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貴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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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貴入宮
一個月後，新一任秀女們已經全部進宮，在各自經由教引姑姑教導宮規禮儀之後，便該第一次來拜見皇后以及合宮妃嬪了。
大曆朝後宮仿唐宋舊制，皇后之下設貴妃，淑妃，德妃三夫人，為正一品。正二品妃四名，正三品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九嬪，以上位分者掌一宮主位，可被宮女太監們尊稱“娘娘”或者“主子”，其下還設婕妤，美人，才人各九名，統稱二十七世婦，以及寶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稱為八十一御妻。
此次入選的秀女封的位分都不高，不過是寶林，御女之流，唯獨一位藍氏秀女，乃是當朝宰相藍正霖大人的嫡女，據說才藝兩全，姿容傾城，所以一入宮便封了正五品美人之位。
辰時一刻，坤德宮大太監引著一群新晉宮嬪向皇后行三跪九叩的大禮。禮畢，又拖長了聲腔一一引見道：“諸位小主參見德妃娘娘——”
“諸位小主參見柔妃娘娘，順妃娘娘，儀妃娘娘——”
“諸位小主參見瀲昭儀，陳充儀娘娘——”
“諸位小主參見……”
新人一次次地屈身行禮，精心裝飾過的明豔臉龐上皆是恰到好處的謙恭，妃嬪們安然接受著她們的跪拜，亦是萬無一失的將心底的怨氣轉化為面上雍容得體的微笑。
直到引見進行到步玲瓏時，太監的聲音停住了。
按理說，該讓新晉的寶林，御女們向步玲瓏步才人請安，可是行禮的隊伍中又有著一位藍美人——藍美人的位分高過步才人一階，應當由步才人反過來向藍美人請安才對。
昭陽正殿的氣氛一瞬間變得詭祕了。所有人，都在冷眼打量著這場好戲——皇上身邊潛邸時候的舊人尚且不如新入宮的秀女地位尊貴，可見那個舊人微末到了何等地步！
步玲瓏只感到自己的臉龐火燒火燎的，她想現在的自己看起來一定很可笑，她與其他妃嬪一起端坐在椅子上，可原來她是不配坐在這裡的，她得向那尊貴的宰相嫡女行禮問安！
她倉皇起身，看向那個位於秀女第一列服飾奢華的女子，臉色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猶疑片刻，她終是一咬牙，垂首便要福身下去——
“姐姐這是做什麼，妹妹才剛入宮，年紀小不懂事，哪裡能受得起姐姐的禮呢？”
將要落下去的身體被一雙白玉似的芊芊素手扶住，一陣清新的幽香傳來，步玲瓏不可置信地抬頭，便看見藍美人的笑容明亮，似初生的朝陽，不含一絲陰翳與雜質。
藍美人拉
著怔忡的步玲瓏，互相行一個平禮。
“果然是大家子裡出來的女孩，很懂得禮儀進退。”卻是皇后高坐在鳳座之上，讚許地對藍美人一笑，“你們其他人也要多向藍美人學習，不要因為被皇上留了牌子便得意驕傲，失了嬪妃應有的規矩，明白嗎？”
其他秀女於是再次齊齊向皇后福身：“嬪妾們謹記皇后教誨。”
“是呢，”坐於皇后右下首第一位的柔妃眼波流轉，忽然似笑非笑地說道：“藍美人可是宰相大人的嫡女，出身擺在這裡的，哪能不識禮數？不像步才人，蓬門小戶出身的，且不說不懂得主動向為尊上者行禮，連名字都起得妖里妖氣，跟個歌妓似的，真是給皇家丟臉呢。”
步玲瓏一霎時惡狠狠地瞪著柔妃，那目光恨得像是要殺人！
步玲瓏，一步一玲瓏。
她的名字裡，飽含的是父母對於自己女兒的無限期望與美好祝福，這樣美麗而用心良苦的名字，卻在今日，被其他女人肆意扔進泥土裡，譏笑著狠狠踐踏。
柔妃被步玲瓏的眼神嚇了一跳，不覺尖聲道：“步才人，你這是什麼眼神，宮裡尊卑有別，本宮不過教訓你幾句，你還想繼續犯上作亂麼！”
犯上？步玲瓏慘然一笑，倏忽間意識到，今時今地的她，根本沒有犯上的資本。
柔妃若想為難她，不會比捏死一隻螞蟻困難。
她無力地掃視一遍座中諸妃，所見的是一片不加掩飾的譏笑與冷漠，唯有陳充儀面色嚴肅地凝視著她，微微搖一搖頭。
她閉眼，拼命壓抑住心底激盪的恨意，可是那恨那麼深，幾乎要將她整個兒的吞沒。她一步一步走到皇后面前，然後端端正正地，跪伏下去，潔白的額頭觸到冰冷的地面，滿頭的珠翠寶釵掩蓋了她不馴的神色，她跪在那裡，身姿纖細柔弱，看過去格外地惹人憐惜。
“今日的一切事情都是臣妾的錯，”她低低地道，那麻木的聲音幾乎都不似自己的了，“請皇后娘娘降罪於臣妾。”
皇后不出聲，昭陽殿內也靜謐如死。步玲瓏依舊跪著，跪的膝蓋生疼。她看不到柔妃的表情，看不到陳充儀的表情，看不到藍美人及新晉秀女們的表情，她只看到眼前的一方墨玉青磚，至純的青綠色大塊大塊地蔓延出去，綠的發了黑。
終於，她聽見皇后淡淡道：“起來吧，今兒是大喜的日子，本宮也不欲責罰誰。步才人回去抄兩本《女訓》，靜靜心吧。”
柔妃頓時急道：“可是娘娘，步才人明明冒犯臣妾……”
皇后含
笑看一眼柔妃，言語中罕見地帶了幾分疾言厲色：“柔妃妹妹少說幾句吧！在座的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還分什麼高門大戶與蓬門小戶？皇上都不嫌棄步才人的出身，難道還輪到妹妹來嫌棄了嗎？妹妹昔年在王府是最得寵的側妃，如今在位分上卻不如德妃了，妹妹可好好揣測過聖意？”
這一番話說得極為不留情面，柔妃驟然變了臉色，僵著臉愣了許久，卻終究不敢對中宮皇后造次，只是狠狠剜一眼步玲瓏，背過臉去不肯說話了。
皇后也不再理會柔妃與步玲瓏，面色平靜地飲一口茶，吩咐道：“本宮乏了，諸位姐妹散了吧。”
回宮的路上，沁兒緊緊地扶著步玲瓏，像是恨不能用自己的身軀保護自家小主一般。她的眼眶越來越紅，清澈的眼淚不知何時，“啪”得一下滴在步玲瓏的手背上。
步玲瓏無奈地笑，沒想到受到如此凌辱的自己尚未哭泣，卻是身邊的小侍女承受不住了。她只得溫言安慰沁兒道：“傻沁兒，哭什麼，我自己都沒事呢。”
沁兒垂淚道：“奴婢怎麼能看著小主如此當眾受辱……”她想一想，“那柔妃娘娘從前在王府裡雖然跋扈，卻也不曾過多為難過小主，為何今天，她要……要……”
“你沒聽皇后說嗎？”步玲瓏幽幽一嘆，“她當初在王府裡是比誰都要得寵的，入宮之後必然也是巴望著貴妃寶位的，誰知皇上沒封她貴妃不說，還讓德妃娘娘壓了她一頭，她焉能不氣？從前不為難我，是因為她眼裡壓根沒有我這個人。今日向我發難，也不過是看著我人微言輕好欺負，誰都可以踩一腳罷了。”
沁兒恨道：“那咱們……就由著她欺負嗎？”
“是啊，”步玲瓏淡漠道，面無表情，眼中卻有崢然的亮光劃過，“我們還得被她欺負很久，卻不是永遠。沒有什麼東西，會是永遠不變的。”
“倒是那個藍美人，”步玲瓏若有所思地想到，“出身鐘鼎之家，可是沒有絲毫的驕矜。不知道是真的本性善良，還是心機深沉啊……”
“小主，您快看！”
沁兒忽然顧不得哭泣了，她匆匆忙忙地為步玲瓏整理整理衣裙，同時壓低了聲音在步玲瓏耳邊急道：“您快看那邊……”
步玲瓏抬頭，目光遙遙地望向遠處的煙暮亭，旋即，她的目光完全地定住了。
心底隱約劃過酸澀而歡喜的感覺，像是一陣奇妙的悸動，充盈了她那一顆疲憊不堪的心。
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