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91、玉簟涼-4

91、玉簟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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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玉簟涼-4

女子將我帶進房中,便合門出去了。沒想到在這樣醉生夢死的地方,竟設了一間工整明朗的書房。華容添披衣坐在窗邊搖椅上,輕輕搖晃了幾下,側頭對我笑道:“真大膽,這裡也敢找來。茶在桌上,自己倒。”

我顧不得喝茶,直接走到他面前問:“藺家究竟出什麼事了?這兩日的傳言越來越令人不敢相信。”

“你來問這事的?”華容添歪著頭看我,“你家秦大人沒告訴你麼?”

“他認為我沒有必要知道。”

“確實沒有必要,都是朝堂中的事。”華容添放下手中書卷,凝神看向窗外,“牽連了不少人了。”

“現在外面人心惶惶,王爺,藺丞相辭官、藺淑妃被廢,藺家真的要垮了嗎?”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藺丞相辭官隱退實屬被逼無奈,藺淑妃被打入冷宮……相信是為人所害。如今藺水藍可是孤身作戰了。”

“為何會這樣?”

“盛極而衰。”

這不過是推搪之詞,我嘟起嘴表示不滿,“你們總以為我什麼都不懂。”

華容添思索許久,又開口解釋,“賑災款出了紕漏,被一些官員鑽了空子,中飽私囊。其中有好幾人是藺丞相的門生,往年也是一樣,他們為了賄賂孝敬恩師,不惜貪汙鉅款、自毀長城。皇上勃然大怒,原想徹查,但藺丞相得知風聲後立即引咎辭官,至少還保住了家族的臉面。可惜皇上不罷休,將吳千雁墮胎一案和進貢脂粉摻藥一案又提出來重審,藺淑妃被冠以妒忌成狂的罪名打入冷宮。”

我忽覺雙腿有些發軟,皇上再寵愛一個女人,也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

“藺家得勢五十餘載,終究會有沒落的一日。新的貴族又會崛起,迴圈往復,自古以來如此。”

“城裡抓人是抓什麼人呢?”

“無非是一些跟貪汙案有牽連的人。一門豪族垮臺,不單是他們一家人的事。”

“唉……沒想到會這樣瞬息萬變。”

華容添愜意閉上眼睛,深深吸氣,“你聞聞,是什麼香?”

我走至窗前,向外瞧了瞧,是一株桃花剛好長得與二樓平齊高。左手抓住窗臺,上身全探了出去,右手極力向下伸去,想要夠到哪怕一朵花。

身邊的搖椅吱嘎響了聲,接著我的腰被華容添扶住了。他拉我回來,自己探身下去,輕易便摘下一朵小花。

原本緊張的心緒頓時放鬆了下來,我盯著他手中的燦爛桃花,想起相遇的最初,他看我時迷離的目光。原來我並非記性不好,只是沒有用心去記。

華容添將桃花別在我髮髻一側,目光讚賞:“髮髻比從前梳得好看多了。”

“在家閒得慌,便跟娘學這些。我還會做菜、做糕點了。”

“你自己的娘呢?還在蘇州?”

心裡咯噔一下,有些慌張,他從未問過我的家世,或者說從來沒誰問過。

見我沒吱聲,華容添倒是先說了:“我不該問,若你有孃親,早就會說起了。”

我象徵性地垂下頭,表示難過。

“秦夫人,還有別的事麼?”他客氣問道。

我搖搖頭,他能這樣待我尚且不錯,要想回到從前,已經不可能。

從醉月樓出來,又遇見官兵抓了人,大多行人都躲在兩旁的屋簷下走,不敢上官道。可惜了這時節的花團錦簇、落英繽紛。

自從有了濟民堂,我陪秦夫人的時間自然少了許多,這日為了補償,我們帶了幾名女眷,上南郊去放紙鳶。

春風拂面,裙袂飛揚。碧空如洗,鶯啼燕語。傳聞此處是紙鳶勝地,許多富家小姐帶丫鬟出來嬉耍,也有尋常人家的女子熱熱鬧鬧地結伴而行。

我們找了塊柔軟的草地,席地而坐,秀秀帶著兩個丫頭去放紙鳶了。秦夫人看上去氣色很好,半眯著眼望著湛藍的天空,愜意、安詳。五彩斑斕的紙鳶漸漸升起,零星點綴在空中,令天空不再寂寞。

我打算拿出些糕點來吃,一回頭,竟看見了一身火紅袈裟的羅淨。他身邊的魁梧身影不正是長慶王?我忙垂頭倚在秦夫人身邊,小聲嘀咕:“他怎麼還跟著他……”

“你說誰?”

“噢……是相國寺的羅淨大師,和長慶王。”

秦夫人仍然望著天,這些事原本就與她沒有多大關係。忽然嘆了口氣,幽幽看著我:“于歸,你可要給我們秦家生個男丁,不然,我下了地府沒法向他爹交待……”

我乖順點頭,安慰她。可惜,這根本無法由我自己決定。在她肩頭蹭了蹭,撒嬌一般:“娘,別說這樣的話,你要好好教訓公子才行,不然我自己哪裡能生兒子?”

她輕輕頷首,撫摸我的頭,“于歸,這兩年,多虧有你。”

我正想答話,忽然感覺秦夫人身子一沉,往一側倒了下去。忙直起身子扶住她,心猛地好似被掏空了一般,不知所措望著她煞白的面容。好半天,我提上一口氣,嘶喊一聲:“娘——!”

她倒在我懷裡,血色漸漸褪去,眉間仍藏了一份悽楚。這具身軀還是暖的,至少比我要暖。一想到她要漸漸涼下去,我害怕極了,瞪大眼睛盯著她,期望她能睜開眼說一句話。

可是我的眼淚先滴了下來,落在她臉頰,悄然滑落。

“她怎麼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我抬頭看著羅淨,呆呆說:“她……怎麼了……”

“你別慌,冷靜下來。”羅淨顧不上我,立即蹲下替秦夫人診脈,眉頭越收越緊,最終長嘆一聲:“油盡燈枯,恐怕撐不過今晚。”

“怎麼會?!”我帶著哭腔朝他吼,“去年一個大夫也說油盡燈枯,她都平安無事活到了現在!你這個臭和尚,憑什麼咒她!”

羅淨冷靜說:“能從去年撐到今年,全靠你悉心照料。可如今,她陽壽將盡,無力迴天。”

我不信,咬牙切齒道:“我不信!”

秀秀她們大概察覺到這邊的動靜,紛紛跑回來,看見秦夫人躺在我懷裡,嚇得大喊大叫。

羅淨高聲喝道:“別慌,趕緊扶她回府去!”

幾人七手八腳扛起她來,送上轎子。我抹了抹眼角的淚,看也不看羅淨一眼便上了轎。不過我知道他一定會跟來。羅淨是高僧,他不會騙我,難道秦夫人真的……我不忍再想下去,深深呼吸,氣沉丹田,就算沒有別的辦法,至少我還有法術為她續命。

許久沒運氣,竟有些控制不住體內相剋的兩種靈力,小心翼翼避開魔性,巧妙衝開了羅淨封住我的幾個穴道。反掌漸漸合併,收住法力。一股暖暖的正氣從身體內散發,漸漸縈繞全身。沒想到現在法力強大得令自己都難以想象,恐怕連羅淨都不是我的對手了。

下了轎,幾人合力將秦夫人抬進屋去。回頭一看,發覺羅淨和長慶王趕著馬車跟來了。

長慶王粗獷而猙獰的面目如舊,我心中生厭。可他既然來了,沒有不招待的道理,我正色道:“王爺請稍坐,民婦命下人上茶來。寒舍簡陋,王爺如若坐不習慣,先行離去亦可,不必知會民婦了。”

“好一個民婦。”他輕蔑笑道,“連三弟都拿你沒法子,刁婦才對!”

“王爺認為是什麼,就是什麼了。家母重病,民婦暫且告退。”我語氣冷硬,說完扭頭就走,急著想要施法令秦夫人快醒來。

進屋卻見羅淨在床邊仔細診脈,然後列了張藥房,命丫鬟先去煎藥。

我找藉口打發了其他幾人,心急道:“你不是說油盡燈枯,無力迴天了麼?還煎藥做什麼?”

羅淨雙手合十道:“盡人事而聽天命。”

“你可以走了,我會自行處理。”我毫不客氣下逐客令。

羅淨紋絲未動,緊緊盯著我,半晌之後,他騰地站了起來,逼近我說:“你竟然衝開了穴道?”

“你……”我狐疑而警覺往後退了一步,“你怎麼知道?”

“我再也看不到你心裡想什麼了。”他的語氣,竟帶了幾分無奈和落寞,“你可知道,自己的眼睛不如從前那般清澈。”

我推搡著他往外走,“那就不要看了!”

“可我能猜到,你想用法術為她續命是不是?”羅淨猛地扭住我的胳膊,狹長的雙目中迸發著憤怒,“你不能這樣做!逆天改命,會遭天譴的!”

“難道眼睜睜看著她死掉嗎?”我情急出了一掌,輕而易舉將羅淨擊得連連後退數步。“你說盡人事而聽天命,那就先讓我盡一次力救她,若救不了,再聽天命不遲!”

“胡言亂語!”他舉手朝天一揮,手中已經多了把黃銅法杖,“你這並非盡人事,而是用妖法擾亂生死輪迴。你修行這麼多年都不懂嗎?她此生積善,下世一定有福報,你何必耽誤她享受福報?”

“我只知道,她是我娘。”心中哀慟,我已淚流滿面,回頭看著那種親切和藹的熟悉面龐,面對今生唯一的親人,怎能見死不救?素手悠然一轉,一團桃紅色耀眼的光芒朝羅淨襲去,羅淨根本沒防備,昏昏然倒地,微微張著嘴呢喃:“小桃花,別做傻事……”

大師,我不怕天譴,我只要身邊每一個人都平安。

那雙修長的眉皺了一皺,接著,狹長的雙目漸漸睜開。青燈下,他肌膚如蜜。

我吁了口氣,“大師,你醒了。”

他支起身子,瞄了眼四周,“我怎麼回來的?”

“我送你回來的。”

“你?”他狐疑看著我。

“我現在可是法力無邊。”我小心看著他的臉色,起身去倒了杯茶遞給他,“大師,今日是我不對,沒想到出手太重傷到你……恐怕傷了些元氣。”

羅淨接著茶杯,卻沒有喝,遞給我看,“你看,這是什麼?”

“當然是茶啊!”

“這是杯子,可以喝茶、也可以喝酒。”他仰頭望著我,菱脣一張一合,“人心,能行善,也能作惡。修行只告訴你,何為善、何為惡?可善惡還是要自己去選擇。你明白麼?”

我搖搖頭,“我沒作惡,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是在行善。”

“可是你耽誤了秦夫人的輪迴,若她被你連累,同你一起遭受天譴,你還認為自己是在行善嗎?醫者難醫命終之人,生死由天。”羅淨垂目,懸在空中的手一鬆,瓷杯碎裂,茶水四濺。我看見他臉上明白無誤的哀慟,心中猛地抽緊。

“父親重病之時,我亦想為他續命。可修行之人,怎能不理解生死?生離死別都是必然的,我們只能無限忍受。”羅淨望著一地碎渣,悽然笑道,“誰能想到,當年他竟忍痛答應讓我出家為僧,還欺君罔上、為我操辦喪事。桃七釀從此成了絕釀,唐家斷子絕孫!”

“不要說了!”我撲過去捂住他的嘴,衣裙帶起輕飄的風,燈火顫抖。心好似也在顫抖,我看著他的眸子,那裡面倒映出我梨花帶雨的面容,才知道,噢,我又哭了。既然人是有感情的生靈,當然會害怕至親離世,佛為何叫人隱忍自己的情感,我不明白。

“既然難受,那就哭出來,為何要忍受?你出家那年才十二歲,難道十年來,你從沒流過淚麼?”

他捉下我的手,目光遊移,低語:“十二歲那年,我醉倒在屋門前的桃花樹下,做了一場夢……溼淚滿腮。自那之後,再也沒流過淚。”

“你夢見什麼了?很悲傷嗎?”

他頷首,湊在我耳邊說:“天機,我本不能對你說。可還是想告訴你,前面有一場浩劫……”

強光閃過,一道驚雷將他的話語阻斷,青燈湮滅。我渾身一抖,幾欲彈了起來,猝然被羅淨緊緊按倒在榻上,接著又是震耳欲聾的雷鳴,震得人頭痛欲裂。

“天雷……”他伏在我身上,表情神祕莫測,忽然按住我的太陽穴,“天雷我們都受不住,更何況地火。不能再說了……”

他漸漸坐直身子,我仍然躺著,遠遠望著黑暗中他的臉孔,究竟是什麼浩劫,令他拋棄所有,遁入空門。我爬起來,湊近他的臉,“你想哭嗎?”

“不。”

“我以前想哭,但是不會哭,現在我會了,其實哭出來,心裡好受。”

羅淨微微一笑,“我心裡澄明清澈,沒有煩雜之物。”

我得意笑起來,“是你曾經告訴我的,人一輩子只做了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你還是人,等你不自欺欺人的時候,你才能成佛。”

“你也一樣,當你不自欺欺人時,才有望飛仙。自己好好參詳,當你看透之後,會覺得豁然開朗。”

我一愣,方才那片刻的得意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