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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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許太春走駝道遭遇暴客後跳崖,生死不明。一年後玉蓮改嫁張友和。張友和成了三義泰的大掌櫃,路先生、雲黃羊相繼被排擠出三義泰……
1昏黃的陽光斜照著待發的駝隊,下午時分,歸化城北門外的大路上。身負過載的駱駝們一峰跟著一峰拉成長長的一隊,黃羊、路先生、張友和為駝隊送行。
這是三義泰從歸化萬駝社僱請的駝隊,總共有三十八峰駱駝組成。而領房人馬五爺則是另外單獨聘請的。這樣的駝隊在歸化城算做是小型的駝隊,由三個駝夫、一名領房人和一名隨隊的掌櫃——也就是許太春,這就是駝隊全部成員。另外就是隨隊攜帶的三隻凶悍的護衛狗。
此行太春是要把三義泰生產的一萬斤胡麻油運往喀爾喀草原上的重鎮烏里雅蘇臺城。全程是三千八百里。
太春看看送行的人,揚聲喊道:“弟兄們——起程!”
駝隊緩緩移動起來。
“哥,駝道不比內地,”黃羊跟在太春身邊一邊走一邊囑咐:“不是草原就是沙漠,人煙稀少,還有暴客騷擾,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張友和:“出門在外處處多加小心,如遇有什麼事不要慌要沉著處置。”
路先生:“天氣一天天冷了,許大掌櫃要多多珍重身體……”
“我都知道,”太春揮揮手:“你們回去吧!”
駝隊緩慢地移動起來,沉悶的駝鈴在丁冬丁冬地響著,頗有些淒涼頗有些悲壯。至少幾百年了,歸化城的駝隊已經形成了這樣的規矩就是下午起程夜裡行走,凌晨紮營,第二天上午放牧駱駝。死套子,是誰也不能改變的規矩。
黃昏時分,駝隊走進了大青山。上了一道山樑,如火的夕陽將駝隊的影子投到金色的山樑上,山溝裡顯露出一個個美麗的剪影。
馬五爺騎馬走在駝隊的前頭,駝隊的後面是許掌櫃,他在為自己的駝隊斷後。
凌晨,駝隊翻過山樑,他們在一個山窪裡停了下來,駝夫們忙著卸駝馱子搭帳篷,忙著生火做飯……接下來就該美美地睡上一覺了!馬五爺騎馬跑上一個山坡後向後面呼喊道:“弟兄們,程頭到了。”
駝夫們也高興地呼喊著:“噢!——噢!——“簡單地吃罷夜飯,勞累了一天的駝夫們鑽進帳篷,將自己的大皮襖往地上一丟,鋪半個蓋半個,帳篷裡不一刻便響起如雷般地鼾聲。
帳篷外的篝火旁,馬五爺正湊在許太春跟前說話。這回許掌櫃用馬五爺做了駝隊的領房人,馬五爺很是感激。馬橋上生意清淡,許掌櫃明明是給了他一個賺錢的機會。所以,自出來後馬五爺總想在許掌櫃跟前做點什麼以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馬五爺往火堆上添了幾塊幹牛糞,湊近太春:“許大掌櫃!“太春正在抽著菸袋想心事:“什麼事?“馬五爺:“許掌櫃,我獻一計給您。”
太春:“好啊,你說吧。”
馬五爺:“許掌櫃,如今三義泰做得順風順水,我建議貴號今後做做騾馬生意!”
太春:“噢,五爺不妨詳細說說。“馬五爺見許掌櫃感興趣,於是來了精神:“歸化城自明朝以來就是全國著名的官馬御橋,咱這兒的騾馬在內地名譽好,走到哪兒都好賣。不論農耕還是拉車,更不要說是軍用。掙錢!咱懂這一行。”
太春說:“這我知道,在歸化城馬橋上再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馬五爺。”
“外行人看著活馬活羊他害怕,那是因為他不懂。”馬五爺接著說:“再者說騾馬市場靈活,不像茶葉啊、藥材啊那麼死板,又都被三大號控制著。馬市誰也控制不了,再說馬市上的買賣來得快。要說別的我不行,做馬市生意我可在行,許大掌櫃你想不想聽聽內裡的奧祕?”
太春是生意人,既然有人給他念生意經,那再好不過了,於是又裝了一袋煙點燃了:“馬五爺,你說你的,我聽著呢。”
……
不知不覺間駝隊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平安無事,沒有出一點差錯。太春對馬五爺很滿意。這天夜裡駝隊紮下帳篷的時候,太春對馬五爺說:“我數著日子呢,已經走了三十八天了,再過一個月我們就能順利到達烏里雅蘇臺!”
馬五爺說:“但願一路都是如此!”
哪承想馬五爺的話音剛落地,就出事了!
是巡行的護衛狗最先發現了異常的情況,三隻狗一起狂叫了起來,那聲音在寂靜的荒原上顯得格外響亮和緊張。
“馬五爺,你聽——”太春立刻警覺起來:“好像有動靜!”
一陣隱約的馬蹄聲向這邊傳過來。
正在卸馬具的馬五爺象彈簧似的跳起來,喊道:“弟兄們!快!操傢伙!——”
太春一驚,迅速從旁邊的貨馱中抽出一把刀。馬蹄聲越來越近,太春仔細聽了一會兒,自己對自己說:“聽聲音好像只有一匹馬……”
馬蹄聲越來越近。所有的駝夫們手裡都攥一柄大刀,睜大眼睛注視著夜色籠罩下的荒原。朦朧的夜色中,馬蹄聲更近了,漸漸看清楚了來者果然只是一騎一乘!
馬五爺回到太春的身邊,說道:“許掌櫃,來人不大像是暴客。”
駝隊上的群狗朝著來人包抄過去。那一騎一乘來到篝火外十幾步的地方勒馬停了下來。馬五爺立刻帶領眾駝夫將那人團團圍住:“膽大狂徒!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竟敢來搶劫駝隊。”
“哎,你們不要害怕,我不是暴客!”只聽那人朗聲道叫:“你們可是歸化城的駝隊嗎?”
太春聽得這聲音有些熟識,忽然一個念頭在他腦子裡一閃:“莫非他是……”
那人在馬上說:“哎,我真的不是暴客!”
“你少耍花招!趕緊下馬,免得受皮肉之苦!”馬五爺喝道,說著就要往上衝。
這時太春喊道:“慢!馬五爺,你先退下。”
太春來到離那人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來,問道:“如果猜得沒錯,這位是娜少爺吧?”
那人在馬上道:“許大掌櫃,正是在下。”
太春心裡叫苦道:果然是娜燁,這個大格格呀……可是,還不能讓駝隊的人知道娜燁是個女的,走駝道是有規矩的,說女人不吉利,是不能允許有女人和駝隊攪合在一起的,如果讓他們知道了娜燁是個女的,那馬五爺還不得把她給撕了!
太春心裡急,但卻做出從容的樣子,他大聲道:“既然是娜少爺,你黑天半夜的怎麼到這兒來了?”
娜燁:“我遵父親之命星夜趕往邊境處理軍事糾紛,巧遇許大掌櫃的駝隊,不知可否容我與你們同行?”
太春望望周圍黑沉沉的草原,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馬五爺在身後叫道:“許大掌櫃,你可不能輕信他!駝道上還是少一事比多一事為好。”
太春說:“馬五爺,叫大家散了吧,這是我的一位朋友。我認識他的,他確實是將軍府的人。”
見掌櫃的這樣說,馬五爺帶著大夥鑽進帳篷睡覺去了。
太春拉娜燁在篝火前坐下,拿過水壺和乾糧遞給娜燁。
娜燁喝了幾口水:“哎呀,總算找到你了!要不是看見這篝火,我恐怕就得一個人在荒原上過夜了。”
太春坐在一旁打量著娜燁,只見她腳蹬一雙軟牛皮短靴,身上是一套短打扮的男子便裝,腰裡扎著皮帶,長長的頭髮掖在帽子裡,看上去精幹利落,比起她的女兒裝來別有一番韻致。
太春故意做出一副冷冷的態度問道:“說吧,你到底要幹什麼?”
娜燁望著太春調皮地笑了,並不說話。當她吃飽和足之後,打了個哈欠:“啊,累壞了,我想休息了!”說著,從馬上拿下了皮襖毯子什麼的,在篝火旁邊鋪開來鑽進去:“啊,還不錯,比想象得好多了!”
太春望著娜燁少心沒肺的樣子,心裡又氣又好笑。
一連幾天都是難得的好天氣,紅彤彤的朝陽將如火般的光輝灑在草地上,草地被塗上了一層溫暖的金紅。
駝隊在草原上行進。太春和娜燁騎著馬並肩而行,走在駝隊的最後面。
太春問道:“娜少爺,你不是說是遵父命趕往邊境嗎,怎麼這又不急了呢?”
娜燁狡黠地笑笑:“騙你呢,你還當真了!”
太春:“我早看出來了!將軍府千軍萬馬什麼樣的人沒有?即便是有急事也不會派你這樣的出來!你呀,連謊話都編不好,還想出來蒙人!說實話吧娜少爺,你究竟要幹什麼?”
娜燁無所謂地:“玩唄,散散心。”
太春揶揄道:“真是將軍府出來的大格格,什麼事情都敢做出來。跑到這荒無人煙的地方玩來了,虧你想得出來!你知道駝道上有多麼凶險嗎?”
娜燁笑道:“那又有什麼?我願意!”
太春:“還笑呢!要是你趕不上駝隊,不被暴客掠去也得被狼群把你撕了!”
娜燁騎在馬上一副悠然的樣子:“我不怕。”
太春:“大格格,我看你還是回去吧。就算你不怕暴客也不怕野狼,可你也是身戴重孝的人,怎麼可以亂來呢!”
娜燁嚷道:“許太春,你別掃我的興致好不好?”
太春忙制止道:“小聲些我的大格格,駝夫們要知道你是個女的,非得活撕了你不可,這是有講究的!”
娜燁長嘆了一口氣:“唉,當初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我嫁給了一個病秧子,每天起來就像做牢一樣,愛不能愛,恨不能恨,我雖然是將軍府的大格格,可我活得還不如民間的小丫頭呢。不管怎麼說,如今他走了,我也算是解脫了!”
太春好言相勸道:“這兩日出來玩也玩了,心也散了,我看你還是回去吧。我找兩個壯漢送你。”
娜燁:“不。我好不容易才趕上了駝隊,你休想打發我回去!你走哪兒我跟哪兒,你想帶也得帶,不想帶也得帶!”
太春壓低聲音:“你呀,男女授受不親,傳出去我們還怎麼做人!”
“人家冒著風險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倒要攆我回去,還是好朋友呢!“娜燁不滿地說:“再說我這不是女扮男裝嗎!哎,許太春,你要是再攆我回去,我就索性露出我的女兒裝,看你怎麼辦!”
太春被格格的話嚇壞了,趕忙說:“哎呀我的大格格,你就省省吧!好好,願意跟著你就跟著吧,可有一樣,你千萬不能暴露身份!”
娜燁得意地竊笑。
太春和娜燁並駕齊驅地走在草原上,很有些浪漫的意味。
娜燁愜意地:“啊——長這麼大,還是頭回享受這麼舒展的日子,這些年可把我憋屈壞了。”
太春:“你在這裡信馬游韁,家裡找不到你,說不定早已經鬧得天翻地覆了。”
娜燁:“哼,管它呢!”
2太春走駝道後不久就是綏生的九歲生日了。三義泰大掌櫃家的少爺過生日,你想不張羅都不行,張友和跟黃羊幫襯玉蓮在院子裡擺了幾桌招待前來賀喜的人們。
前來賀喜的賓客大多是歸化商界名流,熱熱鬧鬧地擠了一院子。
玉蓮望著滿院子的賓客對張友和說:“轉眼綏生都九歲了,只可惜這種時候他爹不在跟前。”
綏生聽見了母親的話,不高興地說:“我爹就是不疼我。我過生日他都不在家!他根本就不親我。”
玉蓮喝道:“胡說!你爹不親你誰親你?!”
綏生:“大爹呀,大爹才親我呢。”
玉蓮:“這孩子真不懂事,從今天起你就九歲了,也該懂點事了。你得知道你爹的甘苦,體諒你爹,他風裡雨裡在外面跑圖啥?還不是為了買賣能做提好點,還都不是為了你。”
張友和:“不只是辛苦,最要緊的是危險,稍稍弄不好就會把腦袋丟了!綏生,你可不能埋怨,三義泰做到今天的樣子全憑你爹了。”
綏生低頭不說話了。
玉蓮:“還說呢,這會兒你爹他恐怕正在草地上呢,那邊也不知道是在颳風呢還是下雪呢,你爹他也不知道是吃了飯沒有……”
說著玉蓮禁不住眼圈一紅就掉下了淚。
綏生望著娘,不敢再說什麼了。
玉蓮抹著眼角的淚水:“也不知是咋了,從他這回出門的那天起,我這心就沒有踏實過,每天夜裡都得被噩夢驚醒一兩回,唉,也不知道他現在走到哪兒了……”
張友和安慰道:“別哭了,做生意的人哪個不是如此。今天是綏生九歲生日的喜日子,就別說那些不痛快的事了。”
由於天氣不好耽誤了行程,已經是夜裡了太春他們的駝隊還在山道上跋涉著。駝夫們每人手上一隻火把,牽著駱駝緩慢地走著,駝隊的最前面依然是馬五爺,他一邊走一邊大聲地吆喝著:“小心,腳下有溝!慢著,頭頂上有石崖!”
太春拽著娜燁的手小心地走在山道上。
娜燁小聲說:“怎麼還不宿營,我都快餓死了。”
太春:“這是鷹嘴嶺,我們是在懸崖峭壁上走呢,腳邊就是萬丈深崖,怎麼宿營?”
娜燁不敢說話了,只緊緊地握住太春的手,小心地走著。
突然,什麼地方響起一陣呱呱的怪叫聲,好像是什麼東西在怪笑,娜燁嚇了一大跳,她下意識地躲閃到太春身後:“什麼聲音?”
太春道:“是貓頭鷹。”
娜燁:“可嚇死我了。”
太春:“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
娜燁:“那是我一個人的時候,在你跟前,我就是個女人,反正你不能不管我!”
太春喝道:“別說了,小心走路!”
……
當太春在駝道上日夜兼程的時候,家裡的老婆孩子也無時不在惦記著他。這天夜裡,玉蓮在燈下做針線活兒,綏生伏在炕桌上寫寫畫畫。忽然,綏生像是想起了什麼,他抬起頭來問道:“娘,我爹啥時候能回來?”
玉蓮望著兒子,慈愛地:“咋,想你爹了?”
綏生:“我爹說了,到時候給我帶一把俄羅斯匕首回來。”
玉蓮嗔道:“光惦記著東西不想你爹,小沒良心的,你爹白疼你了!”
綏生:“誰說人家不想了?昨兒個夜裡還夢見我爹了呢!”
玉蓮停下手裡的活兒,急切地問道:“你夢見你爹啥了?”
綏生:“我夢見我爹騎著馬在前頭走,我在後頭追他,咋叫他都不答應,後來我爹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就沒影兒了。”
玉蓮一下子怔在了那裡……
綏生搖晃著他娘:“娘,你怎麼了?”
玉蓮猛地醒過神來,朝地上唾著:“呸!呸!沒來由的,淨瞎想!綏生,來,像娘這樣,往地上唾三口!”
綏生不解地:“這是幹什麼嗎?”
玉蓮忽然火了:“你這孩子,咋不聽話呢!”
綏生不想惹娘生氣,勉強照娘說的做了。
玉蓮又跳下地從大紅櫃上抱過來梳頭匣子,從裡面拿出一把桃木梳子,看了看,嘎巴一聲掰下個梳齒兒來,唸叨著說:“破了,綏生昨兒個夜裡的夢破了!俺家太春平安無事,過不了幾天就回來了!”
做完這一切,她鬆了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掐指算算,許太春帶領駝隊已經在駝道上跋涉了將近五個月了,黃羊估摸這駝隊也該是回來的日子了。歸化三義泰店鋪也開始緊張起來,當初他們走的時候帶的是胡麻油,回來時攜帶皮貨,這是預先計劃好的。到時候皮貨回來得有個存放的地方。
這兩天,三義泰的夥計們在黃羊的吩咐下有條不紊地為駝隊回來做準備。黃羊本就是個勤快人,經過了這幾年的歷練,越來越像個掌櫃子了。這不,一大早起來,幫著赫連下了門板,又對赫連說:“你讓夥計們把店鋪後院騰清利了,準備存放皮貨。……”
赫連愉快地應著:“哎。”
黃羊:“還有,你親自帶兩個夥計把庫房歸置歸置,等駝隊回來貨一多就轉不開地方了。”
赫連答應著走了:“哎。”
3花開兩枝,話分兩頭。
駝隊行進在荒原上。從駝隊的馱馱子和人的裝束看,與先前有所不同,他們已經是在回來的路上了。也難為娜燁了,幾個月來一直是男子打扮,跟駝隊的夥計們一起裝貨卸貨,長長的駝道竟然也熬過來了。不過看上去娜燁很愉快,比剛來的時候略胖了些,精神也好得出奇。
這回走駝道能平平安安回來,馬五爺立了頭功。
一路走著馬五爺把自己的馬往許掌櫃跟前湊,討好地對許掌櫃說:“許大掌櫃,這一趟生意真順,利利索索賺了一大筆錢。”
太春笑道:“生意賺了錢,你馬五爺功不可沒,回去後我會重謝你的。”
馬五爺就等許掌櫃這句話呢,趕忙:“哪裡,許掌櫃,要這麼說就外道了。”
太春問道:“馬五爺,你給估一下,看看我們還有幾天的路程就到家了?”
馬五爺略略算了一下:“就照這個走法,多則八日,少則五日。其實已經到家門口了,不過咱們載著貨走不快,要是騎快馬的話有兩天就到家了。”
太春鬆了口氣道:“哦,回來了。”
駝隊悠然地走著,在一個岔路口他們遇到了另外一支商隊。
馬五爺上前去打招呼:“喂!你們是哪兒來的?到哪兒去?”
那支商隊裡有人應道:“從恰克圖來,迴歸化去!”
馬五爺:“哈哈,這麼說是遇上老鄉了?”
太春:“問問他們是什麼字號?”
馬五爺:“喂,你們是歸化哪個字號的?”
“歸化的商號多如牛毛,“那支商隊中領頭的人回答:“我們是家小買賣,不值一提。哎,你們是——”
太春接茬說:“我們是三義泰商號的駝隊!”
“噢,三義泰的呀!“對方說:“說起來都是從歸化來的,大家搭個伴兒走路吧?”
娜燁騎在馬上,聽對方這麼說不禁蹙起了眉頭。
太春大聲道:“也好,路上冷清,搭個伴兒走路熱鬧些。再說,萬一有什麼事還有個照應。你們說是吧?”
結果就在駝隊經過鷹嘴嶺的時候,出事了!
三義泰的駝隊走在前面,那一支不知名的駝隊則走在後面。馬五爺也許覺得快到家了,心裡放鬆了許多,他湊在許太春跟前又念起了他馬橋上的那套生意經:“許大掌櫃,迴歸化之後我立馬就替你張羅騾馬生意,保你痛痛快快賺一把,我馬五爺也結結實實露一手了。這些年把我憋的,就是找不到一個茬口!”
凌晨駝隊宿營扎帳蓬。馬上要到家了駝夫們都挺高興,忙著圈駱駝卸貨扎帳篷,忙著點火熬茶。
那支相遇的駝隊的人顯得格外熱情,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又跑到這邊來幫忙。其中一個掌櫃子模樣的人說:“走駝道遇上了是咱們的緣分,怎麼樣,我們這裡帶著好酒呢,一塊兒喝兩盅?”
太春沉吟著。
那人哈哈笑道:“噢,你們大概怕我們是暴客吧?”
“掌櫃的,你別擔心,“馬五爺對太春說:“就算是歹人他也不敢在家門口動手,喝兩盅就喝兩盅吧,你說呢?”
太春默許了。
黑沉沉的夜,沒有一絲兒風,對於走駝道的人來說這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篝火燃起來了,紅彤彤的火焰烘烤著走駝道的漢子們,他們的身子有種麻酥酥的舒坦。
兩支駝隊的漢子們圍在火堆旁喝酒,不一會兒就熟識了起來。看樣子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太春覺得自己好像喝醉了。
那支商隊的人還在不停地勸酒,熱情得就像是親兄弟一般。娜燁到底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她警惕地端詳著那夥人,似乎覺得什麼地方不大對頭,是他們的太過熱情?還是他們的太過慷慨?所以對於那夥人捧過來的酒碗娜燁只是做個樣子,並沒有喝多少。
對方的那個掌櫃子又將一碗酒捧到了太春面前:“三義泰的許大掌櫃,在歸化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許掌櫃,以後我們小號可指望著您發財了,來,我再敬您一碗!”
娜燁接過太春的酒杯:“許掌櫃酒量不行,我替他喝。”
太春已經有八分醉了,他含糊道:“沒事,眼看就要到家了。”
馬五爺也半醉了,站起來跌跌撞撞向帳篷走去:“我不能喝了……我睡覺去了……”
就在這時,那支商隊裡為首的一個從貨馱子中抽出一把朴刀,打個呼哨!聽到訊號,其他人也亮出了大刀——娜燁見狀,知道是遇上歹人了,她喊道:“大掌櫃,不好!”
刀刃在夜色裡閃著寒光,駝夫們沒有防備,來不及拿出防身的武器便紛紛倒在地上。
太春的酒勁一下子被驚醒了,他大喊道:“馬五爺!他們是暴客!”
幸虧娜燁清醒,她抽出身邊的大刀護住太春與暴客糾纏在了一起。
馬五爺手握大刀跑過來:“大掌櫃,你快走!說罷衝過去和那些土匪乒乒乓乓地交上了手,拼死保護著許掌櫃。”
太春也抽出隨身的大刀和土匪們搏鬥著,企圖保護好貨物,怎奈頭重腳輕手腕痠軟,手中的武器也顯得不好使喚了。
馬五爺見許掌櫃並沒有走,於是大喊道:“許大掌櫃快走,不然就沒命了!”
太春急道:“難道這貨就……”
馬五爺頓足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你快走!”
太春發現娜燁被幾個土匪圍著脫不開身,急忙向那邊衝去:“娜燁!娜燁!——”
馬五爺喊道:“許掌櫃,你快走!”
太春看看貨物是保不住了,他對馬五爺說:“馬五爺!我擋著他們,叫弟兄們趕緊走,你護著格格,快走!”
這時,馬五爺的身上已經有幾處刀傷,他一邊拼力廝殺著一邊問:“什麼格格?”
太春說:“就是娜少爺!”
馬五爺問:“那少爺原來是個女的?”
太春:“不用廢話。快走!”
馬五爺:“我不管她什麼格格不格格,我得護著您許大掌櫃。”
太春生氣地喊道:“快走!再耽誤時間大家都得死在暴客手裡。”
馬五爺猶豫著。太春生氣地喊道:“快走!”
“弟兄們,快跑!”
馬五爺大聲喊道,揮動這大刀往外衝!
混亂中娜燁還在尋找太春,她拼命地喊:“許太春!——”
這時馬五爺牽一匹馬來到娜燁跟前:“大格格快上馬!”
娜燁不肯:“馬五爺,咱得等等許掌櫃。”
馬五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許掌櫃把你託付給我,遲一步咱們都得死在這裡。快上馬!”
馬五爺不由分說將娜燁託上馬背,待馬跑起來後,他雙腳一跺飛上了馬背。
眨眼的工夫連人帶馬就都消失在夜幕裡。
看著馬五爺帶著大家跑遠了,太春鬆了一口氣,貨物是完了,只要人沒事就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眼看著土匪們追了過來,太春且戰且退。按照太春的功夫,對付五六個人不算什麼,一是晚上多喝了幾碗酒,二來這夥暴客本來就是吃這碗飯的,一個個功夫了得;太春寡不敵眾,最後退到一處懸崖上……
這夥土匪也是殺紅了眼,一步步向太春逼了過來,其中一個傢伙叫道:“哈哈,這回看你還往哪裡跑?”
太春這時反倒鎮靜了下來,他咬著嘴脣冷冷地望著眼前的土匪。
那個土匪頭子又說:“許大掌櫃,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你別怪我們心狠手辣,我們也是為了一條生路。你在地底下作了鬼,可別作害我們。”
太春和土匪周旋著,拖延著時間:“既是如此又何不放我一馬?為什麼還要苦苦相逼?”
土匪頭子:“放你一條生路就等於把我們自己推上了絕路。對不起了許大掌櫃,看刀!”
說著眾匪徒一湧而上,太春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突出的一塊石頭上就在眾土匪撲過來的一剎那,太春縱身一躍,跳下了山澗……
那幾個土匪湧過來站在懸崖邊上向下面望去,只見下面黑糊糊的,一個土匪扔下一塊石頭,好半天才聽到落底的聲音。
那土匪頭子向下面喊道:“許大掌櫃你記著,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週年!我們走!”
黎明時分,馬五爺和娜燁兩人坐在一個小山坡旁。娜燁看見馬五爺已經渾身是血。
等到周圍安靜下來,娜燁跟隨馬五爺返回營地,只見營地一片狼藉——帳篷被燒成了灰燼,幾個受傷的駝夫倒在地上,駝隊和貨物卻不見了蹤影。
娜燁喊道:“太春!”
馬五爺也喊道:“許大掌櫃!”
馬五爺聽到一陣動靜,看見一個駝夫在動,他撲過去喊道:“二醜子!二醜子,你看見許大掌櫃了嗎?”
二醜子虛弱的聲音:“許,許大掌櫃他……他……跳崖了!”
娜燁也跑了過來:“你親眼看見的?”
二醜子:“我親眼看見的。幾十個匪徒把他堵在了懸崖上。後來許大掌櫃就跳下去了。”
這時天光已經大亮了。娜燁和馬五爺來到懸崖邊上,望著深不見底的山澗,娜燁悲悽地喊道:“太春!——”
馬五爺也顫聲喊道:“許大掌櫃……”
除了空蕩蕩的回聲,山谷裡連一點人聲都沒有忽然,娜燁看道崖頭的樹叉上有個什麼東西,走過去一看,卻是一支鏈著煙荷包的菸袋……
娜燁取下菸袋捧在手裡,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都碎了,眼淚無遮無攔地湧了出來。
4噩號傳回歸化城玉蓮手裡緊緊地抓著丈夫的菸袋,哭得死去活來:“太春哥……你咋就這樣去了呢……你這個沒良心的,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讓我們怎麼活呀……”
張友和、黃羊、馬五爺、赫連等人圍在玉蓮的身邊,卻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
綏生跪在母親的身邊,他懵懂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襲來的災難把這個九歲的孩子給嚇傻了。
黃羊媳婦守在玉蓮身邊:“嫂子,你歇歇吧,別哭壞了身子。”
哭著哭著,玉蓮突然停下來:“不行,我不能就這樣認了,單憑著一杆菸袋我不相信太春他真的就死了。我要親自到鷹嘴嶺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定要找到他!”
大家攔不住,只好陪著玉蓮來到鷹嘴嶺,山谷裡雲霧繚繞深不見底,馬五爺帶著玉蓮來到那塊突出的石崖前,顫聲道:“這就是許大掌櫃跳下去的地方。”
玉蓮坐在懸崖邊上望著那陰森森的山谷,呆了似的,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爆發道:“老天爺哪!我的夫啊——你咋說走就走啦,你讓我咋向老家的婆婆交代呀……沒法活了……不如你連我也一起帶走算了……”
說著玉蓮就要往下跳,眾人連忙把她拉住了。這時,玉蓮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媽,咱們回家吧。”
玉蓮回身,見是赫連拉著綏生站在自己身後,她一把抱住綏生,泣不成聲。
從鷹嘴嶺回來後,玉蓮就像得了一場大病,躺在炕上不吃不喝,一天到晚除了哭就是迷迷糊糊地睡。
黃羊媳婦守在玉蓮身邊伺候著。
黃羊媳婦勸說玉蓮:“人是鐵飯是鋼,你已經三四天了沒有好好吃一口飯。這樣下去可不行,會把身子拖垮的。你想想,你垮了綏生咋辦?”玉蓮淚眼婆娑地:“太春沒了,我還活個什麼勁兒?”
黃羊媳婦:“嫂子,凡事都要往開了想。再說太春究竟怎樣還說不定呢,張友和派了好幾股人又去找了。”
玉蓮有氣無力地:“沒指望了……二醜子親眼看見他從山崖跳下去的……”
“不管咋樣,你得先把這碗湯喝下去,好多事還指著你去主持著做呢。”黃羊媳婦說著將玉蓮扶起來:“來,少喝兩口,全當是為了綏生娃……”
好容易勸得玉蓮不哭了,玉蓮掙扎著身子剛要喝,聽見外邊有人說話:“嫂子!……”
黃羊媳婦問道:“是誰呀?”
“是我。”
隨著說話聲一個女人走進了屋子。
玉蓮一見近來的是娜燁,立刻沉下臉罵道:“你這個掃帚星,來我家做甚……你給我滾,滾——!”
出了這麼大的事,最尷尬的人要算是娜燁了。本來娜燁過來是想看看玉蓮,好好跟她說說話,誰料想剛進門就遭到一陣痛罵。娜燁心裡又委屈又難過,腳下往外走著,眼淚卻嘩地一下湧了出來。
三義泰許大掌櫃的死驚動了半個歸化城,不少商號的掌櫃都前來問候和弔唁。設了靈堂之後,前來弔唁的人更是絡繹不絕。身戴重孝的玉蓮和綏生守在靈前。
靈堂安設的第一天卜泰老人就邁著蹣跚的步子走進院子。卜泰燒起一炷香插在香爐裡,頓時老淚縱橫:“真是想不到啊,太春……兄弟!多麼義氣的一條漢子啊,說沒就沒了……老天爺咋這麼不開眼呢!兄弟,三義泰好容易有了今天,三義泰不能沒有你呀……太春,你死了,我老卜泰的多少心裡的話再沒人聽了,我孤單啊……許太春,你回來,咱倆再好好地賭一把,我哪怕輸個傾家蕩產我也願意,只要你能回來……可憐我老卜泰是再也沒這個指望了……”
張友和帶著一大群喇嘛走進院子,在場的人都為喇嘛們讓道。喇嘛們每人手裡都持有一件佛教樂器,在張友和的引領下來到靈堂前面,然後分列兩排面對面坐下。一陣法器的敲擊聲之後,喇嘛們開始誦經,盛大的道場開始了。
忽然,院子裡的人們反應有些異常,在場的人們全都紛紛讓開道,張友和順聲望去,只見是大盛魁大掌櫃古海走進了院門,緊跟其後的是萬裕長大掌櫃文全葆等人。全都是歸化商界的大人物!
張友和急忙迎上去:“啊,是古大掌櫃到了,有失遠迎!裡邊請!文副會長,請!”
古海來到靈前,上香燒紙已畢,沉重地說:“許大掌櫃英年早逝真是讓人痛心不已!你所創立的三義泰已經成為我歸化城著名的商號,三義泰信譽卓著蜚聲塞外,是我們商人的榜樣。許大掌櫃你膽識過人是我歸化商界難得的人才。惜哉!痛哉!許大掌櫃,你正值年富力強大展巨集圖之際,突遭不測而身亡,真正是可惜呀!這些年來,你白手起家創立三義泰、你孤身深入戰亂頻繁的江南,你的大智大勇使一個小小的通司商號三義泰創出了奇蹟。可惜呀可惜,若不是出此意外,用不了多少時日三義泰在你的手裡肯定會成為歸化城最重要的商號,唉,想不到許大掌櫃突然間撒手西去,我歸化商界因此也失去了一位英才,許掌櫃,一路走好……”
一連三天前來弔唁的人是絡繹不絕。
夜深了,客人們都已散去。玉蓮還在靈前坐守著。張友和走到玉蓮跟前關切地說:“你已經整整守了三天三夜了,該歇歇了。喇嘛們的道場要做三七二十一天呢,不然你會頂不住的。”
黃羊媳婦在旁邊也勸道:“友和哥說的是哩,你也該歇歇了。”
玉蓮目光呆滯地:“人說走就走了,走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我心疼死了……”
黃羊進來對張友和說:“按大哥的吩咐,我已經派人給太春哥去做衣冠冢了。”
張友和:“別怕花錢,把衣冠冢做得排場些!”
黃羊:“哎,知道了。”
玉蓮在黃羊媳婦的攙扶下站起來,慢慢走回了屋裡。
……
二十一天的道場做完的時候,太春的衣冠冢也修建好了。衣冠冢做的非常豪華氣派——青磚楦墓,足有八尺多高,鋪地的是一色兒的白石板,陵墓的四周圍著玉石欄杆,欄杆外面種了一圈柏樹,墓前立一塊高大的石碑,上寫著:許太春之墓。舉行盛大的儀式把太春安葬了。
轉眼就到了太春七七的日子,黃羊媳婦陪著玉蓮來上墳。遠遠望見太春的陵墓時,玉蓮便止不住眼淚一行行地直往下落,剛到了墳頭上,玉蓮撲上去痛哭起來。跟在後面的綏生見狀,跪在孃的旁邊嚶嚶地哭著。
黃羊媳婦在一旁跟著抹淚:“嫂子,人死不能復生……你就是哭死太春哥也回不來了,為了家裡的婆婆,為了綏生,你還得掙扎些,要保重自個兒的身體才是……”
黃羊媳婦心疼地摸著綏生的腦袋:“可憐了綏生我娃了,小小年紀就沒了爹……往後逢年過節多來燒燒紙,你爹他在那頭孤單著呢……”
哭了一通,玉蓮悲悲切切地從竹籃中取出祭物,這時她才發現墳頭有燒紙留下的灰燼痕跡,還有幾種時鮮的果子。
玉蓮詫異站起來四下張望,四野空空沒有人跡。
玉蓮心裡想著:“這是誰呢?”
玉蓮將果品點心在墳前擺開來,點上香一邊燒紙一邊自語道:“太春哥……我又看你來了……我和綏生都挺好……三義泰在黃羊和友和的操持下,買賣也挺紅火,你就放心吧。黃羊說,你人是走了,可你的影子還罩著三義泰,他出去做生意還挺順當……可死了誰就苦了誰,你一個人在那邊孤苦伶仃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我和友和哥說了,總有一天我們回老家的時候把你也帶回去。哥,你身邊沒個人照顧,冷了熱了自己要多操心自己……”
黃羊媳婦見玉蓮說到傷心處,擔心她的身子,就說:“嫂子,起風了,咱回去吧。”
玉蓮緩緩地站起身來,拽著綏生隨黃羊媳婦一起走了。
殊不知,在玉蓮之前娜燁已經來過了,她剛擺好供品燒了紙,就看見玉蓮她們向這邊走過來,於是娜燁連忙躲過一旁。
望著玉蓮她們走遠了,娜燁來到太春的墳前,安靜地坐下來,將臉貼在太春的墳上,眼裡的淚水緩緩而下……
……
5太春走了已經快一年了,這一年來,張友和總是抽空過來幫助三義泰料理生意,三義泰非但沒有垮掉,生意反到越來越紅火了。
這天,文全葆來到三義泰對面,遠遠地向這邊望著,他看到三義泰門前顧客進進出出,生意很是紅火。於是就選擇了三義泰對面的一塊條石上坐下,點起一袋煙抽著,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三義泰的店鋪。
透過三義泰的大門,文全葆隱約可以看見黃羊在櫃上忙著照應顧客。一輛馬車停在三義泰的門前,赫連指揮著兩個夥計抬著一個裝胡油的大木桶從裡面出來,在車倌的幫助下把油桶裝到馬車上去。
這時張友和從裡面走出來一邊幫著車倌綁油桶,一邊囑咐著車倌:“今日多裝了兩個油桶,車倌大哥一路上多費些心,遇個回頭拐彎溝溝坎坎的把車趕得慢一點,小心把油桶碰壞了。”
車倌:“你放心,張大掌櫃。駕!”
車倌吆喝著趕車走了。
張友和拍拍手轉身正要回去的時候,一扭臉看到坐在街對面條石上的文全葆。張友和忙過去打招呼:“啊哈!原來是文大掌櫃。”
文全葆站起身很有內容地笑道:“張大掌櫃,忙著呢?”
張友和立刻明白了文全葆的意思,他笑道:“咳,哪兒來的什麼張大掌櫃,我是來給三義泰幫幫忙。不管怎麼說許太春他也是我的把兄弟,他死了留下孤兒寡母和幾個不大懂買賣的兄弟,我不能不伸一把手?”
文全葆:“對著哩!你和許太春拜把子兄弟一場,他死了,他的事你若甩手不管,就顯得不仗義了。”
張友和:“是哩。”
“友和,“文全葆對張友和說:“你這裡要是沒什麼事的話跟我回一趟萬裕長,我有話對你說。”
倆人回到萬裕長,店鋪已經打烊了,文全葆叫小夥計沏了一壺好茶,與張友和對坐下來說話。
文全葆意味深長地說:“友和,我已經觀察了好幾天了,三義泰買賣好得很哩。”
“大掌櫃是什麼意思?“張友和問:“難道說文大掌櫃是想把三義泰吃了?”
文全葆:“哪的話!要說把三義泰吃掉的,也不該是我,而應該是你。”
張友和又問:“文大掌櫃,這話從何講起?‘文全葆說:“我說的是實話。““這我可不敢當,“張友和冷冷地說:“文大掌櫃這不是把我推向不仁不義嗎,這事無論如何我不能做。““那我問你,要是三義泰在雲黃羊手裡給做垮了,你這個做大哥的就有仁有義了?”文全葆說:“你不是不知道,三義泰這麼大一個攤子靠雲黃羊肯定是支撐不下來。”
張友和:“這一大攤子事倒真的是讓黃羊覺得吃力,所以我沒事的話就過去幫他一把。”
文全葆:“可你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啊。”
張友和:“文大掌櫃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能幫多少算多少吧。”
文全葆:“要我說,不如乘這個機會你把三義泰的生意徹底拿在自己手裡。”
張友和急道:“這可萬萬使不得,再說我也捨不得離開萬裕長啊。”
文全葆:“友和,你不用急,萬裕長可以為你保留身股或是一次性補償若干銀兩。你我共事多年,我文全葆是不會讓你吃虧的。今天這裡只有你我二人,我跟你說得可是貼心窩子的話,絕非是兒戲。”
張友和沒想到文全葆會這麼直接地說起這個問題,他多少有些發矇:“文大掌櫃,這事……你讓我好好想想。”
文全葆:“你還猶豫什麼?其實我早就看透了你的心思,你是怕人背後說三道四,其實大可不必。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們三兄弟的事我是知道的,你若不來接管,三義泰果真垮了的話,你照樣難逃不仁不義的譴責。”
張友和:“文大掌櫃這話是咋說的?”
文全葆:“友和,你我相交多年,你是個聰明人,有些事還用得著我細說嗎?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說罷,文全葆回家去了。
張友和回到錢莊後晚飯也沒吃就合衣躺在了炕上,他幾乎一夜沒有閤眼。
這天上午張友和來到太春家,是綏生開了門,一見是張友和,綏生就高興地喊道:“媽,是大爹來了!”
張友和從懷裡掏出一個染了色的陀螺讓綏生看:“綏生,你看這是什麼?”
綏生歡快地叫道:“是毛猴!”
綏生接過毛猴高興地跑進屋子裡:“媽!大爹給我帶毛猴來了!”
玉蓮接過陀螺欣賞著:“好,多好看的毛猴。你大爹就是慣著你,啥時候來都不空著手。好好玩兒吧,愛惜著一點兒,別弄壞了。”說這話時,張友和已經走進了屋子。
綏生到院子裡去玩了。
玉蓮忙招呼說:“大哥來了!”
玉蓮忙為張友和端來了奶茶:“大哥還沒吃早飯吧?現成的奶茶,還有焙子,快吃吧。”
玉蓮端奶茶時不小心手抖了一下,奶茶灑在桌子上,她趕忙拿抹布擦桌子,自責地:“真是的,你看我真是沒有用,啥都幹不好。”
玉蓮的目光與張友和的目光相撞,她忙把目光移開了。
玉蓮低著頭說:“大哥……喝茶吧……”
張友和和藹地說:“眼看著太春的週年就到了。週年一過,你這身孝衣也該脫掉了。”
玉蓮默默地點了點頭。
張友和忽然說:“玉蓮,你說說,我對得起太春兄弟還是對不起。”
玉蓮依舊低著頭:“對得起自然是對起了,再沒有誰能像你這樣對太春好的了。”
張友和:“太春不是那種不開通的人。他走了,我想他也不願意讓你就這樣守他一輩子的。”
玉蓮抬起頭茫然地望著張友和,一時不明白他是啥意思:“這……”
院子裡,綏生在高興地抽著陀螺。眼看陀螺轉得慢了綏生啪地一鞭子抽下去,陀螺又歡快地轉了起來。
屋子裡,玉蓮與張友和都沉默著。過了好一會兒,還是玉蓮打破了僵局:“聽黃羊說……你要過三義泰這邊兒來了?”
張友和說:“這事黃羊都說了好多次了,他一個人弄這麼一大攤子太吃力。”
玉蓮:“你要真能過來,那是再好不過了!萬裕長那邊兒你和文全葆把話講清楚了?”
張友和:“都說透了。這事起頭還是文全葆先提起來的。”
玉蓮:“哦,那今後你就一門心思做三義泰的事吧。”
張友和:“今兒我過來就是把這事兒告知一聲。”
“不用告知我,”玉蓮說:“我一個女人家,生意上的事也不懂,全憑大哥和黃羊兄弟做主了。”
張友和說:“現在的三義泰比過去更發達了,我打算著把隔壁於家的買賣吃了,兩家店鋪合成了一家;我把鋪面再重新裝修一下。到時候三義泰成了真正的大商號,就再沒有誰敢小瞧咱了。我和黃羊合計好了,轉過年三義泰就要擴大經營,要在北京、漢口、上海、恰克圖再開四個分莊……”
玉蓮望著張友和興奮的樣子,自己心裡半是甘甜半是淒涼——她想太春要是活著該有多好!
“哦,文全葆還提起了一件事情……”張友和話說了一半又停住了,他在觀察著玉蓮的反應。
玉蓮:“文全葆他提了什麼事了?”
張友和:“這事跟你有關。”
“和我有什麼關係”玉蓮說,“我一個婦道人家。”
張友和說:“你別說什麼婦道不婦道的話,太春歿了這個家就是你做主。”
玉蓮好奇地:“文全葆他到底說的是什麼事?”
張友和:“文大掌櫃他提的是你的婚事。”
玉蓮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後,她低下頭說:“這個文掌櫃也是的,正經事情不管,倒來管我這個寡婦人家的事。”
張友和:“那你不想聽聽文大掌櫃給你提的人是誰嗎?”
“不想聽!”玉蓮堅決地:“我不嫁,我誰也不嫁!”
張友和:“要是文大掌櫃提的那個人是我呢?”
玉蓮吃驚道:“你?”
張友和:“對。”
事情太突然了,玉蓮低下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張友和認真地:“我說的是真話。我已經託了文掌櫃,不日之內他就會來找你,正式提說這件事。我說過,我要明媒正娶大操大辦。雖然說你是寡婦的名分,可我也要按照黃花閨女來娶你,我不能讓你受委屈。”
玉蓮顯然被感動了:“你呀,這又何必呢。以你的條件什麼樣的黃花大閨女找不上呢,只要你肯放出一句話,就怕是說媒的婆子要踏破你的門檻呢。娶個寡婦你的臉上也不好看……”
張友和:“我才不管別人怎麼看,只要我自己心裡高興。看著你眼睛舒服,想著你心裡舒坦,這就全有了。有了你在我身邊早晚有個人照應我還求什麼呢?還有綏生,人家都說女人走第二家,首先要看自己的孩子將來會不會受委屈,我和綏生就像親父子似的,你還有啥不放心的呢?”
玉蓮低著頭沒有說話。
張友和趁勢拉玉蓮的手,玉蓮想抽抽不出來。這時候,綏生突然闖了進來,喊道:“大爹,我想吃醬兔子肉了,你帶我去買吧!”
玉蓮臉漲的通紅,急忙甩開張友和的手走到一邊去。
張友和說:“好,大爹順便去買點酒菜,回來咱們一起吃飯!”張友和跟綏生說這話,眼睛卻笑望著玉蓮,玉蓮的臉更紅了。
6過了沒幾天,張友和就正式地成了三義泰的大掌櫃。為了出任這個大掌櫃,張友和特意做了一身新衣裳,剃了頭颳了臉,人逢喜事精神爽嗎!
張友和一天到晚死盯在三義泰的店堂裡。他走來走去,向夥計們吩咐著營生:“去,把庫裡的貨清點一下,拉個單子報上來。還有,告訴路先生,儘快把這個月的賬做出來!這路先生真是老了,這點事也拖拖拉拉做不完。”
吩咐完營生後,張友和在八仙桌旁坐下來,悠閒地品著茶,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
這時,路先生慌慌張張走進來,問道:“張大掌櫃,赫連辭職了?”
張友和冷靜地回答:“是的。”
路先生:“昨天還幹得好好的可今天他就……”
張友和:“是他自己不願意做了,不是我辭的他。”
路先生:“可惜啊,一個挺能幹的夥計。”
張友和冷笑道:“在歸化像赫連這樣的夥計招呼一聲就能上來百八十個,我不稀罕!誰想走都可以,三義泰離了誰都成!”
路先生望著張友和,滿臉的愕然。
玉蓮帶著綏生去歸化城大街上買東西,從步勢看她走得很輕鬆,臉上表情也清朗,這是自太春去世以後很少見的。太春走了一年多了,玉蓮她終於從失去親人的陰霾裡走出來了。
玉蓮正走著,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嫂子!”她一扭頭看見,見赫連從路邊的一家店鋪跑出來。
玉蓮笑道:“原來是赫連啊,你怎麼在這兒?”
赫連:“唉,我對不住嫂子呢,我得給嫂子賠不是!”
玉蓮:“為什麼啊?”
赫連:“我離開三義泰了。”
玉蓮:“啊,真的?”
赫連:“是真的。我原本想跟嫂子過個話再走,可又怕張友和張大掌櫃多心,就沒去。”
玉蓮:“這是為什麼呀?怎麼,是張友和還是黃羊得罪你了?”
赫連:“沒有,我只是想換個地方。人在一個地方待的時間長了心裡悶得慌。嫂子你這是帶著綏生上街啊?”
玉蓮:“眼看著他爹就一週年過了,整整一年了沒怎麼出門,今兒個出來轉轉。”
赫連:“昨個兒我看見你了,我是在許大掌櫃墳上看見你的。”
玉蓮:“這麼說昨天你也去了。”
赫連:“你們走了以後我才進的墳地。想起許大掌櫃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多好的人啊,跟著他就是赴湯蹈火、就是去死我也沒什麼說的。”
玉蓮:“聽話音你是不痛快了?”
赫連:“嫂子,有句話乾脆我就跟你說了吧,反正我現在也不是三義泰的人了,我告訴你嫂子,張友和這人不地道,他還逼著路先生做假賬呢。許多事他都瞞著雲掌櫃,我在三義泰實在是無法待下去了,張友和想要獨霸三義泰我是他的絆腳石。”
玉蓮:“那……那你咋不早告訴我?”
赫連:“算了嫂子,啥都別說了。你看著吧,用不了多久路先生也得離開三義泰,到那時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說完,赫連就回店鋪去了。
聽了赫連的一番話,玉蓮心裡很不是滋味,也沒心逛街了,拽著綏生就往家走。玉蓮和綏生剛到巷口,就看見張友和向這邊走來,張友和遠遠地就朝玉蓮笑著,露一口白牙:“我說怎麼鎖著門呢,娘倆逛街去了?”
玉蓮:“剛才我在街上看見赫連了。”
“哦,我還忘了告訴你,他走了。”張友和說:“這個人他自己不走我也得攆他走,他自己走算他識相。”
玉蓮:“赫連他犯了什麼事讓你這麼煩他?”
張友和:“做事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多嘴多舌,自以為是三義泰的老班底,竟然當著眾人的面對大掌櫃指指點點。”
玉蓮:“黃羊外出不在家,這事是不是等黃羊回來再商量商量?”
張友和:“我是大掌櫃還是黃羊是大掌櫃?”
玉蓮:“再咋說赫連也是三義泰的老人了,我還沒來歸化呢人家就跟著太春幹了,是不是……”
張友和打斷玉蓮的話:“那也不行。上下尊卑不能亂了,幹什麼都得有規矩。”
玉蓮:“看你說哪兒去了,這事我只是覺得不妥。”
張友和也不和玉蓮理論,他叫道:“綏生,走!跟大爹到櫃上去,大爹給你買好東西了!”
眼看著綏生興高采烈地跟著張友和走了,玉蓮的心裡有股說不上的滋味。
三義泰店鋪裡沒什麼人,夥計們都在後院和庫房裡忙著。張友和拉著綏生走進來,小夥計忙將沏好的茶端過來放在桌子上。
張友和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把蒙古刀:“綏生,來看看,這是什麼?”
綏生接過那把蒙古刀反覆地看著——這是一把小巧而漂亮的蒙古刀,長不過八九寸,寬也就一寸多點;刀把是骨頭的,打磨得溜光,上面鑲嵌著紅紅綠綠的珠子;刀鞘是銀子做的,上面雕著花紋,很是精緻。
張友和問道:“綏生,喜歡不?”
綏生愛不釋手:“喜歡!我爹答應過要送我一把匕首,可是他……”
張友和:“行了,大爹送你還不是一樣?綏生,今後喜歡什麼儘管跟大爹說,大爹給你買!”
綏生高興了,他愉快地答應著:“哎!”
張友和撫摸著綏生的腦袋說:“綏生,你已經往十一上數了,好小子不吃十年閒飯,你到了該當家做主的年齡了。”
綏生睜著一雙好看的大眼睛:“真的?可是……家裡不是有我娘嗎?”
張友和和藹地說:“你娘再怎麼她也是個女的,當家作主該是男人的事,你明白嗎?”
綏生懵懂地點點頭。
張友和繼續說:“再說了,做女人就應該是夫在從夫,夫亡從子。現在許家的事就應該由你做主了。”
綏生說:“大爹,我知道了!”
恰巧這時玉蓮來叫綏生吃飯。綏生看見他娘,嚷道:“娘!我如今長大了,我想把家搬到城裡去住。”
玉蓮:“這孩子,一陣風一陣雨的,這兒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家?”
綏生:“就為城裡人多,好玩兒,看戲也方便。”
玉蓮:“就為這啊?”
綏生:“那當然,夫在從夫,夫亡從子。你必須聽我的話。”
玉蓮:“你這小小孩子是從哪聽來的?”
綏生:“那你就別管了。”
玉蓮被兒子噎得一句話泛不上來。她看看旁邊的張友和,張友和並不說話,只望著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