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尾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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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尾聲（一）

尾聲：一切皆有法，如夢幻影，不留影蹤

紅爐圍錦，翠幄盤雕，青雀窺窗，來報瑞雪紛紛。開簾隨灑，度華筵、飛入金尊。聽歌按舞，任留香、滿酌杯深。最好是，賀豐年、天下太平。

歷經年，亂黨滅，京畿定，歌舞昇平，燈紅酒綠，金玉之都，又是一地紙醉金迷。

花爆攤，花燈架，宜春帖子，曆書月份牌，年糕瓜子，雜拌年果子，林林總總，在朱雀大街上蘆棚鱗次，攤架相依，才知道原來要過舊曆年了。

映柔搓著手，哈著氣，穿一件半舊的寶紅色倭緞團福夾襖，一頂毛了邊的小帽，扮作舊時紈絝子弟，一路穿過一簇一簇寫紅紙對聯的書春的，捧了梅花水仙點綴年景的，提了長串炮竹或是大包小件甚至中間帶上一個小孩玩的紅紙燈籠的辦年貨的，穿了裘皮大襖互相作揖拜年的，還有敲鑼打鼓踩高蹺舞龍獅搖綵船的人群，一路拐進一條熟悉又久違了的小巷子來。

從前這個時候，慕容家上上下下早已通府掛上了綢布金絲骨的大紅燈籠，燃上影影綽綽的紅燭，一派喜慶氣氛，一家老小都忙得團團轉預備著吃一頓難得的團圓飯。而如今，映柔一個人，行走在別家的熱鬧裡。

從前這個時候，街坊裡的孩童已經滿街跑著唱起《漢口竹枝詞•時令》的歌謠：“新年春酒競相邀，轎子何嫌索價高。提盒天天來送禮，湯圓春餅與年糕。”跟在大孩子後面看爆竹煙花。南宮家的水磨年糕、宮廷糯米花、層層疊疊的花生糖，酥酥地捲成一格格誘人的長條，引誘著小孩子們的哈喇子，勾引著大人們的錢口袋。而如今，映柔只能搓著手看著滿大街的喜慶氣氛，好像和自己沒有關聯。

“滿堂紅”的爆竹聲剛過，碎紅滿地，燦若雲錦，更是滿街瑞氣，正道是：“遍天銀花鏽，闔街硝煙濃。”漫天的煙花，一個不曾散卻，一個已然又綻放開來，似孔雀開屏、似天女散花，呼金鳳翱翔，喚萬馬奔騰，滿天花雨，大地流金。在那繚繞的硝煙瀰漫之間，一塊古色古香的小小路牌在不起眼的街角，因著一株雅號“牡丹傾國”的絢爛焰火騰空，泛出光芒，上頭的字被一瞬間照亮了——“秦淮裡”。

依舊是金碧輝煌的雕樑畫棟，依舊是燈火璀璨的繁華迤邐。不是江南，勝似江南。如雲的西施佳人，如雪的杜康美酒，說不盡的溫柔婉轉，道不盡的曲意承歡，在這裡才知道，為什麼漢成帝曾道：“寧願醉死溫柔鄉，不慕武帝白雲鄉。”

映柔也不看旁的，也不問什麼，徑直穿過描金盤枝曼陀羅的大門、重重金絲勾花的帷幔簾帳，沿著五彩琉璃鋪就的樓梯拾級而上，擇了一個臨窗的位子坐了，已經有一個渾身竟綾羅的小巧女子施施然來了，盈盈拜下身，福了一福，恭身獻上一樽甘甜美酒，倒碎步返身退了下去。醇美的汁液在盤枝蓮花燈下泛著金色的光澤，映柔端起來抿了一口，滿目都是耀金的光芒。

舜華旋浥羅巾，體態婀娜地從樓上下來，遠遠就瞧見了這位不速“貴客”，眼神迷濛起來。手裡的帕子緊了緊，舜華依舊堆了往常的笑容走過來，在對面的位子上就是款款而坐，攬過對面的美酒，仰頭就喝了個底朝天，傾盞一笑，然後定定地看著對方，卻是始終沒有說話。

映柔沒有看她，或者說沒來得及看她，目光卻順著一抹月牙白直往樓下掃去——只見那些羅列兩旁、濃妝豔抹的女子中間出現了一抹與眾不同的清麗顏色——那是一個眉目精緻的妙人兒，她雲鬟半卷，粉黛略施，星眼微餳，腰枝纖纖，亭亭玉立，絕色天成，抱了一隻碧玉鑲制的象牙頭桐木身琵琶，戴了融玳瑁指甲，斜坐在貴妃椅上，長長的裙襬垂下去，遮住了一雙玉足。眼見她，皓袂半將遮粉臆，寶釵長欲墜香肩，芊芊蘭指欲輕捻，櫻桃小口緩開唱，此時模樣不禁憐。映柔嘆口氣，正想移開目光，卻有“倏”地射回去——“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皓齒清歌絕代音，眼波斜處寄情深。——正是十二年前，緋音出道的時候，名動京師的那段唱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