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相逢應不識【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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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相逢應不識【龍五】
假如明天我將死去
今天的你是否還有勇氣與我相愛
龍五認識瑤光公主純屬意外。
淡粉的身影尖叫著自雲端翩翩而落，落入他的懷中，那一刻，他想起了他的***九九，也是一樣的頑皮活潑，一樣的天真可愛。
“呆子！你還不把本公主放下來！”她敲了敲他的頭，輕輕的一下，驚惶未定的小臉上隱隱有一絲笑意。
他倏地一驚，鬆開了雙手，她啊地一聲尖叫，落到地上。
“呆子！”她漲紅了小臉，仰頭怒視他，“你可知道本公主是誰？你敢這麼摔我！”
龍五笑了。“你是公主嘛。”
“咦？你怎麼知道本公主是公主？”她訝異地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扇了幾下，隨即燦然一笑，“是了！一定是因為本公主貴氣逼人、美貌無雙！”
龍五含笑點頭。
貴氣逼人、美貌無雙的公主.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用蔥嫩的手指頭戳著龍五的胸膛，“呆子，你剛剛摔著本公主了，你可知該當何罪！”
“本來吧……”龍五說著，抬頭看了看神.樹，“公主殿下是從神樹頂端掉下來的吧？”
公主一怔，臉上微紅，像被人抓.了小辮子，尷尬地點了點頭。
龍五說，“神樹頂端離地八百丈，公主自哪裡摔下來.只怕……”龍五惋惜地搖搖頭，又長長嘆了口氣，見公主臉色不自然，他又接著道，“我僥倖接住公主，雖然最後還是累公主摔了一下，可跟從神樹頂端摔落而比，那便算不上是摔了。是嗎？”
公主怔怔地點頭。
“所以，我算是救了公主半條命。對嗎？”
公主仍是點點頭。
“那麼……”龍五笑眯眯地看著她，“公主準備怎麼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呢？”
公主側頭想了想，“你想要什麼賞賜呢？金銀珠寶？.江山美人？”
公主心裡隱隱.覺得不對勁，卻又想不通哪裡不對勁。
龍五看著她微微有些迷茫的表情，想起了自己的小妹，心裡一軟，眼神也柔和了許多，原先那些捉弄的念頭都拋開了。
“我不需要賞賜。”龍五說，想到自己還有事要辦，抬步欲走。
“啊？那可不行！”公主張開雙臂攔在他身前，“你救了我，我如果不報恩，人家會說我忘恩負義的！你叫什麼名字？不如我讓父王封你個大官做做？”
龍五定定地望著公主的眼睛，看得她兩頰發燙，心跳加速，目光閃爍。
“你你你你！你看什麼呀！”公主突然結巴了，心想，難道她真的這麼貴氣逼人美貌無雙？
龍五笑了。
一個清雅如竹，一個嬌豔如桃。
神樹的花都開好了，一朵朵，一瓣瓣，嬌笑著自雲端飛落，落在他們之間。
龍五接住最美的那朵花，為她簪在髮髻上。
“我叫龍五。”他說，“記住我的名字，就是我要的賞賜。”
龍五……
龍五已經走了很久了。侍女匆匆趕來，看到站在樹下發愣的小公主，萬幸地鬆了口氣。
“公主，你還要看姻緣嗎？”侍女看了看那樹冠，打了個顫，那也太高了！
公主捏了捏拳頭，“不看了！”她笑著說，“我找到了！”
“龍五，你可終於來了！”
炎帝說著上前相迎。
“不知炎帝陛下找龍五有何要事？”他本是雲遊四海一上神，只聽說大德之帝有事相求，他便順路過來幫忙。
炎帝將一張寫著生辰八字的字條遞給龍五，“朕希望你能幫忙算一下紙上之人的命格、姻緣。”
龍五雖有些訝異，卻也沒有多問，掃了一眼生辰八字，淡淡道：“此人命主貴，福壽綿長，有望仙之相……”
“那個，姻緣，姻緣如何？”炎帝打斷他。
“姻緣極為美滿。”龍五答道。
“我是說……”炎帝有些不好意思，“你可能算出她的命定之人是誰？”
“這……”龍五猶豫了一下，“那人應在北方，性屬極寒，水性之神……”
“是玄冥！”炎帝一震，“可是冬神玄冥？”
龍五頓了頓，點點頭。
炎帝哈哈大笑，“玄冥那人我是見過的，極沉穩一人，把瑤光交給他我就放心了！”
雖早已猜到事實，親耳聽炎帝這麼說時，龍五仍是忍不住苦澀一笑。
女桑、女娃、女屍先後因拒婚而死，天下方定，他唯一關心的，便是這小女兒瑤光的婚事了。
炎帝感慨萬千，“朕最後一個女兒，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出嫁……那個傻丫頭，以為在神樹之梢就能看到自己未來的夫婿，真是個傻孩子……如果她真能看到，朕也不用這麼煩了！”
他生怕自己指錯了魂，害了最後一個女兒的姓名，普天之下，算無遺策的，除了可遇不可求的鴻鈞老祖，便只有九龍殿的龍五了。
龍五笑了笑，說：“是啊。”
瑤光公主與北方天帝的輔佐大神玄冥緣定今生，這個訊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四海八荒。炎帝再一次先斬後奏地安排了女兒的婚事，當婚書傳遍九州的時候，瑤光也到了九龍山山腳，那山上，便是九龍殿，是龍五居住的地方。
“公主，您真的要去找龍五嗎？”說話的是神樹之花的精靈。
“是啊，我都到他家門口了！”瑤光可是走了很久才到這裡的，她覺得很累很累，可是想到就要見到龍五了，她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可是，陛下把您許配給了玄冥……”
“我才不要嫁給玄冥！”瑤光氣呼呼地說，“我知道的，那傢伙冷冰冰陰沉沉的，古板！無趣！我絕對絕對不會嫁給他！”
“可是，那可是陛下的命令啊……”
“那又如何！”瑤光皺皺鼻子，“本公主說不嫁就不嫁，他要是逼我，我就學姐姐們一死了之！”
聽說死是很痛的……不如她去崑崙投奔姐姐和赤松子好了，那樣父王也管不到她！
“本公主愛嫁誰就嫁誰，他管不著！”瑤光手腳並用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上，看著雲淹霧繞的九龍殿，一陣沮喪。
“可是……”花精低低聲道，“如果龍五他不想娶公主怎麼辦？”
“胡說！”瑤光生氣了，“他怎麼可能不想娶我！本公主聰明美麗，人見人愛！”
花精沉默了。如果公主知道，正是龍五告訴陛下，公主的命定之人是冬神玄冥，那她該有多傷心啊……
瑤光公主闖進九龍殿的時候，南方已為她的逃婚鬧得天翻地覆。事關南北兩帝的關係，關乎南北兩國的和平，更關乎炎帝陛下的臉面，因此即便茲事體大，炎帝也只能幾道聖旨急下，將訊息封鎖住，只對外界宣稱，公主殿下身染重病，婚期押後。
誰知道，公主殿下患的是相思病。
“龍五！”瑤光看到龍五的身影，在龍五反應之前撲進他懷裡，而龍五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亦已張開了雙臂。
“龍五，本公主來看你了！是不是覺得受寵若驚啊！”她笑眯眯地，在他的懷裡仰望他。
“公主，你……”龍五怔住了，喜悅和震驚，到底何者更多？她嬌嫩的臉上滿是風霜，華美的衣裳顯得有些襤褸，她獨自一人，渡過千山萬水，才走到他的面前……
“龍五，你是不是開心得說不出話來了？”瑤光歪著腦袋，眼裡有星光閃爍，“龍五，父皇逼我嫁給玄冥，我不喜歡玄冥，你帶我走好不好？我們去崑崙吧？”瑤光拽著他的衣襟，無比委屈地看著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公主……”龍五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見龍五猶豫，瑤光臉色一變，手上一用力，把龍五拉到自己面前，“龍五，本公主命令你娶我！”說著，眼淚自眼眶中滾落，滴在龍五心尖上。
“瑤光公主！您怎麼在這裡？”路過的龍二錯愕地看著場中二人。作為九龍殿的輔佐之神，他當然見過瑤光公主，他的手上還拿著南方天帝派人送來的訊息。一邊是公主大婚，一邊是公主染疾，而眼前……
“啊……”在龍二審視的目光下，瑤光略有些尷尬，退了兩步，緊張地絞著自己的袖口。“我是來九龍殿……來九龍殿玩的……您不歡迎我嗎？”
“歡迎……之至。”龍二說著，看向龍五。他心裡已經猜到了大部分事實，傳音給龍五，“送公主回去！”
龍五的眼神一黯，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到了九龍殿，見到龍五，瑤光終於累得睡著了。
她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龍五在她床前守了一天一夜。
花精說：“龍五，公主殿下很喜歡你！”
龍五沉默不語。
花精著急了，“龍五，你為什麼不跟陛下說，你才是公主的命定之人呢！”
“這種事，豈能胡說。”龍五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
女桑、女娃、女屍皆因錯誤的姻緣而喪生，他不希望瑤光步上姐姐們的後塵。
知道天命的人最是無奈，因為即使知道了未來，也不能輕易更改，哪怕是預見了自己的死亡……
瑤光醒來之後，看到的是龍五在光影裡的側臉，她喜歡的人，即使是一個剪影也如此俊美不凡！
瑤光笑著說：“龍五，我們私奔吧！”
她是如此興奮而期待著，彷彿那是一場計劃已久的遠足，前方是春光明媚，而不是浪跡天涯。
龍五含笑，點頭，“好啊，我們私奔吧！”
他們在第二次月冷星稀的時候下了山，龍五牽著她的手，緊緊不放。他揹著她過了弱水，過了崑崙，過了一座座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山。
路過村莊的時候，看到有人悲啼，看到漫天飛舞的白紙，瑤光悲傷地說：“又有人說死去了……”
龍五說：“死亡從來不是一種悲劇。”
“那什麼才是？”瑤光不解。
龍五沒有回答。
瑤光kao在他背上說：“龍五，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死亡也不能分開我們！”
龍五淡淡一笑，“是的，死亡不能分開我們。
瑤光問他，“龍五，你喜歡我嗎？”
“喜歡。”龍五垂下眼睫，陰影裡的雙眸有淡淡的哀傷，“從沒有那麼喜歡過，也大概……再不能那麼喜歡了。”
瑤光笑了。“好巧啊！我也是！”
那一日，萬里無雲，天顯得很藍，很高。
龍五牽著瑤光的手，指著眼前的青山說，“公主，這裡是不周山。”
瑤光歪著腦袋打量，“這山很普通嘛！”
龍五說：“這山上有一種珍貴的果樹，吃了它能使人忘記憂愁。”
“真的！”瑤光眼睛一亮，“龍五，你去摘兩個來好不好？”
“好啊。”龍五笑了笑，握著她的手一緊，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後面，仰望著他的背影，心裡一陣難以言喻的感動。“龍五，我喜歡你！”她頓了頓，“比喜歡多很多！”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眼神暗了下去，低低聲的三個字。
“我也是。”
“公主，這就是嘉果。”龍五摘了一個果子，珍而重之地放在她的手心，她仔細看了看，奇道：“怎麼那麼像桃子？”
龍五笑著說：“是很像桃子，卻比桃子珍貴多了。這嘉果，也稱‘忘憂果’，公主，你嚐嚐吧。”
瑤光笑著點點頭，吧唧咬了一大口，果汁滑過她的下巴，閃閃發亮。
“龍五，你為什麼不吃呢？”
“因為……”龍五含笑為她拭去下巴滑落的汁水，“我不想忘記啊……”
“忘記什麼？忘記憂愁嗎？為什麼不想忘記憂愁呢？”她又咬了一口，微微有些酸，但更多的是甜。
“公主現在不明白，以後就會慢慢懂得了。”
“我不懂，你可以教我的嘛！”瑤光嘟了嘟嘴，“還有，你別再叫我公主了！你為什麼不叫我瑤光呢？本公主命令你，叫我‘瑤光’！”
“是，公主殿下……”龍五親暱地颳了下她的鼻子，“是，瑤光……”
她笑得眯起眼睛，一顆心彷彿飄在雲端，彷彿浮在水中，每一聲心跳都震耳欲聾，她甚至可以聽到迴音。
他是那麼地喜歡我啊……
瑤光的身子晃了晃，向前一傾，落入他的懷中。
他抱著她，低聲呼喚：“瑤光，瑤光……”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自暗處走出的玄冥不解地問他。“公主她……明明那麼愛你。”
“玄冥，好好照顧她。”龍五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哭泣的神樹之花自她髮間落下，被藏進龍五心底最深的地方。將沉睡中的瑤光交到玄冥懷裡，那一刻，他的心臟猛地一抽，彷彿被抽離的不只是力氣，還有靈魂。
“吃了嘉果，她會忘了龍五，忘了這一切，這三個月的‘私奔’……”龍五苦澀一笑，“只是瑤光公主一個遺忘的夢。醒來之後，她還是她，她會愛上你的……”
“你這麼肯定？”玄冥笑了，他覺得，有些可笑，“即便沒有你，她也不見得會愛上我。”
“你怎麼會不努力得到她的愛呢？”龍五的手在她臉上留戀不去，指尖滑過她的睫毛，鼻尖，嘴脣……“忘了龍五，她會愛上你的。”
“龍五，你能看透別人的未來……”玄冥看著龍五漸行漸遠的背影，聲音微微揚了起來，“你能看透自己的未來嗎？”
龍五的腳下沒有一絲的停滯。
他當然看到了……
半年之後，他應南北二天帝的邀請，往赴玄冥和瑤光公主的婚宴，婚宴上，他看到如朝霞般明媚的女子，在另一人懷裡甜美地微笑。而她，沒有看到他。
三年之後，他們有了第一個孩子……
花精哭著問他：“你可曾後悔？”
龍五微醉，仰望穹廬，那星河再燦爛三分，也仍是及不上她的雙眸。
那一年，她從天而降，落入他的懷中。
那一年，她跋山涉水，走到她的面前。
那一年，他們說好了在一起，死亡也不能將他們分開。
“假如明天我將死去，今天的你是否還有勇氣與我相愛？”
他曾經想問的話，沒有勇氣問出口，現在再問，卻已沒有她能夠回答。
只有迴音。
只有迴音……
於是他閉上眼睛，任淚水滑落……
“即便你能夠，我又如何忍心？”
七年之後。
顓頊開啟十二天都煞神大陣，神滅道亡。
共工怒觸不周山，地覆天翻。
軒轅臺上，玄冥傳聲問他：“你是否早已預知了今日？”
他笑而不語。
當盤古幡遮天蔽日，奪去了所有光明，他恍惚地想起了他贈給她的那朵神樹之花，想起她生氣時、疑惑時、迷茫時、高興時一花千瓣的容顏。
想起她曾經問過他的話，他那時卻沒有回答。
死亡從來不是一種悲劇。
真正的悲劇是，你死了，我卻仍要在沒有你的人間活下去。
我怎麼忍心，怎麼忍心……
龍六說：“誒，你們有沒有什麼事來不及做，十分後悔的？”
他靜了片刻，緩緩地一聲輕嘆：“很希望，再見她一面……”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小公主！小公主！”
瑤光經過神樹的時候，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呼喚。她仰頭四望，最後在茂密的綠葉之間看到一粒神樹之實。那果實嬌豔地在枝頭晃著，向她打招呼。
“好久不見啊，小公主！”神樹之實笑著說，“上一次見你，是十年前了！你找到你的姻緣了嗎？”
“姻緣？”瑤光有些不解，不過想了想，她還是回答了，“我找到了……”想起玄冥，她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恭喜你啊！”神樹之實笑嘻嘻地，“怎麼沒看到他呢？聽說外面正在大戰，龍五沒事吧？”
“龍五？龍五是誰啊？”瑤光想了許久，隱約記得是龍族的一個青年，似乎她和玄冥大婚的時候，他也來過，只是當時人太多了，自己沒有去注意罷了。
“龍五就是龍五啊……”神樹之實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遠遠傳來的一聲啼哭打斷。
“呀！”瑤光提著裙子，氣呼呼地轉身往回走，“孩子們又打架了嗎？等玄冥回來一定要他們好看！”
神樹之實愣了愣，玄冥又是誰啊……
十年前，它還未成熟時，清晰地記得神樹下，那個懵懵懂懂，尋找姻緣的小公主，還有那個銀色長袍，面帶微笑的男子。
“我叫龍五。”他說，“記住我的名字，就是我要的賞賜。”
小公主，你忘記了嗎，他的名字是龍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