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痛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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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痛失（一）
肖如辰好奇地打量著這兩車牌號很普通的黑色紅旗轎車，遲疑地看著走出來的司機，“您找我？”
司機恭敬地開啟後車門，“肖小姐，請。”
肖如辰看著車門後一個面目熟悉的中年父女正溫和地向她看過來，心慢慢沉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乖乖地坐進去，車子平穩地啟動，肖如辰深吸了口氣，畢竟已經不是當年膽小懦弱的小丫頭了，“夫人，您是？”雖然懷疑，卻不敢肯定。
“鍾瑞萍，陳宇興的媽媽，這個稱呼怎麼樣？”
“是、是陳夫人。”肖如辰實在沒有膽量叫出“伯母”這個詞，這個面目經常在電視裡出現的婦女，這個更是如雷貫耳的名字，讓肖如辰剛恢復了一點的自信又差點崩潰，這樣的女子看似溫和慈祥，那那與身俱來的優雅高貴敏銳讓人不得不感覺壓力。陳宇興到底有著怎樣的父母啊？
“對，今天我是陳夫人，而不是鍾市長。”陳媽媽淺笑，跟陳宇興有時候的笑容很像，“因為我是以一個媽媽的身份來找你的。”
車子終於停下，郊區偏僻的一座別墅前，車子直入院子裡，司機開門，陳媽媽下車，肖如辰猶豫了一下，跟著下車。扯了扯衣角，事到如今反而冷靜了。最壞的結果，不就是電視劇裡演的那樣，甩一張支票嘛！又不是沒見過！
有僕人送上綠茶，便悄無聲息地出去了。肖如辰掛上從容的笑容，坐到陳夫人對面，等待接下來順理成章的對話。
陳夫人果然如外在表現的那樣，坐著都是端莊溫和十足，徐徐開口，滿臉笑意：“我聽宇興經常提起肖小姐。”
“是。”肖如辰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不說什麼更好，傾聽就已經足夠。
“宇興上次回來說，要跟肖小姐結婚，是不是？”
“是。”依舊是一個字，扯著應對客戶的笑容，勉強忍住齒縫間的顫抖。
“嗯，看肖小姐也是個明白人，那我就不拐彎了。”陳夫人淡笑。
“是。”依舊是一個字，肖如辰心裡打鼓，你們這樣的人說話不拐彎最好了。
“是這樣，我們家的情況肖小姐應該瞭解一些吧？”
“是。”
陳夫人顯然對肖如辰的表現很滿意，眼底的笑意更明顯了，“宇興那孩子，從小就聰明乖巧，心地善良的緊，有時候難免還有些孩子氣，這些日子給肖小姐添麻煩了吧？”
如此客氣疏離的話，肖如辰還能怎麼回答？“沒有，夫人客氣了。”
“呵呵，無妨，肖小姐比宇興大一歲，姐姐嘛難免周到一些，這點感謝我還是知道。”
大一歲？姐姐？“宇興很懂事，大部分都在照顧我，夫人客氣了。”
陳夫人的忽悠顯然還沒結束，斟酌了一下，繼續緩緩說：“話說回來，宇興既然和你都提到結婚的話題，我這做母親也好奇，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孩子，能讓我那不羈倔強的兒子動心呢？今天見了肖小姐，的確是個禮貌漂亮的女孩子，我看了也覺得很喜歡。”
陳夫人鏡片後的眼神很溫柔，只那溫柔中隱藏的笑意讓肖如辰更是不安，拜託別說好聽的好不好？“謝謝夫人誇獎。”肖如辰很冷靜，知道這不過是開場白，如果事情這麼順利，就不用揹著陳宇興這樣神祕地找她談話吧？
“沒有誇獎，是實話。”陳夫人很優雅地喝了口茶，伸手示意肖如辰也喝茶，肖如辰趕緊也喝了一口，“我們家的大體情況想來肖小姐也不陌生，我們陳家也就宇興這麼一個孩子，未免縱容些，自小都由著他的性子，喜歡什麼做什麼只要不太出格，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都不干涉的。所以，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要娶什麼人，我們都是開明的父母，並不想多幹涉的。”
“是。”肖如辰除了這個字實在不知道該找什麼話來繼續。
“所以宇興說到要跟肖小姐結婚的事，我和他爸也都沒什麼反對的。我們這樣家庭的媳婦，其實已經沒有什麼要求了，懂事、乖巧，最主要是能照顧宇興就可以了。宇興他爸也見過肖小姐，對肖小姐的識大體懂事都很滿意，所以呢，今天我也就想見見肖小姐。”
肖如辰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陳夫人，“夫人，您真的只是看看我嗎？”
陳夫人優雅地把手搭著放在膝蓋上，“嗯，看看你，順便給肖小姐帶點東西。”
肖如辰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事情這麼簡單就好了，“什麼東西？”
陳夫人探手從茶几下拿出一個灰色紙袋，推到肖如辰面前，“這些東西我也是無意中在辦公室的市民投訴建議箱中拿到的，有些不敢相信，肖小姐還是自己看看吧。”
肖如辰眼神有些不安地看著那個紙袋，炸彈？毒藥？不管什麼先看看再說！慢慢抽出一沓紙，迅速掃了幾眼，正楷列印的四號字型，白紙黑字，薄薄的A4紙，捏在手心卻有千金重。繼續翻，卻是一堆雜亂模糊的影印件，H市XX醫院的黑色標題再顯眼不過，肖如辰的手指已經開始微微顫抖。再抬起頭時，已經是滿眼承受不住的撕裂疼痛。
“肖小姐，我是個講究實事求是的人，不知道這些所謂A大的謠言和醫院的住院檔案，是不是真的？”
肖如辰覺得言語都失去了平仄，“……謠言，是曾經有過，但不是真的，醫院……是真的。”
陳夫人依舊端穩地坐著，神色不變，就連淡淡的笑容都依舊和藹可親，“宇興那孩子，我自認為從小教育的很好，只不知道離了父母能做出這種事來，流產可是讓女人最受苦的難事，真是叫肖小姐受苦了。”
肖如辰嘴都開始發澀，她如何不懂陳夫人那笑意背後的所指，乾脆直起了脊背，連笑容都省去了，“不是，陳夫人您誤會了，我打掉的孩子不是宇興的，所以您不用責怪宇興。他的確是個善良的好男人，這幾年幫助我太多了，我已經想不出更好的詞來形容我對他的情感，特別是感激。所以，陳夫人如果有什麼話不妨直接跟我說，我想……我能幫助夫人的一定不會拒絕。”
陳夫人滿意地點頭，“果然是個爽快的孩子，既然如此，我的時間也不多，就不多留肖小姐喝茶了。”陳夫人拿了旁邊的包，從裡面拿出一個信封，“本來我不想用這種方式對待肖小姐這麼聰慧的女子的，但是想著肖小姐將來或許能用到，還是拿出來比較好。”輕輕放到桌子上，推到肖如辰面前。
肖如辰看著那個薄薄的信封，今天第一次冷笑了出來，電視劇的戲碼嗎？抽出信封裡那張支票，看著那5後面的6個零，抬頭已經笑出聲來，陳夫人依舊不動聲色，肖如辰笑了半響才說：“陳夫人，您錯了，我和陳宇興的感情不值500萬。”
說完站起來，嚴肅了面孔向陳夫人說：“我有一個請求，請給我一些時間。”
陳夫人終於抬了抬手，捋了一下鬢角的短髮，點頭，“三個月，可以嗎？”
“夠長了。”肖如辰的聲音有些飄忽，“我還有一個請求。”
“你說。”
“永遠不要讓宇興知道這件事，永遠。”雖然知道也是白囑咐，但是還是忍不住提醒，寧願他記恨自己一輩子，也不願意他受家庭的傷害。
肖如辰很詫異自己的平靜，平靜地坐了陳夫人的車沿著原路回來，依舊是滿眼紅豔欲滴的桃花，粉嫩的綠芽從花蕊後鋪展一片，穿著春裝的行人在路邊匆匆而過，依舊穿著厚厚毛衣的老人呼喊著跑遠的小狗，依舊是這樣生機盎然，春暖花開。
肖如辰坐在一株嬌豔的桃花下，看夕陽挾了最後一抹顏色鑽進雲層，大地裹上一層層朦朧的霧色，陳宇興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依舊是那暖暖的讓人不覺笑起的愉快聲音，“如辰，你在幹什麼？”
“看雲天一色，夕陽西下啊。”肖如辰聽著自己的聲音並沒有不同，或許早就有心理準備，早就知道幸福只是那一瞬，所以在要逝去的時候並沒有那麼難過。就像我們每天看夕陽，並沒有遲暮的感覺，那是因為我們還年輕，如果有一天我們老了，心神俱傷了，站在夕陽下會不會跟古人一樣感慨“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呢？所以，痛溢滿便是坦然了。
肖如辰耐心地聽完陳宇興的甜言蜜語，敷衍著哄了他掛了電話，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真的不配擁有幸福嗎？
陳宇興每次出差回來都必然會跟他報告的日子提前一兩天，肖如辰每次也都真心的喜歡這樣的驚喜。這次依舊是這樣，肖如辰把玩著他帶回來的幾個據說他花了一天在海灘上撿來的貝殼，放到他耳邊聽海浪，陳宇興便誇張地叫：“肖如辰，海浪好大聲，暴風雨要來了，哇，我帶你逃跑吧！”
肖如辰便咯咯地笑，陳宇興，暴風雨真的來了，可是我們能逃到哪裡去呢？
肖如辰拿出一張樓盤海報，“宇興，這是不是你們公司開發的小區？”
陳宇興吃西紅柿滿臉都是，肖如辰便湊過嘴去一點點用舌替他清理乾淨，這樣的溫柔讓陳宇興差點就不顧手上的髒汙，便要行動了，肖如辰連忙跳開，嘻嘻地刮臉羞他！繼續舉著手裡的海報說：“我想買房，你們公司有沒有內部價啊？”
“什麼？如辰你要買房啊，我們的新房？”陳宇興擦了手，腦子轉向買房，興奮：“太好了，我馬上打電話問問，是不是有內部價，我們買個不大的房好不好？兩室一廳就夠了，我們住一間，餘下做書房。”陳宇興的腦子轉的飛快，噼裡啪啦把肖如辰想說的全說了。
肖如辰連忙點頭，“是買個小點的兩居就好了，這個小區環境不錯，而且房子正合我意。不過，可不是我們倆買，是我自己！”
“為什麼嘛？不讓我住啊？”
肖如辰故意嚴肅地說：“陳宇興，我可不傻，我自己買房將來就是我自己的財產，幹嘛要跟你合買，將來你要是甩了我，又跟以前似的天天逼著我還你另一半房子怎麼辦？”
陳宇興對這些東西根本就不在意，心裡也沒底，聽肖如辰這樣說，他向來由著她的性子，便說：“隨你便啦，反正寫你名字就是啦，我又不會跟你搶！”
“這還差不多！”肖如辰故意正兒八經，“小樣兒的，我買房你摻什麼腳啊，我跟你說半分你的都沒有！”
“行行，沒有我的，拿我的錢寫你的名字最好。”陳宇興忙點頭，摟肖如辰，手腳便開始亂動起來。
“哎呀，別亂動，話還沒說完呢。”肖如辰推他。
“有什麼話明天說嘛，不就是買套華遠的房嘛，還不容易？錢不夠我去賣身好了。”陳宇興哪裡肯放啊，他都一個星期沒見肖如辰了，早忍不住了。
肖如辰無法，也覺得被他揉捏的心跳情動，便由著他繼續胡鬧了。
第二天，肖如辰便催著陳宇興去問公司內購的問題。不能不替自己的將來好好打算了，現在房價漲的這麼快，趁著現在還能承受，趕緊給自己找個窩吧，即使哪天受傷了也能躲到家裡舔舐傷口，不像現在這樣無所依託。她的存款並不多，算了一下按市價購買也就夠付首付，如果有華遠內部購房名額，價錢能低市價三分之一，那麼她就能省出裝修錢了，其他的每月慢慢還貸倒不著急。
陳宇興對她這些變化並未在意，果真去要了個內部購房的名額，但手續上就麻煩一些了，名額是陳宇興的，但肖如辰卻堅持用她自己的名字買。陳宇興沒法只得給他大伯打了一個電話，也算是利用上一回關係。買房籤合同一切順利，但辦貸款手續的時候陳宇興終於發現有些不對了，“為什麼要貸款啊？那套房子也不就四十幾萬嘛，我記得就不算我現在的工資，老周每年也會給我很多分紅啊，不會這點錢都沒有吧？”陳宇興所有的銀行卡都在肖如辰手裡，一句話，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
肖如辰繼續填合同：“你是你，我是我，我不過替你保管存摺卡罷了。”
“什麼你我的，我們早不就是一家人了嗎？”陳宇興顯然不滿，“肖如辰，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在幹什麼你不知道嗎？”肖如辰冷冷地看他，“陳宇興，你別太過分了！”
陳宇興倒詫異了，“咦，如辰我哪裡過分了啊？你說買房寫你自己的名字，就寫唄，我又說什麼，我只是不明白，都到這個時候了，你為什麼還要把你我分的這麼清楚？難道還真的認為我會為一套破房子的錢賴你不成？”
肖如辰譏笑一聲：“這年頭什麼人沒有，誰知道呢！”
“如辰，你？”陳宇興笑容不見了，“我怎麼發現你最近變得越來越尖酸刻薄了？”
“我沒變，是你大少爺世面見多了，口味變了才是吧？”肖如辰冷笑：“最近回家越來越抱怨我了，以為我不記得嗎？”
“切，我不過怕你悶逗逗你，哪裡抱怨什麼了？”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知道！”肖如辰甩下一句話，拿起填好的表格向櫃檯走去，不再理陳宇興。
陳宇興看著她高挑的背影，抿脣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