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四章 魂魄劍器

第四章 魂魄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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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魂魄劍器

淵冷冷道:“三魂中命魂為本,諸神以命魂為樞,引領盤古死後清氣化來的七大靈魄開枝散葉,才有了睥睨天地、傲視蒼生的能耐。你所言之‘劍’,乃是收納魂魄的‘器’,在龍與神祇強大的魂力下,正如用一個巴掌大的小杯,去承載浩瀚大海,簡直不自量力!”

荒巖山外,極目所望俱是紅色的岩石,火焰從地底的裂孔中躍起,零星細雨在地火與黑煙中噼啪作響。烏煙從譙明山頂噴發而出,每隔一個時辰便漫布天際,再緩緩收攏,煙在譙明山頂峰聚為旋轉的渦雲,被吸進山體內。

如此不斷迴圈,猶如人的呼吸。

“這應當就是傳說中的地肺了。”陵梓曾經在古捲上讀到過西方的奇異景象。

襄垣問:“接下來怎麼走?”

手腕上的擎淵聲音不大:“穿過地肺區域,前往烏海邊緣,沿白骨之路走,渡過烏海便是不周山。”

陵梓問:“不能從烏海邊上繞過去嗎?”

擎淵沒有回答。

襄垣說:“我們的時間不夠繞過去吧。”

他們離開荒巖山後足足行走了六天,沿路植被越來越少,也再不見有部族居住,直到地肺外,方停下了腳步。

刺鼻的硫黃味令襄垣劇烈咳嗽,他喝了點水,坐在石頭上朝天空眺望。遠處地肺旁有紅光若隱若現,是長在巖縫中的金火銅蘭在發著光。

烏煙中有穿梭的怪鳥,併發出危險的唳鳴,襄垣的直覺告訴他,這些妖獸非常危險。

地肺孔周遭噴出扭曲的火焰,看上去彷彿是因空氣灼熱而造成的景象偏離,實則不然。

襄垣曾經在雲夢澤中見過一種奇異的生靈名喚“孟極”,豹形長尾,紅皮金目——這種妖獸善於潛伏,以火光鼠為食。

雲夢澤與此處地表千差萬別,卻俱有沖天的火光,區別在於前者是沼澤地氣聚為泥泡,炸裂後引起的烈火聚集火光鼠這種小型食火妖獸,此處則是因地貌成形的天然硫黃火。

孟極獸習慣三兩成群,在有火的地方覓食,扭曲的空氣景象便是穿過他們透明的身體所見的效果,若貿然前進,很可能受到它們的攻擊。

襄垣說:“走不了,想個辦法繞路。”

擎淵略有點暴躁:“能過!”

陵梓插話:“你是龍,當然能過!從前你是怎麼去不周山的?”

“我從天上……罷了。”擎淵也意識到有點強人所難,人類太脆弱了,稍微強一點的妖獸便足以把他們撕成碎片。它轉念一想,問:“你是信奉洪涯境諸神的祭司,就不能御風或是踏火而行?”

陵梓解釋:“安邑信仰的是金神蓐收,火克金,遇火便無從施展,除非是風神飛廉的祭司才能御風。”

擎淵冷哼一聲:“螻蟻。”

襄垣無所謂道:“力量堪比諸神的應龍,最終也得請螻蟻施之援手。可見絕對的力量不是一切。”

擎淵不再吭聲。

陵梓忽道:“慢,襄垣你看那邊!”

一隻頭生尖角、馬形三目的異獸走近其中一個地肺孔,脣朝外翻,現出口中的小手,摘採石縫內的金火銅蘭。異獸摘完植物後收進嘴裡,開始咀嚼,並不時左右張望,三目各朝一個方向,以防被隱形的孟極獸偷襲。

陵梓道:“我有主意,咱們到那邊去等。”

陵梓選定另一片岩堆,躬身躺下,打手勢道:“襄垣,過來。”

襄垣摘了幾片金火銅蘭,茫然地望向陵梓。難道是用這個引誘它?

陵梓道:“不,你當它是山羊呢!沒用,過來躺下。”

那裡離地肺孔很近,地面滾燙,襄垣只覺自己的背脊快要燒著了,硫黃氣嗆得他兩眼流淚,生不如死。

“忍住,只要一小會兒。”陵梓解開自己的腰帶,把自己和襄垣捆在一起,“別做聲,它朝這邊來了。”

“它是……咳咳,是什麼?”襄垣強忍不適問道。

“疏。”陵梓緊張地說,“從前蚩尤帶我們去狩獵的時候我見過。”

疏朝這處緩緩走來,張開口,舌頭竟是黏膩的小手,帶著唾液在襄垣臉上摸來摸去,似乎在疑惑這是什麼,末了,又去摸陵梓。

襄垣一動不動,心想這實在太蠢了。

疏直把二人舔得臉上滿是口水方打消疑慮,走向石縫中的金火銅蘭,準備進食。

陵梓猛然彈起,喝道:“吒!”

襄垣立刻會意,被陵梓拖得跌跌撞撞,朝疏撲去。陵梓一躍而起落在妖獸的背上,襄垣費了好大勁才坐穩,差點被受驚的疏甩下地來。

“抓穩了!”陵梓猛地吼道,“別摔下去!”

疏一陣沒頭沒腦地瘋跳,撞向地肺,陵梓一手牢牢抓著它的角,另一手提拳朝它頭上便揍。襄垣忽然心生一念,隨手拔出陵梓腰畔佩刀,朝遠處一甩。

那把刀呼呼風響,旋轉著飛向地肺孔,只聞痛吼聲起,紫血飛灑,赫然****一頭隱去身形的孟極獸腹上!

是時驚動了地肺孔旁的其他孟極獸,只見眼前虛影一閃,疏三隻眼各朝不同方向,驚得不顧背上的兩人,掉頭撒蹄便奔!

那一下劇烈顛簸,天旋地轉,陵梓使出平生力氣狠命揪住疏,襄垣則緊緊抱著陵梓的腰。疏逃命要緊,飛撲向地肺孔前,四蹄騰空一躍。

“喲——”陵梓欣喜喊道。

那妖獸竟有飛行的能力,然而地面的孟極獸卻不願放過疏背上的二人,紛紛脅展雙翼,在高處一個盤旋,緊追而來。

疏騰空時四蹄仍不斷虛蹬,襄垣只覺耳畔風聲凜冽,竟是被斜斜帶著朝天頂去。

陵梓回頭道:“你把我的刀弄沒了!”

襄垣在他身後大喊:“再給你打一把!只要死不掉,千把萬把都不成問題!”

陵梓笑道:“別怕,它們追不上!”

孟極獸論飛行速度終究不如疏,只見疏發蹄狂奔,終於甩開了追兵,攀向譙明山峰頂,穿過煙塵的那一瞬間,襄垣頓覺心胸開闊,呼吸為之一清。

天地間煙雨濛濛,細雨如飛絲般在高空交錯,疏蹄下御風,屈足在高空翱翔而去,鳥鳴聲陣陣,極目處盡是叫不出名字的飛禽。

陵梓道:“朝下看!”

襄垣循陵梓所指之處望去,那一刻,疏恰好掠過譙明之山的峰頂出煙口,漫天煙塵巧到極致地朝山腹中一收。

從高處望,只見煙孔深處,有一團熾烈的火焰在熊熊燃燒。

頃刻間,那團紅火溫柔地鋪展開去,現出九翼金喙,仰頭朝向天際,發出震動九霄的鳥鳴。

“鳳凰!”陵梓激動地大喊。

襄垣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鳳凰一展羽翼,地脈中昏晦天象登時光芒萬丈,瑰麗無比。那聲鳳鳴響時,襄垣懷中尋雨贈予的鳳羽受到感應,釋出陣陣溫暖。

“你說,她送你的鳳羽是在這裡揀的嗎?”陵梓笑問道。

“多半是了,鳳凰這等珍奇異獸,世間尋常不得見。那個尋雨膽子也夠大,竟敢到譙明山來。”

疏一掠而過,朝東北處飛行。

襄垣忽道:“它如果願意載我們過烏海就省事了。”

陵梓拍了拍疏的頭,附和道:“兄臺,順便帶我們一程?”

然而半日後,疏卻在茫茫烏海的邊緣停下,不敢再進半步。

“算了,下來吧。”襄垣說著掏出先前摘的金火銅蘭,餵給疏,拍了拍它的頭,“謝了。”

疏低鳴一聲,轉身離去。

“已經省了不少事了。”陵梓舒了口氣,手搭涼棚望去。

擎淵說:“尋找一截橫亙烏海的龍骨,踏於骨上,當可渡海而去。”

烏海並非水滴形成的大海,而是一片由黑色細碎沙礫與地氣構成的沙海。

荒漠頂上的天是灰暗的,細雨到此處便已停止,海中除了碎石還是碎石,風吹著沙礫在烏海區域中此起彼伏地滾動,猶如連綿的海浪。

這裡就像個巨大的裝滿黑曜岩沙礫的池子,一眼望不到池的盡頭。

“這是世間僅存的幾個濁氣之地。”擎淵說,“你們穿過烏海後再朝東北走,便能抵達不周山。”

颶風在天頂成形,肆虐的龍捲如漏斗般將沙石吸上天際,橫掃了整個海岸。

“快入夜了,先休息一晚上吧。”陵梓說。

襄垣也疲憊得很了,他們在烏海岸邊尋了處石山,陵梓撿來幾根枯木,在一個背風的山洞中生火,暫作休整。

颶風捲向烏海外沿,洞外飛沙走石,襄垣與陵梓看著火堆出神。

陵梓忽道:“襄垣,咱們從小就是好兄弟。”

襄垣明白陵梓的意思,心想陵梓一路守護他至此,再瞞著他實在說不過去,於是從腰囊中取出一塊礦石,說:“我大致有想法了。陵梓,別搶,這石頭沒用!先問你一件事。”

“如果哪一天你死了,會去入輪迴嗎?”襄垣問。

“當然,不會。”

“為何這麼說?”

陵梓十指交扣,攏在膝前,屈起一腳,洞內隱約的火光映在他微帶汙跡的少年臉龐上,他出神地說:“等你們一起去輪迴。”

襄垣心裡生起難以言喻的感動,打小時候起,陵梓除去跟隨蚩尤出外狩獵,便與自己形影不離,真正做到安邑換刀戰友的誓言,一起生,一起死。

襄垣有點懊惱地說:“我把你的刀給弄丟了。”

“不不!”陵梓忙安慰,“你做得對,襄垣,刀可以再打,你做得很好。”

襄垣不再說話,似望著火堆出神,好一會兒才道:“有的人死後不願離去,會留在世間,陪伴他的親人、朋友,你覺得是這樣嗎?”

陵梓點頭:“對,我聽老祭司說過,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為天魂、地魂、命魂。命魂乃是一個人活著時候的標記,三魂七魄共同承載人的記憶。只有死前意念十分執著、強烈的魂魄,才能留在世間。但不少留下來的遊魂只剩執念,其他的,則什麼都不記得了。”

襄垣道:“那就是孤魂野鬼,別的都忘了,只剩死前一直想著的事?”

陵梓蹙眉:“或許是,問這個做什麼?”

“有時我在想,除卻死後了無牽掛、心甘情願去輪迴的魂之外,還有許多人的魂魄是徘徊不去的。這些魂魄不當孤魂野鬼,還有其他的辦法能留在世間,比如說……”襄垣抽出自己的刀,“附在兵器上。”

陵梓眯起眼,點了點頭,喃喃道:“他朝捐軀壯烈死,一縷英魂佑袍澤……是有這麼個可能,但我覺得,並不是所有人的魂魄都能附在刀上的。”

襄垣道:“那麼如果在他們死的時候,或者死前,把他們的魂魄召喚過來呢?像這種礦石,就有吸扯魂魄的能力。”

陵梓猛然抬頭:“你打算用這個辦法來鑄‘劍’?”

“嗯。比方說,有上萬人在戰場犧牲了,將他們的魂魄召過來,注入兵器裡,帶著他們生前的戰意,將成就一柄極為威猛的武器吧。”

陵梓緩緩點頭,終究覺得襄垣的想法中有點不妥,卻說不上來究竟哪裡不妥。

襄垣又說:“或者用更強大的魂力……比如龍……一把注入了龍魂的劍,你覺得會有什麼效果?”

這已經超出了陵梓的想象範圍,反正也是空想,不如索性再誇張一點,只聽陵梓道:“是啊,用注入人魂的劍屠殺應龍,再用注了龍魂的劍屠殺洪涯境內諸神,再把死後的諸神命魂收入劍裡……”

襄垣:“……”

陵梓:“……”

陵梓忽而大笑道:“這聽起來很威風!襄垣,我能不能期待有一天活著見到注入了三皇魂魄的‘劍’?嗯,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三皇劍’!”

襄垣哭笑不得,搖頭嘆氣道:“你可是做過祭司的人……”

“不過胡亂想想嘛。”陵梓聳肩。

“愚昧無知!”擎淵的聲音忽然響起,把二人嚇了一跳。

襄垣倒是認真問:“何出此言?”

擎淵冷冷道:“三魂中命魂為本,諸神以命魂為樞,引領盤古死後清氣化來的七大靈魄開枝散葉,才有了睥睨天地、傲視蒼生的能耐。你所言之‘劍’,乃是收納魂魄的‘器’,在龍與神祇強大的魂力下,正如用一個巴掌大的小杯,去承載浩瀚大海,簡直不自量力!”

“若神祇自己甘願入劍呢?或是世間總有辦法,能將神魂、龍魂強行壓入劍內……那些不願去輪迴投胎的魂魄,便能以這種方式長存下去,若是他們不願下世轉為蛇蟲蟻豸、飛鳥走獸……而且我覺得,你說的也未必都對……”

擎淵嘲笑:“那你又知道多少?”

襄垣朝火堆里加了枯木,淡淡道:“我不像你們活得長久,但我至少知道一件事,天地間萬物枯榮,多是實體。魂、魄等物卻是虛體,以虛委實,何來器小量廣之說?劍並非以銅鐵之軀承載魂魄,真正凝聚成劍靈的,往往是徜徉人間、心有執念而不願離去的魂魄自身。”

擎淵渾不料襄垣想得如此清晰,靜了片刻後說:“你以為龍與神祇,都會留戀世間不去?大不然。”

襄垣問:“難道沒有特例?”

“……也有不願洗掉前世記憶去輪迴井內投胎的……龍冢內便有徘徊不去的龍魂。”

襄垣心中一動:“它們留在何處?還記得當年的事嗎?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擎淵淡淡道:“不周山是開天之初便已存在的古蹟,龍穴與寂明臺各據一端,自有應合天地造化的方法,到時你便知道了。伏羲只要求萬物按他制定的規則運轉,鐘鼓大人卻說過,螻蟻般的凡人沒有諸神毀天滅地的能耐,也並無我們應龍翻江倒海的威力,卻有上蒼賜予的思想與造化之力。”

“什麼?”襄垣在想龍魂留於不周山的事,不留意走了神。

“創造。”擎淵道,“你們有制物,思考,並尋根刨底,感受一花一樹,於細微處察知天地的能力。”

“這又有什麼用?還不是得聽命於洪涯境。”

擎淵冷笑:“無用?天地成形後,盤古命隕,燭龍支天,俱與天地同為一體。他們留下了什麼?漫長歲月中,諸神曾經尋找過許久,發現兩大始神的思察與創造之力不知所蹤,並無種族得到繼承。”

“唯鐘鼓大人隱約猜到……如今這能力果然現於你們身上。初時我不以此說為然,現在聽你說到鑄劍,卻覺應是如此。”

擎淵不再言語。陵梓挪了位置,解下外袍,與襄垣靠在一處,蓋著袍子睡了。

漫長的夜裡,襄垣一直沒有睡著,洞外的風聲猶如群鬼夜號,控訴著生前的不甘與畢生未竟的遺憾,他想起曾經遊歷神州時見過的許多戰場,勇士們未嘗得報血仇,便飲恨而終。

他們的魂魄還不想離開。

襄垣又想起不久前親眼所見的合水部的滅亡。那些亡魂是否也留戀人間,附著於兵器之上?

“陵梓。”襄垣小聲說。

“哎。”陵梓笑了笑說,“你還在想那事?”

襄垣道:“交代你一件事,如果哪天我先死了,我會把我的魂魄留在這個石頭裡陪著你,我們一起把未竟的事情做完。”

陵梓接過那石頭,問:“有用嗎?”

襄垣說:“不知道,還沒有試的機會。”

陵梓打了個呵欠,說:“希望別碰上這種事。我笨手笨腳的,可做不來你的‘劍’。”

襄垣道:“但多一個辦法總是好的,不是嗎?這等於一個人可以活很久很久……”

“嗯……”陵梓閉著眼睛,喃喃道,“讓別的人帶著你活……”

暴風在烏海上肆虐,陵梓睡得扯起鼾,襄垣卻仍睜著明亮的黑色雙眼,看著跳躍的火焰出神。

如此說來,真正決定武器威力的,多半與種族無關。按擎淵說來,似乎天上諸神也會像凡人有喜有怒?若脫去天地二魂與七魄,將人的命魂與神的命魂置於同一位置上,未必仍被諸神壓制。

擎淵說了,凡人的創造力足可與諸神比擬……襄垣又想起澤部提煉出的鑄魂石。

他把陵梓沉睡的腦袋推開些許,拿起礦石,藉由火光仔細端詳。

收納魂魄的器……有沒有什麼法術,能同時將多個生靈的魂魄抽取出來,注入石內?再從石中第二次轉移,注入一把劍裡?

劍本身能困住魂魄嗎?超過一個以上的命魂注入後,會不會互相沖突?需要什麼條件?

襄垣的思想陷入一片混沌中,再睜眼時是被陵梓搖醒的。

洞外明亮了些,暴風已不如昨夜狂烈。

陵梓伸了個懶腰,說:“先吃點……咳,呸!”

襄垣笑了起來,陵梓剛張口就吃了滿嘴沙。他簡單地喝了點水,陵梓吃了點乾糧充飢,二人攀過高處岩石,走向漫無邊際的烏海。

擎淵所指之路無誤,烏海中確有一條白骨之路。它由巨大的龍骨橫亙天地鋪成,小山般的骨骼一頭搭在烏海的邊緣,另一頭深入沙石海中的腹地。

這頭應龍似乎仍保持著死前飛向不周龍冢的姿勢,肋骨根部發黑的細密沙孔證明它已在這死寂之地存在了千百年。

踏上龍尾,一眼望不到盡頭,脊骨筆直地指向東北方。

陵梓試了試,喊道:“上來吧!”

陵梓取出自己的祭司面具,將它戴在襄垣的臉上,自己則扯出塊布,蒙著口鼻,以免突如其來的風沙吹進嘴裡。

襄垣艱難地擺手,二人在死去應龍的脊骨上步行穿過烏海。

風再次變大,有時是橫向穿過,有時則從背後掠來。他們走得很慢,襄垣快支撐不住了,尤其在頂風行走的時候。

每一根龍的肋骨都足有數人合抱的巖柱般粗大,它們在風裡被吹得鬆動並瘋狂搖撼,彷彿下一刻便會飛向遠方。

“那邊有人!”陵梓湊到襄垣耳邊喊道。

襄垣茫然點頭,耳內滿是石沙,完全聽不到陵梓在說什麼。

陵梓又喊:“要過去看看嗎?!”

襄垣大喊:“你說什麼?!”

一根箭從遠處嗖地飛來,釘在襄垣耳畔的龍骨上。二人同時警覺,陵梓將襄垣護在身後,一記戟指,指尖凝起閃耀跳動的電芒,口中唸誦起咒語,閃電鏈如跳躍的蛇,直擊向暗箭來處!

女人的聲音焦急大喊,陵梓一手抽刀,追上前去。

襄垣踉蹌追上,風向再轉,把他推得衝向陵梓。

“別動手!”女人喊道。

陵梓持刀,另一名武士拉開長弓,彼此警惕地盯著對方。

襄垣一手按在陵梓肩上,那發出喊聲的女人也一手按在武士開弦的弓上,雙方罷戰。

這裡竟會有人?襄垣不信任地打量對面的女人。敵友未明,對方竟有上百人,在龍骨上排著隊,前進方向似乎與他們是一致的——目標都是東北面。

那女人道:“你也是祭司?你是哪位大人的祭司?”

襄垣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戴著陵梓的祭司面具,他把它推到一旁斜斜頂在額角上,現出清秀的面容。

風小了些,襄垣勉強能開口:“你們是什麼人?”

他與打量那女人,她穿著十分暴露,全身只有幾縷束緊的黑布,襯出豐滿的與窈窕的腰身。她的衣襟下襬在狂風裡飛揚,現出古銅色的修長美腿與赤足,足踝上戴著銀鈴,裙面上繡有一個符號——圍繞著中央尖角,旋轉成形的渦卷。

“烏衡!”那女人道,“你呢?!”

她是襄垣自出行以來見到的最特別的女人,她的面板黝黑,雙目與烏海中的黑曜石同成一色,像頭充滿力量的雌豹。

“襄垣!安邑來的!”襄垣看看身旁陵梓,“我們是一起的!”

陵梓與烏衡約好般地同時行了個祭司禮,這下雙方才真正放鬆了下來。

烏衡道:“先走吧!現在風太大了!”

那一隊人與烏衡服飾相近,他們排成長隊,老幼婦孺都有,成年男子在隊伍的兩旁扶持,沿龍骨緩慢行走。

襄垣隱約猜到了些什麼,風漸小了,他與陵梓跟隨在隊伍的最末端,想找個人來詢問,轉頭時看見先前射箭的武士跟在末尾,監視著他們。

襄垣略有不悅,陵梓卻猜到他的想法,側過頭道:“你叫什麼名字?這是要去做什麼?”

那武士陰沉地說:“烏宇。別廢話,快點走!”

陵梓斜斜瞥了他一眼,被襄垣箍著轉過身去。

襄垣總覺得自己知道些什麼,不住在腦海中思索回憶。片刻後,烏衡從隊伍的中間繞了回來,顯是安排完族人的隊伍,前來詢問襄垣。

烏衡的鎖骨上刺著精緻的文身,走路時鈴鐺響起,襄垣盯著她的文身看了一會兒,忽然靈光一閃:“你們是信奉閻羅的子民!”

烏衡點頭,笑道:“你知道這個符文?”

襄垣終於想起在荒巖山時尋雨說過的話,要問生死與輪迴應當朝烏海去,那裡住著閻羅的子民。

陵梓笑嘻嘻道:“喲,兄弟,你認識這美人?”

襄垣忙問道:“你知道尋雨嗎?這些都是你們的族人?”

烏衡驚喜:“你也認識她?太好了!”

襄垣說:“我從澤部過來……”

陵梓插口道:“尋雨對我兄弟一見傾心,已經交換了定情信物——”

“別添亂!”襄垣怒道。

陵梓忙擺手:“好好。”

烏衡說:“我們正在朝北面遷徙,本來住在烏海邊上,但太旱了,沒有水源,也沒有食物,你們呢?”

襄垣指指來時的路,頂著風道:“你們應該朝南邊走,神州已經開始下雨,大旱興許結束了!”

烏衡搖頭:“南邊有很多山擋著,我的族人們過不去。”

襄垣明白了,陵梓同情地點頭:“我們要去不周山。”

烏衡道:“據說橫跨過烏海就是不周山,你們跟著我們的隊伍走吧。尋雨還好嗎?”

襄垣只得說:“……挺善解人意的小女孩。”

烏衡笑道:“上次我自己離開烏族,想到南邊看看有沒有適合居住的地方,結果譙明山實在太熱了,走不過去,昏倒在山裡,當時就是尋雨救了我。”

“你們也想去不周山?”

烏衡搖頭:“不,我們打算抵達烏海的東北邊緣後再南下……”

風又刮起來了,陵梓喊道:“為什麼不沿著海邊走?這裡每天都刮這麼大的風嗎?”

“山太多了!翻不過去!老人太多了!”

烏宇在背後輕推烏衡,眉毛擰起,顯是覺得她說得太多了。烏衡只得一邊不住朝前走,一邊說:“你們小心點,別掉隊了!”說著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朝隊伍中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