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十一章 洪涯諸神

第十一章 洪涯諸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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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洪涯諸神

他們像螞蟻般碌碌而行,密密麻麻,於不同方位向神境匯聚,有的以雙腳行走,有的則馭獸飛馳,有的涉水而上,前往百年開放一次的洪涯境,朝拜他們的信仰。

而這個信仰,這時就站在白玉輪中央。

蚩尤帶領大部分族人掃蕩了長流河兩岸,獵回來不少的吃食,加上在合水部獲得的物資,足夠他們過一段安穩日子。

襄垣一如既往地沒有出獵,留在新興的村落內冶礦。這一次再沒有人敢小覷他,也不再有人因為戰利品為他留出一份而表示任何異議。工匠們聽從他的吩咐,卻沒有任何親近之心,所有人彷彿時時與他保持著距離。

玄夷談及的洪涯境屏障,將在上元太初曆七百年的春季撤去。

漫天迷濛的細雨中,天亮了。襄垣繫好外袍,輕輕掩上門,蚩尤、辛商與玄夷帶著十名年輕力壯的安邑男人等在門外,清一色騎著牛頭魚尾的異獸。

“陵梓呢?”辛商問,“沒和你告別?”

襄垣說:“還睡著吧,不管他了,這就上路?”

安邑素來有個習俗,男子成年後會與戰友、夥伴互換佩刀,同生共死。辛商與蚩尤換了刀,而與襄垣換刀的人則是陵梓。按道理前往洪涯境應當叫上陵梓,但安邑新家初建成,總得留人守護,於是襄垣給陵梓留了封信,打算獨自起程。

蚩尤勒緊韁繩,令**夔牛堪堪別過頭:“這就走吧。你駕馭不了妖獸,與我共乘一騎。”

“你怎麼弄到這些玩意的?”襄垣只覺莫名奇妙。

蚩尤說:“我是它們的救命恩人!”

一隻夔牛道:“首領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另一隻夔牛附和道:“是啊!”

辛商道:“上次有一群夔牛在長流河的石頭裡卡住了,蚩尤用網把它們撈了上來,這些玩意就嚷嚷著要報恩,賴上安邑了。”

襄垣說:“我懷疑它們是不是隻想來混點吃的……”

“是啊!”一隻夔牛道,旋即被另一隻夔牛拍了一巴掌。

襄垣看了一會兒,還是不能理解蚩尤為什麼要用這種奇怪的坐騎代步。夔牛巨大的尾巴在地上拍了拍,掀起一陣飛濺的泥。

襄垣坐了上去,緊挨蚩尤身後,騎在夔牛的後半截背脊上。

蚩尤揮手道:“出發!”旋即一勒夔牛,十三頭夔牛的尾部在地上一拍一拍,顛來顛去,蹦出村落。襄垣頓時被顛得頭昏腦漲,眼冒金星。

“這……簡直……是……太……蠢了!”襄垣斷斷續續道,“你該……不會……打……算……騎著這些……玩意……我說……你給我停下!”

蚩尤也被顛得苦不堪言:“馬上……就……到……了,耐心!”

“哈哈哈——”陵梓聽到動靜,一路追出來,眼見襄垣和蚩尤的狼狽模樣,笑得險些倒在地上,“你們要做什麼?蚩尤!你也有這種時候!”

夔牛隊在長流河邊停下,襄垣轉頭道:“陵梓,我們要到洪涯境走一趟,你留在安邑。”

陵梓道:“怎麼不帶上我?!”

蚩尤說:“必須有人留守。”

陵梓上前拖著辛商:“就算得有人留下來,也不會是我,否則誰保護襄垣?辛商我和你換換!”

辛商不悅:“蚩尤說這次出門要帶強的,我比你強,我去。”

一直沉默的玄夷忽道:“我告訴你們,最好都別去,否則一定會後悔。我已經和首領說過這句話了。”

蚩尤冷冷道:“祭司,我是如何對你說的?誰讓你把這話說出來的!”

陵梓說:“算了,辛商你快下來,換我去。”

辛商無可奈何道:“讓你去可以,斂著點性子,別大呼小叫的……”

陵梓哂道:“才不會。”

二人言談間竟是將玄夷視做無物,玄夷深吸一口氣,怒吼道:“都別去了!”

辛商眉頭動了動,按著腰間的刀,冷冷道:“我們兄弟之間的事,不用你插嘴。”

襄垣示意辛商少安毋躁,問道:“祭司,會有什麼凶險?”

陵梓嘲笑道:“喂,你們該不會全聽他的了吧?”

他自顧自大搖大擺地騎上夔牛,吹了聲口哨:“襄垣,過來。”

玄夷垂首道:“我不能說。”

辛商怒道:“放肆!你在耍我們?”

蚩尤一抬手:“別衝動,辛商!”

玄夷冷眼看著:“你們既不信天意,我無話可說,這便走罷,要死大家一起死。”

“天意?”蚩尤淡淡道,“我們正在做的,便是違抗天意之事。若貪生怕死,這輩子還不如投胎當女人在家裡生孩子,走!”

陵梓一聲呼哨,一抖韁繩,蚩尤隨後跟上,十三頭夔牛躍進長流河,嘩啦聲不絕。

襄垣仍有點心神不定,他側頭端詳玄夷,知道祭司的測算一向很準,然而蚩尤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更大過所謂的“預言”,他思忖良久,仍然選擇相信蚩尤。

畢竟從小到大隻要有兄長在,所有人就是安全的,每一次出去打獵,他都會把人一個不少地帶回來。

且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春季的河水依然冰冷徹骨,下到河中的襄垣正心內一驚,卻見夔牛身上散出藍色光華,將背上人籠在光暈中,水流嘩嘩從他們身邊淌過,片衣不溼。

“喲呵——”陵梓朗聲大笑,十餘隻夔牛從水下躍起,東方旭日初昇,夔牛沿長流河水逆流而上。

一時間朝暉萬丈,天地豁然開朗,襄垣深吸一口氣,只覺心中說不出的舒暢。

長流河的發源地正是洪涯境,它自神州中央的洪崖上發源,流經境內三山十二崖,再繞中央盆地流瀉而出,灌溉整個神州,最後匯入茫茫大海。

兩岸景物飛速掠過,連綿山巒猶如水墨畫,夔牛群一路西行,上游更有無數開春初破的碎冰叮叮噹噹,互相碰撞。

漠漠冰河,皚皚山川,遠古的霧氣籠於河面,伴隨他們朝洪涯境進發。

洪涯境內,一道瑰麗的長虹跨越三山。一山居中,山上有高崖名喚“洪崖”,便是諸神居住之地得名的由來,也是長流河的發源地,更是諸神之首伏羲的宮殿所在地。

兩座綿延百里的高山呈環形圍繞中央洪崖,分別名喚“玉臺”與“烈延”,是三皇中女媧與神農的地界。它們如陰陽互補般彼此互嵌,山與山之間的萬丈峽谷得名“神淵”。長流河在淵中流轉一輪,方由玉臺山與烈延山的缺口處流瀉而出,奔騰向神州大地。

神淵中分佈著十座山崖,分別為斷金崖、荊木崖、流水崖、熾焰崖、厚土崖、臨風崖、飛雨崖、逐日崖、奔月崖、夜冥崖。

十大神明各司其職,分居各崖,然而大部分神明卻不願留在洪涯境內,更寧願遊走神州。譬如三皇之一的神農,譬如商羊,譬如閻羅。

畢竟無止境的歲月太過漫長,留在洪涯境內也無事可做。

伏羲制定下規矩,自上元太初曆伊始,盤古死後清氣化出的第一批神明每過百年便要到洪崖上會晤一次。這一回正是伏羲制定天規後諸神的第七次碰面。

但自五百年前起,這個會議就總湊不齊諸神。

伏羲的宮殿名喚“白玉輪”,位於洪崖的最頂端,猶如浩瀚大海般遼闊。此刻他站在白玉輪的中央,雙目透過重重雲層,窺見從神州四面八方趕來朝拜的凡人。

他們像螞蟻般碌碌而行,密密麻麻,於不同方位向神境匯聚,有的以雙腳行走,有的則馭獸飛馳,有的涉水而上,前往百年開放一次的洪涯境,朝拜他們的信仰。

而這個信仰,這時就站在白玉輪中央。

伏羲注視著洪涯境外潮水般湧來虔誠朝拜的人,想起當他第一次看見這個種族時,人與大地萬物並無太多不同,唯一分別只在於靈智。那個時候他對凡人充滿驚訝,似乎造物主特別眷顧了這個種族,他們懂得思考,懂得敬畏賦予他們生命權利的天地自然。

諸神是造物者盤古的一部分,尤以伏羲居首,當他漫步於這片盤古創造的天地時,群雁南飛,鹿族遷徙,於那無邊無際浩瀚的壯闊草野上形成聚群的小黑點,常常令他生出天地遼闊之感。在伏羲心中,神因為絕對強大的力量而超然天地,除此以外,大地之上與海洋之中的萬物,理應一視同仁。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也給予了凡人超乎尋常的關注。

許久以前,他曾經教授人類結繩記事,告訴他們何處魚多,何處可以捕獵。他甚至會把崇敬神明的人帶到洪涯境,賦予他們神使一職。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弱小的族群變得愈發不一樣起來,伏羲每一次見到洪涯境以外的人,都覺得他們發生了不易察覺的變化。最近的一次是發現人類互相征戰,以及人馭使同類一事,這令他感到不解與心煩。凡人之間在飽食後的殺戮如同神殺神一般不可思議,況且還有人將自己的俘虜作為奴隸役使,折辱同類。

伏羲隱約有了預感,這個種族如果不加以約束,按他們無窮盡的繁衍能力,說不定將釀成大禍,甚至……會不會有一天動搖自然的平衡之理?

他思慮萬千,同時伸出手掌,緩緩下按。

形如木葉與形如三瓣花的符文均綻出光芒,隱隱閃爍,召喚著人皇與地皇。

一道幽火穿透長空飛來,拖著絢爛的尾焰,落於白玉輪最遙遠的南陣樞處,現出女媧人身蛇尾的本體。

墨綠色的飛葉飄上洪崖,剎那散開,神農一身亞麻布袍,鬚髮斑駁,腳踏草鞋,腰佩青囊,拄著若木之杖現出身形。

女媧的長尾在陣中拖曳,的身軀猶如皎玉。她盤起蛇尾,化出潔白腳踝,一襲長袍襟尾觸地,輕紗飛揚。

神農居北,女媧居南,各佔白玉輪一隅。

伏羲又翻掌輕輕上抬,白玉輪中的十神祇符文嗡嗡作響,同時旋轉著亮起各異色光,光華流轉。

數道色焰於大地的角落飛來,落在自己的位置上。

符文忽明忽暗,頻頻召喚出光華,金木水土四神就位,日與月的周天神明羲和、望舒兩名雙生女神現出姣好身形,日神豐腴,月神窈窕,身周神光皎潔,瞬間提升了白玉輪中的光亮。

伏羲終於開了口:“祝融、風雨二神,還有閻羅,竟有這麼多缺席?”

女媧道:“羲皇少安,先前吾已告知了飛廉,讓他轉告商羊與閻羅。”

伏羲抬手指向陣南,火神符文嗡嗡陣鳴,一道席天卷地的烈火收攏後砰然落下。正是祝融,一頭標誌性的紅髮,嘴角帶著不羈微笑,躬身落地。

“來晚了。”祝融朗聲笑道,直起身軀,一手按著截焦尾樹幹,站定。

女媧意外地問:“南明神君,你手裡的東西是什麼?”

祝融一足踹起那截木樁,令它在空中旋轉,落下時單手平持,諸神得以窺見那器具全貌。

“榣木,冰螭筋,五色石,烈瞳金。”祝融的聲音明朗而帶著熱情,他笑道,“千年前我夜觀天際星圖,龍抬頭時聆聽地氣出聲,得悟諸天星宮規律,是以照著製出一把‘琴’。弦居其上,木作底託。”

語畢祝融右手託琴,左手於弦上輕輕一掃,七絃齊振,發出叮咚的雜響。

共工笑道:“原來你尋我要冰螭筋,便是做這雜物。”

神農甕聲道:“祝融,榣木只在榣山生長,千年生一寸,你用了三萬年的榣木製這雜物……”

祝融自若笑道:“琴長三尺六寸五,是三萬六千五百年,人皇。”

神農吹鬍子斥道:“簡直暴殄天物!你那琴上鑲著的金石……”

祝融答:“一共有三把,這已是最後一把了。相較於千年前製成的‘鳳來’,我給它添上的金石乃是烈瞳金,金雷神君贈我的。”

女媧笑道:“鳳來?吾尚且記得。”

祝融道:“還要多謝媧皇的牽引魂魄之術,才能讓鳳來之靈化身為太子長琴。如今,就連羲皇也喜愛聽他彈奏的樂曲呢。”

女媧搖頭道:“全賴榣木有靈,否則吾空有牽魂法術,卻也是造不出一個活生生的人來。”

神農忽問:“祝融,蓐收怎會將烈瞳金交予你?”

白玉輪西陲,金神蓐收不悅地冷哼一聲。諸神將目光投向他,只見不苟言笑的蓐收側臉上還留著一道緋紅的擦痕。

祝融眼中帶著狡黠的笑意:“蓐收可是大方得很,不是嗎?”

南火克西金,烈焰熔金,祝融話中有話,想來應是強取。蓐收先前與祝融相鬥一番,不是祝融的對手,敗下陣來,當下只得不吭聲。

木神句芒解圍笑道:“烈瞳金雖堅逾磐石,卻無大用處,想必蓐收兄也是顧及與南明火神的交情,拱手相贈,情理之中嘛。”

伏羲在旁淡淡道:“看來今天又湊不齊了。”

共工是名身穿靛藍色流水長袍的男神,身周籠著一層淡淡水霧。只聽他柔聲道:“還少夜神、風神、雨神……后土,你見著飛廉了嗎?”

土神答道:“我只知道閻羅不來。”

說話間平地狂風大作,龍捲般的青灰色風旋聚於白玉輪一處,三把匕首形狀的符文暗淡下去。笑嘻嘻的飛廉收起背後羽翼,赤足落於本位。

“來晚了。”飛廉笑道。

女媧柔聲說:“天下大旱已除,多虧你與商羊了。”

飛廉擺手道:“不客氣。”說著又瞥向祝融,問:“老友,你手裡是什麼玩意?”

“琴。”祝融招了招。

伏羲已等得不耐煩,再度翻手一按,閻羅與商羊的符文光芒暴漲,然而嗡鳴許久後,卻不見最後的兩位神明。

飛廉道:“呃,羲皇大人,他們也許、或許、可能不會來了。”

女媧蹙眉:“難道這次又湊不齊了嗎?”

飛廉攤攤手,表示無計可施。

神農頓了頓若木杖:“這便開始罷,再等也不會來了。”

伏羲見狀片刻不語,遂沉聲道:“這次,本皇想就天災、,及神州百姓存亡,定下新的天規……”

夔牛群在洪涯境的入口停下,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山巒。

蚩尤帶著族人跋涉,進入長流河的源頭區域。越過狹長的峽谷,面前是一望無際的曠野。

他們從群山的陰影中走出,正午的陽光下,長流河上游猶如閃耀的綢緞。

“首領,這裡名喚神淵。”玄夷道,“我們身處之地乃是群山環抱的一個峽谷,這個峽谷地域遼闊,所以看起來像沒有盡頭,在神淵的中央,有一座山峰,便是洪崖。”

“那些神都在這裡嗎?”陵梓極目眺望,跟隨蚩尤從岩石上躍過長流河,眾人站在曠野邊緣,成為數個小黑點。

蚩尤問:“就是那裡?”

“不。”玄夷眯起眼辨認山峰上的巨大符文,“那裡應當是木神句芒的神域,天皇伏羲的洪崖在整個神淵的最中心點,山立萬仞,直衝雲霄,凡人無路可達,只能在山腳膜拜。”

襄垣道:“所有神明的領域都無路通向崖頂?”

玄夷淡淡道:“是的。”

不同部族的人紛紛聚在符文各異的崖底,沿著他們屬神的神臺環繞而行,走出數步而後停下,虔誠雙膝跪下,雙手按地,緩緩下拜,直至額頭觸上泥土,方再次眼望符文起身,排隊繞行。

陵梓說:“按照規矩,我們應該前往斷金崖,像他們這樣,謁見蓐收大人。”

蚩尤道:“我記得老祭司從前說過,這種朝拜只是個儀式。”

“或許吧。”陵梓笑了笑,“老祭司說能保風調雨順,族人興旺。”

蚩尤無可無不可道:“那就去看看。”

途經數座神崖,無數認識或不認識的陌生人凡是轉頭一瞥,便驚恐地將目光移開。襄垣察覺到了這微小的異狀,蹙眉打量蚩尤。

那眼神,彷彿在兄長的身上附著一頭凶獸。

“首領,我想我得提醒你,這裡不允許任何爭鬥。”玄夷說道。

“我知道。”蚩尤將額上的骨製面具拉下,遮住英俊的眉眼,淡淡說,“襄垣,看到那邊的人了嗎?”

襄垣隨著蚩尤的目光遠遠眺望,山崖下的人投來仇視的眼神。

“岐山部。”蚩尤說。“你離家在外的時候,哥哥帶人掃平了這個部族,他們會使用不同的草藥治病……”

“那裡呢?”襄垣問。

蚩尤答:“信奉后土的土林族,鏖鏊山下的弱小部落。”

襄垣說:“看來你的仇家很多。”

蚩尤不以為意,隨口道:“每一次戰爭,總有人能逃掉的,但他們的力量很有限,只能在心裡向安邑復仇了。”

“那些守在山下的人又是什麼?”襄垣問道,“不像神州部族。”

陵梓答:“他們是神僕,世世代代居住在洪涯境裡,是專門侍奉神明的人,和咱們不同。”

襄垣又問:“也和咱們一樣都是人?”

陵梓道:“是的,我聽老祭司說過,除了這些神僕,伏羲還會敕一些凡人為‘仙’。仙擁有比神明的祭司更高出許多的法力。”

蚩尤循襄垣所望之處看去,只見山崖下站著不少表情刻板麻木、著裝奇異的人。他問道:“神僕看上去沒有什麼表情,是活的?那什麼仙呢?”

陵梓噓了聲,說:“別隨便議論神僕,你看,他們在走,肯定是活的。至於仙嘛,不一定都住在這個地方。”

蚩尤似乎也沒興趣多關心這個,他指向另一處:“你看那裡,還記得他們的祭司袍嗎?”

襄垣遠遠看著,一名少年憤怒地抽刀要衝過來,卻被族人死死抱住。

那是合水部的殘餘血脈。

“北地合部的人不知道會不會來。”襄垣轉身跟上蚩尤的腳步。

蚩尤難得地笑道:“他們族中估計只剩老人和女人,來不了。”

“不一定。”陵梓道,“那裡不就有個全是女人的部落嗎?”

一行渺小的人在神淵中穿行,襄垣最先停了下來。

面前的山崖頂天立地,帶著一股充沛水汽,上百個女人在一名少女的帶領下赤腳行走。

“喂!”陵梓道。

襄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而那已經太遲了。

為首的少女轉身,眸中現出一絲驚喜之色,喊道:“襄垣?”

澤部的女人們與安邑的男人們都是各自小聲議論。

尋雨比上次見面時更漂亮了,她的足踝上繫著銀鈴,走動時清脆作響。她向安邑人跑來,在一丈開外停下腳步,打量著這群不速之客。

除了上次見過的陵梓與襄垣,還多了名魁梧的男人。

襄垣站在那男人身旁,不及他高大,也不及他強壯,有一種鮮明的對比感。

那男人上半身,敞露健壯的古銅色胸膛,穿一襲修身獵袍,肩膀寬闊,手臂有力,肩上圍著獸裘,腰間掛著長刀,腕上繫著肥遺的尾骨,小指上戴著風婦的喙戒,健壯的足踝上纏著比翼的筋。就連他的脖子上也有不同尋常的戰利品,一個圓球——魚婦的眼珠。

他戴了一個骨制的面具,遮去上半部分臉,露出高挺的鼻樑與堅毅的雙脣,嘴角微微上翹,與襄垣的弧度如出一轍,脣形卻比襄垣稍厚。

襄垣的薄脣與略翹的嘴角像在漫不經心地嘲諷,而這高大男子的脣形卻似乎正在自負、胸有成竹地笑。

尋雨輕輕地舔了舔嘴脣,暗自猜測著對方部族首領的名字,同時把沿路聽聞的林林總總的碎片在心裡拼湊了起來。

“你……”尋雨想了想,開口道。

她腰間繫著的,正是在荒巖山下襄垣送給她的魚婦眼珠,彷彿得到了感應,魚婦眼珠泛起淡藍色的光澤,與那男人鎖骨下的吊墜產生了輕微的共鳴。

“我是蚩尤。”蚩尤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磁性。

尋雨點頭,行了個祭司禮,蚩尤卻依舊站著,注視著她,不為所動。

蚩尤道:“你戴著的魚婦眼珠何處得來?”

尋雨只覺一窒,感覺到這男子的語氣充滿威嚴。

“我送給她的。”襄垣隨口道,“她叫尋雨。尋雨,這是我哥哥,蚩尤。”

“你就是那個……”尋雨想起沿途其餘部族傳遞的訊息,在東北之處,那個危險的部落與他們嗜好殺戮的酋長。

“是的,我就是那個蚩尤。”蚩尤彬彬有禮道。

尋雨笑了笑,不自覺地避開蚩尤的目光,問:“襄垣,你們也來了?”

襄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片刻後側頭端詳兄長表情,蚩尤始終看著尋雨。

“這個……”襄垣不自在地說,“我只是用魚婦的眼珠和她換了一根鳳凰羽毛而已。”

尋雨似乎在思考該說些什麼,襄垣擺手道:“再會。”

“你們信奉哪位神明?”尋雨問。

陵梓朝她揮了揮手:“蓐收,在西邊。”

一路走著,蚩尤忽然說道:“很好看的女孩子……襄垣?”

襄垣眉頭將擰未擰,他明白兄長指的是什麼:“沒有這回事。”

蚩尤若有所思道:“澤部全是女人?”

襄垣不悅:“你最好別動這種念頭!”

蚩尤說:“你知道的,男人傳承後代……”

襄垣冷冷道:“那是你的事,哥哥,別牽扯上我。陵梓,你還在做什麼?”

陵梓走在隊伍的最後面,與尋雨笑著交談,答道:“襄垣,她們朝拜完了,也要朝西邊走。”

澤部的女人們動身跟在安邑人的隊伍後,一同向西面刻著金神符印的高崖走去。

玄夷忽然開口道:“首領,你記得四個月前我以算籌推斷出的那件事嗎?”

蚩尤和襄垣都各懷心事,襄垣忽地心中一動,想起大約四個月前,正是自己在荒巖山遇見尋雨的時候。

“北地合部的兩個女人帶來外患,不久後出現的另一個女人則帶來內憂……”玄夷道,“不能讓她們跟著我們。”

蚩尤停下腳步,冷冷道:“把你的嘴閉上,祭司。”

尋雨帶領族人走了上來,與安邑隊伍並肩而行,經過蚩尤和襄垣時停步,眼中帶著好奇的目光打量這對兄弟。

“你們的部族裡全是女人。”蚩尤說。

“是的。”尋雨溫柔地笑道,“我們信奉商羊大人,他帶來讓萬物滋長的雨水。你們住在安邑嗎?”

“不。”蚩尤伸指推起面具,“現在搬到長流河畔了。”

尋雨點了點頭:“南岸還是北岸?”

蚩尤答:“北岸,還未曾準備進入你們南方的疆土。”

“我們?”尋雨對這個分類有點好笑,“我們正打算遷走,荒巖山的水源還是太少了。你如果帶著族人過了長流河,或許咱們可以做鄰居。那位是……”

尋雨不自然地避開玄夷陰森的目光。

“這是我們族的祭司。”襄垣道。

尋雨點了點頭,只覺襄垣的夥伴與兄長都有點隱約的危險。

襄垣問:“你們後山的礦石開採完了?”

尋雨笑道:“媽媽開啟天問之陣,得到了一個預言,那是非常危險的東西,所以打算把礦脈封上,或許以後也不會再碰它了。”

襄垣微微蹙眉,只聽蚩尤又道:“鄰居?”

尋雨揶揄道:“或許隔著河,能遠遠地看到你們,很有緣分呢。”

蚩尤停下腳步,問:“那麼,你叫尋雨?”

“嗯?”尋雨與蚩尤面對面地站著。

“你是澤部的祭司,誰是族長?”蚩尤又問。

尋雨想了想,答:“我們一族沒有族長,祭司兼任族長的位置,嗯……就是我媽媽……怎麼?”

蚩尤道:“我弟弟把魚婦的眼珠送了給你,你應當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尋雨頰上現出兩道緋紅,沉吟不語。

襄垣莫名其妙道:“什麼意思?”

蚩尤問:“尋雨,你願意帶領你的族人,併入安邑嗎?”

“不。”尋雨心裡一驚,退開一步,下意識地回絕了蚩尤的要求,然而話剛出口,又忍不住瞥向襄垣。

蚩尤靜靜站著,許久後開口道:“再給你一個機會,我以安邑族長的身份邀請你們。”

“不。”尋雨笑道,“謝謝您的好意,我們不需要依附任何部族存續……我想,或許我們可以當朋友。”

蚩尤不置可否,淡淡道:“那就走吧。”說著徑自起行,不再看尋雨一眼。

襄垣無奈道:“你要這麼一群女人做什麼?”

蚩尤答:“族中女人太少了。”

襄垣道:“這個念頭太愚蠢了,那女孩倔得很,我讓你不要自取其辱的。”

蚩尤笑了起來,片刻後吩咐:“去把你的定情信物換回來,下一次當我把她們搶到安邑的時候,我想她一定會後悔。”

“什……什麼?”襄垣沒聽清楚,“什麼信物?”

話音未落,又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可找著你們了!”

那是幾個月前在烏海見過的烏衡。

烏衡爽朗地大笑:“尋雨!咦,這是……襄垣?”

襄垣頓感頭疼。

烏衡從遠處跑來,尋雨驚喜地叫出聲,上前與烏衡擁抱。

兩個女人重逢,無異於一群聒噪的鳥,襄垣徹底敗退了,敷衍地打了個招呼:“烏衡,又見面了,你好。”

烏衡道:“我就知道你們都會來,陵梓!又見面了!這位是……”

蚩尤不客氣地打量烏衡,把她從頭看到腳。烏衡沒有半點不自在,笑道:“大個子,你就是蚩尤?”

蚩尤道:“是的,你聽過我的名字?襄垣,看來你這次在外,認識了不少朋友。”

襄垣十分尷尬:“嗯……是的,她叫烏衡。你們先敘舊,我們走了。”

烏衡卻道:“等等,我有幾件事想請教你,蚩尤。”

眾人走到斷金崖下不遠處,兩名族長和尋雨站在一處,襄垣與陵梓走到一邊坐下,遠遠看著他們。

烏衡道:“我認識你的弟弟,他是我們的朋友。”

蚩尤右手背於身後,左手攤開手掌,烏衡也攤開手掌,示意手中沒有武器,彼此輕拍,觸碰,表示友好。這是神州各部族奠定友誼的方式。

陵梓小聲道:“我還是第一次見蚩尤用這種禮節打招呼。”

襄垣說:“他說不定只是刻意賣弄,練習禮節而已……我懷疑他又動了什麼搶女人的心思。”

談話圈中央,烏衡道:“謝謝你對烏族的友好。我們沿路過來,聽到許多部族在談論安邑,他們都認為你很強大。”

襄垣與陵梓交頭接耳:“他除了殺人還會做什麼……”

陵梓道:“哦,你說得沒錯,烏衡說不定也是這麼覺得,但她這樣一說,就能令蚩尤很滿意了。”

蚩尤難得地一哂道:“謝謝你對我弟弟的照顧。他總是喜歡在外面亂闖。”

烏衡爽快地笑道:“不,他很聰明,和你看上去挺像。我想問件事,長流河沿岸有什麼適合居住並且地勢有一定險阻的區域嗎?我們正在尋找新的居住地,找了許多地方,都不太滿意。”

蚩尤道:“你們打算在長流河畔定居?”

烏衡點了點頭,尋雨道:“你可以和我們一起。”

“不……”烏衡說,“我想找個能訓練戰士的地方,畢竟族裡男人多,不能讓他們太懶惰,像烏海那種環境則太艱苦了……”

蚩尤說:“你可以到安邑來——”

他的話音被一陣驚呼截斷。

當第一個人驚訝地喊出“看”的時候,隨行眾人便紛紛抬頭。

遠方日頭照耀下的神淵中央,洪崖頂端飛起十道色光,在天頂散開,落於神淵各崖上。山崖的符文煥發出刺眼的光芒,十座神崖中有八座亮了起來。

漫山遍野的人類紛紛跪下。

諸神的聚會結束了,木神句芒與風神飛廉來到飛雨崖上。

許多年前飛廉和商羊種下的樹已現枯萎之貌,然而句芒一拂袖,那老朽樹木便抽枝展葉,再度勃發新芽。

句芒面帶微笑,注視著眼前的樹,飛廉知道他在想什麼,遂開口道:“伏羲不太喜歡人。”

句芒笑道:“伏羲有他自己的思考方式,他並非憎惡人類。”

飛廉懶懶問:“什麼方式?我倒覺得媧皇不會贊同他的天規。”

句芒答:“伏羲對天地萬物一視同仁。你們難道不覺得,人繁衍得太快,也太多了?你看下面……”

飛廉朝山崖下望去,句芒若有所思道:“伏羲是在擔心,這個種族太不穩定了,獸也好,妖也罷,何曾有過像人一般複雜的心思與作為?放任下去,只怕他們會做出點什麼來,不但影響整個神州,甚至於影響到我們……”

飛廉輕輕一笑:“但我覺得這些人……還挺有意思。”

下一刻,天空中有個溫柔的女聲響起,似乎說了句什麼。

“媧皇召喚你了,飛廉。”句芒笑嘻嘻道,“我猜她也有什麼話想說。”

八座神崖的光芒暗了下去,片刻後,南方的崇山峻嶺間升起一個仿若三瓣花的符文,緩緩旋轉。

北方燃起一束青火,射向南面山嶺頂端,與此同時,神崖上再度飛起色光,有先有後,均是射向南面的山巒。

“那是女媧娘娘的神臺!”尋雨詫道,“她在召喚諸神?這是怎麼回事?”

“嘿。”飛沙走石,狂風捲過,飛廉維持著奔跑的姿勢凝在半空,向下看了一眼,詫道,“烏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