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創世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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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創世火種
『這就是我們一族的神。』玄夷行了個祭司禮,緩緩後退,讓出創世火前的位置,『我的首領,它比燭龍與盤古的生命更久遠,是這世間天地萬物的源頭。燭龍以一口龍息吹燃了它,五行與混沌的色光才得以在它的照耀下誕生。』
黑夜裡,火堆燃起來了,映著安邑族人們疲憊而倦怠的臉,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幼兒的……
他們已有太久沒有接觸過這類儀式,玄夷的火堆招來了族人們麻木而古怪的目光——彷彿是看一場熱鬧。
然而襄垣不這麼覺得,相反,他的心跳隱隱急促起來。
“聿稽遐古,世屬洪荒……”
“恢恢日月,漠漠山川……”
玄夷低沉的聲音像在吟誦一首永不結束的詩。
靛藍色的火一躍三丈,火光映照著蚩尤與襄垣的臉,漫天星辰暗淡下來,天際一輪淺月淡去。
“星辰隱耀,有虞已然;神德浩然,於昭在上……”陵梓不自覺地跟著念頌。玄夷的聲音忽而高亢,夜空中迴盪著嘹亮的祭歌,銀河間的億萬繁星彷彿一瞬間有了自己的生命,散亂無序而互動遊動。
襄垣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等場面,藍色沖天火柱不斷拔高,漫天星斗在天頂旋轉,猶如一個神祕的旋渦要將遠隔萬里的大地上這堆人類燃起的祭祀之火吸扯上去。
“奠大風於神淵,天威無缺!阻天河於旋樞,銀光常調!秉弓刀之威靈,靖烽煙於四野!”
玄夷的聲音猛地扼住,渾濁雙目在剎那間恢復清澈,灰暗迷濛的眼白分化出一抹深邃的黑色,凝聚成水滴般的瞳孔,映出遍野藍光。
幽幽藍光漸低下去,收縮成一團跳動的火苗。
“這就完了?”襄垣蹙眉問。
陵梓深吸一口氣,小聲道:“他要呼喚神靈了。”
“不,那位神明召喚不到此處,它沒有虛身,我將帶你們一起去。”玄夷緩緩道。
蚩尤問:“去何處?”
話音未落,火堆旁的眾人齊聲驚呼!
那一刻所有人的視線朝向天際,億萬暗淡星辰中的某一顆,忽然發出璀璨光芒,它不過是微微一閃,繼而便脫離了自己的位置,在黑藍色的天幕上拖出一道閃亮的弧線,飛向大地。
那顆星的光芒短暫閃爍,繼而一頭沒入了天問之陣的中央,藍色火苗閃了閃,帶起一陣微風,拂起玄夷的祭司袍。
旁觀者屏住呼吸,玄夷顫抖著抬起灰藍的手指,指向天空。
一顆,又一顆,天頂的所有星辰在一剎那偏離了自己的方位,只見漫天都是流動的光弧,越接近被夜晚籠罩的大地速度便越快。襄垣只覺眼前到處是耀眼白線,身邊驚歎之聲不絕,到得最後,那驚歎聲已化為欽佩的吶喊,火焰再度變得旺盛,狂風無止盡地掠過,掀起所有人的衣裳。
最後一顆星辰投入天問之陣中的藍火,一瞬間曠野上寂靜無聲。
那是絕對的安靜,猶如躺在一座沒有鍾芯的巨鍾裡。襄垣甚至聽得見自己的血液在脈絡中流淌的聲音。
“去它在的地方。”玄夷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在靜謐中沉穩而安定,“那是開天闢地至今,超脫燭龍與盤古兩大始神,凌駕於萬物之上的‘源’。”
天地間已失去了所有的光源體,唯一的光來自面前的藍色篝火,直至那火焰也暗淡下去,玄夷的聲音彷彿開啟了一個未知世界的大門。
“以天虞之殘**軀,請求與這光與熱的源頭相會……”
大地在旋轉,千萬景色掠過,長流河橫著劃過他們的腳下,萬里巖山撲面而來。
襄垣只覺氣息一窒,一隻有力的臂膀按在他的肩上。
景色忽明忽暗,一時天地間光華萬丈,一時又黯然無光。山川、草木、岩石、河流……凡大地上的種種飛速變幻,天際流雲聚了又逝,一輪紅日在烏海的彼岸沉下,猶如浮生一夢,竟不知是人在飛,還是景在逝。
直至不周山的暴風雪屏障溫柔退去,襄垣的瞳孔映出蒼茫龍冢,正是不久前他親身走過的路。
然而那景色比起自己親眼所見,又似乎有些不一樣了——沒有骸骨,沒有龍血草,空空蕩蕩的寂明臺。
“這裡是不周山?”襄垣忍不住問。然而玄夷的祭術帶著他們橫跨萬里,卻並不在龍冢前停下,面前陡峭山巒一掠而過,景物視角陡然轉向,竟是朝著不周山主峰瘋狂攀升!
玄夷眯起雙目,左手握拳前探,視野中黑黝黝的岩石漫無止境,緊接著他爆出一聲清嘯。
“喝!”隨著玄夷翻掌抬起,那一聲清嘯穿透長空,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襄垣的靈魂彷彿隨之掠過不周山之巔,橫飛而過,低頭的剎那,主峰上盤踞著一條堪比山巒大小的神龍。
“父親?”是鐘鼓的聲音喃喃自語。
神龍昂起頭顱,雙目睜開,一晦一明,天地間充滿金光。
“你還在?!”襄垣難以置通道,“鐘鼓,那條龍是誰?你認識?”
蚩尤手臂緊了緊,問:“你在和誰說話?”
鐘鼓壓低了聲音,威脅之意盡顯:“噤聲。”
那驚鴻一瞥中,襄垣還看見神龍的爪邊俯著一條幼小的、有著暗紅雙角的蛟。
天之巔,地之崖,長空到了盡頭,玄夷平掌下按,所有人發出一聲驚詫的大叫,如同隨著祭司的手勢猛栽下去!
剎那撞上了不周山雙側峰的西峰!
視野再次恢復一片漆黑,襄垣的意識被引入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龍穴?”襄垣還記得這個位置。
“是的。”鐘鼓的聲音響起,冷笑中的嘲諷之意不加掩飾,“原來這就是天虞的神。”
襄垣問:“是什麼神?”
“創世之火。”玄夷的聲音回答了他們。
千萬道流光穿透他們的身體,五行之力纏繞綻放,猶如暗夜中瑰麗的花朵,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在洞穴的最深處停下。
天問之陣的鋪設與洞穴幽魅的黑暗法陣彼此契合,藍色的火焰爆出一陣火星隨之消失,星辰從篝火中央四散,虛無中升起一團跳躍的金火,緩緩上升,懸於空中。
“這就是我們一族的神。”玄夷行了個祭司禮,緩緩後退,讓出創世火前的位置,“我的首領,它比燭龍與盤古的生命更久遠,是這世間天地萬物的源頭。燭龍以一口龍息吹燃了它,五行與混沌的色光才得以在它的照耀下誕生。”
蚩尤的聲音低沉而不帶任何卑微:“這位神祇叫什麼名字?能帶給安邑什麼?”
玄夷低聲說:“創世之火,它沒有意識,但它知道天地間所有的事。”
蚩尤蹙眉問:“已經發生的?”
“過去的,現在的……”玄夷的聲音似有兩重,一重從他的口中發出,另一重則源自創世火種。
漸漸地,玄夷的聲音隨之消失,唯餘火種傳出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緩緩道:“未來的。”
蚩尤:“何以得知未來?”
火種:“有因有果,創世因引領無數果。”
蚩尤:“安邑的未來如何?”
火種:“血,火,黑暗,滅亡。”
蚩尤:“一派胡言!”
襄垣的聲音響起:“因為什麼?”
“你。”
“緣何而滅?”玄夷的聲音再度響起。
火種冷淡而咄咄逼人:“劍。”
襄垣問:“如何滅亡?”
火種倏然暴漲,延伸出鋪天蓋地的金海,火海中虛景變幻,天地間一片混亂,山巒崩塌,隕星墜落。
一座雙峰之山轟然巨響,橫掃出兩層紅與藍的環狀衝擊之力。
火種冷漠地回答:“麒麟鬥,山巒平,長河逆,洪涯崩,群星隕,不周倒,天柱崩塌,鯤鵬出水,萬龍悲鳴。”
“放肆!”襄垣怒吼道。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齊聚於襄垣身上,那不是他的聲音,彷彿來自一個陌生男人,一個就連蚩尤也沒聽過的聲線與襄垣低沉的嗓音交匯於一處,帶著無上的威嚴與毀天滅地的殺氣!
“什麼能令不周山倒,天地崩塌!”鐘鼓與襄垣的靈魂融於一處,少年的袍角在風中飄揚,鋪天蓋地的金火綻放。
鐘鼓冷冷道:“沒有人能得知未來之事。昔日的你,也不過是我手下敗將!”
那一刻,蚩尤感覺到一陣戰慄,那是遭遇實力在他千百倍之上,令他毫無反抗之力的強者的危險感。
鐘鼓釋出龍威尚不自覺,那龍力於無形中壓得眾人艱難伏身,難以動彈。
創世火種微微閃爍,吐出一字:“你。”
鐘鼓冷冷道:“我?!”
創世火種的聲線沙啞。
“你。”
“天虞、始祖劍、龍威、神戰、不周倒、天地崩。”
“有因必有果。”創世之火的聲音在洞穴的最深處不住激盪,卻於鐘鼓的龍威前漸漸退讓。
火光暗淡下去,襄垣又猛地一顫,轟的一聲巨響,平地炸出一道環形的氣焰,將四周諸人掃得橫飛出去,摔在洞穴深處。
蚩尤艱難地掙扎起身:“誰也……無權決定未來,唯……心有願,未來遂成!你是何人?將我弟弟……還來!”
鐘鼓冷笑一聲。
“你是燭龍之子。”創世之火的聲音平淡無奇,彷彿在講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你擅闖龍穴,令燭龍陷入千萬年的沉睡。你在長夜間唯一的願望,便是讓它仰頭看一眼夜空璀璨的星辰……”
鐘鼓抬起一掌,虛按身前。
剎那間一道堪比天地洪流的巨力磅礴而出,所有人耳內先是一聲巨響,緊接著失去了聽覺,五行、陰陽,七道創世的色光在火種前鋪開抵禦的強盾,卻不抵鐘鼓的一擊。
那巨力彙集為最原始的洪流,帶著銜燭之龍的青色龍威與鐘鼓血似的金火,擊穿整個不周山龍穴,掀翻了整座山巒!
蒼穹現出一方碎裂的破口,襄垣身上的金火彙集為一道光,射上天際。
鐘鼓走了。
襄垣虛脫般地倒在地上。
創世之火受鐘鼓強悍龍威衝擊,越來越暗,唯剩靛藍內焰在艱難地閃爍。
蚩尤抱起襄垣上前,緩緩走向苟延殘喘的火種,問:“神祇,你面前的人,來日將如何?”
創世之火的聲音低微幾不可聞:“死亡,永生。”
“死亡還是永生?”蚩尤鋒銳的眉目間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與質疑。
玄夷道:“首領,這是全知之火,它所言便是安邑的現狀,再從此推出未來,你為何不相信?你們終會死在這縹緲的願望中。”
“誰的願望?你的,還是我的?願望是什麼?”蚩尤的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危險與平靜。
“所謂願望,大抵是不可實現之事。”創世之火的聲音緩緩傳來。
蚩尤的聲音冷冷道:“不,所謂願望,大抵是過去已逝,將來未生。”
創世之火消弭,爆出幾分殘餘的火星。蚩尤緩緩退後,懷中抱著他執著的親弟,而此刻不周山龍穴破開,一束白光落了下來。
剎那一切景象消失,所有人又回到長流河畔的廣袤平原上。
天問之陣一閃,繁星歸位,銀河浩瀚,便如同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襄垣再睜眼時,已是第三天的下午。
那場與創世火的對話,幾乎所有族人都聽見了,襄垣醒來第一個念頭便想到蚩尤。雖然鐘鼓在一剎那掌控了他的行動,他的雙眼仍清晰地看到金色的火海中,一座陌生的山峰噴發出藍與紅的焰圈,天地為之色變。
襄垣在床沿坐了一會兒,繫好外袍,走出屋外。
安邑的新村落已經初具規模,男人們扛著木料往來,女人與小孩將淤泥和米漿兌和成黏水,成山的草垛堆積在簡陋的草屋旁,等待搭好梯子工匠堆上房頂。
冶坊還沒有建起來,只有一個用土坯搭成的地基雛形,熔爐與鐵砧胡亂堆放在空地上。
襄垣看了一會兒,截住一個人問:“蚩尤在哪裡?”
那男人以警惕且排斥的眼神打量襄垣,襄垣眉毛一揚,毫不客氣地注視他的雙眼。
“我問你,”襄垣說,“蚩尤在哪兒?”
一間未完工的木屋前,女人焦急地呼喊著什麼,那男人方才轉身離去。
襄垣冷冷地嗤笑了聲,看來家鄉大部分族人對他只有懼怕,沒有情誼。
“襄垣。”有人直起身笑道,“你醒了?陵梓在那邊等你。”
襄垣敷衍地一點頭,走過村落。
“陵梓!”襄垣遙遙喊道,“蚩尤在哪兒?”
正在使力捆上幾根圓木充當牆壁的陵梓聞聲抬起頭,迷茫地指了指遠處。
襄垣沿小路走去,片刻後抵達長流河畔。傍晚時分,夕陽在一望無際的長流河上灑入點點金鱗,滔滔水流奔騰而去。
到處都是血染般的暮色,兩岸樹林籠在一片金黃中。
蚩尤不在,襄垣對著長流河坐了下來,繼而枕著胳膊,躺在河邊的草地上,看著紫紅色的瑰麗天空出神。
族人的敵意顯而易見,卻也合情合理。任是誰目睹了巨型熔爐從龍淵山頂將鐵水傾瀉而下的場面,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再加上他的劍,玄夷的預言,創世火種的聲音,或許他襄垣,在所有人的眼裡就是一個怪物——襄垣這麼想著,不由得笑了起來。
他本打算在安邑待上一陣子,與天吳的那場戰鬥令他忽然覺得有夥伴倒也不錯,譬如與蚩尤並肩作戰,至少這位事事壓著自己一頭、蠻不講理的兄長開始接納他。但照現在來看,似乎不太可能了。
“襄垣。”陵梓擦了把汗,笑著走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襄垣不悅道:“蚩尤沒在這裡,你騙我?”
“蚩尤?”陵梓一怔,繼而笑道,“我讓你過來這裡等我,沒說蚩尤在這裡。”說畢也在襄垣身邊躺下。
襄垣淡淡應了聲,陵梓吁了口氣道:“最遲明天,房子就能完工了。”
襄垣說:“你去忙吧,不打擾你了。”
陵梓笑道:“我給咱們建了兩間屋子,你一間,我一間,是連著的。襄垣,以後你和澤部的那什麼雨成婚了,我也尋個漂亮的女孩,咱們各住一邊,開啟門,就能一起吃飯……”
襄垣無言以對。
“我不會娶她的。”襄垣蹙眉說,“你瘋了嗎,陵梓?都過去這麼久的事了。”
陵梓說:“哥們兒,咱們一起長大,你很少對女孩那麼說話的,多半就是她了!你的心思我還不懂嗎?”
襄垣惱火:“別胡說八道!”
陵梓忙笑道:“不想提算了,總之過幾天房子建好,咱們就能安心過冬了。”
襄垣與陵梓誰也不再說話,陵梓的嘴角始終帶著微笑,安靜地躺在草地上,一如他們還是孩童時,躺在安邑村外草坪上的模樣。
長流河水奔騰不息,嘩嘩聲響亦不絕於耳,在這聲響中,襄垣開了口。
“說句實話,”襄垣淡淡說,“陵梓,我很快又得走了。”
陵梓猛地睜開雙眼,抓住襄垣手腕:“你說什麼?又要去哪裡?!”
襄垣忽然不忍心再提這個話題,打岔道:“蚩尤呢?”
“我們的首領大人,這幾天正在和能通天徹地、預知萬物的祭司膩在一起呢。”辛商漫不經心的聲音從兩人頭頂響起。
安邑第一刀手走到襄垣的另一邊坐下,繼而與他們並排躺在草地上。
陵梓道:“辛商,襄垣說他又要離開了。”
襄垣說:“先別提這個。”
辛商枕著自己的手臂,雙腿略分,像個人字。他閉著雙眼莞爾道:“襄垣,男人總要回家的,安邑是你的故土。確實有人不喜歡你,但就算你漂泊天涯,何時是個盡頭?”
襄垣沉默了。
辛商又緩緩說:“你在別的部族裡都是客人,只有在安邑,才是自己,你不覺得嗎?”
襄垣長長地嘆了口氣。
“蚩尤在哪裡?”陵梓忽然就想起了外來客的事。
果然,辛商懶懶道:“在和外來客商量事情,已經兩天兩夜了。”
襄垣說:“其實不能全怪那外來客,他也是為了安邑好。”
辛商“嗯”了聲,比陵梓和襄垣年歲稍長的他有種兄長的成熟沉穩風度,少頃他又開口說:“襄垣,你就算鐵了心,在族裡煉你的劍,蚩尤難道還能把你趕出去?做事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哪有半分男人的樣子?”
襄垣答道:“不,我不是這麼想的。”
三人都沉默了,只聽見河水嘩嘩東流。
過了很久很久,陵梓說:“你怕被外來客說中,是嗎,襄垣?”
“是。”沉默的襄垣終於開了口。
辛商眯起眼,嚼著一根草稈,淡淡道:“以前世上沒有安邑。”
陵梓笑了笑,隨口道:“以後呢?”
辛商說:“以後,世上說不定也不會再有安邑。”
“你們沒看到嗎,就在河對岸的合水部,雪原中死在你手中的北地合部,遠方的天虞族,雲夢澤大大小小的部落……它們都曾經存在,又逐一滅亡,漫長的時間像咱們面前的河水一樣,把它們沖刷得乾乾淨淨,一點痕跡也沒留下來。哪有千秋萬代的部落,堅不可摧的戰士?最後都會消失的。”
陵梓開玩笑地說:“你這個預言可比外來客的可靠多了。”
辛商一哂道:“所以,放手去做,也沒什麼,不因為你的劍而覆滅,也總會有別的原因,說不定哪天一場大旱,一場洪水……”
襄垣“嗯”了一聲。
“這就是你教給我弟弟的東西,辛商?”蚩尤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總算知道他是跟誰學的了,你還教了他些什麼?我警告你,辛商,把嘴閉上。”
辛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陵梓哈哈大笑。
“你跟外來客在談什麼?”辛商隨口問。
“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了,不要叫他外來客。”蚩尤不悅地說,並嘗試著擠進這三個人中間。
但襄垣居中,辛商左,陵梓右,根本沒給他留位置。蚩尤的這個舉動異常困難,更令他有種遊離於小圈子外的被排斥感,最後只得在辛商左邊躺下,四人並排。
蚩尤說:“我問他關於洪涯境的一些事。”
襄垣淡淡道:“這次又想換哪位神明來給你下命令?”
蚩尤不以為然道:“沒有什麼神能向我下令,但請你尊重我的祭司,襄垣。鐘鼓的事情陵梓已經告訴我了,我有幾句話想問你。”
襄垣冷冷道:“我也有話想問你。”
陵梓馬上起身:“我得回去把我和襄垣住的屋子蓋完,失陪了。”
辛商摘了嘴裡草稈:“嗯……我得順便給咱們首領也蓋個,聽說他打算成婚了……失陪。”
陵梓和辛商走了。
蚩尤說:“陵梓說你被鐘鼓燙上烙印時……”
襄垣怒道:“那不是烙印!我不是他的奴隸!”
蚩尤換了種說法:“那麼,是祭司與神明間的契約。陵梓將你們的旅途詳細向我說過了,他提到一件事:你,看到過燭龍之子的一點記憶。那是什麼?”
襄垣默認了這個說法,緩緩說:“當他還是一條小龍時,想讓他的父親看到夜晚的星辰,所以衝進了龍穴,後來引發了一些事,在他的心裡,一直擔心銜燭之龍因此而死……”
蚩尤眯起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有什麼打算?”襄垣打斷了兄長的思考。
蚩尤答:“未來在於人心,而非現在。”
襄垣說:“所以呢,我得到了首領的允許,能把劍冶煉下去了?”
蚩尤說:“當然,鐘鼓不也是這麼想的嗎?陵梓告訴我,你還需要一些中原沒有的物資。”
襄垣不無嘲弄地說:“你該不會打算拿一把弓,把從天上過的神明射下來,再從他們身上奪取一些……”
蚩尤抬手摸了摸襄垣的額頭,答道:“是的,我們得想辦法得到蓐收、祝融、飛廉和共工四位神明的源力。”
襄垣譏諷的笑容凝住了,蚩尤的那個動作他從小感覺到大,最熟悉不過。
記憶裡的某一次,蚩尤拍了拍自己的佩刀,摸摸十三歲的襄垣的頭,說:“我們得殺了它。”
而緊接著,蚩尤率領族人,設伏殺掉了力量強橫的巨鳥比翼。
每一次他胸有成竹時,都會摸摸襄垣的額頭,說:“在這裡等我,很快回來。”
“你想怎麼做?”襄垣蹙眉,知道蚩尤是認真的了,而這件事就連他也想都不敢想。
蚩尤道:“我詳細詢問過玄夷,他告訴我,每隔一百年,諸神都會在洪崖上聚會。”
襄垣深深吸了口氣,蚩尤繼續道:“那時,洪涯境還會撤去屏障,供人類進入朝拜眾神,所有神明的祭司都會去,我們當然也可以。”
“然後呢?”襄垣的聲音有點發抖,“你該不會想讓我去把他們全殺了吧?”
蚩尤的聲音帶著笑意:“你有這個能耐?這次我必須親自去,能要的要,不能要的再另想辦法。”
襄垣忙說:“我也得去!”
蚩尤懶懶道:“你別給我添亂就行。”
襄垣忍不住說:“你別亂來……”
蚩尤說:“我雖自負,卻不愚蠢,在你的心裡,哥哥就是這麼辦事的嗎?”
“那你打算怎麼做?”
蚩尤哂然:“還沒想好,見機行事。”
襄垣點了點頭,他閉上雙眼,心中卻已被蚩尤掀起驚濤駭浪,這個想法實在太過大膽了。
又過了很久很久,直至襄垣以為蚩尤大概睡著了。
“玄夷沒再阻止你嗎?”襄垣輕輕地說,像在問蚩尤,更像在自言自語。
蚩尤渾厚而低沉的聲音答道:“在安邑,說了算的只有一個,不管他有什麼理由,最後決斷的都不是他,而是我。”
襄垣不再說話了。
蚩尤忽道:“這地方不錯,差點睡著了。”
“你選了個好地方,安邑會興盛起來的。”
“我也希望。”
河水奔騰不息,星辰在夜幕邊緣閃現,青草的氣味被風捲著吹來,沁人心脾。長流河畔,安邑的村落內家家戶戶點起燈來,一片新天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