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年雪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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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千年雪參
碧波堂,是一家不新不舊,不大不小的醫館,坐落在平民區的中央,有幾名醫術中等以上的郎中坐堂,出入的病人也多半家境中等,所以,碧波堂既沒有聲名遠揚,賺錢賺名,又足以維持日常的執行,不至破敗倒閉,總而言之,碧波堂就是那種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很不顯眼的店鋪。
夜已深沉,碧波堂前,一名豔麗無雙、妖嬈美貌的女人來回踱著步,已經兩三個時辰,頻頻看向遠方。
只見她媚眼微翹,豔麗狐惑,穿著一身敞懷緊身的綢緞衣裙,風流浪蕩,大刺刺地左右顧盼,使得碧波堂不像是醫館,倒像是青樓,而她就是拉客的花娘——但君子國都沒有一家青樓,難怪夜行的人側首注目皺眉,每走到她身邊都加快腳步,似乎生怕被她糾纏上似的。
她翻翻白眼,要不是她現在實在心焦,她非要戲弄戲弄這些一板一眼的傢伙不可!
伴著晨曦的昏然,街那頭終於踟躕過來一道熟悉的身影,看似緩慢,卻在眨眼間便來到了女人的面前,妖嬈女人的面龐上透出喜色,正欲呼叫,卻在看清來者臉上表情時噤聲不語。
“誰許你站在門口?你是不是打算毀了碧波堂?”
墨潭的聲音淡淡地,並沒有責怪的語氣,但秋瀲灩就是覺得無端地畏懼。
“屬下只是擔心……”
“別讓人誤會碧波堂暗中做著風月勾當,這裡是道貌岸然的君子國,你若再敢胡來,本宮不介意親自毀了你的臉。”
“……是!”
委屈,她委屈死了,長得狐媚是她的錯嗎?她還不是擔心她的安危才捺不住出來的,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了,現在她好懷念當年那個坦蕩豪邁甚至毒辣的女人,也好過眼前這個好像換了一副心腸的女人——更正,對任何人都換了心腸,除了他!
她的順從,讓墨潭的臉色微微緩和,“他醒了嗎?”
“醒了,問了你一聲,見你不在,又睡了過去,所以屬下才在這裡等……”
話未說完,秋瀲灩鬱悶又懊惱,墨潭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眼前。
所有的人都因為她的未歸苦苦地熬著,擔心著,這時見她安然地一路走進來,大家一臉喜色,卻不敢喧鬧,互相推了推,恭恭敬敬地衝她問候一聲,然後才終於放下心來,回房睡覺。
只要主公一到,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他們都如是想。
花御宮的三代宮主各有特色,一代宮主花青風悲天憫人,仁慈博愛,特意建立花御宮收容弱小,如救世觀音一般;
二代宮主花紫陌端雅如仙,文武雙全,鞏固並擴張了花御宮在江湖上的勢力;
三代宮主花墨潭神鬼莫測,運籌帷幄,讓花御宮傲然屹立,當仁不讓地被尊為江湖一宮!
他們的這一代宮主,是歷代三位宮主中最強悍最決斷之人,真正的獨裁,不容任何人質疑她的決定,想當初,單槍匹馬毫不留情地鎮壓了他們對她繼位的強烈反抗,然後帶著他們做下了無數轟轟烈烈的大事,讓他們在驚服之下不由自主地被她的魅力征服,繼而痴痴地追隨她——就算他們曾經都是被女人欺凌的男人,如今他們能跟著宮主活出這樣精彩的人生,已經不枉了來人世上走一遭。
唯一的小小遺憾,就是這位宮主喜怒無常,刑賞皆隨自己心意,害得大家都不知道怎麼討好宮主——這是花御宮所有成員一致的心聲!
簡單卻舒適溫暖的房間裡,海閣曲腿守坐在房內的小榻上,仰頭斜靠著壁柱,失神的雙眼熬出了血絲,卻絲毫沒有睡意,漂亮的臉上佈滿倦怠和焦慮。
墨潭一步跨進來,海閣一見,臉上雖無表情,疲憊的眼中卻亮光一閃,立刻站了起來。
“主公……”
墨潭將食指放在脣上,噓了一聲,看向房間另一邊。
房間的另一邊,是一張鋪滿錦衾繡褥的柔軟大床,柔軟的**,躺著一名神姿仙質的絕色美男。
男子靜靜地沉睡著,沉睡的容顏如休憩中的蓮花,如松林梢的那彎柔月,是那麼清瑩高遠,超凡脫俗,脣邊,甚至泛著淡淡的、雲舒一般的微笑。
墨潭冷硬的眼神也因此柔軟下來。
輕輕坐在男人身邊,右手眷戀地撫上男人清削的臉頰,眼光愈加柔得膩人。
“月華,你可知道,我看到了他,看到了他……”
她喃喃道,失神地望著男人,手指輕輕劃過男人的眉,眼,鼻子,脣瓣。
站在她側面的海閣,將她的表情全看在眼裡,努力掩飾心頭的黯然,悄悄地,苦澀地退了下去。
她的眼光,永遠也不會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不論是以前,還是往後。
男人的睫毛微微動了動,蝶翼顫動一般,緩緩睜開了晶澈剔透的眼眸,一雙不沾染俗世塵埃的淨透眼眸。
一看到眼前人,頓時真正綻出一朵極潔白極高雅的微笑。
“你回來了?還順利麼?”
“抱歉,沒為你帶回千年雪參。”
她有些內疚地看著他——因為他現在所受的一切苦楚,都是為了她,而她,卻不能為他分擔一絲痛苦。
他平靜地搖搖頭,一直看向她的心底。
“你還看不透嗎?生死由命,你別太放在心上了。”
“如果不是你把內力全部輸給我……”
她低下頭,握住月華的手,不讓他看到她眼中閃爍的淚花,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放縱自己軟弱的一面。
她現在已經明白,這世上沒有永遠的強者,但她,會率領花御宮自強不息!
月華嘆息,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知她?
那個人,在她心裡的地位也許根深蒂固,卻根本不瞭解她啊!
“對於我而言,早死與晚死沒有差別,我已經病入膏肓,所以有沒有內力護體並不重要,但內力對於你而言卻是最後一道救命符,蘭蓀,就算不是為了救你,而是救一個不相干的旁人,我也會這樣選擇的!”
“……不要說這種話,我能救你!還有,不許,叫,那個名字……”
墨潭瞪眼咬牙,從牙縫中擠出嘶啞憎恨的聲音。
月華縹緲如仙的氣息中多了一抹沉沉的無奈,真的沒有辦法趕走她的心魔嗎?
他的時間不多了,他要怎麼樣才能幫她解脫呢?在這個世上,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啊……
“……對了,你剛才似乎說,你看到了‘他’?是在這裡看到的嗎?”
墨潭微微一震,才抬起已經冷硬的月眸,若無其事地道,“什麼‘他’?”
月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再逼問下去。
墨潭被月華的眼光看得略略有些不自在,站起來,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我去找瀲灩他們佈置一下,明天午夜之前我一定要把千年雪參弄到手,你放心好了。”
“……若這麼做你才能安心,那你就去做吧,不要擔心我!”月華溫柔地道。
墨潭已經走出了幾步,聽到他的話,停下了腳步,轉眸注視著他,月華溫柔專注地回視著她,並沒有絲毫閃躲。
在那瑩澈深情的目光中,墨潭看到的,不是一個臉帶半邊面具的可怕鬼魅,而是,一個瀟灑絕色的遙遠身影。
她堅定地轉身走近他,輕輕撥開散在他額上的幾絲發,定定地看著他,俯身吻住他蒼白的脣,深沉眷戀地吻了許久,彷彿要從月華身上汲取某種力量似的,輕柔的動作中不含絲毫情慾,純粹地透出精神上全然的依賴。
月華任她輕柔地親吻,不疾不徐地回吻著,他心底痛楚又甜蜜地明白,他的回吻對她的重要性。
也許只有用這種方法,他才能祕密地分擔起她心頭難以言傳的痛苦。
她只是吻他,從來沒有進一步的要求,她會在任何場合,任何人群面前,狂肆地說吻他便吻他,從不顧忌。
起先,他和花御宮所有的人都不習慣,但是,他明白,明白她的心,因為明白她的心,所以無論多麼羞赫,都會心酸地迴應她。
月華的氣息開始不穩,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蒼白的脣微微紅腫,泛出**的粉色,墨潭的眸光微黯,竄出一絲火苗,就在月華以為自己看錯的時候,墨潭突然起身,撇頭不看向他。
“好好休息,我會帶著雪參來見你!”
窗外微微響了一聲,彷彿一朵花心的破碎。
月華一怔,墨潭何等機敏,月眸厲光一閃,無聲地掠向門外,兩道糾纏的身影躲避不及,猛然撞上墨潭,臉色慘白,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天涯,海閣,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墨潭的聲音很平靜,可是這種時候的平靜,只會讓兩個從小伴她長大的侍衛心頭顫抖不已。
這不是以前的主子啊,現在的主子,心思太難琢磨了。
“我不知道你們還有偷窺的嗜好!”
墨潭淡悠悠地道,月眸看似無害地掃向瑟瑟發抖的兩人。
“主公,是,是海閣的錯,是海閣一時鬼迷心竅,天涯只是要拉走海閣,求主公明鑑。”
慘淡地咬著脣,海閣豁出去了,既然註定今生得不到主公的心意,那麼他寧願死在主公手上。
沉默,墨潭沉默地來回看著兩人,似乎在計量著什麼。
“主公,海閣是無心的,求主公看在海閣這些年的忠心追隨上,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天涯不忍地道,一下一下用力地磕頭,很快地,額頭就被鮮血染紅,海閣震驚地看著她。
“行了,”墨潭終於出聲阻止了天涯的動作,月眸中閃著詭譎的光芒,“我給你一個任務,你明日若能順利完成,我就送你一份大禮!”
“主公,”天涯見事有轉機,立刻毫不猶豫地開口,“屬下不敢奢求主公的大禮,屬下為主公效命本就是天經地義,屬下只求主公也給海閣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你放心,自然有他將功贖罪的機會,你附耳過來。”
墨潭低低地在天涯耳邊說了幾句,天涯僵著身子,驚訝地睜大了雙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沒聽錯,”墨潭冷冰冰地道,月眸中有抹邪魅和森然,“照我說的,馬上去執行,不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成功!”
“是,屬下馬上去!”
天涯躬身道,看了海閣一眼,欲言又止,嘆口氣,轉身離去。
墨潭背對著海閣,半晌,突然問道,“你喜歡我?”
墨潭嘶啞的聲音並不大,聽在海閣耳中卻猶如滾雷轟然,頓時滿臉通紅!
墨潭看向他,神態一掃剛才的陰鬱,月眸閃動著迷人的光芒,平和中又透出一份異樣的危險,“即使我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還是喜歡我?你喜歡的是我的人,還是這些年跟著我的習慣,抑或是,我手中掌握的權勢?”
“不,在海閣心中,主公永遠是海閣心中至高無上的神!”海閣聽完墨潭的花,激動地脫口而出!
墨潭深深地注視著他,突然笑了,譏諷地笑了,海閣的心一下子冷了。
“明日,你隨我去一趟皇宮吧,月華那裡,我會派別人伺候。”
海閣愣愣地,回不過神,主公的心思轉得太快了,他根本無法反應。
“神?我玉蟒修羅花墨潭竟是別人心中的神?這是不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墨潭仰首看天,喃喃地道。
海閣漂亮冷漠的眸中湧出淚水。
屋外的一彎鉤月,漸漸地淡了,東方的天空,泛出了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