的興趣。
買好蘭花,我們便到賣魚的地攤去看看。那裡有金魚、穿條魚、鰟鮍魚(雄魚肚皮上有五色,宛如天上的彩虹。雌魚的肚子底下有一根長長的管子,用來產卵)、鬥魚和小蝦。熱帶魚我們是養不起的。德明要買幾條小鬥魚送給麗華的小弟。他挑了兩條小鬥魚,攤主只收了他一分錢。
新城隍廟並不大,從弄堂口穿進去,只見兩邊的玩具店鋪是一家接一家,生意還是蠻興隆的。有的店鋪還當著顧客的面加工玩具,畫“野胡臉”,給遊戲棒上顏色,加工木製大刀和寶劍等。德明說大刀和寶劍的材料煤球店也弄得到,二分錢就解決問題,以後自己做,至於油漆,他小舅能搞到。城隍廟在大弄堂的盡頭,好像已經改為工廠了。我們先在專門製作玻璃魚缸的小店裡呆了一會兒,它也帶賣金魚和熱帶魚。在那隻漂亮的魚缸裡,有好幾條大水泡眼金金魚在笨拙地遊動,那水泡眼睛像兩隻紅燈籠在頭的兩邊晃來晃去,我真擔心什麼時候要掉下來。我們再到賣炮仗的店鋪裡看看,店裡炮仗的品種相當的多,其中一隻大蛋糕(小焰火)竟要十幾塊。德明說今年就到這裡來買炮仗,弄點新花樣。至於其它店鋪,我們不感興趣,買笛子要緊。
我們到了那家樂器店,一看最便宜的笛子賣兩角四分,我叫營業員拿出來瞧瞧。這是根短笛,我讓大銘試試,好像聲音不好聽。我要營業員把旁邊的一根也拿出來,它長了一點,看上去光頭足一點,賣四角,當然五角以上的就沒有必要看了。我問他這兩根笛子有啥區別,他告訴我便宜的那根是用來初學的,那四角的就能上臺表演了。說完他把兩根笛子都吹了幾下,那貴的聲音清脆歡快,相當美妙,動聽多了。真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德明說就買四角的,省得以後再換。“買這根我要貼一角,要是討不回來,我不是做濁本(虧本)生意了嗎。”
還是德明的主意:“就說這一角是向大銘借的,還怕你媽不還?這叫‘先斬後奏’。” 我咬了咬牙,拿出一角先墊上。那營業員替我開了張發票(以前買東西我們從來不要發票的)來證明,還給了我一張笛膜備用(想不到我這根笛子後來真的派上了用場)。
我來這裡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想看看今天一個賣酸辣菜卷的老頭來了沒有,我一想起那菜卷滿嘴就滲口水。我已經好久沒有嚐到這種菜捲了,所以非常想念他。這老頭經常挑著擔子在人民大道(人民廣場)、新城皇廟和公園門口人多的地方叫賣。
菜卷是用生捲心菜放在特殊的調料裡做成的。大的比春捲小一些,二分一個;小的只有大的一半,一分一個。這種菜卷又辣又酸又有點甜,非常清脆、爽口,味道相當好。今天這個老頭正好也在,我掏錢買了三個小的,請大銘和德明嚐嚐。他們吃了都說好。大銘也買了四個,我們一人一個,一個帶回去孝敬他奶媽。在那老頭旁邊,還有一個老頭在賣焐酥豆,有不少人在等著買。我們每人湊了一分錢,買了一小包嚐嚐味道。聽那老頭說,這焐酥豆做工相當道地。先要把幹蠶豆放在水裡發兩三天,再用飯鍋子煮,加鹽糖味知素五香粉胡椒粉等,小火焐過夜,最後放在木桶裡,賣三分一包,如三角粽子大小。那豆真是酥答答、香噴噴、甜綿綿、辣蓬蓬,味道好得我講不出。
德明說在他南市小舅那裡的老頭攤,他吃過用一種胡羅卜絲、捲心菜絲等做成的九味菜,兩分一小酒盅,撒上九種調料,味道好極了。大銘和我都說哪天帶我們去嚐嚐。
今天是三月八號。最後一堂課周老師她領來了一些紅絹紙,留出了半節課的時間,讓我們做小紅花送給媽媽。讀過幼兒園都會做,小班的時候,每人發一朵,帶回家獻給媽媽。從中班開始,我們就自己學著做這種小紙花。三年下來,我們都能做得像模像樣了。
沒多少時間,大家都做好了。大銘有點特別,就是每年三八婦女節,他都要做兩朵,分別給他奶媽和親媽。他親媽也就是謝他一聲,從來不戴。他奶媽卻要戴上好幾天,然後藏在一個木盒子裡,大銘給她的東西,她都當寶貝。
周老師提醒大家,獻花的時候要講一句祝福的話,向媽媽問好。再就是幫她做點家務,讓媽媽休息。林媛還為我們朗誦了一首小詩:“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唸完了,她還為我們作了講解。她說媽媽的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她要我們行動起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替媽媽分擔,用優異的成績來報答母親哺育的恩愛。還有千萬不能再惹媽媽生氣,因為我們已經是懂事的孩子了。全班同學都很感動。我很想知道,這首小詩她是什麼地方弄來的,我們看的小人書裡沒有啊。我們知道林媛六歲就開始學詩歌了,還要背什麼唐詩三百首。除了吟誦,有時她吃飽飯沒事幹,興致來了,還會寫幾首小詩。
中午放學,人行道上到處是回家吃飯的的小學生,大家人人手裡一朵小紅花。太陽照耀著孩子們紅彤彤的臉龐,那手裡的小紅花格外鮮豔,愈加美麗,宛如鮮花盛開在人群中。雖然我們叫不出這小紅花的名字(很久以後才知道,那小紅花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康乃馨),但我們知道,這是用來獻給媽媽的。
我就想,我今天能為媽媽做些什麼,用什麼來報答她呢?掃地倒垃圾本來就是我的差使,再說其它的家務活我也幹不了。德明也這樣問我,看來這個問題有點難。突然,我想起了張媽經常對德明說的一句話,“你今天只要不闖禍,我就謝天謝地了。” 這就等於:只要我們今天乖一點,不找麻煩、不闖禍,最好在家裡裝出一副埋頭苦讀的樣子給她們看看,這就是獻給媽媽最大、最好的禮物,因為今天是三八婦女節,媽媽的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