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豈上望夫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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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豈上望夫臺(三)
第五十章
豈上望夫臺(三)
教室裡其實本來就已經是極安靜、沒有任何人說話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在時音指下琴聲響起的同時卻像是“更加”安靜了。
平心而論,其實作為一個初學者來說,剛才那女生彈得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但現在他們才知道,這還不夠,還遠遠不夠:明明是同樣的音符、同樣的節奏、同樣簡單的指法——時音甚至沒有用上任何技巧和裝飾音,就只是簡簡單單、一個接一個的抹、挑、勾、剔,這都是古琴裡最常見也最基礎的幾個指法,可就是讓人忽然就有了一種“哦,原來這才是音樂”的感覺。
——蒼勁古拙,餘韻悠長。
剛才的,只是一個接一個的音符,現在的,才是一首曲子——這是音樂,是一首琴曲。
“基本功很紮實,”葉風佩站在教室外,眉目舒展,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欣賞,“而且樂感非常好——天賦很難得。”
虞樞看他一眼,並不否認他的話,只是微微頓了一會兒之後,低聲道:“她很勤奮。”
天賦再好,如果沒有勤奮,她也絕達不到今天這樣的造詣。
時音自然聽不到這兩人在教室外的交談,所以她只是專心地彈完了一首簡單的練習曲,然後抬起頭來、目光平靜地看向先前的那個女生,見她早就已經變了臉色,時音也不理她,只是神色淡淡地環視了整個教室一圈,然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雖然只是社團,但大家畢竟都是交了學費的,也希望不要影響大家上課的進度和氛圍。”
雖然沒有點名,可這話究竟說的是誰,根本就是一目瞭然,那女生的臉色頓時又是一變——她剛才還用“大家都交了學費”來諷刺她,誰想到轉眼就又被她還了回來!
她本就是從小嬌慣著長大的,否則也不會養成了這麼個有些嬌縱的脾氣,這時候哪裡受得了這樣的難堪?當即就推開椅子、猛地站了起來。
木質的椅子劃過地板,發出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
時音也不說話,只是仰著臉看她。
時音本就生得漂亮,只是因為性子好、平時臉上總是帶著笑,看起來就顯得嬌俏又軟萌。可這時候她收了表情、神色淡淡地望過來,眉眼間卻顯得越發精緻昳麗,渾身上下又像是帶著一股莫名的氣場,讓人不敢逼視、不敢造次。
那姑娘僵了僵,忽然間像是定在了原地,既不敢鬧騰發作,又不好再坐回去,一時間進退兩難。
時音看了她一會兒,見她咬著脣眼眶發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終於還是嘆了口氣,輕聲道:“想去洗手間的同學就去吧,我們畢竟也只是社團活動,還是比較輕鬆自由的。”
那女生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猛地抬頭看了她一眼,飛快地轉身出了教室。
“好,我們繼續上課吧。”時音神色未變,臉上卻到底是又有了平日裡那樣盈盈的笑意,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去把教室門帶上——然後她一下子就看見了站在教室外的那兩道身影。
小姑娘睜大了一雙杏眼,氣呼呼地瞪了虞樞一眼——別以為她不知道那姑娘為什麼老是找她的麻煩,還不都是這個“紅顏禍水”害的!
虞樞被瞪了一眼,自覺心虛,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頭頂、柔聲哄她:“等會兒晚上帶你去吃蛋糕。”
時音本來也不是真的生他的氣,被他這麼摸一摸、哄一鬨也就順了毛了,微微側過頭裝作認真考慮了一下,這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那好吧。”
虞樞看著她步履輕快、心滿意足地回了教室,忍不住搖頭失笑。
葉風佩站在一邊,忍不住也跟著搖了搖頭,語帶欣羨:“我現在突然覺得其實養一個妹妹也是挺好的。”
——辦起正事來果決乾脆,氣場十足、毫不含糊;平時就軟軟萌萌、愛撒嬌求順毛,實在是討人喜歡,讓人恨不得能把她抱在懷裡、揉著她的腦袋給她順毛。
虞樞看他一眼,微微揚了揚眉,眉梢眼角都帶著一股子驕傲和得意:“做你的夢去吧!”
——你以為誰家的妹妹都能養得這麼可愛?
……
這天之後的古琴社像是一下子就安分了下來。喜歡裴殷的女生雖然還是半點都沒有減少,時音和虞樞的親近也還是讓人羨慕嫉妒恨,可大家畢竟都還是學生,就算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卻到底還是挺單純的,見時音並不像看起來的那樣好欺負,又見她那天露了一手,一時間倒也挑不出她什麼錯來,漸漸地也就消停了不少——
至少那天那個帶頭跟自己嗆聲的姑娘現在安靜又勤奮、再也沒有折騰過,反倒是那位蘇學姐……看起來像是仍然不太喜歡自己,雖然每次遇見的時候都會笑著點頭示意,可她的眼裡卻分明就是沒有什麼笑意的。
不過時音現在已經沒功夫再去想這些事了,日子已經到了十二月,氣溫降下來的同時,許多選修課的期末考試也已經接連而至,專業課的考試周也已遙遙在望,再加上她又接了份家教,社團、學習、家教……幾乎讓她忙得腳不沾地。
這樣的生活有些辛苦,但卻很充實,而且……時音一邊轉動鑰匙開啟門,臉上一邊卻已經是忍不住揚起了一個甜蜜的笑來——
後天就是聖誕節了,哥哥說明天就會回來了!
小姑娘想著,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卻還是阻止不了嘴角的弧度越揚越大。不過反正也沒有人看見,她索性也就不管了,高高興興地推開門進屋,然後直奔房間。
裴殷租的房子不大,因為只是一個人住、學校附近的房子又緊俏得很,所以他租的也不過就是一室一廳罷了。房子有些老了,但似乎是剛重新裝修過不久,很是整潔,家電也是一應俱全。時音把自己的琴放在臥室裡,每天白天不上課的時候抽兩個小時過來,盤腿坐在**練一會兒琴,然後再乖乖回學校。
於是她今天一推開門,正想和平時一樣去拿自己的琴,卻是一下子就愣住了——臥室裡有人!
原本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已經被鋪了開來,中間隆起,顯然是有人正在睡覺。
時音深深地吸了口氣,又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又往床頭走了幾步——然後就看見了那張熟悉得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在腦海裡浮現的俊臉。
分開半年,他好像一下子就又成熟了不少,從前輪廓間的青澀和稚氣早就已經全數不見,完完全全地只剩下了屬於一個男人的俊朗。他閉著眼睛,眉宇間還帶著長途跋涉後的疲憊,卻是眉頭舒展、神色平和,睡得香甜又安心。
時音忍不住彎著眉眼無聲地笑了起來,有些戀戀不捨地盯著他多看了幾眼,然後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
“阿弦!”
合上房門的一瞬間,屋裡傳來了一聲微帶沙啞的喊聲。
時音愣了愣,小心地又把門推開了一點,然後就看見裴殷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這會兒正一把掀開被子,看樣子似乎是想下床過來。
時音趕緊跑過去把他一把按住、不讓他下來,滿臉的緊張:“哥哥,我吵醒你了?”
“沒有。”裴殷搖頭,手上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飛快地攬住了她的腰、把她抱在懷裡,低頭埋在她的肩窩裡深深地吸了口氣,感覺著懷裡的溫度和縈繞在鼻尖的熟悉氣息都是這樣的真實,這才像是渾身上下都放鬆了下來一樣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手上卻還是一邊又不動聲色地把她抱得更緊。
——半年了,就算每週都會影片,可畢竟不是當面見到她,更不是時時陪著她、時時能觸碰到她,甚至還因為每週的影片讓他越發想念得幾乎發瘋。一直到現在,再一次把她切切實實地抱在懷裡,他才終於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落回到了地上、又回到了自己的胸腔裡,一下又一下穩健地跳動著。
裴殷用的力氣太大,勒得時音都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微微怔了怔,裴殷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過度,稍稍鬆了些力道。時音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用臉貼著他的胸口蹭了蹭,小聲問他:
“哥哥你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我都沒有來接你……”
“我自己回來就可以了。”裴殷摸了摸她的腦袋,卻有意無意地避開了時音那句“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煞有介事地偏著頭想了想,而後一下子就笑了起來,伸手拽了拽他睡衣的衣領,仰著臉問他:
“是因為想我了所以提前回來嗎?”
裴殷白皙的耳根瞬間就染上了一抹粉色,但卻並沒有偏頭移開視線,仍然就這麼直楞楞地盯著她,目光灼灼,低低地應了一聲。
時音微微怔了一下,臉色刷的一下子就紅了,卻還是沒能忍住,臉上的笑越來越甜,用一雙烏溜溜的杏眼盯著他,亮晶晶的像是夜裡的星星: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抱著她的人霎時心頭一蕩,心口柔軟得幾乎要全數融化了,到底還是沒能忍住,低頭吻了吻她的耳朵——小姑娘好看的耳朵一下子染得通紅,輕輕伸手推了推他,軟聲問:
“還累不累?”
裴殷微微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小姑娘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趕緊推他:“那你快再睡一會兒,我不吵你,等你休息夠了我們再說話!”
裴殷沒有放手,微微低頭——時音這才發現他耳根上的粉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蔓延到了脖子上。他低了頭盯著她,目光灼灼,燙得像是能把她融化一樣,然後他開了口,聲音裡帶著剛剛睡醒的沙啞和慵懶:
“阿弦,陪我睡一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哥哥耍流氓!口亨╭(╯^╰)╮!