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第四十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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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第四十章（一）

第四十章 江南渡悽風苦雨雪映淚 亂民起香消玉殞繁華逝

整個下午，只見雲氏端坐在臥榻上，木著一張臉，呆呆地出神。

直到了傍晚，雲氏依舊是這麼坐著，周媽有些憂心地進來看看，卻是不敢言語，只得三番五次遣了翠蓮去看看，生怕出什麼事。雲氏看見翠蓮幾次探頭進來又躡手躡腳出去，終是出聲叫到：“翠蓮——”

“什麼事太太？”翠蓮機敏，連忙收住腳步，脆生生應道。

“把大小姐請來。”

“是。”翠蓮諾諾地應了，退了出去。

終於，還是要走這一步了麼？雲氏看著這再熟悉不過的雕樑畫棟，禁不住感傷，眼淚差一點又不爭氣地落下來，卻是聽見門口有人喚：“媽。”

抬頭看到映柔來了，雲氏勉強笑笑，對她揮揮手：“過來坐。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已經決定好了，如今這樣的形勢，簡直是內外交困，由不得我們不走的。好在江南的老宅子還在——就事你們小時候我們住的愚園，拾掇拾掇總能夠安置我們。好在如今人也不多，昊天和辰彥都不在家，媚媚和灝宇可以各自過自己的小日子——娜娜願意跟著她三嫂也就由著她，婉婉只怕自然有地方自處。餘下的，你是可以幫我持家的，我看小嫵和婧兒當個女先生謀事養家總不成問題，卿顏固然是要跟著我們的，以後安頓下來了，也許還可以繼續讀書。你看，僕從也不必多——咱們自然是不比從前的，陳媽反正已經跟著陳先生退了；周媽從你們襁褓的時候就一直跟著我的，早就是我們的家庭成員之一，總是要跟著；其餘的，金元金寶翠蓮小霞手腳又勤快又幹淨，是得用的人。卿顏那個貼身丫鬟她要是捨不得也就帶上吧，別人我看派點銀子，就都散了吧。”雲氏彷彿是花了極大的力氣才說完了這一長串話，說完了也就乏得緊了。

映柔聽了，默默點頭道：“媽和我想一塊去了，我這就去辦。”

雲氏極其疲憊地點了點頭道：“去罷。”說完便闔了眼睛，再不說什麼。

映柔走出雲氏的房裡，就看見金寶在園子裡掃落葉，於是輕喚一聲：“金寶，你來。”金寶拍拍手上的灰，撣撣衣服，垂手恭敬道：“大小姐有事叫我？”映柔點點頭道：“嗯，我起了一張告示，等會要你幫我貼出去。”然後把方才雲氏的話細細說了。金寶沉默良久，聲音沙啞道：“太太和大小姐，太厚待我們了。我和金元一定好好照顧太太和小姐們。”映柔點點頭，道：“去吧。一會兒到我房裡拿告示。”

穿過庭院一徑自裡面去，北風吹得昏天黑地，院裡的枯葉黃得蕭索，只被風吹得滿地席捲。映柔也不禁慼慼了神色：到底是，蕭索了。

轉過轉角，竟是遇見了白式薇。本想略一點頭就算過去了的，不想白式薇竟然衝口道：“我知道我討人嫌！可我難道一開始就是這般的麼？沒有出嫁的時候，我何嘗不是家裡的寶貝？！過門的時候，難道不是你們慕容家敲鑼打鼓八抬大轎歡歡喜喜正而八經地把我娶了來？倒是我自己死皮賴臉地巴結著你們強娶的不成?”

映柔忽然聽她這話說得難聽，沒有吱聲。

白式薇望見她的顏色，暗自嘆了口氣，道：“罷了，到頭來總是我不會說話，你就再受這一次罷了。我只想知道……”她抿了嘴，狠狠咬住下脣，彷彿抑制著甚麼一般，終究開口，“他到底為什麼娶我？我們說起來也是自由婚姻，可他心裡，到底把我當什麼呢？根本自始至終，他心裡都存了別的女人……而你們又何嘗把我當做自家人看待？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她們背地裡說得有多難聽！須知道‘甜言蜜語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教我如何不傷心？若不是我肚子裡那塊肉，你們更加不會對我好！只怕還要明著欺負我哩！若是你們有人能夠寬厚我一點，不要總是以那般‘外姓人’的目光看我，我又何至於……”她的聲音低下去，到底忍不住逐漸嗚咽起來，拿手捂了，“就是四妹親近我，你們還不是以為她是二房出的……”

映柔倚在冰冷的牆上，表情空洞地聽她說話，身體彷彿支撐不住地順著牆壁滑下去，用一隻手勉強扶住牆，眼睛只瞧著一個虛無的聚點，半晌，揚了揚手：“今兒的話，和我說說，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