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峰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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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峰迴
陳宇興第一次如此嚴肅地請了父母到書房。陳媽媽最近心情不錯，組織正在考慮她的重新上崗問題，對兒子的關心熱潮便有些低落。陳一繁向來跟陳宇興隨便的很，看著妻子皺起的眉頭，掐滅了煙，“宇興，有什麼話，這麼嚴肅？”
“我要跟夏蕊訂婚了，按你們的意願。”
陳媽媽眉頭更皺了，其實對這樣的聯姻她是不贊成的，她的兒媳不一定要是豪門女子，卻絕對要清白，豪門女子大多數驕縱，而且愚蠢，或許像肖如辰那樣聰慧的女子實在不多。陳一繁看著兒子嚴肅的臉孔，以他對這個兒子的瞭解，他定然是有重大的事說，於是說：“你不會現在告訴我，又不同意這門婚事了吧？”
陳宇興搖頭：“沒有。”看了一眼他媽，“媽，我跟肖如辰已經有兩個月都沒見面了，你知道吧？”
陳媽媽點頭，“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什麼時候能懂得這個道理？”
“你不喜歡她，對不對？”
“這個時候還有必要討論這個嗎？”陳一繁介面。
“是沒有必要。”陳宇興從兜裡掏出一張已經皺巴巴的支票，“我只想知道這個是什麼，這是我從書房媽的一本書中無意找到的。”他當然不肯說他花了幾天的時間才找到的。
陳媽媽和陳一繁看了那支票，對視一眼，臉色變了。
陳宇興看著父母的臉色，心更沉了，果然是這樣，雖然曾經猜測，但真的揭開這樣的傷疤，他還是如此害怕和憤怒，閉了閉眼睛睜開，“可惜了一張支票，沒人收。”嘲諷地笑。
陳媽媽顯然更會應付緊急情況，“我們都是為你好，肖如辰那女孩子別說身家不清白，荒唐到打過胎不說，就憑不能生育這一條就不能進我們家門。你這麼大人了，這點分析能力都沒有嗎？”果然是政治家，把責任一推就到了陳宇興自己沒有是非分辨能力上了。
“她哪裡不清白了？”陳宇興終於爆喝出來，“是，她是曾經經歷過一些事，但誰沒年輕過，走錯過一步半步？難道就因為她曾經錯過一次，剩下的一輩子就不該得到幸福得到愛嗎？你們憑什麼這麼理所當然地拿我的感情做交易？憑什麼就這樣否定了她？”
“你都有理由，我不做任何解釋。我的理由只有一條，陳家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絕對不能娶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陳媽媽站起來，“我有些累了，你要發瘋便發去。不管以前還是現在還是將來，只要我還是你媽，就只有這一句，任何女人都可以，但肖如辰不行！”
陳宇興看著她媽的背影冷笑，“媽，難道如辰就因為這個不能得到你的原諒嗎？過去的事不過是個意外，也不是她的錯，你這樣歸罪於她，不讓她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不覺得很不公平嗎？”陳宇興見她媽的腳步根本不停，提高了聲音：“就跟您一樣，走錯一步，黨不還要給你一次機會嗎？難道你錯了，就該永遠被打倒？”
陳媽媽的腳步踉蹌了一下，扶住了門框，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向來不敢忤逆她的兒子。
陳一繁見狀忙喝陳宇興，“宇興，你胡說什麼？這是兩個放到一起說的事嗎？別胡鬧，快給你媽道歉。”
陳宇興冷冷地看他爸，“我不道歉，除非媽媽收回對如辰的誤解和偏見。”
“宇興，夠了！”陳一繁厲聲說：“你媽都那樣了，你還氣她？你都要跟夏蕊訂婚了，我們對肖如辰什麼態度，還有用嗎？”
“有用。”陳宇興終於做出決定，“我已經決定除了肖如辰不會跟任何女人結婚，至於你們自己怎麼想怎麼做，我管不了了！對不起，爸媽。”說著起身，從靠在門框上一直沒說話的他媽身邊而過，“我會去找大伯，跟他解釋與夏家解除婚約的事。我想大伯，應該比你們更理解我的心情。”陳一簡一生未婚，外界都傳言他是放不下文革期間為他死去的愛人，但陳家人卻知道，那不是傳言而是事實。
夏安站在肖如辰家的樓下，看著那撒花的窗簾若有所思。
終於忍受不住電話的騷擾，肖如辰穿了衣服，下樓，走向靠著車門而立的夏安。
夏安就著暈黃的燈光看肖如辰臉色，“如辰，你臉色不好，不舒服嗎？”
肖如辰搖頭，“沒有。”
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心實在被塞滿了，無意開啟的郵箱，讓她無所適從的震撼，**般窩在家裡，想著那個人寫著那一字一句時何種表情，思念從沒有這一刻濃烈，原來還是放不下。
“那吃飯了沒有？”
“沒有。”
“我們去吃飯？”問句而不是敘述句，如果是陳宇興一定是敘述句。可是卻已經走遠了，那樣霸道執著痴纏的男子，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開啟那最後一封信，已經太晚太晚。
“不想吃。”肖如辰繞道車子那邊，坐到車邊草地低窄的石基上，仰頭看暮沉沉的夜色，“北X的夜空一點都不美。”
夏安也繞過來依舊靠著車門，“我們回H市，那裡的星空很美。”
肖如辰依舊搖頭，“不想回去了。”
“為什麼？”夏安溫柔地低頭逼視著肖如辰。
肖如辰一哂，扯了跟草放到嘴裡慢慢咀嚼，依舊青澀的味道，但心情已經不同，“夏安，不要再來找我了。”
“你還是那樣喜歡嚼小草，一點沒變。”夏安卻答非所問。
“變了，變太多了。”肖如辰吐掉嚼爛的草葉，“心情已經不同了。夏安，你這麼聰明，為什麼還要這麼固執呢？看不透嗎？”
“是的，看不透，我也想看透，可是沒辦法，放不下。”夏安終於肯正視話題。
“不一樣了，你看，星空依舊是那片，但我們此時看到的卻是黑暗。夏安，我們再也回不去了，走過太久忘記了轉身，已經分離的太遠了。”
“不，我不相信軌跡，我只相信自己，我早已轉身，一直在追逐你的腳步，現在已經追上了，如辰，你還要拒絕嗎？”
“不是拒絕，而是不可能了。”肖如辰仰頭看夏安那魅力的完美的五官，很堅決地說出口：“夏安，我已經不愛你了。”
夏安卻不在意地笑了，“如辰，你胡說什麼？我們一直都在相愛，不過因為某些誤會和過失而錯過了一些時日罷了。”
肖如辰抱膝，看夏安帶笑的卻有些勉強的眼角：“你看你自己說這種話都心虛躲閃了，何必再欺騙自己呢？夏安，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因為什麼？陳宇興？許純？”
肖如辰搖頭，“即使沒有他我們也不可能的。”
“不，你又在騙我，耍聰明不是嗎？你依舊這麼傻，依舊要以愛的名義出讓愛情嗎？你到底還在顧忌什麼？陳宇興要跟小蕊訂婚了，這是家族間的聯姻，他即使有心也掙脫不了。至於許純，我想她再也不是我們之間的障礙了，她已經得到了她應得到的報應了。”
“我沒有耍聰明，也不傻。我知道我跟陳宇興已經不可能，也知道當年的事並不是我們的錯，或許許純在中間充當了很大一部分的責任。但是，都過去了，不是嗎？以前我不去追究，不去恨，現在更不會。即使知道錯了，也無法後悔了，走過了，得到過又失去過，我們的一生不一直這樣得得失失嗎？所以，夏安，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們的過去就當是那青春最美好的回憶，偶爾想想，也很美很純很幸福，這樣就足夠了。”
夏安的指節慢慢泛白，“不，如辰，這不公平，六年前我莫名被你踢出局，我承認我曾經有過誤會，現在我已經明白我曾經的錯誤和真正失去的東西，我的心告訴我，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念在愧疚在等待。六年後我想要彌補也不可以嗎？依舊沒有了這個機會嗎？”
肖如辰點頭，“夏安，不要抱著彌補的心理，我們不過是錯過而已，我也明白你的心，但這已經不是機會能解釋的問題。而是我們真的已經錯過了，再也回不去了，即使我們勉強在一起，那也是對過去的一種懷念和愧疚，而已經不是愛了。”
“那是你的想法，你怎麼知道我的愛？我的愛一直在這裡，從未改變過！”夏安有些慍怒。
“好吧，夏安，就算你的愛依舊等在那裡，可是我已經不愛了。你懂嗎？我早已不愛你了，你這樣的固執和糾纏，讓我很累。”
夏安的臉色變了，“如辰，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不是殘忍，而是現實。”肖如辰依舊仰頭看著幾步之外那個面色變幻的男人，“其實，你心裡也清楚，我們都已經不是六年前那個人了，彼此之間已經有太多的障礙。”
“你愛上他了，對嗎？”夏安很突兀地看著車那邊，不由問道。
“……是的，我愛上他了，所以很辛苦。”肖如辰的聲音很輕，卻堅定，“我很累，夏安，應付一個陳宇興已經讓我心力憔悴，我實在無力再應付你了。你們都是這樣優秀聰明的男人，我不過一個普通的小女人，想要一個溫暖的家，一個相愛的丈夫，一個可愛的孩子，一起說笑，做飯，偶爾吵架，上班，送孩子上學，偶爾為錢發愁，偶爾有了餘錢全家去旅遊，就這樣簡單的要求，可你們誰都給不了我。不是嗎？”肖如辰的聲音漸漸飄忽，“我本早已做好孤老一生的打算，即使不愛他，我也不會再愛上任何人，夏安你懂嗎？我不曾為我們的過去而後悔，也不曾為那失去而怨恨，我只求餘下的幾十年，平平安安走過，難道也不可以嗎？”
“所以，你選擇將我們兩個人都拋棄對嗎？”夏安的笑容漸漸苦，“我終究還是輸了不是嗎，因為你……愛上他了。”
“六年，很長的時間，這麼長的時間裡，足夠發生很多的事情。夏安，你不也變了嗎？何況我呢？”
“我不管你的解釋，我想知道。”夏安的苦澀擴大，“大學時你們就在一起過嗎？”
肖如辰不解地看夏安，卻依舊乖巧搖頭：“我說過夏安，跟你在一起時，我是幸福的開心的，更是坦誠的，我從來沒有三心二意過。即使現在，我也一樣。我不能騙你，也無法欺騙，因為我的心從來不允許我做不道德的事。六年前，我愛你，甚過愛我自己；但這六年，對不起，夏安，我愛上了陳宇興，我無法逃避，所以也不想再欺騙你。所以，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感情了，我……無法承受，只能說對不起。”
肖如辰的眼湧起一層迷濛，“夏安如果可以，請幫我轉告許純，我不恨她，因為我因為她失去過一些幸福，而意外得到了另外的幸福，所以我覺得自己依舊很開心。”
“你開心，為什麼還會哭？為什麼經常發呆？為什麼經常那麼落寞？”
肖如辰擦了擦眼角的淚，“如果我說因為愛，我覺得太累，你會相信嗎？夏安，你難道不懂嗎，有時候愛上一個人比恨一個人的日子容易過的多。我寧願自己現在誰都不愛。所以，去求求你們，都離開我吧。離我遠遠的，再也看不到，再也不用煩惱，只有那些美好的回憶伴我下半生，不好嗎？或許，我懷著對這十年的愛，也會找個人結婚，然後領養兩個孩子，然後老了結伴去養老院，相守著老去，然後死去。這樣的日子難道也是奢侈嗎？我為什麼要夾在你們這些有錢有勢有貌的男人中間要死不活？”
“你一直這樣想我們的，對嗎，如辰？你認為權勢你壓力，會讓你沒有安全感對嗎？是的，你一定是這樣想，才拒絕我的。如果我說，如辰，我能給你想要的生活，你會相信嗎？”
“不相信。”肖如辰回答的很快，“夏安，如果六年前，我絕對會相信，但今天……”肖如辰再搖頭，“對不起，夏安。所以，如果你對我還抱有一絲的愧疚和關愛，就請離開我的生活。我真的很累，玩不了這樣的遊戲了，我只想安靜。”
“我離開，你會跟陳宇興一起嗎？”
“不會，我跟你是因為時間而錯過，而跟他，已經不是錯過能解釋了。我和他就像那天上的星星，看似只有一步之遙，卻相隔萬里。”肖如辰站起來，咬了咬脣，微笑，“永遠不要為昨天的得失而懊悔，夏安，你這麼優秀，未來的日子很長，會有幸福的。我，也一樣。”伸出手，“握手再見吧。”
夏安再次看了眼車的那頭，笑，“我輸了，可是你似乎也沒贏。”伸出手握住肖如辰微涼的指尖。
肖如辰回頭，凝固，忘記抽回那握住夏安溫暖手心的手。
那邊，暈黃的燈光下，站著一個頎長的影子，影子被燈光拉的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