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234章荒蕪的墳場

第234章荒蕪的墳場


如何養殖高嶺之花 傅先生今天也很善良 光頭鑲嵌於螢幕之上 紅袖添亂 群穿三國之客蜀 桃花嫌 不敗聖王 清夏流年紀事 穿越之你鰥我寡 夢起海賊王

第234章荒蕪的墳場

第234章荒蕪的墳場

夜風冷冽,吹得郭芓蕎臉上原本白皙的部位更顯得透明,於是酒精催生出的殷紅更顯奪目。她撥出帶著白霧的氣息,向我看了又看,忍不住問道:“陸鳴,你快樂嗎?”

我快樂嗎?我的嘴脣嘗試了許多個可能的聲母,有爆破音的、非爆破音的、半爆破音的。可最終我只能乾巴巴地回問道:“幹嘛這麼問?”

“就是問問而已,說嘛,你覺得快樂嗎?”

我忽然毫無由頭地爆發出周星馳式的大笑,偏頭而去的我,眼角卻也似乎帶著周星馳式的哀傷。表面的情緒像是吃了一片糖衣藥片,甜味過了,其中的苦澀除了自己的味蕾,他人又何得品味?

又是一段無言的沉默。我和郭芓蕎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沉默。

但很快,郭芓蕎的話語將我和她之間的氣氛,連同思緒中那看不見的空間,一起震盪得轟隆作響,幾臨崩塌:“徐慕和李含笑離婚了。”

“什麼時候的事?”

“不久前吧,”郭芓蕎嘆氣道,“我和魏航勸過,狠勸過,可是沒用。”

“原因呢?”

“酗酒、劈腿、家暴,總之沒有一件看上去體面的事。”

我的胸口微痛,像是被人以鈍刀輕輕地剜著。如是,青石橋的同學聚會,便毫無防備地成為了四個兄弟、四段感情支離破碎前最後的記憶。我問:“老四是因為孟廳長倒臺,受到了牽連?”

“嗯,可以說是一蹶不振,”郭芓蕎搖頭道,“他被一杆子捅到底,不可能再起勢了。”

我踏著自己的腳步聲想了又想,看著街燈下一片又一片黃色銀杏枯葉的落下,最終輕聲淡然地說道:“以前我會因為這樣的結果而感到內疚、慚愧,畢竟發生這樣的事,起因和源頭在於我。”

“那現在呢?”

“人生本來就像河流中一個又一個的漩渦,每個漩渦旋轉流動的時候,碰撞傾軋、糾纏環繞、相逐寒潮,不可避免。”感慨之餘,我又嘆道,“是啊,也許是我在無意中奪走了他全部的人生樂趣……可我也並不因此虧欠他的!一個男人,脆弱地跌倒在自己人生挫折當中無法自拔,丟掉了所有應該去承擔的責任,難道我還要去試圖幫他挽回什麼嗎?倒是徐慕……合適的話我會去看看她的。”

“嗯,到時我會和你一起去,”郭芓蕎默契地點頭說道,“聽你說話,越來越覺得……覺得……”

“覺得什麼?”我停下腳步看著她。

“我說不好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總而言之,你成熟了許多,從你的言辭,到你的表情。”

事業已經走上正軌的郭芓蕎,卻依然習慣性地住在自己舞蹈學校裡的辦公室裡。樓梯間門洞的大門吱吱嘎嘎地開啟,她道:“喝杯茶醒醒酒再走吧?”

我搖頭道:“這就走啦,各自好夢吧。”

門又幽幽地合上了,樓梯間裡響起咔咔的腳步迴音,連同整座空洞棟建築裡的空間,都像是一個被空曠充盈了的盒子。盒子被有節奏地敲響著,那種比馬裡亞納海溝深處更陰寒的寂寞感,瀰漫得整片天色都顯得昏沉了許多。

她依舊愛著他,兩年了。兩年了又如何,她依舊愛著他。

……

夜屬於我,我也屬於夜。當我和夜單獨相處的時候,我卻反而只想逃離。像頭被飢餓折磨的獅,馳騁遊蕩在空曠的原野,燃燒的孤獨卻把兩枚瞳孔全部燒得通紅。從郭芓蕎處離開,我便這樣漫無目的地走在空蕩的街道,不多時,便又一次動機不明地來到了魏航駐唱的“比如音樂酒吧”。

酒吧不消說,經營得很好。從門外密緻排列的豪華轎車,和大門上小格玻璃裡透出的紛亂的攢動的人影便可見一斑。此時正奏的歌曲令我忽然僵立,忘了伸出推門而入的手。《電臺情歌》的前奏被演繹地有點兒詼諧,卻比原曲似乎多了一重難以甩脫的傷感。

前奏奏完,當一個沙啞但又磁性的女聲,在魏航低沉的伴唱聲中,唱響那“誰能夠將天上月亮電源關掉,它把你我沉默照得太明瞭。關於愛情我們瞭解得太少,愛了以後又不覺可靠。你和我看著霓虹,穿過了愛情的街道,有種不真實味道……”的歌詞時,心碎欲裂的同時,我突然意識到,樂隊中多了一位主唱,她是一個嗓音極其富有魅力的女子,卻不是肇可可。

而同樣不用探究,也知這陌生的女子,必然是魏航心有所屬的另一半了。因為他在用極其小心的控制力,小心再小心地用自己的聲音將女子的聲音包裹住,保護著它,卻又襯托著它——彷彿霸道地緊緊擁抱一個嬌柔的女子,卻又溫柔地給她留下了一絲呼吸的空隙,不致氣息窒滯。

只一個恍惚,《電臺情歌》便已唱完,酒吧內爆出熱烈的掌聲和口哨聲,“在一起”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此處的喧囂成為了記憶中彼處的背景。那裡有獨守著一個“選擇”的女子、那裡獨坐著一個獨芳自賞苦酒獨嘗的餘影、那裡空守著一隻死了伴侶的,永遠寂寥的貞鳥。

我突然失去了進入比如音樂酒吧,和魏航及樂隊朋友們相見的想法,而緊接著響起的彷彿噪聲般的搖滾更是令我神經抽痛。我已經厭倦了這種紛亂的地方、厭倦了這種疲憊的音樂形式。我也再不想、再不想用歇斯底里的發洩,去奏些什麼“欲賦新詞強說愁”的酸歌俗調了。

除了向自殘式的痛苦中越陷越深,我並不能得到更多。

……

當墨水的痕跡在草稿紙的紙面上暈開一個個字型雋秀的文字時,這個夜才終於歸於了它深沉穩重的本質。當我完成了對《經濟法學》相關的研究生入學考試重點又一次的溫習後,我欣喜地覺得,其實靜心讀書,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於是又悔,倘若——我又一次痛心疾首地提及了這個詞——倘若我早一點、更早一點幡然悔悟……多少美好的時間可以被充實地利用?而此時的我,又會站在什麼樣的人生高度、取得多麼大的成就呢?

浪子回頭金不換,可回了頭,沿著走錯、走遠了的道路一步步地反走回去,看著時間和生命飛快地從身邊遠走,那才是一步一痛的折磨。比之任何一種被動的刑罰,更令人觸痛和悲哀。

吹滅讀書燈,一身都是月。我站在學校附近小小旅社的小小窗臺前,用清冷的空氣洗滌了整間屋子的悶濁,疲累的精神隨之一振。無巧不巧,這個小小的視窗正對著的,正是七年前的我每日清晨騎車給文惜買早點的道路。

就連人身體上的每一個細胞,七年的時間也足夠徹底更換一次,這等斑駁的記憶如今也只剩下了那時腳踏車鏈條刷啦,和車鈴叮噹的脆響。被銀杏碎葉撕扯成一塊又一塊的陽光和葉影交替輪換地拂過我的臉龐。興奮的大腦、輕盈的身體,一同加速到如同飛馳……那是多麼美好的回憶。

我獨享著此刻難得的靜默,有關於文惜的回憶終於不再帶有任何的憂傷,彷彿時間洗去的是所有不美好的雜質與沉垢,留下來的,就像是晶瑩剔透的南京雨花石,光滑而又美麗,在陽光下閃耀著璨璨的光彩。

嘴角的微揚帶動了視野的上升,於是在像蜀錦般深藍色的天幕和墨海般暗綠色的林地之間的空間裡,我下意識,但又像是宿命般地,又一次望向了那個方向……那裡,海青工具廠,那裡,月光之城。

我用了兩年的時間讓自己習慣了在骯髒的世界裡尋找美好,也從而淡漠了月光之城那在意識中過分純淨、過分完美的映像。無數次我以為我可以忘記那裡,或者只將那裡當做我所去過的其他千千萬萬個地方一樣。

可是我發現,我幼稚地錯了。

我忘不掉那裡,是因為,它太簡單、太乾淨、太抽象了。

如果用文字作比,它不是結構複雜的小說、不是辭藻華麗的散文,它是言簡意賅的詩詞,只幾個詞、幾個字,卻勾勒出精美絕倫的畫面;如果用音樂作比,它不是雍容的鋼琴、不是高貴的提琴,它就像圖瓦族人那用於和自然溝通的古樸的吹奏樂器“楚吾爾”,只幾個音符、幾個指法,卻蔓延出無限悲愴激揚的情緒。簡單到極致的東西,卻反而蘊藏了無盡的想象。一個小小的魔方千變萬化,一座小小的城池幽思連牽。

我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眉梢眼角習慣性地攜捲了憂傷。我想再一次去那裡看看,只想看看,不為別的什麼,我早已經沒有了別的什麼幻想。

但當月光之城被轉移的時間拉攏到我的身邊的一刻,我的眼淚,就這樣輕輕地掉下來。海青工具廠廠門口昏黃的照燈下,已經少有趨光的蟲兒噼噼啪啪地亂飛了。城池裡那總會讓人靜下心來的安寧,經過了兩載的輪迴變遷,竟顯得有些怖懼。不像是我曾熟悉過的月光之城,倒像是殘斷了幾個世紀的荒蕪的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