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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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荼蘼
該如何向她說明？雨瞳就那樣走後，他無法接受，於是派人去調查，這才知道她和季凡的關係，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擔慮，他一直默默關注她的動向，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竟成為一種不可或缺的習慣。項遼回到家，想和秦遙說清楚，但客房裡空無一人，清冷整潔。他給她打了無數個電話，始終處於關機狀態。他來到項遠房間焦急地問道：“項遠，秦遙呢？”
“她回家了，估計這會還在飛機上。”項遠洗澡出來，只穿著短褲，手裡拿著浴巾不停擦拭溼漉漉的頭髮。
“你和她到什麼程度了？”
除了那件事，還有什麼能讓向來沉穩冷靜的哥哥沉不住氣。項遠將手中的浴巾一丟，湊到項遼跟前陰險狡詐道：“哥，你吃醋啦？想知道我是怎麼做的嗎？”他順勢捧起自己哥哥的臉，如法炮製和秦遙的那個吻，在他即將貼上去之前，項遼一隻手百般嫌棄地將他攔截在十釐米之外，正想說：你刷牙了嗎？身後突然傳來石破天驚淒厲的叫聲：“啊！”
項遼和項遠同時望向門外，只見蕭圓圓如狂風中的落葉渾身顫慄不止，眼珠子幾乎要蹦出來，指著他們張口結舌道：“你們……你們……變態！”最後她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自己所看到的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幕，隨後拔腿就跑下樓。
“圓圓……”項遠欲衝出去。項遼拉住他道：“你先去穿衣服，我來說明。”他大步追過去，只見圓圓正在房間裡將自己的東西瘋狂地丟進行李箱裡。
“圓圓，你在做什麼？”
“我收拾東西回家！我們解除婚約，我認輸我退出我成全你們還不行嗎？”蕭圓圓幾近歇斯底里道。
“圓圓，你聽我說……”
“沒什麼好說的，我都知道了，你想甩了我也不要用這種方式，一直以來你對我冷漠殘忍，在外面招花惹草，開始我以為你只是不喜歡我，但沒想到原來你們是這種關係……”說到這裡，蕭圓圓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愕然道：“該不會項遠不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而是為了掩人耳目才這麼說的，包括你和我訂婚也只是為了隱藏你們這種見不得人的關係……”
“圓圓，你冷靜點！項遠和我的血緣關係毋庸置疑。”項遼緊緊鉗著她的雙臂，牢牢鎖住她的雙眸鏗鏘道：“你怎麼想我無所謂，但是你從小和項遠一起長大，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比誰都清楚。我並非不喜歡你，而是一直把你當成項遠喜歡的女孩，我的妹妹。我不願項遠因為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你明白嗎？”
蕭圓圓的身子慢慢沉下來，曾經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掠過，直到項遼走了許久，她仍是坐著一動不動。最讓她難過的不是項遼對她欺瞞，而是明知如此她還是對他有所期待；最讓她難過的不是項遼深愛著誰，而是明知如此她依舊對他心存幻想；最讓她難過的不是項遼不屬於她，而是明知如此她依舊對他貪戀不捨。
項遠一直在門外默默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終於鼓起勇氣進來道：“圓圓，我找到了我的親生母親，辦完手續下個月就出國，可能不會再回來了……你和我一起出國好嗎？”從小他的夢想就是和圓圓一起，住在一個遠離喧囂僻靜古樸的水鄉小鎮。清晨在啾啾鳥聲中醒來，來到岸邊的茶鋪喝豆漿吃烙餅，然後兩人手牽手逛集市，討論今天的菜式。吃過晚飯，散步至橋頭，看夕陽散落水面一片金光粼粼。入夜後，披著星光踩著青石板穿過幽深的巷子回到家，枕著潺潺流水相擁而眠。然而就這麼簡單願望，都難以實現。
“項遠，對不起……”蕭圓圓沒有抬頭看他。
對不起，又是對不起！6年前當他知道他們訂婚的訊息，難以置信地跑去找蕭圓圓求證，當時她就是這樣的表情這樣的答覆。從蕭家出來後，他又馬不停蹄衝到項遼的辦公室，哥哥是他最後的希望與依賴：“哥，你為什麼同意和圓圓訂婚？你不是已經向雨瞳姐求婚了嗎？”但項遼只是沉默，背對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被夕陽的餘暉不斷拉長。“項遠，我不會搶走你喜歡的人。”沉寂半晌，項遼向他承諾。
得到哥哥肯定的答覆，他的臉上重現光彩，在這個世上最愛他的人就是哥哥，他答應的事情定會做到。“那你快去和爸媽說你不同意這門婚事！”
“項遠，這件事以後再說好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層層陰霾很快又遮天蔽日，他的心在冰冷的山谷不斷下墜。
“已經對外宣佈了，現在反悔對兩家影響不好。況且公司現在的專案資金短缺，銀行貸款還需要蕭行長的審批。”
項遼的冷靜讓他幾近抓狂：“如果是政策聯姻的話我和圓圓訂婚不也一樣嗎？”
“你還小，有些事情你無法承受。”
“我已經十八歲了，是成年人了。”
“項遠，你先去國外好好深造，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好嗎？”
漫長而又痛苦的靜默過後，他咬牙道：“哥，請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他連夜打包行李，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包括蕭圓圓。只是帶著一顆千瘡百孔的心離開H市，飛向大洋彼岸。
剛到學校不久，一個高貴優雅，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來找他，他甚至還沒有看清楚她的模樣，便被緊緊抱在懷中：“項遠……”
“請問您是？”除了母親，俊秀嘴甜的他從小就深受其他長輩的喜愛，特別是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每次看到他都是又抱又摟的，但是眼前這個女子卻有著非同尋常的親切感。
“孩子，我是你的親生母親啊！”她和項遠的父親也曾共同度過一段甜蜜的時光，也曾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但她生下項遠沒多久，項遠的奶奶便將孩子抱走，並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離開，從此不許再見他們父子。原因很簡單，她只是裁縫家的女兒，與項遠的父親門不當戶不對。然而未婚生子的她在那個年代受盡世俗和家人的鄙視和唾棄，後來輾轉來到國外，改名換姓，並在一家服裝公司當清潔工。她憑藉祖輩傳承的手藝和天賦，將夢想和遺憾一針一線縫入自己設計的服裝中，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當時知名的服裝設計師看到她設計的衣服，當場收她為徒並在時裝畫報上大力推薦。她很快在服裝界嶄露頭角，受到各界人士的喜愛。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服裝品牌，設計的婚紗禮服更是千金難求。她不時回國偷偷去看項遠，也知道他在項家的情況，她深知只有自己變得更強大，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現在的她完全有這個能力。
我是你的親生母親啊……
彷彿從天際傳來的聲音，一遍遍在項遠心中迴盪。他一直以為蕭圓圓沒有選擇自己是因為他不比哥哥優秀，原來所有的一切皆因他那不光彩的私生子的身份——父親的疏離、母親的厭惡、哥哥的袒護、圓圓的背棄以及十八年來的委屈和困惑，那些清晰而又模糊的人影和片段在半空盤旋，猶如棲息在深谷中的蝴蝶被從天而降的石子驚動般混亂，輕輕揮舞翅膀掀起的氣流鋪天蓋地地席捲他身邊所有的人和事，從此他的人生髮生天翻地覆的轉變。
“圓圓，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你喜歡哥哥，若是他也喜歡你，我會真心祝福你們。”項遠將一本圖冊放下，平定道：“這可能是我給你最後的禮物，看完之後假如你還是沒有改變心意，那從此我們將天各一方，毫不相干！”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蕭圓圓慢慢開啟畫冊，扉頁的相片是坐在旋轉木馬上張開雙臂開懷大笑的她，當時是為了慶祝他們考上同一所高中，並在同一個班。
其下配文：錦瑟年華，笑靨如花。
第二張相片是她偷偷凝望項遼，面帶忸怩。
其下配文：你看著他，心花怒放；我看著你，天昏地暗。
第三、四、五、六張相片是項遠出國那天她在機場的背影，原來他知道她來機場送他了，但他沒有拉住她，生怕自己會失控。
其下配文：辜負不如孤獨，駐足不如祝福。地球是園的，不知道還會不會遇見你，我只是朝著與你相反的方向奔跑。
第七、八、九、十張是她每年生日那天項遠在她家附近遠遠地看著她，但他從未聯絡她。
每一張下面配文：太陽出來了，但我的心還沒亮。
沒有你的晴空萬里，只是我的連綿雨季。
等過每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卻等不到你晴朗地站在我面前。
過去是你揮之不去的音容笑貌，未來是我無法觸及的痴心妄想。
接下來大多是他遊歷各國街道的景緻，空濛的取景，在清晰的路標下無限延伸。
每張相片下都是同樣的配文：我走過最長的路，是沒有你陪伴的路，所有的方向，都指向你。
最後一張，是那天他們一起拍的一系列婚紗照拼圖。
其下配文：過去的碎片拼湊不出完整的未來，有些事情，只有徹底毀滅，才能重新建立。
事到如今她還能回頭嗎？蕭圓圓合上圖冊抱在心口，溫熱的淚水緩緩劃過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