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十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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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幾載悠悠魂夢杳

牡丹花心木,竹簾半卷,透過輕紗捲入屋內,無垠而又清遠。

兩日了,深受重傷的他依然躺在**,雙目緊閉,他實在太累了。我也守在他床榻之前,很少吃東西,心下也在擔心夜鳶是否會來為難我,但是很慶幸的是連續兩日我都沒有見過他。靜靜盯著**那個睡的安詳的男子,輪廓分明,因傷勢的關係顯得有些蒼白,血色盡失。

這兩日我一直在自問來北國到底是對還是錯,本想暫避北國,待事情漸漸淡去後便找個安靜的地方,那兒只有我與他,了此一生便無憾了。可是我卻碰到了夜鳶,而我與他拜堂成親也是事實。夜鳶會放過我嗎?

我揉揉自己疼痛的額頭,心裡堵的慌,門卻被突然推開,外頭刺目的暖陽射了進來,我不適應的用手擋著眼睛。好一會兒才看清來人,我立刻起身:“你怎麼來了。”

“父王要見你。”夜鳶立在我面前,金黃的光芒由他身後射出,映的暉霞一片。

“見我?”

“走吧。”他睇了眼依舊在沉睡中的轅羲九,看不出喜怒,彷彿沒有任何人能引得他動容。沒有等我,他徑自步出了屋內,我也跟了上去。

跟在他身後走出小院,轉過蜿蜒的遊廊,步入莊嚴的大道,最後出了輝煌的鳶王府大門,他身後沒有跟隨一名侍衛,也未騎馬,只是徒步而去。看著他翩然而行的背影,我猜不出他在想什麼,只能靜靜的跟隨其後。

風起雲間,露葉嫋鵲,絮飛蟬韻清清。

一路上我都在暗自揣測夜宣大王他召我為的是什麼,卻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到這裡我是陌生的,更是恐慌的,怕……怕再也不能抽身而出。怕……註定要在此受到傷害。

夜鳶一直前行的步伐突然停下,若不是我收步快,便已經撞了上去。

他悠悠轉身,目光明明是那樣清淡,卻還是可以一直看到我的眼底心裡,很是凌厲。我清了清嗓音問:“怎麼了?”

他突然對我笑了,嘴角的波瀾猶若冰山遇火般被融化,而他的指尖卻指著我們的身側上方道:“來到北國,不想進去瞧瞧?”

帶著疑惑,我順著他所指之處而望,一座莊嚴肅穆的府邸,正上方寫著金燦燦的三個大字:翎王府。腦海中閃過的是與夜翎曾經發生的一幕幕,初次見面時他的狂,後來的暴,來到北國後的雅,再來的痴。

心中微怔,隨即鳳目斜挑看向笑的溫柔異常的他:“這是何意?”

“難道你不想見見他?”

“沒興趣。”絲毫不買他的帳,越過他便欲離開此處。卻聽他在我身後道:“這可是唯一的機會。”

我的步伐一頓,他便繼續說:“你知道二弟他因私自離開軍營後便被監禁在王府中,今日本王心情尚好,故而帶你去見見那位‘故交’。要知道,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你吃定我了?”我回首看著他依舊微笑的臉,恨的牙癢癢。終於知道為何那麼多女人迷戀於他而不得自拔,他根本就是個披著羊皮的狼,用那璀璨如鑽溫柔且無害的笑容將人吸引入局,然後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

“本王有那個能耐?”他劍眉輕挑,側顏淡淡。

我低咒一聲:“狐狸。”沒待他回神就率先朝那個偌大的朱門走去。

但聽見身後傳來一聲低笑,隨即便是緊追而上的腳步聲。

◇◆◇◇◆◇◇◆◇

朱畫廊,千尺素。

比起夜鳶的府邸,此處甚為幽靜淒涼,四下隱隱傳來陣陣花草芬芳。

當我們隨著府上的管家進入一個僻靜的院子,一步步接近夜翎的屋內時,隱隱聽見屋內傳來陣陣咳嗽聲。

管家躬著腰哈著首做了個請進的手勢,便退下了。我呆站在門外不肯踏入,唯獨聽見越來越清晰的咳嗽聲。而夜鳶則是推開了半掩著的門,笑道:“二弟,許久不見。”

咳嗽聲依舊,充斥著整間屋子,斷斷續續傳來虛弱的聲音:“咳……大哥,咳,你怎麼有空……”這聲音竟是出自夜翎之口,不過十個月,他竟然落得如此模樣?

“二弟,今日大哥帶了一個人來見你。”夜鳶的聲音很輕,我則深深吐納一口涼氣,邁步入檻。

珠簾卷,畫屏朧。鼎爐薰香嫋嫋瀰漫一屋,朦朧纏綿於室,幻若仙境。

咳嗽聲止,慵靠臥椅上的那個男子似乎沒有料到出現在此的會是我,怔怔的盯著我。

他的臉色有著久病初愈的蒼白,下頷有些許鬍渣顯得格外滄桑,目光矇矓不清,卻又是波瀾不驚。

“二王子。”我很是生疏的喚了一聲,他恍然回神,捂著脣又咳了幾聲,隨即執起手邊的茶水請吮一口。

夜鳶倒是反手握起了我的手走入屋內,表情自然,眸中一片空澈。

我們並排分座而下,有一名奴才上來奉茶,茶香散開,頓時溢滿了淨室。我細細打量著屋內的一切,清然且高雅,還有淡淡的芳草清香夾雜著淺淺的藥汁味,可見藥已成為夜翎每日必飲的東西。

左側畫屏上有幾行楷書字型,我認得,那是出自夜翎手筆。

處眾處獨,宜韜宜晦,

若啞若聾,如痴如醉,

埋光埋名,養智養慧,

隨動隨靜,忘內忘外。

是出自佛經,沒想到一向狂放自傲的夜翎竟然能夠寫出這樣安逸於世的字來,還會讀佛經。看來,這次的幽禁讓他收斂了許多,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只是他怎麼說病就病起來了,著實令我難以釋懷。

“近一年了,二弟在此過的可好?”夜鳶這話問的不溫不火,看似閒話家常卻又另有深意。

“外頭的一切似乎都與夜翎無關了。”他的聲音很低沉,清雅的目光若有若無的掃過我。

我則端起茶水,才開蓋帽,一團白霧騰空而起,直撲臉頰,是君山銀針。聞茶之香氣飄溢馥郁,清雲淡生,我立刻品上一口,巖韻十足,齒頰留香。

夜鳶忽而睇了我一眼,佯作奇怪的問:“未央你與二王子應該是老相識了,如今為何如此生疏。”

這一問使得我與夜翎都略微有些尷尬,我暗自瞪他一眼,就知道他帶我來見夜翎肯定不會那麼簡單。

倒是夜翎率先開口:“未央,許久不見。”

“是啊,許久不見。”也許是因為曾經算計陷害過他,心底閃過一抹歉疚,如果不是我,也許他還是初次見時那個意氣風發的成禹吧。

“你還好嗎?”

“好,你呢?”

“挺好。”

短短兩句身份的對話過後,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夜鳶的臉上依舊掛著冷冷的笑意,沒人猜的透他在想什麼。

在翎王府我們只是小坐片刻便離開了,畢竟夜鳶是奉王上的命接我進宮見駕的,才出鳶王府我便與夜鳶各走各的。我總覺得夜鳶太過無情,無情到冷血,這樣的他讓我想到壁天裔,大皇子的病情現在如何呢?是否能安然渡過這一場大劫?

進入王宮,我的手便被夜鳶握在手心,我沒有掙扎,因為知道他是在做戲,當著整個宮廷的面與我做戲。當我隨著夜鳶來到北華殿之時,航公公攔下了夜鳶,說是大王只召見我一人。夜鳶的臉上沒有多大起伏,鬆開了我的手,讓我進去。

在入殿之前我黯然回首望了眼背對著我仰望蒼穹淡雲漂浮的夜鳶,他一襲白衣華袍迎著微風捲起而輕揚,如墨的髮絲垂在身後如湖水的漣漪般,被風吹的一波接著一波。

“鳶王妃?”航公公見我不走,忙喚了聲,我忙回神隨著他進入大殿。

大王與大妃在東暖閣裡歇息,寂靜無聲的大殿內偶爾響起幾聲輕咳,這讓我想到了夜翎的病情。地上兩隻鎏金大鼎裡焚了些沉香屑,白霧輕煙嫋嫋升起,籠罩滿殿。明黃輕紗帳之後隱約有兩個影子,我猜那便是大妃與大王。

我踩著殿中鋪著的厚氈上前跪拜,只聽得一聲柔膩的聲音道:“未央,兜兜轉轉你竟又轉回了北國,真是天意。”

我垂首不語,待她下文。

“想當初翎兒真是痴,為了你竟然不顧一切的回來,而你卻又在大婚當日跑了。你可知你一人讓我北國兩位王子臉面無存?”語調雖輕卻是那樣冷漠,似乎還帶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只見帳後的影子晃了晃,一雙纖柔的手探出,揭帳而出。邁著盈盈蓮步在我身邊打了個轉,我畢恭畢敬的垂首盯著悉鋪血紅的厚氈。

“如今已事過境遷,本宮便與你開啟天窗說亮話。雖然你在南國呆了九年,可你是本宮暗人的身份卻變不了,你依舊是本宮的人。更不要忘了你的親姐姐是死在壁天裔的箭下。”大妃一語驚醒了我,此時的未央在大妃的眼中依舊是未央,而非轅慕雪。那麼在飛天客棧時壁天裔對莫攸然所說的一切都是千真萬確了,碧若與未央真的是北國漣漪大妃的暗人。

“未央一直銘記在心。”我不動聲色順他的話而說下去。

“所以,現在你又有任務了。”漣漪大妃輕笑著,躬身將一直跪地的我托起,暖暖的手心將我微顯冰涼的手包裹住。

“大妃請明示。”

“未央你如今貴為鳶王妃,便可近水樓臺先得月,以後夜鳶的一舉一動每日飛鴿傳書進宮。”大妃只是看著我笑,開口說這話的的反倒是一直在紗帳後的大王。

“大王子不會信任未央的。”果然,大王與大妃依舊沒有放棄與夜鳶的爭鬥。

“那你就想辦法讓他信你。”大妃握著我的手多用了幾分氣力,我微微吃痛,忙點頭:“未央明白。”

“既然明白,那最好。”大妃鬆開了我的手,由袖中取出一枚黑乎乎的藥丸遞至我面前:“服下它。”

看著眼前的藥丸我沒有動手接,只是問:“這是?”

“嗜心丸,若每月不能及時拿到解藥便會疼痛致死。”大妃扯過我的手,將藥放在我的手心,聲音溫柔卻似利劍般能置人於死地。“這是作為暗人的規矩,為了讓本宮與大王相信你,便服下它。”

聽著那明顯逼迫的聲音,我知道自己已經沒的選擇了,否則下一刻我將慘死大殿。咬一咬牙,我吞了下去。

大妃滿意的撫摸著我的髮絲,冷意斂去:“那本宮就等你的訊息了,退下吧。”

◇◆◇◇◆◇◇◆◇

圓月如冰輪初轉,萋萋芳草曉霜寒。

出了王宮黃昏已過,朧朧明月將天際染的透黃,我與夜鳶依舊步行於紫陌大道,在轉入天龍城最繁華的華龍街,街道兩側燈火通明,如群星落地,將大街照得恍如白晝,璀璨芒芒點點。街上人聲鼎沸,許多孩子手在嬉戲打鬧,還有許多公子對月吟詩,而那群手執團扇的小姐則目含秋波盈盈望去。

這樣熱鬧的情形與我和夜鳶之間的沉默顯得格格不入,我的手不時會捂上小腹,總覺得吞下那顆嗜心丸後便覺得小腹一片燥熱,如穿長毒藥。

“你怎麼不問大王對我說了什麼?”終於,我打破了兩人的沉靜。

“沒興趣。”這話說的清涼冷淡,我不禁有些好奇的問:“為何對自己的父王如此冷淡?”

“很奇怪嗎?他亦對我如此冷淡。”他的脣畔似笑非笑,緊抿著的脣弧度漸起,在百家燈火的照耀下很是絢爛奪目。

“即是父子,何故如此?”

“父子?”似乎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他好笑的重複了一遍。“他從未當我是子,我亦不視他為父。”

“為何?”

“今夜的你似乎特別多話。”他不答我,只是用淺淺的話語將話題轉移,月光透過重重夜色射下,夜風拂的他衣衫飄蕩。挺拔偉俊的身子沉澱了難言的清冷,突如其來的落寞顯得這個身影如此孤寂。

見他不願說,我也不想多問,不緊不慢的跟隨他的步伐一步步的前行,兩人再次陷入相對無言的地步。

穿過繁華的街道,熱鬧也漸漸遠離我們,夜涼如水,明星璀璨。風漸深,隱約聽得見他腰際懸掛著的白玉雙佩相互鏗鏘,如泉水清鳴。

“母妃身份低微,即使豔冠後宮又如何。”

夜鳶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一怔,疑惑的看著他平靜的側臉,但見他又開口了:“那年我九歲,因夜翎久病不愈,眾臣請立太子。呼聲最高的是我,畢竟有規矩,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可是父皇卻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將摺子全數掃落在地,怒喝:母賤,子更賤。”(注:此‘賤’指貴賤的賤)

我靜靜聆聽著,卻沒有說話,眼眶卻沒來由的湧出一陣酸澀。

“從那時起,我就在心中對自己說一定要保護母妃,再也不讓人看不起她。”夜鳶突然冷笑一聲:“沒有人能體會一個九歲的孩子在聽到父親罵母親與自己身份賤的感受,別人我可以忍,但說這話的人是我的父親!只因他最愛的女人是漣漪大妃,故而想要將太子之位傳給夜翎,所以不惜當眾人的面指責我母子身份賤。他沒有資格。”這樣的話語本應該配合著憤憤不平的表情,可是擺在夜鳶的臉上卻是那樣淡如水的平靜。

“我能體會。”我隨意的衝他笑了笑:“我的出生給府裡帶來的不是歡笑而是恐慌,父親他甚至想要當場摔死我,只因一句‘妲己轉世,妖孽降臨’。六歲,父親拿著長長的雞毛撣子一邊抽打著母親,一邊罵她是賤人,而我則是小賤人。”

看他原本冷漠的瞳子中已不再冰冷,有那一閃而過的詫異,我的笑意愈發燦爛。

夜鳶的步伐一頓,看著我的眼眸半晌才一字一字地說:“不想笑就不要笑。你可以哭,沒有人會看不起你。”

聞言我的笑容斂去了些許,只道:“大王子,你又何嘗不是一直在笑呢?”

淡風淺月流瀉,清寂香草味淡。

天地間彷彿變得無比寂寥,那一瞬間的沉默,成就了兩段哀傷,肆意流散。

◇◆◇◇◆◇◇◆◇

與夜鳶分手後我便回了小院,鳶尾的香氣迎面撲來,胸口一陣噁心的翻滾,我扶著欄杆便乾嘔了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停止了那份噁心的感覺,無力的跌坐在花圃前,手又撫上了小腹……嗜心丸,就像一顆毒瘤生長在此,時刻提醒著我自己要做的任務。

我該怎麼辦,如何才能讓夜鳶信任我。

不,我該找莫攸然,他是神醫,他一定能幫我解毒。

只要解了毒,哥哥的傷好了,我便與他找個安靜的地方隱居,就不用面對世人異樣鄙夷的唾棄。

無力的癱靠在身後的竹欄之上,才抬眸便見緊閉的門扉咯吱一聲被人拉開,轅羲九赤著上身步出屋。幾處傷口皆被雪白的紗布纏繞著,有殷紅的血跡映在其上,在潔白的月光照耀之上格外駭目。

見他醒了,我滿身的疲累皆掃去,衝他笑道:“你終於醒了。”

他的臉色很是蒼白,眉頭冷的一蹙:“你怎麼了。”說罷便朝我走來,我很想由地上爬起來,可是渾身上下的力氣彷彿被人抽了去,只能傻傻的坐著。

不能起來,我便雙手抱膝,指著天上的明月:“賞月。”

眼底有明顯的質疑,顯然是不信任我。見他張口欲語,我忙握住他垂在身側的手:“大哥,陪我賞月。”

他很無奈,卻順著我手的力道緩緩蹲下身子,最後與我並肩坐在鳶尾花圃的欄杆前,我知道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我臉上,可我卻仰頭凝視著漫天的星燦。握著他的手始終沒有鬆開,我很依賴這份溫暖。

“大哥,自從進宮後我就一直在期盼著能與你像這樣並肩坐在一起,賞月。”

“以後,大哥會一直陪著你的。”

“是以大哥的身份,還是風白羽?”

明顯感覺到他的手一僵,我收回了視線,轉而對上他的目光,晦澀一笑:“當我決定與大哥一起逃出皇宮那一刻就沒有再後悔過,不論你是以哥哥的身份還是風白羽的身份去做這件事,至少你心裡是有我的。”

“慕雪……”他輕輕呢喃著我的名字,良久沒有吐出一句話。

“若是我們能一直這樣那該多好啊。”多用了幾分氣力緊握他的手,目光依舊炯炯的看著他,可是唯有我自己知道那深藏於心的苦澀。

他眼底驀然流露出一抹淺淺的暖意,俊逸的臉上出現了溫和的柔意。伸出手撫摸著我流瀉香肩上的一縷髮絲,隨後便圈我入懷,用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中帶了一抹令人難懂的複雜意味:“今生,註定負你。”

心口像是極細的銀針慢慢在那裡刺著,眼底的酸楚幾欲奪眶而出,卻輕輕笑道:“慕雪明白。”

他是理智的。能為我背叛兄弟,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將我帶離那個皇宮,卻仍舊是理智戰勝感情。

脫離他那溫暖的懷抱,我看了看他的傷口笑道:“大哥你傷的這樣重,還是快去休息吧,慕雪也去睡了。”不等他開口,我便用盡全力撐起了自己的身子,倉惶而去。步伐漸急,星月微明,走入那深深的小徑,我穩住自己的呼吸,深深吐納著夜晚的寒風。

突然想起今夜還未給他煎藥,本不願再去,可是想到他的傷我的心底卻甚是擔憂。繼而轉入灶房為他熬碗藥再回去歇息。

邁入灶房之時正好遇見一名丫鬟鳳兒,聽她說自己是在夜鳶身邊伺候的丫鬟,而夜鳶有個習慣,每天睡前必飲一碗燕窩蓮子羹。其香撲鼻而來,與我正熬著的藥汁味夾雜在一起,又香又苦,她嫌惡的皺起了眉,一臉不滿的衝我道:“你哪來的丫鬟,苦味若是沾著燕窩的香味,殿下會吃的不舒服的。一邊煎藥去。”

看她一臉傲氣凌人的表情我笑道:“喲,在殿下身邊做個丫鬟就這樣頤指氣使,怎麼?殿下對你很好嗎?”

她得意一笑:“知道就好。殿下可離不開鳳兒呢,所以你最好識趣點閃開。”

我佯裝很好奇的問:“看來你與殿下關係匪淺。”

她愈發笑得得意:“殿下說了,過些日子就收我為妾……你知道吧,若是殿下做了皇上,我可就是……”不等她的話說完,我便含笑而截斷:“那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她嬌媚的撫摸上自己髮髻上的玲瓏簪,輕蔑的問。

由袖中取出一枚雪白通透的白玉晶石,那上面刻著耀目的‘鳶’字,這是與夜鳶大婚那會華貴嬪親自給我的,說是每位王子的王妃都會有這樣一枚白玉晶石。“認識這個嗎?鳶王妃專有玉石,知道我是誰了嗎?”

她有那片刻的怔神,稍即臉色慘白一片,猛然跪下,連連磕頭道:“王妃恕罪。鳳兒有眼不識泰山,王妃饒命……”她一遍哭喊著求饒,一邊用力磕頭。額頭與地面相擊,悶響聲聲,我卻未喊停,冷眼看著她這樣自殘。步伐微微後移,摸索上小罐裡的鹽,悄悄將那鍋正煮的沸騰的燕窩蓮子羹的蓋開啟,將大半罐子的鹽倒了下去。

隨即將一切放好,若無其事的看著依舊瘋狂磕頭的鳳兒,心中卻是一片感慨。聰明如夜鳶,怎會在身邊養個這樣傻的丫頭,是別有用心還是掩人耳目呢?

“好了,我不會和你計較的。燕窩蓮子羹已沸,送去給殿下吧。”

鳳兒聽到我這話才停止了磕頭,睜著淚眼由地上爬了起來,見她額角略帶血跡,我掏出絲絹為她輕拭額頭:“伺候好了殿下,我也不會虧待了你。”

“謝王妃,謝王妃。”她點頭如搗蒜,拿起銀盤上的碗快速將燕窩蓮子羹盛了出來:“那……奴婢先告退。”

看著她恐慌的表情我點點頭,隨即她便托盤離去,落荒而逃,彷彿當我是地獄來的魔鬼,隨時可能吃了她一樣。我勾了勾嘴角,轉身也將已煎好的藥汁倒入碗中,邁出了灶房。

清風將徐徐冒煙的藥汁吹散撲上我的臉頰,濃郁的苦味充斥在鼻間,當我轉出幽寂的小徑,突感一個黑影由灌木中飛掠而過。我步伐一頓,舉目望著那個小小的身影以卓絕的輕功飛躍出硃紅的高牆。

手微微一顫,端著的藥灑了些許在手背,滾燙的藥汁於我絲毫沒有影響,只是怔怔的凝望高處那早已空空如也的黑夜。

天光泛金,雲淡星疏,風帶起一陣暗塵,衣角捲起。

良久,我自嘲一笑,捧著藥悄然轉身,順著來的路折了回去。

◇◆◇◇◆◇◇◆◇

次日我便聽聞一個訊息,昨夜大王子身邊的丫鬟鳳兒因做錯事而被仗二十大板,逐出鳶王府。鳳兒一路的哭喊聲讓一府的奴才心驚膽顫,心驚於夜鳶對待伺候多年的鳳兒竟如此無情,膽顫於某一日若是得罪了夜鳶自己的下場是否也這樣。

今夜的夜鳶又帶我入宮了,此次要見我的卻是華貴嬪,走過莊嚴壁壘的大道,踩著雪白的石階,夜鳶問:“昨夜那一碗燕窩蓮子羹真鹹。”

聽他突然一語我的險些沒笑出聲來,忍住笑意問道:“哦——原來今日被殿下趕出府的鳳兒是因為做錯了這件事。”

看我一直慢吞吞的更在後面,他停下步伐轉身等我,別有深意的衝我道:“其實一碗蓮子羹也不至於,重要的是……有人討厭她。”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不同於往常的冷笑,我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看錯了。

“那個人討厭她,所以你就趕她出府了?”漸漸走近他,春末的陽光洋溢的傾灑在他肩頭,將他那淡紫色的華袍映的閃亮異常。

他飄忽的衝我一笑,轉而上前兩步迎向我,一手摟住我的腰際笑道:“誰讓她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看著他摟著我腰際的手,我有那一刻的不自然,隨即發現並無害,故而鬆弛下來。又聞他道:“也不知哪個該死的下那麼狠手,加了有大半罐的鹽吧。打死賣鹽的了。”

沒想到一向冷漠的夜鳶會有這樣一面,再也忍不住,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摟著我腰際的手一緊,垂首附在我耳邊道:“笑的這樣開心?”

他溫暖的氣息噴灑在我耳邊,酥酥麻麻,我向後躲了幾分。

“喲,我當這是哪對小夫妻在這甜蜜呢,原來是王弟。”一聲柔美卻帶著尖銳的聲音傳來,我與夜鳶齊目而望那個盈盈走來的女子,是夜翎的姐姐夜綰公主。

我立刻由夜鳶的懷中掙脫,他也順勢鬆開了我,笑意悄然而逝,如往常般淡漠喚了聲:“王姐。”

她在我跟前停下,一雙魅惑的眸子審視著我:“王弟你不認為大婚當日王妃逃跑是件恥辱的事嗎?現在回來,你非但不對她嚴懲,反倒是甜蜜的如膠似漆。真是讓王姐我不可思議啊。”一聲冷笑,似在嘲諷又似在看笑話般,隨即又說道:“鳶王妃的手段真是不容小窺,不但將夜翎迷的神魂顛倒,就連一向玩世不恭的夜鳶都成了你的裙下之臣。此等媚術怕是一般人學不來的吧。”

“王姐。注意自己的身份。”夜鳶聲音雖低卻有濃烈的警告意味。

她終於收回了始終放在我身上的視線,嗤鼻一笑,隨即邁著輕盈的步伐高傲而離去。

“走吧。母妃在等著呢。”絲毫不介意夜綰說過的話,拽著我的手腕便朝蓮華宮走去。

蓮華宮亭臺樓閣水榭倒影參差相交,河蓮盛澤翠綠欲滴,白玉雕欄翠微依依,綺窗樓迥廊長,柳絮紛鋪如雪白的毛毯筆直延伸在這條小徑之上。

遠遠朝亭內望去,華貴嬪身著淡粉紅繪紗女衫,身下系淡青鳳湘裙,滿身的珠圍翠繞,襯的她高貴卻不顯庸俗。其光華四射絲毫不減風華,可想而知當年是如何的豔冠後宮,也唯有如此美貌才能生出夜鳶這樣一個‘禍害’出來。

“楚寰?”待看清亭內還有一位筆直立在華貴嬪身後的男子時,我驚叫出聲。

這一聲呼引得亭內華貴嬪的側目,她嬌媚一笑:“鳶兒,你們來了。”

“母妃。”夜鳶牽著我的手依舊沒放開,我對上華貴嬪的眸光,恭敬的頷首道:“華貴嬪。”

“哦?還叫本宮華貴嬪?”她柳眉一挑,嘴角含笑。

我一愣,感覺夜鳶握著我的手緊了緊,似乎在提醒著我。我忙反應過來,忙說:“母妃。”

華貴嬪滿意一笑,望望我與夜鳶交握的手,目光意味深長:“未央,你在大婚那日逃跑之事大王沒有追究,本宮也就不追究,只要你與鳶兒好好在一起,本宮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未央會的。”我點點頭,華貴嬪邀我們與他坐下,而我的目光則時不時的看向楚寰,他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眼底容不下任何人。看他一臉冷漠的站在華貴嬪身後,似乎在她身邊當差。楚寰可是莫攸然的徒弟,莫攸然一直幫著漣漪大妃對付著夜鳶,而今楚寰卻在此處當差?是莫攸然想在華貴嬪身邊安插自己的人還是……已經發現漣漪大妃的真正陰謀,轉而幫助夜鳶對付大妃?

楚寰目不斜視,彷彿根本沒看到我對他的注視,果然是楚寰,永遠都是那樣冷冷淡淡,與他相處了七年,似乎還從來沒有真正看透過這個人。

“未央?我的侍衛這樣好看?”華貴嬪捻起銀盤中的一塊芙蓉糕,食指間佩戴著一枚閃閃耀眼的翡翠玲瓏戒,在斜暉暖陽的照耀下熠熠生光,刺的我眼睛有些疼痛。

我輕眨了眨眼,緩和了眼中的不適,收回視線笑道:“只是覺得母妃您的侍衛很像未央的一個故交。”

“不瞞你說,當初本宮同意你做鳶兒的王妃只因你名叫未央。”華貴嬪莞爾笑笑,隨即端起茶吮了口,迴避了關於楚寰的問題。

她此言害得我摸不著頭腦,卻見她將依然冒著熱氣的杯子放下,隨後拂了拂額前的流蘇,雲淡風輕的笑道:“多年前,有名巫師說起鳶兒命定的福星是叫未央的女子,只要鳶兒找到她,便能做統一天下的君主。”

我聽到華貴嬪此言便一笑,終於能明白夜鳶為何會冒出要娶我做王妃的念頭,原來多年前還有這樣一出。這麼一來,一切都好解釋了。“華貴嬪認為巫師口中的未央是我?”

“原本不願信,可是自你使得夜翎大失方才後,本宮便肯定了,你就是本宮要找的未央。”

我垂首不語,也不知從何說起,說我真名並非未央而是轅慕雪嗎?如今木已成舟,說再多也是枉然。

“所以本宮希望未央你能永遠陪在鳶兒身邊,幫他。”華貴嬪聲音異常認真:“幫他登上北國九五之尊的位置。”

“未央只是一介女流,怕難以擔當此重任。”我倏然起身,一把鋒利的刀已經架在我的頸項之上。我瞪著楚寰,沒有想到有一日楚寰竟會對我拔刀相向。

夜鳶沒有看我,只是輕輕把玩著蓋帽,嫋嫋熱氣有一下沒一下的湧出,他的表情依舊淡定從容。

華貴嬪的臉上微有慍色,直勾勾的盯著我:“未央你是個聰明人,也甚討本宮與鳶兒的喜歡,知道什麼是該做,什麼不該做。”

“娘娘……”我僵在原地不敢動分毫,我瞭解楚寰的劍,一旦出鞘便毫不留情。我若執意要拒絕,怕是真的會慘死在他刀下。

華貴嬪從衣袖中取出一瓶陶瓷小罐,將雪白的粉末灑在杯中,隨即擺放在我面前:“這茶裡有冶骨散,你可以選擇喝或是不喝。”

“未央不懂娘娘的意思。”看著眼前的茶,冷汗由背脊中溢位,突然覺得自己在那瞬間掉入了萬丈深淵。

“為了不讓你再次逃跑,我只能用它來控制你。冶骨散,每月發作一次,它痛的不是身心,而是痛骨,隨著每次發作的疼痛,你的骨髓會逐漸破裂,腐蝕。但是若你聽話,討得鳶兒的喜歡,每個月便有解藥送到你面前,絕對不會讓你承受這樣的疼痛。直到鳶兒登上王位,你便是大功臣,本宮不但給你解藥,更會讓你坐上大妃之位。”她臉上透露著自信,彷彿肯定我絕對不會拒絕般。

是的,此時絕對不會容許我猶豫,深深吐納一口氣,接過杯子,將那杯帶有冶骨散的茶全數飲下。

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才與大哥從那個冰冷的皇宮中逃出來,又陷入一個皇族的奪位之爭。若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不,我不後悔,畢竟我為自己的愛情爭取過,我沒有遺憾了。哪怕最終會受傷,我亦心甘情願。

喝下茶,華貴嬪便吩咐楚寰帶著我先行出蓮華宮等夜鳶,看的出來,華貴嬪是故意支開我與楚寰有事想要當面與夜鳶談。

草色碧玉妝,庭樹飛花亂,萬柳綠絲絛。

湖光漣漪起,碧波隨風蕩,敗絮倚微風。

與楚寰步出蓮華宮他仍舊是對我不冷不熱的樣子,直到一處幽寂無人的池塘邊我才邁步上前擋住他前進的步伐,質問道:“楚寰,你何時變成華貴嬪的侍衛了。”

他不理我,直接越過想繼續走,我又移一步擋住他的去路:“莫攸然呢?”

“不要對外說起我與師傅的關係。”終於,他冷冷開口提醒我。

“莫攸然還在大妃身邊?他是不是知道了有關於碧若的一切,所以仍舊潛伏那?”

對於我的疑問,楚寰沒有回話,卻使我肯定了,莫攸然已經與華貴嬪聯手了,目地是想要掉轉頭來報復漣漪大妃。可是現在的我身中兩種劇毒,一定要與莫攸然親自見一面,否則我真是陷入了絕處,不論幫任何一方,死,都會是我最終的下場。

現在只有莫攸然能救我了,可他會救我嗎?

“楚寰,能不能幫我給莫攸然帶個話,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見他。”

“現在不方便。”他一口拒絕。

“楚寰!虧我們還相處七年呢,你忘了以前你被師傅訓的時候是我幫你說話才免遭責罰?”我開始算起曾經對他的恩情,想說服他幫我給莫攸然帶話。

“因為犯錯的人其實是你,我只是在幫你頂罪。”他冷著一張臉回了句。

“那你忘了曾經你還偷跑出若然居呢,若不是我幫著隱瞞,莫攸然早就知道了。”

“是你偷跑出若然居,我去找你吧?”他那張冷臉閃過一抹似笑非笑,還藏著無可奈何。

我有些尷尬的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沒想到他都記得,既然軟的不行便來硬的吧。我扯著他的衣袖道:“我不管,我一定要見莫攸然。否則我就將你與莫攸然相識之事大肆宣揚出去!”

他抿著脣,凌厲的盯著我。

被他這樣盯著,我的氣焰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最怕楚寰的地方就是他這樣一語不發的盯著我,感覺殺氣很重。

在我以為他會拒絕我,或者當場一刀了結我之時,他竟丟下一句:“我想辦法。”便握著佩劍長揚而去。

我盯著他的背影轉身凝望漣漪陣陣的湖面,碧綠的湖水隱約倒映著我的影子,幾片柳葉飄落,將倒影打碎,我看著竟出神了。

恍惚間有個身影來到我身後,一股危險的氣息直逼,水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倒影,我立即回頭。沒待看清楚來人便覺得一雙手在我的背後猛推一把,我狠狠栽下池塘。

冰涼的水灌入口中,胸口一陣氣悶,非常難受。本是懂水性的我想浮出水面,可是腦海中閃現出無限的記憶湧入,一幕幕閃入腦海。

“哥哥,那個壁天裔和你說什麼了?”

“哥哥,你真的要把我給壁天裔?”

“哥哥,慕雪等你回來。”

往事一幕幕如泉湧,直衝腦海,來的那樣洶湧,那樣突然。

漸漸的,胸口間的呼吸被抽空,連掙扎都已無力,如一顆墜入大海的石子沉下湖面,掉入無底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